尚書精義 (四庫全書本)/全覽2

全覽1 尚書精義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一    宋 黄倫 撰
  西旅獻獒大保作旅獒
  東坡曰大保召公也
  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西旅厎貢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訓於王
  無垢曰紂在上九夷八蠻皆不得其所故誠意斷絶不復修朝貢之禮及武王克商小人盡去弊政盡除四海一家中國一人九夷八蠻皆有獻誠之路而西旅所以致四尺之獒以為貢也犬四尺曰獒然則西旅貢非所當貢之物亦有罪乎曰夷狄何罪其國中所出者惟獒故以通誠意耳至受與不受有教化存焉受之則夷狄以謂中國好珍竒狗馬之玩將有輕中國之心不受則使四夷知中國所尚者理義不以竒玩為髙也其敢不儆乎昔穆王征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然則受與不受利害如此召公豈得黙黙哉
  張氏曰西旅之獒非所當獻也武王之聖非所當受也非所當獻而獻之則其獻無名非所當受而受之則其受無義若然則召公之為太保其可以黙而無言乎此旅獒之所以作也
  吕氏曰武王初克商歸馬放牛驅虎豹犀象而逺之論來武王初克商如此獒之微物必不能動武王何故前日歸許多馬放許多牛方驅許多虎豹犀象了不數日而西旅獻獒獒似不足以動武王而召公所以勤勤者盖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聖與狂初不相逺特在念與不念之間耳何况創業之時若有一毫之累便不垂統於後則後必有丘山之累此正本謹始召公所以不得不戒武王方歸馬放牛驅虎豹犀象固是不得為一獒所動然武王初定天下已能歸馬放牛驅虎豹犀象若不又警戒時此心必恐便倚恃已前曽逺得珍禽竒獸便是罔念道理此召公之意正在此也
  曰嗚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
  無垢曰禹貢九州所貢邇也萊夷所貢逺也各以其方所生之物為獻盖土地所生風氣所宜先王不責以所無不廢其所有也然其所獻者非以資耳目之玩逞心志之欲如漢武以天馬而伐大宛以蒟醬而開西南夷也惟服食器用所不可缺者而已
  孔氏曰𤣥纁絺紵供服也橘柚菁茅供食也羽毛齒革瑶琨篠簜供器用也是則以器用為一或以羽毛齒革瑶琨篠簜器也牛馬大龜之類用也
  吕氏曰聖人之心不曾留意於物所以受者盖縁是少不得聖人不可不受至于珍禽竒獸聖人何嘗言盖方物之來便是慎徳之所召若方物之至玩好之物也受此心便是荒怠不是初致方物之本心聖人慎徳工夫所以無窮也
  王乃昭徳之致於異姓之邦無替厥服分寶玉於伯叔之國時庸展親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無垢曰畢獻方物乃吾徳之形見也徳豈吾所敢自居哉亦惟異姓諸侯同心協德所致耳先王不忌不刻善與人同之意可想見矣然則異姓諸侯受朝廷之賜其可少怠於徳而不修其所服之職事乎上下修德則方物是來倘惟不徳則兵革亦至矣 又曰賜異姓以服食器用之物賜同姓以寳玉之物同是物也桀紂以是賜人則人恥之堯舜以是賜人則人貴之是物又以徳為主也人所以不敢輕易吾君之所賜者以徳在物也重其人則亦重其物矣禮論祭祀必求仁者之粟以祀其親粟一也而必求仁者豈非以徳為貴乎
  吕氏曰明徳之致於異姓之邦者盖方物之獻徳之所以致以事論之如肅慎來賀成王賜之賄是明徳之致於異姓之邦無替厥服者所以教他因我所賜之物常思守邦敬守王度分寳玉於伯叔之國時庸展親者如魯之所謂寳玉大弓是王者雖公天下為心然自親以及疎所謂異姓之邦則疎所賜者不過逺方所貢方物而遇伯叔之國乃是枝葉之親故以重寳珍玉賜之以展親親之義
  德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
  無垢曰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君子盡心則經綸謀慮興起治功於旦暮之頃防閑禍患於千載之後何以使君子得盡其心乎尊敬之委重之可也倘惟狎侮加於君子彼將振衣引去無復肯為朝廷盡心矣人主其誰恃乎昔宋孝武好狎侮大臣自太宰義恭以下不免穢辱常呼王𤣥謨為老傖劉秀之為老慳顔師伯為齴宗靈秀體肥每至集㑹多所賜予欲其瞻謝傾踣以為歡笑故身死未幾太宰義恭受遺輔政而引身避事政歸近習至廢帝受弑其誰唘之 又曰天下之功曷嘗不自尊嚴中成小人以力事上當至誠尊嚴以待之使其臨事不敢慢而櫛風沐雨侵寒犯暑罔或怠惰可也倘以狎侮待之君子知禮義第奉身而退耳小人不知此理亦以狎侮報之苟簡鹵莽偷閒怠惰而不肯盡其力矣何至此哉宋公靳宋萬而卒為宋萬所弑唐敬宗與羣小狎昵亦卒為羣小所弑其禍乃至於如此者召公之言優游不迫未欲極其説耳
  張氏曰狎則外有所䙝侮則内有所慢狎侮君子則遇君子不以禮矣此君子所以莫肯為之用也狎侮小人則遇小人不以禮矣此小人所以莫肯為之使也君子則人之所徳而信之者也故狎侮君子非特罔以盡其心焉人之心且皆莫肯為之盡矣小人則非人之所徳而信之者也故狎侮小人特曰罔以盡其力而已
  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玩人喪徳玩物喪志
  無垢曰愚者以耳目為我聖人以心為我以耳目為我則姦聲亂色足以熒惑其心志以心為我耳目具位而不縱天下萬事皆以心造化之心正則耳目正矣盖心體本正以心為我無往而不正故百事之度皆得其正玩人而䘮徳如紂為酒池肉林使男女倮逐其間者此玩人也如此所為何徳之可言玩物䘮志如漢武帝為一馬之故至起兵而伐人國此玩物也如此所為何志之可言盖有徳者常以敬自持故不敢以人為玩有志者常以道為準故不敢以物為玩
  張氏曰耳之於聲目之於色性也而君子不謂性若夫為耳目所役則逐物而不知返是故役於目則亂五色淫文章役於耳則亂五聲淫六律如此則百度所以失其正矣玩人則狎侮狎侮所以䘮徳玩物則役耳目役耳目所以䘮志玩人有甚於玩物䘮徳有甚於䘮志君子之志志於仁義而已今也一於玩物而不能居仁由義此志之所以䘮也
  吕氏曰心之官以耳目為主當要虚中無我若是心聽命於耳目為耳目所使則心流於玩好本源如此則事皆頽壞百度所以不正惟是心之官虛中無我坐應萬變則百度無不正若為耳目所役則此心流於一物上唐莊宗好聲樂隋煬(「旦」改為「𠀇」)帝好宫室二君之心為耳目所役便在聲樂宫室上其他事都不理為人君者乃是萬化之本原本原須是十分澄徹虚中無我方是不為耳目所役百度自然正矣
  志以道寧言以道接
  無垢曰道即心也誠求得其本心以此出而為志則常安而不摇以此發而為言則善應而有法
  張氏曰志者心之所之也言者心之聲也心之本未嘗非道則心者道之所舍及其出而為志必以道而後足以寧身發而為言必以道而後足以接物若夫志不以道則志為物累驕奢淫佚無所不為身有不寧者矣言不以道則言不循理詖邪淫遁無所不至物有不接者矣
  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無垢曰作無益必害有益貴異物必賤用物此不易之理也故以有益為主則無益者自廢以用物為主則異物自廢
  史氏曰解心之繆則治身之效著去徳之累則及人之利溥今夫畋遊宴樂無益者也道徳仁義有益者也吾不作無益而反害有益則心之繆解矣用以治身功其有不成者乎珍竒淫巧異物也黍稷桑麻用物也吾不貴其所異而反賤其所常用則徳之累去矣推以及人民其有不足者乎苟人君私縱耳目之欲一作於心而害生於彼一貴於上而賤及於下則自身以至於人顛倒錯亂其禍有不可勝救者矣張氏曰事之有益於理者可以為也不作無益以害之則有以興民之利故功乃成物之有適於用者可以貴也不貴異物而賤之則有以裕民之財故民乃足
  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獸不育於國不寳逺物則逺人格所寳惟賢則邇人安
  東坡曰王者之世宜尚亷而怯貪古之循吏能以亷服逺方者多矣而貪吏適足以致冦况於王乎周穆王得狼鹿而荒服因以不至
  無垢曰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悌忠信使人主視寳玉竒珍如糞土而以賢者為寳則必建長乆之策致人主於三代之隆而中國之民人人得其所矣安富尊榮孝悌忠信何止邇人安哉决不為白狼而起犬戎之師决不為天馬而興大宛之役以人主所寳者賢也然則人主於所寳其可不謹哉
  張氏曰不寳逺物則於逺無所取而逺人不擾矣故逺人格逺人格則四夷來王是也所寳惟賢則於賢無所遺而邇人可以治矣故邇人安邇人安則四方無虞是也傳曰寳珠玉者殃必及身又曰仁人者國之寳也則有天下國家者其於所寳可不謹哉吕氏曰不寳逺物則逺人格這一句自衰周至於漢唐上自朝廷下至守邉吏所以蠻夷不服者都縁是貪太保這一句最親切的當如此曹丕求明珠孫權便不服穆王求白狼白鹿方物便不至後世守邉吏所以開邉釁而致戎狄之害者只縁是受逺物在乎貪也所寳惟賢一件事相為消長若見得賢實可寳之物則虛化之物定是不寳人惟不知賢之可寳見得一個異物可喜所以貪冒致戎狄之禍若真誠義理天下所可重所可寳者豈過於賢者入賢者門庭安賢者趣味逺物自然視如浮雲鴻毛之輕秋毫之微識其不可寳者則所寳莫非賢矣
  嗚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細行終累大徳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允迪茲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無垢曰干雲蔽日之木起於萌芽懷山襄陵之水起於濫觴萌芽不絶則斧斤勞濫觴不治則胼胝苦盖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此古人於細行所以必愛惜也一時失路未為害也往而不已豈非為大徳之害乎終累大徳真格言哉終之為言謂其不已也受一獒之獻細行也狎侮之心珍竒之念自此而起源源不絶將為漢武帝矣可不戒哉九仞之山以一簣而虧細行不慎為大徳之累是始之非難終之為難也允信也迪行也召公言武王信行慎徳則此心安靜不為非法以擾動天下使生民皆得安其居耕田鑿井仰事俯育熙熙然知有生之可樂矣民心如此天心在焉天人同心幽明協徳武王世世作民父母為天下王此自然之理也
  陸氏曰夫小者大之漸微者著之萌故君子慎初聖人存戒知機者所貴乎不逺而復知理者必在於未亂之前立輔臣置之左右朝夕納誨意在防微微而防之乃其識也涓涓不遏終徧桑田燄燄不除卒燎原野流煽己甚禍災遂成雖欲救之固無及矣易曰小人以小善謂無益而不為也以小惡為無傷而不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則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
  巢伯來朝芮伯作旅巢命
  無垢曰夫巢伯來朝非朝武王也朝武王徳也芮伯作旅巢命旅陳也安國謂芮伯周同姓圻内之國為卿大夫其所陳者述武王之意以命巢伯也其中必有戒飭如冏命畢命之意其篇亡矣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無垢曰武王有疾周公有代死之册在金縢之匱今録而成篇金縢之册非周公而誰作乎至於成王信流言以金縢之書而悔上天動雷電以金縢之書而知故史官因敘其事以見金縢之作以明周公之心也使武王無病則金縢之書不作使上天不怒則金縢之書不開然則因流言因天威乃見周公金縢之書所以孔子判之曰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也 又曰聖人存心不求人知而求天知成王信流言疑周公周公雖死不自明也夫不自明而周公死豈不陷成王為有過之主哉曰吾之心取信於天耳使吾心無愧於天則成王必寤儻成王不寤而周公死是周公之心終有愧於天而天不為之動也其何怨天尤人之有乎
  周氏曰周公作金縢其訓諸後世之為臣者忠於其上雖其命有可易焉信乎曰周公之教人備矣昔武王老成王幼管蔡不可教周公身任天下之重也身任天下之重萬世我頼變不謀寧亂不謀定惡足為周公哉衛道也周慮患也深防患未然其唯金縢乎微是周室其變矣
  蘇子才曰案金縢乃周公策命之書自納金縢之匱及為流言所謗成王悟而開之史敘其事乃作此篇非周公作也
  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為功為三壇同墠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無垢曰克商明年武王有疾而弗豫弗豫猶不懌也盖疾既甚則情思昬憒支體疲怠氣息微弱安有悅豫之心哉病至於弗豫則疾勢危矣臣子之心亦安得不憂哉夫武王年八十三伐紂八十四即位是弗豫之年已八十四矣年亦老矣而疾至於弗豫死為必然而生亦僥倖矣此召公太公所以欲敬而求諸龜卜也卜而吉固可慶也卜而不吉則將為立子計爾周公以謂若卜而不吉非周家之福也故以未可以憂我先王之辭拒二公若夫代死之事吾位居冢宰親則兄弟當自任之不可以委二公也功事也自以為己功者自以代死為己事也非以詐辭拒二公而自取其功也學者觀聖賢當以聖賢之心為心築土曰壇除地曰墠先除地以祛穢濁後立壇以尊神明為三壇於墠中故曰為三壇同墠也三壇之外又為一壇於三壇之南所以北面三壇而周公立於此壇也植璧於神坐而秉珪於掌握告太王王季文王以代死之事焉
  楊氏曰或曰二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其為臣子一也在他人則拒之在己則為之仲尼書之曰公乃自以為功得非過之也於此見周公之大也噫苟非公乃自以為功之一句則周公之心安顯哉嘗試論之武王之崩克商已五年矣尚有武庚三監叛於内奄及淮夷叛於外而况克商之二年而王有疾則天下之心未盡固矣宗廟社稷未為無慮矣於時周公自以安國定社稷為己事豈非大哉
  張氏曰昔孔子有疾子路請禱子曰丘之禱乆矣示其無事於禱也然則武王之疾周公必欲禱之者豈固異哉孔子之不禱為己故也周公之必禱為君親也為己而禱是不知命也為君親而不禱是不知義也無義無命豈周公孔子之所為哉此其所以不同也雖然命出於天其死生夀夭之數固非人之所能為而欲以身代武王之死則周公豈不知天而苟為之哉盖其愛君親之心出於至誠固足以感通於神明自非深知死生之故鬼神之情將曷足以及此
  史乃册祝曰惟爾元孫某遘厲虐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於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乃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估四方用能定爾子孫於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嗚呼無墜天之降寳命我先王亦永有依歸今我即命於元龜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
  無垢曰祝辭曰若爾三王有大子之責於天則以旦代發之身責猶取責於人之責言天必欲周一大子之死三王不得而已也今我有一䇿可以免武王之死塞上天之責其策如何以旦代發之身是也事鬼神之道當誠實不當有隱情詩稱周公曰公孫碩膚以言周公有大美而遜退也今對三王自稱我仁孝能順曾祖考皇祖考皇考又稱我多材能多技藝能事鬼神安在其能遜退哉無乃有驕吝之心乎曰不然盖遜退乃周公之本心而自稱乃窮迫不得已之辭也事鬼神之際當以誠實不當有隱情此周公所以自稱材徳而不疑也不如是不足以動天地感鬼神矣人各有能有不能事鬼神者周公之能佑四方者武王之能周公之意以謂天必欲周家一子之死當取能事鬼神者不當取佑四方者取周公以事鬼神留武王以佑四方豈不為當乎下地對上天而言也四方之民知武王在上皆祗敬畏服不敢起姦邪之心盖天下方定民心易摇使武王於是死則子子孫孫基業未可知也何以言之大位姦之窺也危病邪之伺也四方姦心將有不可知者矣其何敢保其祗畏乎且武王一死三監及淮夷乃挾武庚以叛則周公之説可謂先見事幾矣天之降寳命謂天使武王得天下也武王在則寳命長存寳命長存則宗廟嚴奉三王血食有所矣武王死則姦邪將起寳命殞墜寳命殞墜則宗廟以隳廢矣三王其何所依歸乎許我則兆見其吉是武王生而周公得死所也我將以此璧此珪歸家以待三王之命晏然而就死焉不許則兆見其凶是必欲王之死而不許周公之代也璧珪所以事鬼神既不許周公代武王之死是周公不可以事鬼神也故屏璧與珪而無所事焉
  東坡曰死生有可相代之理世多疑之予觀近世匹夫匹婦為其父母發一至誠之心以動天地感鬼神多矣况周公乎且周公之禱非獨弟為兄臣為君也乃為天下為先王禱也上帝聽而從之無足議者世之所以疑者以己之多偽而疑聖人之不情也鄭氏曰君父疾病方困忠臣孝子不忍嘿爾視其歔欷而就死中心惻然欲為請命周公達於此理著在尚書若君父之病不為請命豈忠孝之至也然則命有定分非可代死周公為此者自申臣子之心非謂死實可代自古不廢亦有其人但不見爾未必周公獨為之
  吕氏曰天命所在夀夭長短自有定數當武王疾時周公聖人豈不知天命所在而欲以身代武王之死謂公出于一時忠愛之故不暇顧其正理亦不然於此當知天命一原之理
  乃卜三龜一習吉啟籥見書乃并是吉公曰體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於三王惟永終是圖茲攸俟能念予一人公歸乃納册於金縢之匱中王翼日乃瘳
  無垢曰是三龜非三王各設一龜以卜吉凶也乃用三代兆法以卜之故謂之三龜也一習吉者習因也先卜夏兆夏之兆法既以為吉次卜商兆商之兆法因之又以為吉次卜周兆周之兆法因之亦以為吉三兆雖不同而一皆因為吉則武王之不死無疑矣周官占人凢卜筮君占體大夫占色史占墨卜人占坼鄭康成解云體兆象也色兆氣也墨兆廣也坼兆舋也未見占書時大夫與卜人已見兆之為吉矣及取占書證之又見其為吉然後周公取兆以觀之兆即體也乃占兆之大象知王必安而無害矣新命於三王謂新得吉卜之命於三王也若此則武王不死而可創立䂓模為子孫長乆之計矣茲攸俟所謂歸俟爾命也能念予一人謂三王果能以武王為念使武王安也然則三王能念予一人則天下安不能念予一人則天下未可知也公歸歸俟三王之命乃納册於金縢之匱是祝册之明日武王即獲平安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二    宋 黄倫 撰
  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於國曰公将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于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
  無垢曰管叔周公之兄蔡叔霍叔周公之弟天下之至親者莫如吾兄弟也周公大聖宜兄弟之知其心矣今乃流無實之言以害周公豈人之情也哉曰周公權太重也成王幼弱周公專制天下剖斷萬機雖名曰臣其實行君之事其迹似可疑也則流言之起不為無名矣周公平昔用心兄弟宜知之矣曰不然唯聖知聖唯賢知賢心志既差識趣絶異凡情俗態安能知聖賢之所存乎為兄弟而不知以其心不同也而又何怪乎此亦聖賢之不幸者也公将不利於孺子此所謂流言也嗚呼何待周公之薄哉曰此以凡俗見周公不以周公見周公也指成王為孺子則天子幼弱可知矣夫殺管叔降霍叔囚蔡叔乃先王之心也使周公懐一毫私意以害兄弟其何以見先王乎所以告太公召公我儻以私意不致辟於三叔我将何以告我先王乎以此知周公之心乃先王之心先王之心乃天下之心而天下之心乃天心也居東二年乃始能殺管叔囚蔡叔降霍叔亦可謂強大矣東征時雖告成王成王不能不惑於流言而以周公為可疑既有疑心則成王安敢不從周公之請乃若其心盖以三叔為忠臣而以周公為簒賊也周公既誅三叔則成王疑愈深周公所以作鴟鴞之詩以遺成王成王盖莫之悟也其心方欲責問周公征誅之罪特以兵在公手未敢顯然形於語言耳
  吕氏曰武王既喪亡後事非是一時但史臣欲把周公始終合為一篇管蔡及羣弟流言於國非是周公待他不至自是他質資卑下以小人之心量聖人且四凶在堯朝至舜時乃露其惡態四凶元不是好人至舜之時罪不可掩耳管蔡之在武王時不聞其變至周公時乃如此其質資卑下遇事則發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見周公之不得已處此見舜之待象與周公之待管蔡其事雖異而其心則一何者象之欲害舜不過是舜之一身當周公時成王幼安危之機正决於此宜誅之
  秋大熟未穫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説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對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執書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國家禮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歳則大熟
  無垢曰夫雷風之異何自而來哉自成王心中來也心疑忠聖凝結成象故為雷為電為風以變常也如周公忠聖成王信之任之政事一聽之此常也成王有常心則為天清為地寜為和氣為太平安得有雷風之異成王信小人之言疑周公欲為簒賊此心之變常者也成王變常則為雷為電為風以見災異矣夫禾民藉以為命大木根蟠本固未易摇動也今禾偃木抜尚使人驚駭况如周公天下恃以為命其忠聖豈可一日而摇動哉王見天變怛焉恐懼故皮弁素服以見純實之意且啟金縢求占騐之書乃得周公代武王之冊嗚呼成王本無心求此書周公本無心留此書為後日計然而䜛謗由此而明盛徳由此而著然後知天人之理全在無心處耳使成王有心求此書則無風雷之變使周公有心留此書則是姦人偽士為身謀巧計豈足以致風雷之變哉故君子當盡其所以為臣子之道天人之理昭昭然不可誣也太公召公未見此書自知周公忠誠矣然當成王疑貳之際欲開釋辯明乎則恐成王疑其為黨也欲置而不問乎又豈仁人君子之用心哉困心衡慮欲因事乘機發明久矣特未有其㑹耳今忽見此書其事濟矣猶恐成王未悟也乃倡率成王使問諸史與百執事先言二公後言只此史官明著二公倡率之意也諸史謂當時告三王時作冊文者百執事謂當時告三王時奔走給事者當周公代死時本無一毫顧慮為後日心特欲武王安為天下計耳其事秘宻當時為史者百執事者亦皆一時忠信確實之人不如是周公不使與此事也既而周公戒之此事當秘宻不可宣露於人則此史官與此百執事者奉此勿敢言之説周旋於此罔敢失墜故雖見周公被䜛終不敢宣露以明周公之忠誠盖其意以謂周公生死乃臣子常事而宣洩所戒乃為不可倚信之人不可倚信亦何以為人哉故寜視周公之死而不忍宣洩其言也噫者不平有恨之聲也其不平有恨謂何謂周公命我勿敢言而我言之是負周公也周公既誅管蔡未敢遽歸以待成王之悔悟也既而風雷之變在上禾木之災在下金縢之書顯其忠諸史百執事證其説成王乃知聽流言之過而求自新之路矣自新當有其實衮衣繡裳以逆周公且曰我國家待賢之禮宜如此非過也夫成王向以流言而暗今以風雷而明過而不改是謂過矣過而能改天下仰之成王亦未可輕也以衮繡迎周公以玉幣謝天譴出郊所以謝譴也誰謂天道逺哉向也雷電以風今也雨而反風向也禾盡偃今也禾盡起大風反風盡偃盡起特在成王疑與不疑之間耳疑則變異如此不疑則為瑞如此然後知天止吾心而已矣無求諸髙髙蒼蒼之間也是以人主當先治其心
  伊川曰成王者是中才之主也如天大雷電以風而啟金縢之書成王無事而啟金縢之書者何耶盖二公之道如此欲成王悟周公耳或謂祝史何為藏之曰或焚或埋後之制也盖上古未有焚埋之制欲重其事故藏之金縢以久其傳耳曰然則武王有疾弗豫而周公乃冊祝請代武王可謂知命乎曰周公誠心只欲代其親何暇知命
  臨川曰然則大雷電以風與乃反風而史書之何也曰周公之所以得迎者以雷電風之變也其既迎之也則變復而嵗大熟人莫不以迎周公為是而當天意也則史可以勿書乎孔子以鬼神為難明而記曰疑事無質吾以天之變為周公也則是質之也以天之變為成王也則是亦質之也故善為史者是可書也而不可以質之也
  張氏曰夫天人之理其致一也故民之所欲則天之所欲是天之聰明因民而已且周公之居東也西人欲其歸則曰公歸不復於汝信宿東人惜其去則曰無以我公歸兮無使我心悲兮夫周公之得人者如此則其得天者可知矣
  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誥無垢曰周既滅殷分其畿内為三國詩風邶鄘衛是也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謂之三監盖謂管蔡輔武庚以監此殷民也不謂管蔡因武王崩乃與武庚同叛而又挾以徐奄兵革四起周公之心以為害在武庚耳使殺武庚絶其本根則管蔡徐奄不攻自破矣此周公相成王所以當此機㑹専以黜殷為心也孔子識此心故聖筆獨標之曰周公相成王将黜殷而不及管蔡也
  吕氏曰武王既已滅商不忍商無其後故立武庚禄父于衛又恐其叛故使管蔡霍叔監其國故謂之三監及武王崩周公攝政為三叔者却挾連武庚及淮夷以叛然此序不言武庚叛乃言三監叛者盖此叛生於三監之謀欲害周公孔子聖人灼見其情故筆之於序獨言三監及淮夷叛其一字之貶有春秋誅賞之法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誥者盖武王初崩成王㓜小周公居可畏之地内而三監有不利孺子之言外而武庚挾商之怨扇摇周室安危存亡之機在此周公大誥萬方明諭厥㫖方行天誅大誥所以作也
  大誥
  王若曰猷大誥爾多邦越爾御事弗弔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歴服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無垢曰猷謀也謀黜殷之事大誥多邦及三卿御事之臣将徵其兵以行也盖御事者諸侯謀議之臣故誥諸侯必及御事三王之盡人情盖如此周公潤色成王之意為此罪己之言曰天弗憫弔周民降屠割于我家不少延武王之命使我痛苦無極也武王既死大惟我㓜童人乃今繼此無疆大歴服也歴天命也服人事也夫我幼沖尚弗能深造知人之哲收賢才開道民於吉康之地况能感格深知天命之所在乎以言民事易見尚弗知所以安民之術况天命難測其能深識幽明之理乎
  張氏曰爾雅曰猷道也止而有守作而有就一作一止無非道也周公之誥多邦與夫御事非妄作也本夫道而已
  吕氏曰當時叛周不過淮夷三監今大誥多方者何故盖當天下初定人情未安其時乍革商為周天下亦未能曉然舉知天命所在加之三監扇動為變恐其為亂不止於三監淮夷所以大誥多方之諸侯及諸侯御事之臣先開他志諭以天命從違之意使其心下釋然曉悟則不至變生肘掖然後周公方出東征此周公討亂規模後世人君討亂本只是要討一處後來絲牽繩聨他處皆亂者只縁不能明告其衆耳且如唐有藩鎮之禍徳宗初討田悦後來王武俊李希烈之徒相繼而叛只縁徳宗不是天討不能告諭萬民故伐叛未幾而叛者相繼惟周公誠意已孚於告諭之時天下信周公者有素此乃鎮定萬方之本後雖東征三年之久而天下如故者由周公先有以鎮定之也
  己予惟小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
  無垢曰既自念弗能造哲以迪民康又不能知天命其心茫然不知為計故嘆曰已乎我小子耳今嗣無疆大歴服如涉淵水欲罷不能欲進不可姑勉力前往求所以濟難之道耳涉淵無舟楫不可濟此艱難非人其可乎
  吕氏曰大率人君固當抑畏亦當自強兩者並行方能有濟若不抑畏以天下不足平則失之輕忽必不足以立事若徒然畏縮不求所濟之道只是一箇畏懦不能立事之人所以成王説若涉淵水一句便往須求攸濟道理亦是知天命也
  敷賁敷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予不敢閉于天降威用寜王遺我大寳龜紹天明即命
  無垢曰武王之所以取此天下皆邦君御事之力也邦君御事之功亦大矣我将於人事天命敷大之賁飾之則於邦君御事之功其可忘之哉今将謀誅三監所以不敢忘邦君御事之功而大誥諸侯共圖此功也天無心也福善禍淫殖有禮覆昏暴皆人自取耳故淫者必禍昏暴者必覆天之降威常在人為之後天子代天以行威者也今三監之惡理取誅戮天威明明如此我何敢以私意閉絶此威容惡縱姦以取怒於天哉所以必當征之也易曰天生神物聖人則之神物則大寳龜也寳龜能傳天命之吉凶故武王以此龜遺子孫使知天之明而繼之命之所在而即之
  東坡曰當時謂武王為寜王以其克殷寜天下也下文曰乃寜考知其為武王舊説以為文王非也曰前寜人者亦謂武王之舊臣也
  張氏曰人之不勝天久矣又况君之於天猶臣之於君臣之拒君命為逆則成王之於天威非所敢拒也故於是用寜王所遺我之大寳龜以卜知天意夫大龜神物也足以前知故能紹天之明而吉凶可預見吉凶之形既見夫然後知天意之所趨向而順之知天意之所背避而違之此所以能即天之命也王氏曰文武皆能安寜天下故謂之寜王是寜王者兼文武而言若寜人則又兼文武之臣而言也言寜考則謂武王耳
  吕氏曰古者大而天下小而一國皆有寳龜以鎮守國家若有大疑則卜之所以繼天之明命即此可以知天命之所在也夫聖人将舉大事必有定見何故只信龜卜非是聖人亦自見得不定也盖聖人至誠齊戒神明其徳以騐之於龜而龜者又至誠無私與聖人之心相協此天命不易之理非後世技術之卜也
  曰有大艱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兹蠢殷小腆誕敢紀其敘
  無垢曰小國殷蕞爾武庚其地其人如此爾乃不量力不度徳大敢求續前人之敘以再王天下真取死之道也兵家以氣為主故其言不嫌於鄙薄
  吕氏曰武王崩便是有大禍難于西土西土之人亦憂懼惶惑於此時三監蠢動作亂武庚恃其國小小富厚便欲復商家之正統乃紀其敘之謂也成王言此者説武王既㓕商商之社稷已隳矣宗廟已絶矣於己隳已絶之中乃扶持而立之是武王有大功於商今武庚不知我武王扶持他於隳於絶之中乃大敢紀其敘敢之云者言其無所忌憚妄為僣亂欲復商之舊業而再為天子夫紂為大惡武王不得已而伐之其伐紂之後武王又不忍其無後即武庚而封之在武王者亦可謂恩徳周緻矣今武庚輙敢紀其敘言其不知恩徳如此武庚如此用心天所不覆地所不載成王此言所以説病源也
  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曰予復反鄙我周邦今蠢今翼日民獻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寜武圖功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
  無垢曰武庚之叛必乘間而起今所以起者以三叔流言於朝骨肉之間自為疑間民心震動是周家有疵也故因此而叛焉不言三叔流言而曰天降威者起無根之言亂朝廷之治此天所以誅罰而降威也以言叔之罪天所不赦也其辭如何曰予當復有天下為中興之君反以周邦骨肉危疑為可鄙也今四國起兵天下驚駭而蠢動起兵之明日四國民之賢者有十夫焉知武庚無道必敗惠然來翼我周家以撫慰寜王之武事而圖伐叛之功也周公謂我方舉兵以伐叛而有十夫來翼是周家之美事也人事既爾卜之鬼神卜又并吉并吉謂三龜並以為吉也三龜即三兆之法也天意人事如此其伐四國成功必矣盖武王方死人心摇撼而又仍之以流言之變武庚之變非周公安定其心據人事天意以為必勝之䇿則事未可知也古人遭變其安定乃如此則夫輕愠易喜數驚易摇者安足以議天下事乎
  東坡曰漢髙祖討陳豨至趙得四人皆封之千户曰吾以羽檄徵天下兵未有一人至者吾何愛四千户不以慰趙子弟乎此亦周公之意也
  黄氏曰天下之變莫大于新造之後易世危疑之際彼其抵巇竊發固未足以敗吾天下而其所憂大者特在於天下觀望以為去就夫天下各懐去就之心則其變不止一國亂不止一人也自武庚之叛周書大半為商人作而大誥専為周人逺之庶邦近之大臣若皆去周即商而其不叛者特十夫爾嗚呼是豈天下皆叛而十夫獨忠也哉方危疑之際人懐去就周公盖逆探天下之微而奪其欲去之心天下之心奪而商人之黨孤矣
  張氏曰夫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賢盖天之視聽從民民之去就視賢民獻十夫予翼則天與之民歸之可知矣
  吕氏曰大率聖人觀天命只就賢愚上看不就衆寡上看反鄙我周邦人若甚衆十夫來翼人若甚寡就衆寡論時商民實衆十夫實少若就賢愚論時商民雖多皆蚩蚩無知之衆若知天命之賢人來雖十人已足見得天命人心並歸周家了所謂反鄙周邦都不足道
  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邦于伐殷逋播臣爾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艱大民不靜亦惟在王宫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違卜
  無垢曰盖古人無愧於幽㝠幽㝠信於我故我亦信於幽㝠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故我凡一卜筮若與鬼神合堂同席相與議論者卜而得吉是議論以為可也鬼神以為可則何往而不可卜而得凶是議論以為不可也鬼神以為不可則何往而可此古人所以必信於卜也後人平居負於幽㝠者多矣非特不我信而我亦不敢必信於幽㝠其顛倒思慮傾邪心術誠安在哉古人責人常輕責己常重四國之叛必我有以致之豈可恃兵誇武以罪諉人而不思責己之道徒快意於一戰乎此心二肆小人得志君子無立足之地矣秦皇漢武率此道也觀周公之意頗以吉卜十夫為恃似有輕敵之心故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無不荅周公曰四國之難甚大豈可輕哉當先責己可也宫室皆深邃之地以言四國皆叛民之不靜乃吾屋漏暗室中失徳過行之所形見也誠諸中形諸外豈可欺哉考求也翼敬也邦君及庶士以民不靜在王宫邦君室耳則四國之叛豈可責之他人周公當輔成王以求敬之道於慎獨之間以率邦君亦求敬於慎獨之間以率天下㣲之顯誠之不可掩則干羽舞而有苖格考翼盡而四國歸豈可畧不思責己之道而遽以征伐為事哉且夫武王倒載干戈包之虎皮示不復用今肉未及寒乃遽以干戈為事何耶王曷不違卜以盡求敬之道乎
  吕氏曰周公言天人之心並依卜兆又卜如此了方敢告諸侯及尹人庶士御事説我已得吉卜則爾衆當奉我一人伐逋亡播蕩之臣此是周公敘初征與諸侯商量時節盖根本之禍乃在天子之宫諸侯之室須自省徳澤之未深教化之未至刑政之未孚初不在武庚一人之身是當時諸侯只教成王自反自反其敬未可出征伐雖龜卜如此分明然且當自反何不違卜
  肆予沖人永思艱曰嗚呼允蠢鰥寡哀哉予造天役遺大投艱于朕身越予沖人不卬自恤
  無垢曰周公以謂成王聞邦君御事艱大之言不靜之説亦長思其艱而歎曰嗚呼信乎舉兵行師摇動天下使鰥夫寡婦有思子之心其哀矣哉是則周公虚心下意聴邦君御事之言而不敢以其説為不當矣然權其輕重緩急動衆乃一時之小害而弭亂乃天下之大利我為天子為人所驅役東西南北當聴命于天天今遺我以四國之大事投我以四國之艱難我以𦕈然一身當此驅役其敢以汝衆責己之言委四國不問其罪乃斂然退而求敬而任其自猖獗以遺天命哉其理不得不聴十夫及寳龜之言以往征也
  張氏曰夫勞民以征伐則於民不能無撓而鰥寡尤在所可哀盖以鰥寡之民為無告故也予造天役遺大投艱于朕身言鰥寡雖可哀然予造天役則其興師動衆豈己之所欲為哉造為也不卬自恤者成王自言我幼沖之人非自恤也其所恤者在於寜考所圖之功所以見其往伐之意上則承天之命下則成於寜考圖功非出於一己之私故也
  吕氏曰盖人君代天而有天下無非供天之役今日之事我當深造天役又况到大艱難之事委在我一人之身盖言武王既喪而天役則在我天下至大之責亦在我一人之身况王者以萬民為子若坐視而不救之是廢天役自我也則我今日豈敢為身計言不敢自恤也
  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氏御事綏予曰無毖于恤不可不成乃寜考圖功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
  無垢曰邦君御事識此公義見我當此大艱時則當安慰我曰無過憂勞此大艱之事當勉力往征不可不成武王所圖定天下之功也毖勞也如此則於義為得矣今乃使我求敬違卜以義觀之則為失當矣周公當衆論疑貳之際乃獨以義觀之聖人之見其造化乃如此大矣哉帝命髙逺何從而知所以傳帝意者寳龜也卜龜而吉是上帝欲征之也不從卜之言是違上帝命也上帝其可違乎
  張氏曰毖慎也無毖於恤言無慎於征伐之憂也征伐雖曰大事在所可恤然将欲成寜考所圖之功其涉危難故不足恤矣夫靜一天下者寜考所圖之功也為之子孫者當繼嗣而成之今三監及淮夷叛苟不能征之則寜考圖功或至于㡬成而敗矣卜征而吉則征之者出於上帝之命也然則天命其可以廢棄之哉昔湯之伐桀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之伐紂曰予弗順天厥罪惟鈞盖亦以天命之不可替故也吕氏曰天人並應卜又吉邦君之衆又都回心則上帝命我分明我𦕈然一小子既荷上帝之命如此豈敢替上帝之命言必往伐矣
  天休于寜王興我小邦周寜王惟卜用克綏受兹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嗚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無垢曰武王所為上當天意故天美之何以見美之之實哉自小邦諸侯一旦振起之使有天下是也武王何以當天意耶曰惟卜是從耳以其取天意於卜今我安敢以邦君之言遽疑卜筮以拂上帝而悖先王乎此所以不可不征也天示吉卜令誅四國又遣十夫令誅四國誰謂天窈𡨋難測哉其威命明明如此可不敬乎夫商道不衰何以見髙宗四夷不叛何以見宣王漢無昌邑之變則無以啟宣帝唐無宫閫之變則無以啟明皇由此觀之則四國之亂乃天所以弼我周家積累之業也
  張氏曰易曰探賾索隱鈎深致逺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大乎蓍龜古之聖人建大功成大事未嘗不用卜也夫寜王之所有天下莫如天命以其惟卜是用今我之征伐亦惟用卜則我之所為有以合於寜王若然則三監淮夷之征其可已乎天道無私其彰有徳甚明其討有罪可畏三監及淮夷之有罪在所宜誅則我周家世世修徳為天所弼可知矣積而大謂之丕丕者言其積之大也周之基業肇於太王而成於文王此所以謂之丕丕基
  陳氏曰在昔上天休我文王自小邦而有天下未嘗敢違卜以至於安受天命今天助我民况我敢不用卜哉天之命昭然可畏我既不敢違卜汝亦宜順天而輔我大此大基也
  吕氏曰天顯道可畏所以艱難禍變乃是天栽培弼助我丕丕無窮之基業正如孟子所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畏之者乃所以弼之也大抵為國者多成於憂患亡於治安人君須知此乃是大欲輔成君徳不可自沮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三    宋 黄倫 撰
  王曰爾惟舊人爾丕克逺省爾知寜王若勤哉
  無垢曰周公意言武王勤勞辛苦得天下為子孫萬世之基以綏養天下萬世之民今不可故違吉卜安坐求敬忍視王室之危亡而不恤矣如此訓諭則見周公義理深長而邦君御事之計似為迂濶矣
  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
  無垢曰天意以成王沖幼坐繼武王之業恐其怠惰恣縱故閉塞勞苦我成功之所使我知天命之不易而人情之艱難也我何敢不盡心盡力以卒我武王所圖之事哉武王所圖之事何事也盖天下盡歸周家之事也
  張氏曰閟言天命之否閉而不通毖言人事之難艱而不易事者功之始功者事之成前人之功積事以成之者也今也天閟毖我成功所則我于寧考所圖之功不能必成姑亦終其所圖之事而已天下之事先王定之于前極其卒之者非子孫其誰乎
  肆予大化誘我友邦君天棐忱辭其考我民予曷其不于前寧人圖功攸終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于前寧人攸受休畢
  無垢曰周公惟恐其未喻也乃曰至誠稱譽而非諂非諛者天必輔之欲知至誠稱譽不可考之于諸大夫恐其有爵禄之累也其言可信也尚矣使民有徯予后后來其蘇之辭有徯予后后來其無罰之辭則天之輔我可知矣當時十夫来翼則民有忱辭歸我可知矣民有忱辭歸我則天之輔我亦可知矣其往征也何疑哉民欲征四國如此此天心也予何敢違天不于武王與夫舊臣之功使之有無窮之計乎誠使周公聽求敬違卜之言坐視四國之叛而不為之經理則武王之天下未可知也四國叛亂如已有疾以害我周家之業我何敢不于前寧人武王與夫舊臣所受于天之休命有以終其業乎畢終也終其業則視四國叛亂如疾在躬必去之而後已
  張氏曰化者化之以其道也誘者誘之以其言也三監淮夷之叛有邦之君皆以為不可征此成王所以化之者也天棐忱辭其考我民者誠信而有辭天之所輔也我忱信而有辭天必輔我天道逺而難知欲知天之輔我當考之我民而已民之去就視賢十夫予翼則民輔我矣天之視聽自民民輔我則天輔我矣天輔我民輔我豈特可以極卒寧王所圖之事其于圖功亦可以終之者也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艱日思若考作室既底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厥父葘厥子乃弗肯播矧肯穫厥孝翼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
  無垢曰武王既已統一天下未及紀綱萬事而死今成王繼之有四國之叛使不為之撲滅是若作室不肯為之營築也營田而不為之播種也况能制禮作樂立經陳紀為子孫無窮之計因其作室葘田之説又思曰父以敬存心見其子不繼其志其肯言曰予有後不棄我基業乎為人子而不為父所信則亦何以為人哉使我今日不能繼武王之業以平四國之亂是武王無後也是盡棄武王之業而不為保守也如此不征其可乎
  張氏曰父作之于前而子不能繼之于後也
  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寧王大命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養其勸弗救
  東坡曰養厮養也父兄而與朋友伐其子其家之民養當助父兄歟抑助其子歟其將相勸助其父兄弗救其子也今王與諸侯征伐四國正如父兄與朋友伐其子爾衆人孰當助乎
  陳氏曰兄考者喻成王周公也友者邦君也喻四國也子者喻民也民養者厮養也喻羣臣也四國殘害我赤子我為赤子之父兄固將救之汝羣臣乃勸我弗救乎
  吕民曰如人之父兄被儕類伐其子父兄豈肯弗相救必被髪纓冠而往救之何况王者視民如子見得武庚管蔡害民為天下諸侯豈可不相救助此以世間常情論之
  王曰嗚呼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越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于周邦惟大艱人誕鄰胥伐于厥室爾亦不知天命不易
  無垢曰爽明也清明邦國必賴哲人今兹十夫通知上帝之命命在周家故來翼我十夫可謂哲人矣清明四國叛亂者非十夫其誰十夫來助征伐是上帝來助征伐也其可已乎以是知非有以髙天下之見者則不足運動天下邦君御事學至於立矣特未可與權平居守常則有餘裕儻遇變故則不足以知㡬而斡旋上天之法誠者輔之今周家至誠動天天遣十夫來翼邦君御事其可有異論不輔我至誠之心而易上天之心乎降戾周家使大艱人如三叔等以我至親乃大近相伐於室家之中此周家不幸天降此禍也禍端已起不可不治治之之道伐之而已矣夫上天之法本於輔誠此天之定命不可改易也三叔乃一時變故耳豈能易天之法與天之命哉天法天命既不可易邦君御事乃以謂不可征是不知天命之不易也
  吕氏曰天輔助我有周於誠實平定無事之時其時尚有不敢變易其法以輔誠天命何况今日天動威以警戒我周邦尤不當不從也
  予永念曰天惟喪殷若穡夫予曷敢不終朕畝天亦惟休于前寧人予曷其極卜敢弗于從
  無垢曰殷之有天下猶畝之田也田有惡草則害嘉穀天下有不仁之君則害良民天相武王誅紂滅殷以保良民是若穡夫除去惡草以養嘉穀也今其莠猶在如武庚之叛也成王豈敢不力誅鋤以終天下之業而繼武王乎亦猶穡夫盡去惡草不使一苖有遺類也前曰日思此曰永念則知聖賢舉事不輕易如此
  東坡曰是時武王之舊臣皆欲從成王征伐故王曰天若欲休息此前寧人者予何敢盡用卜敢不從衆而止乎
  張氏曰穡夫之治田去其害稼者而已盖稂莠不除終為苖稼之害殷商之害虐斯民為天所畏有類于此故曰天惟䘮殷若穡夫天之喪殷如是則為成王者故當歛之至于終畝所以應天者也極至也天之休美于前寧人使有天下成王自謂我何所至乎言有天下之休命者盡寧王之徳也我卜既吉而不往從之則是逆天者也成王之所以必往伐之者從卜而已
  吕氏曰周公之論天之命䘮商之意分明天降休命于武王又分明何必去占卜自合當從天命去東征雖不卜亦可
  率寧人有指疆土矧今卜并吉肆朕誕以爾東征天命不僭卜陳惟若兹
  東坡曰今寧人指我以疆域所至不可坐受侵畧况今卜并吉是天欲征不欲休也盤庚與大誥皆違衆自用者所以藉口也使盤庚不遷都周公不攝政豈有異議乎平居無事變亂先王之政而民不恱則以盤庚與周公自比此王莽所以作大誥也
  張氏曰天雖難忱其示人以吉凶之命而無有僭差卜之所陳者如此此三監淮夷不可不征也
  荆公曰武庚周所擇以為商後三叔周所任以商事者也其材皆非庸人方主幼國疑之時相率而為亂非周公往征則國家安危存亡殆未可知然承文武之後賢人衆多而迪知上帝以决此議者十夫而已况後世之末流欲大有為而乃欲取同於汙俗之衆人乎
  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啟代殷後作微子之命無垢曰征四國時實周公攝政故孔子序大誥曰周公相成王將黜殷則黜殷命殺武庚命㣲子啟雖曰周公相成王其實皆周公意也然孔子於大誥尚曰周公相成王至此則獨書成王而不及周公者何也曰論成王之意惑流言疑周公則黜殷命殺武庚命㣲子啟非成王意也余原成王本意豈願四國之叛而失吾家宗社哉特以疑故顛錯繆亂者使其無疑則原其本意實亦欲黜殷命殺武庚命㣲子啟代殷後也故聖人不書其疑而書其本意曰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㣲子啟代殷後而不及周公不及周公所以深明周公行成王之意而非周公私意也前書周公所以尊周公之斷後不書周公其義豈不逺哉余乃知不書周公亦所以尊周公也 又曰㣲子盖帝乙長子特以其母初賤而生故不立其母後貴而生紂故紂得立然而紂無道亡天下其子武庚又背叛亡其國殷緒宜絶矣周家忠厚不忍滅殷宗廟社稷卒封㣲子以為殷後且使成湯以來不泯祭祀凡三十二傳而滅於齊是全湯之祭祀者㣲子也使㣲子繼帝乙有天下豈有牧野之事乎
  吕氏曰周公攝政時有流言之變天下皆疑周公有無王之心孔子特序此以發周公尊王之意欲使後世知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聖人經世之大法也又以見周公之本意
  㣲子之命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賢統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賔于王家與國咸休永世無窮
  無垢曰立前代子孫以崇徳其意以謂不立他人子孫而立㣲子者所以崇成湯之徳不敢忘也立前代子孫以象賢其意以謂前代子孫必有先祖遺風立㣲子為諸侯所以象成湯之賢使我有所法也夏商各有一代禮物不相沿襲也先王不忍自尊一代之制而廢前代之禮故立二王後使統承先王之業不用當代之禮物其典禮正朔服色一從其故家所尚雖郊天祀地亦所不廢此所以使㣲子統承成湯常自修其家禮物也其意使前代子孫常見故家遺物而無悲苦傷悼之念嗚呼仁哉夫以客禮待之所以尊成湯也其心視之如成湯之存也先王忠厚尊敬之風可想見于此矣
  張氏曰以事言則為稽古本成湯而言之則曰崇徳自㣲子而言之則曰象賢盖王者之後必立其人以承其宗祀古之道也成王稽而行之故謂之稽古成湯有徳矣必立先代之後以作賔王家所以崇其徳㣲子為賢矣必建于上公加以爵服所以象其賢崇徳象賢者將以嗣先王之統而承之也
  吕氏曰崇夏之後便是尊禹之徳崇商之後便是尊湯之徳盖徳厚者流必長徳薄者流必卑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盖聖人於車旗正朔本數未度種種自有定制豈可不責其後世子孫之修然聖人公天下為心其所以創立一代規模盖欲新時人之耳目然未嘗以已為是以先為非不敢盡掃滅先王之制度所以不要後人廢墜使修其禮物常常在此亦見得聖人公天下為心處且如秦恐人是古非今盡焚滅先王之典籍此只是秦私心如此然聖人所以留其禮物使之常修者盖亦有意天下之理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乆如循環然商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商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盖聖人通百世為體若先王法度苟不修而我之法度或廢後世有聖人作却把何道理救得此所以修其禮物者盖知變通之道損益而兼用之也
  嗚呼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撫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于時徳垂後裔
  無垢曰齊聖廣淵其徳藴於中而未用至其發之於事也則見於撫民以寛寛乃齊聖廣淵之發也若夫傲慢蔽塞褊窄淺露之人其見於事也則為虐有徳為寛無徳為虐然則人主之於民其可不以寛為心乎桀以虐失民心湯以寛得民心盛哉成湯之聖也取塗炭之民付輯寧之地故其功加于當時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以至克寛克仁其心法所流足以傳於子孫故其徳垂于後裔功徳兼隆其盛矣哉有徳無功是能有而不能用有功無徳是無其本也
  張氏曰人之致其力以興事造業謂之功功則可大故加于時直心而行之之謂徳徳則可乆故垂後裔吕氏曰湯以盛徳受天命以寛撫天下功既加于時徳又垂于後裔如日月之明終古不息若本原不深厚功加于時則有之無縁㑹徳垂後裔此王伯之辨𦂳要在此盖伯者以私智相髙摟諸侯都是智巧機術相籠絡天下若本身死了便散潰解釋如齊桓方死五公子爭立諸侯來伐何縁㑹徳垂後裔
  爾惟踐修厥猷舊有令聞恪慎克孝肅恭神人
  無垢曰踐修厥猷之實豈在虚空髙逺哉恪慎克孝肅恭神人此所謂踐修厥猷也紂荒怠弗敬而㣲子恪慎紂宗廟不享而㣲子克孝紂謂祭無益謂暴無傷而㣲子肅恭神人則躬行修治之意可以意㑹矣夫其為人恪慎克孝肅恭神人則至誠忠厚尊嚴和樂豈尋常人哉開國承家以繼先代禮樂舎斯人其誰乎
  吕氏曰恪慎克孝此是着實踐修處今閭巷之人皆知孝然只是養口體以此為孝不可謂之克若克果能盡孝之道如曾閔方是克孝肅恭神人此見得敬心常存不以幽顯二字易其心以此心事神以此心接人都無幽顯之間此心常不替
  予嘉乃徳曰篤不忘上帝時歆下民祗協庸建爾于上公尹兹東夏
  無垢曰孔安國謂孝恭之人祭祀則神歆享施令則人敬和其言論切實有補於教化余誦斯言至於三復請因其說而推明之夫上帝歆享下民敬和必有以感召之也㣲子恪慎克孝肅恭神人孝自恪慎中來恭自肅中見神人之樞機已管鍵于此矣故以此祀上帝則上帝歆享以此令下民則下民和敬使無其本能至是哉嗚呼欲觀人之有徳與否請自孝恭而卜之上公九命為伯其國家宫室車旗衣服皆以九為節㣲子為成湯後故其盛如此然㣲子所以得此者成王取其孝恭也非特取其為湯子孫而已是孝恭之人可以為上公矣
  吕氏曰㣲子之行篤實而有光輝又恪謹肅恭無幽明隠顯之間如此方可謂篤不忘既如此所謂上帝時歆下民祗協本無二理以此心事上帝何縁不歆以此心對下民何縁不祗協此是上當天心下當民心所以建汝于上公之位命汝尹此東夏之民所謂東夏者盖岐周在西其所以封㣲子在亳以岐周㸔亳却是東惟㣲子之徳到得所謂可使南面所以因而命之
  欽哉往敷乃訓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𢎞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綏厥位毘予一人世世享徳萬邦作式俾我有周無斁嗚呼往哉惟休無替朕命
  無垢曰烈祖之心欲安民而已初不以天下在我在彼為輕重也使㣲子不失孝恭以此訓民以此保服命以此率典常而蕃王室則成湯之心至㣲子而愈宏大矣夫烈祖徳業之大固不可以一言盡其要不過納民於律度之中爾使㣲子不失孝恭之心則永安上公之位而足以毘助我一人之教化矣夫人主雖有仁心仁聞而所以使民被此澤者則在賢有徳之諸侯以宣布之可也諸侯而不賢則吾仁心仁聞有所壅遏其為戕賊國家也大矣成王此意所以望㣲子也深矣使㣲子如上所戒則内足以貽子孫外足以範諸侯上足以保國家使一出乎此則子孫無所庇諸侯無所憚國家無所賴矣在㣲子當如何哉㣲子儻能以欽自持不忘昔日孝恭之心則舉事皆得其當矣豈不簡易乎哉㣲子如是之賢尚告戒如此者何也曰舜大聖人也年九十餘矣又自匹夫而為天子晏然若固有之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重任職事修舉命九官黜四凶有大功數十天下尊之而益方戒之曰罔失法度罔逰于逸罔淫于樂而况㣲子其可不戒乎盖仁義何常之有蹈之則為君子背之則為小人一念失路則一念小人一朝一夕失路則一朝一夕小人以一朝一夕之小人而舉事則為千百年之小人其可忽諸
  張氏曰治民不可以不欽化民不可以無訓欽哉使之欽以直已也往敷乃訓者使之順以導民也宏乃烈祖則其孝足以奉先律乃有民則其政足以率下夫然後下足以保其禄位上足以輔于天子故斷之以永綏厥位毘于一人如是則子子孫孫得以繼基緒而萬邦之衆莫不以為之典式此世世享徳萬邦作式之謂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四    宋 黄倫 撰
  唐叔得禾異畆同穎獻諸天子王命唐叔歸周公于東作歸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無垢曰想成王聞唐叔之言知禾之所以為瑞者自周公盛徳所致也所以親遣唐叔歸此禾于周公而致其感悟之意焉歸禾之篇具載之矣惜乎此篇之亡不及一見也想見唐叔忠信成王誠意和樂愷康開懐露意君臣之間不復包藏疑貳天下之樂其有過於此者乎 又曰周公既受成王命以禾來歸周公不敢當此美瑞乃陳天子之命以作書以謂禾之所生者乃成王之心所感召也此美禾者當主於成王我何與焉非周公撝謙人臣之道正當如此爾史氏曰歸美於周公故曰歸禾加徳於成王故曰嘉禾君歸於下臣嘉於上一瑞而二書作焉盛徳之至也三復其義不惟周公愛成王之深成王之愛周公也亦至周公遭變禾則盡偃成王泣書禾則盡起蒼蒼之天反復報應喜怒於立談之間不其怪哉非愛周公也愛成王也愛周公則成王可與有為矣唐叔之禾又前日之禾也成王悟流言之非而有袞衣之歸周公懐愛君之心而有東山之役異畆同穎此天借草木之靈以示君臣誠意無間異體同心之象也
  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康誥酒誥梓材
  無垢曰三監既誅乃盡以其地封康叔然周公不以封㣲子何也㣲子賢者也夫何疑哉葢所以一商人之心也武庚之叛以故都之人思商家舊徳故因以騁其區區之忿今㣲子雖賢商人見㣲子乃商家子孫其心不能無感傷奸雄乗此又將生變如此則天下何時可一乎安國云康圻内國名是未封衛以前康叔已受封矣康叔雖賢然初任重事荷大責其能舉而盡善乎此周公所以作康誥使康叔知明徳慎罰之義作酒誥使康叔知剛制於酒之義作梓材使康叔知塗丹艧之義勤勤懇懇如此者以見其重大也張氏曰治殷餘民之道在於明徳慎罰故康誥者誥之以明徳慎罰之事也能明徳慎罰然後可以化舊染之汚俗故酒誥者誥之以無困酒而革其舊俗也能革其舊俗然後可以粉澤藻飾以成至治此所以終之以梓材也
  吕氏曰命康叔為衛侯在周室封諸侯之一事爾何故三篇之書餘千言前次未嘗如此之多在唐虞之時命典樂命九官不過一兩語㣲子之命蔡仲之命不過一篇而已後世未嘗如康誥之詳者見得當時以三監既叛之後殷之餘民志尚未定所以邦之安危惟茲庶士康叔正是周室安危存亡之所係處周公成王之命康叔其言不得不詳此亦是時節之所當然
  康誥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㑹侯甸男邦采衛百工播民和見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誥治
  東坡曰自惟三月哉生魄至此皆洛誥文當在洛誥周公拜手稽首之前何以知之周公東征二年之前乃克管蔡即以殷餘民封康叔七年而復辟營洛在復辟之嵗皆經文明甚則封康叔之時决未營洛又此文終篇初不及營洛之事知簡編脱誤也
  史氏曰都不定無以得天下之心法不明無以勸天下之治昔姬公之作周也其加意於此乎方成王尚幼王都未定周公定之王法未明周公明之謂天下之治與不治舉係於斯也是以定鼎於郏鄏以據天下之中邑既成矣四方之民莫不和悦五等之侯百工之衆莫不㑹同可謂得天下之心矣於是播周之號令使之知所守見商之多士使之知所畏勞来還定安集之逺近内外無有不得其所其勸天下也如此天下之治其有不舉者乎昔嘗以是而作大誥矣今復推廣大誥之意而申言之故曰洪
  吕氏曰生魄是三月十六日周公初立基址作新大邑於東國之洛四方之民皆譬如子來大和㑹於周皆供周公洛邑之役周公築洛邑大抵一箇版築斧斤勞苦之役人所最憚然周公所以得四方之民皆大和㑹供其役者何故此正如文王作靈䑓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之意侯甸男邦采衛除要荒之外諸侯亦皆供周公洛邑之役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徳慎罰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時怙冒聞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誕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時敘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茲東土
  東坡曰孟長也康叔成王叔父而周公弟謂之孟侯則可謂之小子則不可且謂武王為寡兄此豈成王之言
  無垢曰丕顯考文王謂康叔有大明父文王也以謂文王識見智慧照燭萬事有如日月幽隠皆明其大意在自明其徳與慎於刑罰而已明徳在己無玷慎罰則待物以寛行此兩句其於治衛沛然其有餘矣君仁則所用皆仁人君義則所用皆義士知此則庸庸祗祗可見文王之明徳矣且知其可用則用之知其可敬則敬之非文王之明徳其能灼見人材如此乎夫人主能不侮鰥寡以感動天下之心而庸庸祗祗威威以聳天下之心則天下之民善心油然而生惡心怛然自沮造化之柄隂陽開闢與天地同功六子同用顯民之説豈欺我哉夫肇造區夏豈一旦而遽得之乎始行於一邦又行於一邦以至天下歸之夫一邦之不修則以己徳之不明而待物之不恕文王専用明徳慎罰之道以修邦之未修者自一邦又及一邦俄而滿四海盡在文王明徳慎罰中其成矣哉西土謂岐周文王所都之邑也紂視民如冦讐苛政虐刑使民孤㷀無所依倚姦回逋逃捃摭戕賊使民窮極無所庇覆而西土之民獨於湯火中自有清凉之地葢所依倚者文王所庇覆者文王也天以民為心今天下苦紂之虐慕文王之仁民心美之是上帝美之也其仁聲聞於天下之民是聞於上帝也夫何故以上帝以民為心也天乃大命文王是以天下之民皆歸文王而三分有其二也夫何故天以民為心也民皆歸文王是乃天大命文王也文王以仁受天命武王以義成文王之功父兄皆聖明聖作而明述受此天命河潤九里澤及三族一人乗車三人緩帶故使汝小子封得在茲東土有民人有社稷貴為諸侯而富有一國也可不敬哉
  王曰嗚呼封汝念哉今民將在祗遹乃文考紹聞衣徳言往敷求於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逺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訓别求聞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𢎞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廢在王命
  無垢曰葢念則能明徳慎罰不念則私欲滋熾安知在己無玷待物以寛之理乎言今民將在康叔敬循文王明徳之心紹聞明徳之事躬行明徳之言紹聞者謂今聞於我當常存諸心汲汲以文考在念繼求所聞使不斷續以増廣其徳也衣之為言若衣服在體躬行而佩服之也天下一理也古今一理也明徳之法當廣備衆體葢學有多門不可以一塗取學無止法不可以一節拘如徳行言語政事文學皆為孔子門人雖所造有淺深槩乎皆有所得也故祗遹文考未可止也更當敷求殷先哲王保乂斯民之心以敷求殷王未可止也故又當大逺惟商家前老成人所以宅心者在於何地則吾徳愈廣矣吾徳愈廣則天下之理如燭照數計隨民之病在於何處従而訓之無不如所志者葢惟明徳則見理見理則知訓民之要矣以逺惟商老成人宅心未可止也故又當别求聞由殷以上古先哲王若夏若虞若唐所以康保民之心用以治衛地乃為當耳天即吾性也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邵堯夫作盡心知性贊曰廓然心境無大倫盡此規模有㡬人我性即天天即性皆于微䖏起經綸至矣哉斯言夫心即性性即天心體甚大盡之者少耳故惟學問為可以宏之葢祗遹文考天在文考而止耳敷求哲王天又在殷王焉逺惟商老成人天又在老成人焉别求古先哲王天又在古先哲王焉如此則吾之性天愈覺其無所不在矣非文王殷王商老成人古哲王能增吾之性天也吾性天本大特因文王殷王商老成人古先哲王發之耳天既宏大則吾所順者皆徳而吾貎言視聴思皆為肅乂晢謀聖之用足以時風雨敘燠寒順隂陽而移造化裕然取足於身而無事於外求如此則心亦廣大髙明矣然何以騐其實乎止在不廢王命而已故能奉承王命不作聰明以亂舊章不敢以聞言而改厥度則若徳之實也
  張氏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為政不因先王之道者亦徒法徒善而已此周公之誥康叔使之祗遹文考敷求於殷先哲王葢欲因先王之道以為政故也若徳者順性命之理而無違也能順性命之理而無違則萬物皆備於我注之不滿酌之不竭豈不綽綽有餘裕哉雖然人臣之道在於奉君之命而行之者也故於此又戒之以不廢在王命在者存而有察意故於王命能存之察之而不敢廢然後可以保其禄位矣
  吕氏曰周公嘆息以成王之命告戒康叔曰汝念哉不可有一毫怠忽之心今衛國之民全在望康叔將率行文王之事何故葢衛國之民聞文王之事見文王之子來臨諸侯必以祗遹望康叔了為康叔者須常接續所聞佩服道徳之言不要斷絶康叔文王之子武王周公之弟朝夕在父兄之側其聞道徳之言不為不多今既為衛侯逺父兄去周公恐他有間斷忘了故戒之以紹聞衣徳言使他知接續前人之所聞佩服前人之徳言如此方可副殷民之望
  王曰嗚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聞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已汝惟小子乃服惟𢎞王應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無垢曰恫痛也瘝疾也不知祗遹文考以至别求古先哲王則邵堯夫所謂㣲處起經綸者也人欲滋熾所鄉皆惡未問物論邦刑以痛疾其身其心紛紜擾亂大則為名好勝小則為利患失又其下為淫為侈為决其隄防疑沮曽不得須㬰寜人見其平體慢膚若従容無事者而不知其心如此其蹙迫也天可畏而所輔者在誠吾勉求誠之所在可也小人難保其情大可見吾勉求其情之所在可也吾之誠民之情欲求之者無他焉自敬而入耳欲求誠自此以往當盡乃心盡心則誠見矣盡心即孟子盡心之説也心體甚大能盡之者少惟能盡則人欲斷絶天理昭著天正在此吾何往而不得天哉欲求民情當無安逸豫葢勤儉則得民心逸豫則失民心民心不可保也勤儉則聚逸豫則去安有常心哉故乂民之道正在不好逸豫耳盡心不好逸豫之道在敬而已矣小人難保故多怨民怨則天所不佑夫民怨君不在大惡或起於小事不専在小事多由於大惡勿以謂起於小事而苛察細務簡忽大體也亦勿謂由于大惡而簡忽細行専務大體也如貫髙之圗髙祖徒以簡忽張敖耳果怨在大乎隋文帝親臨萬機至衛士傳飡而以喜怒生殺一傳而滅怨果在小乎然則㡬微之禍如此可不専去逸豫而勉其不勉之心乎己乎汝康叔雖小子然其任重大所事者𢎞王應保殷民助王宅天命作新民豈可忽哉
  東坡曰武庚之亂征伐之餘民流徙者無常居故康叔之國有新民也方三監叛周天命葢岌岌矣黜殷而封康叔天命乃定
  史氏曰人之性孰不有道而商民不順於道孰不有徳而商民不勉於徳皆其君不能順之勉之之故狃於姦宄敗常亂俗其不順於道驕淫矜誇怙侈滅義其不勉於徳如此是皆習於商政故也康叔之居是邦也無俟於他求因其固有之性順以導之則昔之不順者於是而亦順因其固有之性勉以勸之則昔之不勉者何患乎不勉又焉用忿疾于頑過為刑戮以招怨謗哉
  王曰嗚呼封敬明乃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
  無垢曰夫明徳則曰敬哉明罰則又曰敬明是明徳慎罰専在敬而已矣敬勝百邪故在己無玷而徳自明待物以恕而罰是敬乃能明徳慎罰之門户也東坡曰近時學者解此書其意以謂人有小罪非過眚乃惟終成大惡非詿誤也乃惟自作不善原其情乃惟不以爾為典式是人當殺之無赦乃有大罪非能終成其惡也乃惟過眚原其情乃惟適爾非敢不以爾為典式也是人當赦之不可殺信乎此言是周公虐刑殺非死罪且教康叔以人之向背以為喜怒而出入生死也法當死原情以生之法不當死而原情以殺之情之輕重寄於有司之手則人人可殺矣雖大無道嗜殺人之君不立此法而謂周公為之歟吾嘗問之知法者曰此假設法也
  張氏曰目病謂之眚眚者過失之謂也人有小罪非眚則其故為可知矣乃惟終則非為人之所詿誤也乃惟自作則其惡出於自為者也原其情則不以君為典式是不法乎上之政令者也如此則其人罪雖小然出於有為故不可不殺所謂刑故無小是也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者乃有大罪非終成其人惡乃無過眚以災害於人與所謂惟終自作者異矣原其情則歸之於汝與所謂不典式爾異矣明其道以責之則極厥辜如是之人其罪雖大然出於過誤在於不可殺所謂宥過無大是也
  王曰嗚呼封有叙時乃大明服惟民其勑懋和若有疾惟民其畢棄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無垢曰斷獄之道如上文所謂若二人犯死罪其一若罪小而出於無頼其一若罪大而出於偶爾無頼者據法以殺之偶爾者援情以生之如此用刑乃為有敘夫何故以得法外意也人皆知法當死者以死斷為有敘而不知法當死者以權其死生者為有叙故夫非得法外意者不能爾也得法外意以斷獄則民知無頼之不可為而無辜者之必生如此則姦心消縮善意自生惟姦心消縮此所以皆謹勑而不敢放肆惟善意自生此所以皆相勉為和樂而不敢為狠戾也無賴而犯死罪者殺之不留如疾之在躬必務絶其根本如此則人知惡之不可為而盡棄去之惟恐汚染率為謹敕而不敢肆意矣偶爾而犯死罪者務有以保全之如赤子之赴井務有以救䕶之如此則人知善之不可不為皆行乎禮義安治之路率相勉為和樂而不敢履危塗矣
  張氏曰有敘者刑罰之施有輕重不失其先後之序也小罪非眚而殺大罪非終而赦上刑適輕而下服下刑適重而上服惟其刑罰之施不失其序則小人莫不畏服此民之所以勑懋和也勑則莫敢放肆和則無有乖戾然刑罰足以制人之形而不足以制人之心疾者人情之所同惡攻之而欲其亟去也赤子人情之所同愛保之而欲其不傷也人君惡惡欲去如有疾然則民莫不盡棄咎而為善人君愛民欲存如保赤子則民莫不盡歸於康乂而不擾刑罰
  非汝封刑人殺人無或刑人殺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無或劓刵人
  無垢曰刑謂剕宫之類殺謂大辟之類劓截鼻刵截耳古謂輕刑嗚呼缺者不可復全斷者不可復續刀鋸所臨痛楚切骨彼亦人子也使其毁殘父母遺體謂之輕刑可乎誠謂輕刑劓刵也亦一國之人以謂當劓刵非康叔私得劓刵也人者天地之徳隂陽之交鬼神之㑹五行之秀氣豈容有偶藉父兄所庇因有爵土使在人上妄行刑殺劓刵取快其意荼毒斯民哉必不容也康叔賢者也豈容有是然而舜大聖人即位至九十餘嵗益方有罔失罔淫罔逰之戒而况康叔乎
  張氏曰經曰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則刑罰皆出於天討為人君者奉將之而已矣此成王之誥康叔以謂非汝封得以刑人殺人汝無或妄有刑人殺人非汝封得以劓刵於人汝無或妄有劓刵於人其所以刑殺劓刵一稟之天意非己所敢私也劓刵者五刑之最輕也非特其重者在所當慎雖劓刵之輕猶不敢妄則其大可知矣
  王曰外事汝陳時臬司師茲殷罰有倫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時丕蔽要囚
  無垢曰前告康叔以刑殺既稱王曰而告以劓刵則稱又曰今告外事既稱王曰而告以要囚則又稱又曰以此知成王之告有未盡理者周公又雜而告之也王曰乃成王告之而又曰乃周公告之也外事諸侯以獄事來上康叔當觀囚之要辭以斷之要囚者若殺人一等也而有謀殺者有故殺者有闘殺者有誤殺者有為人所誣迫於箠楚而自誣者儻將斷獄而不得其要領則將有寃枉者矣天下之重莫重於人命此所以於囚之要辭當服膺不舍當念慮不忽當反復尋繹終始考究揆之以人情騐之以事實察之於意外辨之於證佐求之於嵗月至於五六日而不已又至於旬又至於三月其要辭果實情而無寃枉矣然後大斷其罪而不復有絲髮之疑焉
  張氏曰徳本也刑末也徳内也刑外也故人君以徳為内事以刑為外事
  王曰汝陳時臬事罰蔽殷𢑴用其義刑義殺勿庸以次汝封乃汝盡遜曰時敘惟曰未有遜事已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
  無垢曰汝陳周家法事斷以殷家故事當知天下公義以刑以殺勿得以汝封私意也此教康叔以行周法用殷法之理也夫自髙者義昏自卑者義明自髙則惟知一己之尊而不知理之所在此義之所以昏也自卑則不見一身之長汲汲然求天下之理而佩服之此義之所以明也使康叔斷獄盡順於理事事有敘康叔儻以此一毫自置於心則自髙之心生而義昏矣惟盡順於理事事有敘乃自處而思曰我豈於斷獄之間有未順於理者乎得無有寃枉者乎日日自省惟恐其不順於公義也如此則處心積慮惟善言是従善道是思義於是而明矣夫君臣所以相與成治功者以相知而不相疑爾成王知康叔之心所以付之以重任而不疑康叔知成王之心之徳所以受此重任而不疑且成王知康叔之心而不及徳康叔知成王之心而又言徳者此有深意葢康叔心可以為賢者而未有所得成王則有所得矣徳者得也惟有所得則見天下之理如燭照數計故凡所以告康叔者以明徳慎罰之説而推演文王之意者皆以成王周公實有所得而然也
  張氏曰且夫康叔所居者商之故都所治者商之頑民故其刑罰之所施必以殷之𢑴倫為監亦政由舊之謂也用其義刑義殺使之隨其成心而師之者也然而義刑義殺之道不可任一人之私意好惡喜怒要之合乎至公而已汝雖小子其心之善故非衆人所能及也朕心朕徳惟乃知者言我之心徳亦汝所知則我之所為汝無不知之也未有若封之心則汝宜為諸侯而在茲東土朕心朕徳惟乃知則我之所以告汝者皆所能行汝故知之而不可不聴従之也
  凡民自得罪寇攘姦宄殺越人于貨暋不畏死罔弗憝無垢曰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暋强也宼攘姦宄殺越人其凶如此是乃强於為惡惟日不足不以死為可畏者也逆天下之大情如此等人誰不惡之憝惡也葢人性本善故見孝悌忠信仁義禮智之人人皆愛之是人性本善也見寇攘姦宄殺越人于貨者無不惡之是非人性所有乃禽獸豺狼異類也人之所惡聖人亦惡之此刑之所以制也
  張氏曰自得罪者罪自己致非為人之所誘陷也凡民之自得罪有宼攘者有為姦宄者有殺越人于貨者完而支之之謂宼以手勝物謂之攘柔聚於外謂之姦剛窮於内謂之宄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五    宋 黄倫 撰
  王曰封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弔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彝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兹無赦不率大戛
  東坡曰商紂之後三監之世殷人父子兄弟以相賊虐為俗周公之意盖曰孝友民之天性也不孝不友必有以使之子弟固有罪矣而父兄獨無過乎故曰凡民有自棄於姦宄者此固為元惡大憝矣政刑之所治也至於父子兄弟相與為逆亂則治之當有道不可與宼攘同法我將誨其子曰汝不服父事豈不大傷父心又誨其父曰此非汝子乎何疾之深也又誨其弟曰長幼天命也其可不順又誨其兄曰此汝弟也獨不念先父母鞠養劬勞之哀乎人非土木禽犢稍假以日月須其善心油然而生未有不為君子也我獨弔閔此人不幸而得罪於三監之世不得罪于我政人之手天與我民五常之性而吏不知訓以大泯亂乃迫而蹙之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兹無赦則民將避罪不暇父子兄弟益相忿戾至於賊殺而後已雖大戛擊痛傷民愈不率也舜命契為司徒曰敬敷五教在寛寛之言緩也五教所以復其天性當緩而不當速也
  矧惟外庶子訓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諸節乃别播敷造民大譽弗念弗庸瘝厥君時乃引惡惟朕憝已汝乃其速由兹義率殺亦惟君惟長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德用乂
  東坡曰禮云庶子之正於公族者教之以孝悌睦友子愛明父子之義長幼之序言治之以峻急雖國君不能况庶子乎
  無垢曰既以私意教民而不念聖王之意不用聖王所以道民之法徒以私意道民而不由天性上害君治下長民惡事至於此此成王周公所以大惡也君長不能行聖王之道乃用私意率民而殺之則為小臣者與夫在外為正人之官者視上所為皆以淫威酷虐為治大棄文王所以教化之命是乃以非德治民也
  張氏曰不率大戛猶且刑之無赦况夫庶子訓人與正人小臣諸節者乎夫自庶子至於小臣諸節其職在於分别善惡播敷政教以造民大譽今乃不念上之所教不為上之所用則是有以病其君矣欲治其國先齊其家古之人謂正家而天下治故不能正厥家人則小臣之與外正猶且不足以治之况其逺者乎此所以惟威惟虐而不能道上之德化大放王命而不能稟上之政令乃非德用人則其所以乂民者皆不由德也如是則康叔之治故當正家以先之
  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則予一人以懌
  無垢曰典即父子兄弟之典也文王於德則在所敬於罰則在所忌忌即慎也我以文王為法則知所敬知所忌矣乃寛裕以訓民曰我所以不敢峻刑以治汝不孝不友之罪者我將追文王所以教化天下之意而不事刑也夫文王能使江漢游女無思犯禮伐條婦人勉夫以正虞芮争田入其境而心化豈容有不孝不友之人乎如此用心則合成王周公之心此成王所以悦懌
  王曰封爽惟民迪吉康我時其惟殷先哲王德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適不迪則罔政在厥邦
  無垢曰化殷民當法殷先哲王盖由湯至于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儻求殷先哲王所以化民之德以率之則宜於民心而應天下之求矣此求當如童蒙求我之求盖寒者求我而得衣餒者求我而得食不得其所者求我而安不由其道者求我而適正路儻不先合其心其肯求我乎迪者道也道之於吉康之地則適吉康道之於危亡之地則適危亡此理之自然也所以迪之者何政而已矣能迪民於吉康則一國之紀綱可知不能迪民而使之入於危亡之地是國無政而紀綱紊亂矣
  張氏曰好吉而惡凶好安而惡危民情之常也然其愚而無知非上之明為民以迪之則莫知所由矣若夫上不能迪民使之趨於吉康而民將沉陷於凶危之域如此則無政在厥邦盖政在廸民故也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監告汝德之說于罰之行今惟民不靜未戾厥心迪屢未同爽惟天其罰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無在大亦無在多矧曰其尚顯聞于天
  無垢曰天立國君以道民也民不靜不同是我道之者非其理也非其理國君得無罪哉國君有罪天將罰殛之罰當其罪何所怨乎嗚呼古之言天者皆責備於己而不求全於人也夫民不靜不同天不罪民而罪道民者則以民之本心罔有迪之而不從者今迪之而未同必我所以迪之者非其理也迪之非其理是逆天也逆天者亡罰殛何疑成王明告之曰天之罰殛不在大罪雖小必行不在多罪雖少不赦此古人所以慎獨而於屋漏暗室之間不敢忽也夫罪小而非大罪少而非多天猶且罰殛矧不止蔵於心術之間而顯然著在人上腥聞于天者乎夫顯聞于天乃心術不慎自小積而為大自少積而為多也木披其枝者本之摇也水渾其流者源之濁也端本澄源其在慎獨乎君子不可不知也
  張氏曰成王以我不可不監民之情而告汝以迪民之道則我所以告汝者皆視乎民情而已然而民之所畏服如是而後迪之以德則莫不心悦而聽從矣先王之於天下先德而後刑則刑者所以輔德也今衛地習紂故俗驕淫矜夸草竊姦宄無所不至茍非先之以刑欲其悅德也難矣
  陳氏曰罪無微而不著無小而不積毫釐之微皆不可逃况今天以罰殛我我何可逃乎成王之自責至矣
  王曰嗚呼封敬哉無作怨勿用非謀非彝蔽時忱丕則敏德用康乃心顧乃德逺乃猷裕乃以民寧不汝瑕殄無垢曰不敬則忽故不恤天下之情而作怨至於罰為不慎不敬則昏故不燭天下之理而用非合道之謀畫非先王之典彝至於德為不明惟敬則慎豈敢作怨惟敬則明豈至於用非謀非彝哉此信敬之心以大則文王之敏德何謂敏德文王於德則明於罰則慎適中其幾可謂敏矣吾能斷行是信敬之心以文王為凖的以卜敬之進否夢寐文王羮墻文王則文王之心盡見於吾心矣内信於敬外法文王則行無玷而德明矣盖敬勝百邪故可以康我心敬則三省故可以顧我德敬則深思故可以逺我謀敬之為用如此康叔其可忽哉内信此敬外法文王則待物以恕而罰慎矣盖敬則踐履而知難易此所以能裕民裕民則民寧民寧則我亦寧於位而不為上所瑕疵上所殄絶矣
  史氏曰善為國者必先明立政用人之道善行道者斯能盡治己愛人之方古之告戒其臣與善事其君者盖常以是為本也無嚴刑重賦以作其怨勿搔民變古以用其非彝立政之道審矣聽斷於至誠者而不疑取法於有德者而不慢任人之道至矣能推是道以行之則可以安康其心而不亂顧省其德而不流恢逺其猷而不狹寛裕其民而不暴舉是數者行而不悖非盡治己愛人之方能如此乎以是為國則過愆自絶之罪無自而至矣
  王曰嗚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無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聽用康乂民
  無垢曰命天命也天命則爵位也豈有常哉明德慎罰則爵位可保無德濫刑則爵位殄絶此理之自然者也豈有常哉念天命之不常則警戒恐懼而明德慎罰常不絶朝覲之禮矣享當如享禮之享也儻惟不念天命放肆怠傲無德濫刑則將擯黜滅亡以絶朝覲之禮無從得望天子之清光矣服謂諸侯之服命謂諸侯之命若上公九命之類明服命之不可輕高其聽以法先王以言非文王與殷先哲之德刑則弗聽也其聽如此豈不高哉明服命之不可輕高其聽而不卑下則其心尊嚴逺大用此以康治民夫何難哉
  張氏曰康叔之封於妹邦有君道焉其制節則在我而無所拘故告之以肆哉曰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汝不能念天之不常則我以罪絶於汝使汝不得為諸侯而享止此所謂殄享者也
  王若曰徃哉封勿替敬典聽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無垢曰成王告康叔其宗㫖止在一敬字而已儻康叔聽其所告念兹在兹不忘於屋漏暗室之間則德性常尊學問有本而高明廣大常有尊嚴南面之象以此殷民世世子孫踐履此道享爵禄於國家夫何疑哉
  張氏曰諸侯所以保其國以享天子者豈他道哉欽典聽命而已
  酒誥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國在西土厥誥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亂䘮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䘮亦罔非酒惟辜
  無垢曰妹邦紂所都其俗染紂之化為深沉湎之習猶在故周公成王令康叔推明酒誥大明于妹邦使知酒之為害也 又曰文王在西土為西伯得以號令諸侯故有誥毖庶邦之事也誥毖者誥以所慎之事也夫其誥毖庶邦也非特其君而已自庶士以至御事皆誥之所慎者何事也朝夕誥曰祀祭方用此酒非因祭祀不用也夫因祭祀所以用酒者以酒可以發和氣而通神明也然人之飲酒不可過其量過量則為沉湎矣是以古人飲不過三爵一酬一獻一酢而以禮將之可見聖王之意矣 又曰天降命為酒惟以祭祀天地鬼神爾而我民以天地鬼神所享之物縱之而至有酒禍是因飲酒而大亂喪徳也大亂謂放辟邪侈淫酗肆虐也由是遂喪平生名節不可復齒于士君子之列其為喪徳大矣民飲酒則喪徳諸侯飲酒則喪邦非酒為不祥物也以祭天地鬼神之物人不可僣飲也如太常衮冕王所服用人僣用之其得罪如何非太常衮冕為不祥物也以王者所服用凡民不可僣也酒亦若此其可僣乎
  東坡曰酒行于天下非薄物細故也故本之天天始令民作酒者本為祭祀而已
  張氏曰酒所以養陽氣飲而無節亦足以速禍先王之於酒既立之監使守焉又佐之史使之識其過而防其亂也至於器用之間於彝有舟舟以載為事於罇有靁靁以鼓為事載有量鼓有節則其防亂之意益可見矣或至大亂䘮德者無非以酒為行其甚至於䘮邦者無非以酒為辜
  吕氏曰天當初所以教人置酒之本意只為祭祀設不為人酣飲設到後來人不知元初置酒之本意乃縱於酒至於大亂䘮其德元不是縁酒所使然至於大邦小邦所以䘮滅者亦皆是酒上得罪此自人飲酒後至於如此何故却説天降威以此知天之不在人心外民為酒所使為酒得罪便是天降威處
  文王誥教小子有正有事無彝酒越庶國飲惟祀德將無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愛厥心臧
  無垢曰戒庶邦飲酒則曰誥毖戒小子飲酒則曰誥教毖則其辭嚴教則其辭緩責士大夫則嚴責民則寛之意也其教如何曰汝民當知在上有糾正之官在汝有耕作之事非祭祀養親不可常飲酒也盖常飲酒則糾正之官當治汝罪矣而耕作之事必失天時矣 又曰文王以有正有事無彝酒之說誥教小子小子以文王之教教子孫故文王之民上懼糾正下力耕作其土地所生之物種藝播植生長成熟一出於筋力之中擁培之内故皆薰然生保䕶愛惜之心惟恐有戕害殘賊之者其心如此豈不善乎故愛物則足以生善心害物則足以生不善之心
  吕氏曰當時文王便是衆迷中獨悟衆醉中獨醒所以教戒有正有事之人不可常飲酒至於庶國惟是祭祀後方可飲酒於是時而飲酒乃是飲福受胙時節雖然是飲神之福後飲酒又須當以德將之方纔不至於醉大抵人中無所主則為麴蘖所迷奪惟是將之以德中有所主了方可無醉之失文王說與民汝當導由其小子惟是愛土物去勤稼穡服田畆其心方善豈可縱酒
  聰聽祖考之彝訓越小大德小子惟一
  無垢曰愛則其心善善心既生則聞一善言無不通曉此所以聰聽祖考之常訓也於彝訓中玩味涵泳深見祖父之心故小大長幼率皆感激得其祖父教育之恩無有一人生異意而害物者夫黍秫為酒儻使嗜酒必不愛土物盡以供一醉之用矣惟其上懼糾正下力耕作不敢常以飲酒為事所以有善心如此也
  張氏曰對小子而言之則曰祖考言民之小子能聰聽祖考之彝訓則其於小德大德率皆惟一而不至於二三也夫民德之所以歸一者由其不以酒亂之故也
  妹土嗣爾股肱純其藝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長肇牽車牛逺服賈用孝養厥父母厥父母慶自洗腆致用酒無垢曰此成王周公體誥毖誥教之意以教妹土之民曰我股肱康叔有純一之德汝等當繼之康叔純一其心以事君汝等當繼康叔純一其心以事父母純一其心何以見之種黍稷以事父兄逺服賈以養父母是也盖其心不純則犯世俗五不孝安能種黍稷逺服賈拳拳以父母兄弟為事乎 又曰祭祀以酒養父母以酒養老以酒待賓以酒此二帝三王之法也人子既有黍稷供朝夕之奉又有逺物供意外之須則父母志意滿足自慶吾有子矣人子知吾父母歡樂愛念吾何以報天地之恩仁慈之德哉則當齋潔此心致慇懃厚意于酒用以奉吾父母以延留此歡樂愛念之心也人臣得人主意人子得父母意天下樂事也洗齋潔也腆厚也
  吕氏曰周公前面說許多所以禁酒者如此之嚴到此却又教他用酒大抵聖人之教不欲便斷絶人須要通人情所以前面閉了許多飲酒門路到這裏又復與他開一個飲酒門路但教人有節不要踰此節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爾典聽朕教爾大克羞耉惟君爾乃飲食醉飽
  無垢曰庻士羣吏也有正羣吏之長也庻伯衆官之長也君子君國子民謂康叔也戒之使常聽成王周公之教也盖聽則教入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静不聽則教無自入矣聽以耳者則茫洋而無所得聽以心者則深切而有所警言汝等大能進德為國耆老則人君當行養老之禮執醬執爵割牲奉爼而老者足以醉飽矣如此豈不風雅可觀其與沉湎無度者相去逺矣
  張氏曰爾大能進至於耉老則惟君當以養老之故故汝能以飲食醉飽夫大克羞耉則年之與德彌高彌劭非飲之使醉則無以養其氣非食之使飽則無以養其體君之所以飲食之而使醉飽者將以養其氣體而已然則人君欲飲食醉飽在夫大克進德保有天命然後可以享此
  丕惟曰爾克永觀省作稽中德爾尚克羞饋祀爾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無垢曰此教康叔也言康叔當大思曰我當觀省商紂以酒而亡國又當觀省聖王有養親養老之禮以商紂為戒則嗜酒者有禁以養親養老為禮則飲酒者有數如此則不放肆以陷民罪不苛虐以失民心豈非中德乎 又曰能作稽中德則爾為諸侯無愧於宗廟矣故可以進飲食以見祖宗焉飲福受胙則汝亦可以因福胙而少休矣 又曰大臣佐天子治天下儻所行事不考中德太過而苛刻不及而縱恣則天下弊政可勝言乎惟作稽中德則蓄為和氣散為祥風忠厚而非姑息宻察而非刻薄使天下依依繩墨之中而無厭苦之患此真王正事之臣也 又曰作稽中德豈特可以為王正事大臣而已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達道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冝乎天順其大德而使世世有賢子孫受王朝封爵而不絶也不然康叔何以四十三傳獨後周而亡乎
  張氏曰克永觀省則所觀者非一朝一夕之故作稽中德則所作者無過不及之行夫如是然後可以守其宗廟保其禄位此所以庻幾能羞饋祀而自介用逸也羞進也介副也人臣能進其饋祀以享其先祖自副用逸以保其宴安盖以其克永觀省作稽中德故也人臣能盡此道則上足以為天之所助下足以為王之所紀兹亦惟天若元德則天順而助之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六    宋 黄倫 撰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無垢曰言文王之誥行於庻邦以致小子皆不厚於酒而留意於徳商紂方庻羣自酒腥聞在上而文王之化乃使人不厚於酒至顯相之人皆有肅雝之徳而江漢游女無思犯禮伐條婦人勉夫以正此天所以眷顧我周家至於武王而能受天命以有天下也酒能亂徳如此妹土之民可不儆乎
  吕氏曰大抵酒者雖人所嗜之物然所性不存焉則為徳甚薄這邊既薄旁邊須厚天下之理相為消長既不去這一邊厚必去那一邊厚纔不厚於酒其於徳業必須厚此其所以能受商之命乃不厚於酒而厚於徳之力也
  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徳秉哲自成湯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飲
  無垢曰成王言我聞在昔殷先明哲之王以道而畏天以道而顯小民迪道也何謂道畏天之心道也顯民之心亦道也使人主不畏天則放僻邪侈何所不至使人主不顯民則風俗敗壊亦何所不至此所當經徳秉哲以畏天而顯民也經徳則動容周旋皆中於禮秉哲則逺近幽深遂知來物以此顯民盖沛乎其有餘矣經徳秉哲上以畏天下以顯民逺以成王業近以畏賢相 又曰惟人主畏相故御事所以輔人主者亦恭敬於職事不敢自暇怠逸豫之路以行也自之為言行也以為御事大臣其輔人主皆由恭敬行不敢由暇豫之路以行而廢職事也以是觀之天下之事無非自己而出我畏相而御事有恭敬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又曰不敢自暇逸中行况曰其敢聚飲乎盖有心
  則有迹無此心則安有此迹御事大臣尚無暇逸之心人主安得有聚飲之迹乎
  張氏曰夫殷先哲王上能迪畏於天顯則足以為天之所輔下能迪畏於小民則足以為民之所式夫天顯難忱矣奉之而弗違者所以迪天顯也欽之而不忽者所以畏天顯也小民難保矣訓之使不迷者所以迪小民也承之而不侮者所以畏小民也經徳則常厥徳而不廢也秉哲則操其智而不昧也言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徳秉哲自成湯以來率皆如此以至于帝乙皆成王畏相也
  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庻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顯越尹人祗辟
  無垢曰夫畏者不敢之心也殷先哲王持不敢之心以畏天而顯民以成王業以畏賢相故御事亦不敢暇逸不敢聚飲内服外服百姓里居亦不敢湎于酒不敢之心發於先王方寸之間守則為經徳用則為秉哲推而上之則為畏天推而下之則為顯民逺之則成王業近之則畏賢相而風化所及使内服外服百姓里居皆由不敢之心以行嗚呼不敢之心豈不大乎使先王少肆不敢之心而為敢則亦何所不至哉故殷先哲王如中宗則不敢荒寧中宗傳此不敢之心至於髙宗髙宗亦不敢荒寧髙宗傳此不敢之心至于祖甲祖甲則不敢侮鰥寡祖甲傳此不敢之心至于周文王文王則不敢盤于游畋嗚呼不敢之心如此其大殷自祖甲之後不敢之心絶而不傳故敢于耽樂之從其勇於敢之心小則短命故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大則䘮邦則紂敢於淫酗而至於燔身懸首也嗚呼後世人主其以不敢而為聖明以敢而為昏庸者多矣可不知所儆乎又曰夫其不暇以經營者果何事哉上則以助成王之徳為事下則以正人為事近則以祗辟為事夫以不敢為主而經營於此三大事可謂有本有用矣天子以畏為徳内服外服百姓里居亦以畏應之使天子之畏愈深其助成王徳為何如哉下以正人使人皆以畏為心而不敢為惡近則敬天子之法以堅固我謹畏之心夫不少暇逸而汲汲於此三事天下之風俗皆在法度之中行整整乎其不可亂也緝緝乎其可法象也其盛矣哉
  我聞亦惟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顯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誕惟厥縱淫泆于非彝用燕䘮威儀民罔不衋傷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國滅無罹弗惟徳馨香祀登聞于天誕惟民怨庻羣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䘮于殷罔愛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無垢曰殷先哲王以道而畏天後嗣王紂以酒而不畏天殷先哲王以道而顯民後嗣王紂以酒而不留心於教化無以開寤下民殷先哲王以經徳秉哲逺以成王業近以畏賢相後嗣王紂以酒而顛倒錯亂不復以成王業畏賢相為事所祗敬所保䕶者皆天下之怨府耳此心顛倒不可改易亡天下敗國家者類皆如是夫所以成王業者在得人心而怨府者所以失人心者也 又曰天下之尊無逾人主以求一燕樂之故而盡䘮人主之威儀至於與下俚等而不恥此民所以無不衋然傷心也衋驚也若齊顯祖袒露形體唐荘宗自為優人是也盖人主居尊位髙天下當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徳義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使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可也而以求一燕樂為此下俚可勝惜哉 又曰民傷心而紂方日甚威儀盡䘮猶未已也且人之心於一處重必於萬事皆輕紂惟荒于酒故於國家事皆忽惟厚于酒故于國家事皆薄史謂以酒為池以肉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如此豈肯少自休息乎逸樂是慕惟日不足天下將亡必生此怪異不然六七聖賢所造基業豈易摇動乎 又曰先王之祀以徳不以物故奉牲以告奉盛以告奉酒醴以告皆以徳為主耳有徳則馨香無徳則臭穢何謂徳天下歌頌以為聖主此有徳之君也其馨香為何如哉天以民為心民歌頌則是馨香之祀升聞于天矣天下怨怒以為殘賊此無徳之君也其腥穢為如何哉紂方日視民如仇讐唯恐害之不盡力豈囘心向道愛育斯民以薦馨香之祀乎 又曰夫馨香則人所愛腥穢則人所惡人事如此天理亦然紂既腥穢升聞于天天罔愛于殷紂豈天深逺不可測知哉此其理也夫人主為天所子父豈不愛其子哉所以得罪于天至於如此者無他事也以逸而已盖殷先哲王以徳為天所相紂以逸為天所絶畏者何不敢之心也逸者何敢也敢其可不慎哉 又曰紂為惡如此故自取滅亡焚戮之禍豈天以酷虐為心哉天下之理作善則百祥所集作不善則千殃所種紂不作善從百祥中行乃作不善自千殃中立天雖欲挽之於福祥之地不可得也
  東坡曰其心為酒所使忿疾强很不復畏死不醉而怒曰奰明醉者常怒也國君醉則殺人士庻人醉則相殺明酒之能使人怒也紂之怒至於殺其身而不畏
  吕氏曰到此周公又舉商之所亡者告康叔在今後嗣王酣身紂為長夜之飲全身在酒裏了其命自然顛錯昏迷無縁得顯于民到這裏又却都不恤民之怨其所以祗敬保養者只是一箇怨更不曽換易先王之興只是敬保其徳而不易後世却只敬保其怨而不易夫怨不當保又却不能改易祗保者猶言惡力未已其勢自然亡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誥古人有言曰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撫于時
  無垢曰人不可以水照形知形之妍醜無益也當以民照興亡知民之興亡則吾知所畏慕矣殷先哲王以畏而興後嗣王以逸而亡以殷為照吾其畏乎畏則吾家當興抑吾逸而不畏乎逸則吾家當亡矣豈特人主自士大夫下至庻民以殷士大夫庻民為照畏則可以保家逸則淪胥以敗我其可不用殷為一大照以兢畏撫安天下乎
  予惟曰汝劼毖殷獻臣侯甸男衛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獻臣百宗工矧惟爾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剛制于酒
  無垢曰劼固也毖慎也東坡曰堅固汝心敬畏殷賢臣之在侯甸男衞者其意殷之賢者以國家既亡散在侯甸男衛其識殷家典故知殷家之所以興亡汝當堅固此心不為私欲所摇蕩以敬畏之庶幾知為國之法也 又曰非特太史内史典法所在汝當尊敬如汝國之賢臣為百司所宗之官者皆有徳有行為可矜式非特獻臣為可尊敬汝所委任服休服采之人可不尊敬乎圻父司馬也司馬主封圻故曰圻父農父司徒也司徒本農事故曰農父宏父司空也司空主廓地故曰宏父父尊者之稱成王周公以為服休服采之人尚尊敬劼毖况為汝疇匹如司馬之伐叛司徒之若保司空之定辟考不可不尊敬之乎盖三卿一國尊官皆天子命卿也其勢與康叔等必其智慮道徳有足以毗賛康叔者其可輕哉
  王雱曰服休者以徳為事服采者以事為事休徳也作徳心逸日休者也采事若予采者也皆我所委任豈可忽哉司馬主薄伐愆違司徒主若國保民司空主治四民定而生之以致辟其意訓薄為伐謂有違命者司馬伐之
  吕氏曰剛制二字最有意夫當時酒之為病甚深苟泛泛悠悠地制他却不得若非是用力後斷然要制他如何制得他住故謂之剛制
  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又惟殷之迪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辭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時同于殺
  東坡曰舊説以謂羣飲者周人則殺之殷人則勿殺也民同犯一罪而殺其一不殺其一周人其肯服乎民羣飲則死公卿大夫羣飲可不誅乎不誅吏則無以禁民吏民皆誅則桀紂之虐不至若此矣皆事之必不然者予不可以不論
  無垢曰周人素知禮義雖立羣飲其殺之法盖無有一人犯之者文王誥毖庻邦則庻邦飲惟祀誥教小子則我民厥心臧豈有羣聚飲酒之風乎想有一人唱之則必相與驚愕而譏評也至於殷人所以開導諸臣百工者惟以沉湎于酒為事一旦立羣飲其殺之法豈不酷虐乎先王為政大抵寛厚欲其知義理自不犯于有司不欲酷刑虐法置于有罪而其心無不自知其為不可犯也故曰勿用殺之姑惟教之姑惟教之謂當開喻訓導使其心曉然知飲酒無益足以䘮徳毁行敗國亡家如見涕唾如聞惡臭而不肯近也 又曰成王周公之誥康叔其分明别白如此以為汝有此戒酒之效則是明於享上之道乃或不用我教辭而躬自飲酒使吏民波蕩從之則是汝康叔不以我一人為念沉湎于酒昬愚穢惡濁亂政事是以惡政陷民於罪而殺之也
  周氏曰古之用刑自唐以至于周一治一亂顧其間増損不同而五刑未嘗改也若乃其出入則視國之治亂而為之輕重亦不必同也予於酒誥見之矣教化已明習俗已成而人有犯上之惡則罪雖小有被之大刑者矣其曰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是也教化未明習俗未成則所當被以大刑者有釋而不治矣其曰殷之迪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是也後之人苟能視其時之治亂而輕重焉帝王之治庻乎其復見矣
  王曰封汝典聽朕毖勿辯乃司民湎于酒
  東坡曰禁之難行者莫若酒周公憂之深矣故卒告之曰汝既常聽我所畏慎者又當専建一司以察沈湎若以泛責羣吏而不辯有司禁必不行矣或曰自漢武帝以來至于今皆有酒禁刑者有至流賞或不貲未嘗少縱而私釀終不能絶也周公獨何以禁之曰周公無所利於酒也以正民徳而已甲乙皆笞其子甲之子服乙之子不服何也甲笞其子而責之學乙笞其子而奪之食此周公所以能禁酒也
  梓材
  王曰封以厥庻民暨厥臣逹大家以厥臣逹王惟邦君汝若恒越曰我有師師司徒司馬司空尹旅曰予罔厲殺人亦厥君先敬勞肆徂厥敬勞肆徃姦宄殺人歴人宥肆亦見厥君事戕敗人宥王啟監厥亂為民曰無胥戕無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屬婦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養引恬自古王若兹監罔攸辟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陳修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塗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樸斲惟其塗丹雘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懐為夾庻邦享作兄弟方來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庻邦丕享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懌先後迷民用懌先王受命已若兹監惟曰欲至于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案此篇經解永樂大典原缺
  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誥
  召誥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歩自周則至于豐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庻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
  無垢曰言成王至豐遣召公先周公相宅也宅洛之事召公營之周公定之以此一事付召公平昔思慮周宻智意精深可知矣 又曰召公順成王之命以來相洛二月癸夘晦三月甲辰朔三日丙午也其夜月方出而明生故謂之朏言朏則知其為三日矣太保自二月乙未受成王卜洛之命至三月戊申初五日晨朝至于洛而卜宅自乙未至戊申自豐至洛凡十四日也此皆史官闇存歴法于中使後世歩日推筴有所考也 又曰於戊申又三日是庚戌乃三月七日也其日太保乃以庻殷攻治郊廟社稷朝市之位於洛水之北也在漢謂之河南城於庚戌又五日是甲寅是三月十一日是日攻治郊廟朝市之位已定矣攻之為言以為去菑翳定向背量闊狹畫疆畔而未及架造也
  胡彦時曰卜宅而得卜攻位而位成者召公也逹觀新邑之所營分侯伯以役事者周公也王者所欲而一先一後將與悉力以成之此所以為周召歟王朝至於豐在於二月之乙未太保朝至於洛在于三月之戊申其相距至於旬有四日之近盖上倡下應若是其速也攻位于庚戌位成于甲寅其成在五日之間盖百工庻民趨事赴功如是其急也
  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則逹觀于新邑營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無垢曰若助辭也今甲寅明日乃乙夘是三月十二日周公此日朝至于洛不及息肩則便四逹觀覽于新邑營建之處也 又曰於乙夘又三日乃丁巳是三月十四日也於是日以牛祭天告定郊天之位于此也告天而用二牛則并后稷而告之矣盖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故有帝牛有稷牛禮曰帝牛不吉以為稷牛帝牛必在滌三月稷牛惟具所以别事天神與人鬼也 又曰於丁巳之明日是為戊午三月十五日也是日以牛羊豕祭社告定社稷之位于此也祭天用犢貴誠也祭社稷以備所以羊牛豕俱備也禮有少為貴者祭天是也禮有多為貴者祭社稷是也社稷自古勾龍后稷為配而已禮曰郊特牲而社稷太牢二神共一太牢也夫國外曰郊此所以不言新邑社在國中此所以言新邑也言郊則祭地可知言社則祭稷可知然而祭天必以冬至祭地必以夏至今此之祭異於常典特告定郊社之位耳此所以於三月而不以冬夏同一日而不俟他日也聖賢以義起禮於此可見然而逹觀三日即郊祭郊祭明日即告社何僕僕而不少休也又古人之制祭也三日齋七日戒今何為如此汲汲也曰事有常有變常則當守典𢑴變則當循義理義理所安則急亦可緩亦可此所以為大儒之學也學不至於變何以為學孔子曰可與立未可與權權即吾所謂變謂權輕重而御變也
  葉祖祫曰經之者肇其始營之者成其終逹觀于新邑營則經之者可知矣召公得卜則經營之周公至洛則位即成矣逹觀于新邑營而已
  胡氏曰位成之時惟有事於郊社是也祀天惟用一牛而此之用牲于郊牛二者兼祭地而言之也昊天有成命曰郊祀天地也盖祭地亦可以郊言之若其所郊之方異矣故事天之郊在南祭地之郊在北至于言社于新邑則非可與天地之神等也故有事於社則饗焉
  張氏曰始則考卜于洛得卜然後經營經營然後位成位成然後有事於天地固宜也
  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命庻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庻庻殷丕作
  無垢曰言命殷庻者盖周民服周之化乆矣號令自如殷民染紂之習最難號令今命殷庻而庻殷丕作則是衆心齊一衆力協同無有咨嗟怠惰之意也何以使之然哉必有以感其心也
  張氏曰古者賦功屬役必有書周公用書命庻邦侯甸男邦伯者命之以功役之事也當是時四方民大和㑹侯甸男邦采衛咸在故周公用書而命之厥既命殷庶庻殷丕作者言庻殷之樂於趨事也謂之丕作則其所作者不一也夫庻殷讐民也讐民猶且丕作則侯甸男邦可知矣
  太保乃以庻邦冢君出取幣乃復入錫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誥告庻殷越自乃御事
  無垢曰成王既至洛邑庻邦既丕作故太保與庻邦諸侯朝王既朝太保乃率諸侯出取幣乃復入朝其復出何意也欲於大朝㑹顯明周公復辟之意使當時人心上下安定無復生疑後世人臣知天位之不可妄處神器之不可私竊又使後世人臣有大勲勞如周公者終身止當在臣子之位而已不當有絲髮之心可望僥倖也既納幣已乃曰我將陳忠言於成王順周公之本意矣周公之意何意也欲成王之修敬徳也召公此篇所陳於王者正在此事非順周公之意而何 又曰嗚呼召周之言天下之言也非一人之私言也此誥王意在修敬徳耳上而天子下而御事皆當修敬徳也天子不敬不保四海諸侯不敬不保社稷卿大夫不敬不保宗廟士庻人不敬不保四體顧惟敬之一字豈非天下之公言乎非召公有天下之髙識其能因告王而下及於御事乎其用也廣矣大矣
  吕氏曰此一段諸儒之説不同一説成王不在洛只告周公言不在洛却是以為告周公一篇却無告周公之辭又有一説終篇只戒成王成王在洛邑纔告周公便與告成王一般成王在洛召公以天下諸侯以幣來獻者何故不便歸之成王却歸之周公序書言成王在豐又不聞在洛史官言太保來相宅不是自來此是洛邑事畢周公要歸宗周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七    宋 黄倫 撰
  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茲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嗚呼曷其奈何弗敬
  無垢曰皇天上帝紂之父也紂皇天上帝之元子也然天帝以有敬德者為子紂為不敬此天帝所以改厥元子紂而以文武為元子武王既没以成王為元子受此大國殷之命也大國殷者合四海九州而有之也其大如此一旦為周家所有大之不足恃也明矣 又曰恤憂也今成王雖受天命為天元子代天牧民然而不可保也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若美事也桀為天元子一旦放於南巢紂為天元子一旦獻於白旗其可憂如此嗚呼人主其柰何不以敬為事乎是敬則有無疆之休不敬則有無疆之恤矣盖方其敬時萬理皆著百邪不生於内則耳目聰明血氣和平於外則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如天帝在上臨北極而拱衆星為天子而氣象如此其受無疆之休也亦奚疑哉
  天既遐終大邦殷之命茲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後王後民茲服厥命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抱𢹂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嗚呼天亦哀於四方民其眷命用懋
  無垢曰天於殷本欲逺其厯數而末世有紂不知以敬存心徇目前之欲故逺見之士所以韜晦而在野快一己之樂故虐民之賊所以得志而在位夫神器之重所以能負荷者以人主心存於敬而衆智助之經營也今愚暗酷虐在位而衆智退藏安得不取覆亡乎又曰天以民為心四方民以哀呼天則天亦哀于四方民矣此自然之理天之哀也如之何眷顧改命四方勉於敬徳者付之以牧斯民之任焉於時四方勉於敬德者惟周文武父子而已
  朱子發曰太史公曰儒者不言鬼神而言物何也曰人之死各反其根魄體隂也故降而在下魂氣陽也故升而在上則無不之矣今也魄降而氣下之非物而何故聖人死曰神賢人死曰鬼衆人死曰物聖人清明在躬氣志如神故五帝配上帝傅説上比列星聖人得其所歸衆人則知富貴生死而已其心徳不出於心腹之間袵席之上夸張之勢自以為利焉物欲蔽之不能自反其初故謂之物以此觀之則精神之在天者哲王也
  宋齊愈曰智藏言君子在野瘝在言小人在位夫知保抱携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言明棄不保夫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此有苖所以亡也而况於王乎紂維如此故天亦哀於四方其眷命用懋此周所以代殷而王也智以言其明瘝以言其病智者明於愛民而愚者則惟病民而已以智對瘝則知瘝者乃其愚民之所以籲天徂亡而見執於王者非獨王之罪乃惟小人之所助故也使智者在位則民其有相亡者乎臯陶曰知人則哲子曰知人者智有智明言哲王則其知人可知矣言智藏瘝在后王非哲也然則知人所以窮理自知所以盡性此稱殷先哲王而又言智藏瘝在則知召公導王以窮理之事也
  王其疾敬德相古先民有夏天廸從子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今相有殷天廸格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
  無垢曰夫敬徳者則天眷命不敬者則天改命其禍福曉然如此成王今嗣位可不疾行敬徳乎夫行敬者不可緩不可急緩則幾於舎苖而不耘急則幾於揠苖而助長今言敬德而使疾行可乎曰讀書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召公方言不敬則改天命故使成王急行敬徳以答天命也其疾也對不敬言之耳若夫行敬之道其間又自有造化焉如孟子所謂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必有事焉者非緩也而勿正非急也心勿忘即衍必有事之義勿助長即衍勿正之義此又行敬之要道也
  黄氏曰處天下之至變者必有以破天下之隂謀彼其胸中之鬱鬱將發而為亂者吾昭昭既暴白之矣則其勢必沮沮則折折則雖欲為而有所不能也召公之營洛也商人有在焉召公明言之曰王其疾欽徳哉今商已亡矣其民固已服命於周矣然其智則藏於中而周之病固在也彼保抱擕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其欲為商而亡固不翅徂徃其逃亡而解出其囚執也夫夏之亡非商亡之也夏自亡也商之亡非周亡之也商自亡也惟不用徳故也王其鑒於夏商而疾欽德則商人雖欲叛其如周何哉夫暴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商人之情足以解散其隂謀而勉成王之德於營洛之始也是以鎮壓天下之心而為傳世乆逺之道上焉以事君而下焉以防亂吾以知召公憂天下之深也
  今沖子嗣則無遺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
  無垢曰沖子謂成王今周公復辟將嗣位不可以少年鋭氣輙遺棄元老大臣也盖元老大臣深識古先哲王之心所以格物誠意與夫治天下國家之理我將稽考古人之德則於元老大臣考之元老大臣非特識古先哲王之德而已上天之心非元老大臣亦不能識之盖元老大臣之心即古先哲王之心古先哲王之心即上天之心我不遺夀耉豈特考古先哲王之徳而已上天之謀亦以元老大臣而考之張氏曰稽我古人之德則稽乎人矣稽謀自天則稽乎天也稽乎人者未若稽乎天之為至也能稽自人則於事有所證能謀自天則於理不敢違人君代天以理物則有行有為其可不稽謀自天者哉
  嗚呼有王雖小元子哉其丕能諴於小民今休王不敢後用顧畏於民碞
  無垢曰召公又歎今成王雖幼小然乃天之元子其任甚重非細事也祖宗文王武王深仁厚澤已自固結民心王今欲天下安康休美非有他道也大能信於小民則不俟終日天下皆太平矣 又曰王於元老大臣所以不敢後用者以顧於人言而已碞僭也人口嘵嘵之意豈非不用元老大臣則天下失望而衆口諠譁乎古今一理也然則成王復辟儻不留周公衆口當如何
  王來紹上帝自服於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時配皇天毖祀於上下其自時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無垢曰上帝之意敬而已矣成王今即政是紹上帝之治也使成王躬自服行敬徳於洛邑則不辜上帝之付託矣夫王者乃繼天為政豈可以邪心私欲横於思慮乎故人君心術一不正則三辰為之變移嗚呼此豈細事也哉吾心常敬即上帝之心也以敬涖事即上帝之治也上帝把握隂陽持挈天地指揮風雨密移寒暑吾代上帝為政則又將調和隂陽彌綸天地動止風雨節制寒暑矣語至於此亦大矣誰知夫止在一敬字乎 又曰於此洛邑配皇天而即政上祀天於此下祀地於此為治於此天地設位而成王為治於中以配之豈不盛哉毖慎也天地之祀非細事也其可不慎乎盖即政之始天下觀聽所望非輕不可不合人心也自旦曰至此皆周公本意言誠命之説非有意為留已也
  張氏曰紹上帝者言其德足以繼天也配皇天者言其道足以合天也德足以繼天帝之事也道足以合天皇之事也故成王自服其政事於土中所以紹上帝其於洛作大邑也以建中所以配皇天此其異也人君者天地之主也其於上下神祇故當毖祀之矣盖神非祀則不安定休止則祀者所以寧神也祀不致誠慤則鬼神有所不享此祀不可不謹也
  吕氏曰王來都於洛盖將嗣上帝中天下而立定四方之民洛乃天下之中召公又托周公之言以戒成王觀此則召誥非是告周公尤分明周公曾説作洛邑非是徒然合天心格幽明治萬民皆自此出作洛邑只要如此若王來洛邑果能如周公言做這大規模必須有大德業天命到此方可有成以治民今必休美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節性惟日其邁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無垢曰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以此觀之欲殷御事之臣比介於周成王當思有以率之成王制節其性於念慮之間不言不動而殷之御事皆惟實其行以從於我矣將見不敢慿恃血氣而惟義理之從比介於我周御事其復何從乎 又曰制節其性者敬而已矣王以敬為所則民日趨於敬心開智明自然比介於我有周御事不俟驅迫矣以此觀之王其可不以敬為徳乎盖敬則不敢遺棄元老大臣則殷御事亦不敢不比介於有周御事矣
  我不可不監於有夏亦不可不監於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
  無垢曰監視也欲知敬與不敬之效請即夏商國命長短而視之盖徒視有夏一代之事或以為偶然又視有殷而照之則知敬之為德如此之大而不敬之禍乃至顛覆人社稷也嗚呼其敢少肆哉 又曰夫有夏被服天命如大禹以下享歴年之乆又如桀之享祚乃不得延及子孫桀如此無他以不敬厥德故早墜其命也夫有殷受天命如成湯以下享歴年之乆又有如紂之享祚乃不得延及子孫紂如此無他亦以不敬厥德故早墜其命耳 又曰桀墜厥命而湯嗣受之紂墜厥命而武王嗣受之傳至成王而成王嗣受之成王亦當惟二國之受命所以或長或短者以何故也敬徳者則有歴年不敬者則早墜厥命其道亦曉然矣成王當斷順二國有敬德之君以保有天命庶有功於祖宗耳
  史氏曰孔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故予嘗以為君子之於命也以不知知之於此見之矣世或以為受命之有歴年與不其延盖有定矣雖修德不足以增不修德不足以損也此召公之所不敢知也
  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無垢曰王初即位如人之初生子也生而習為善則終身為善人生而習為惡則終身為惡人哲者善也善者敬也敬則明明則哲天何心哉習為哲則命以哲惡則不敬不敬則昏習為昏則命以昏命以哲則有歴年命以昏則早墜厥命是人主之受哲命非天私於人主也自貽之而已矣 又曰天既無心唯人所造習為哲命以哲習為昏命以昏習為吉命以吉習為凶命以凶習為歷年命以歴年習為早墜厥命命以早墜厥命天果何心哉唯人自擇耳 又曰敬德則有歷年王欲祈天永命無求之他也其惟敬徳之用而已
  史氏曰天生人君以為吾民之司牧莫不皆命之以哲能因其哲修身以順天命則其事必吉其數必長或恃其有哲放逸而不能自防昏亂而不能自懼其事必凶其數必短天既以哲命之君復命之吉凶命之以歴年盖以二者為人君修德欽畏治天下之資也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此紂之所以亡歟故召公又曰王其疾敬徳王惟徳之用而祈天永命云
  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𢑴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徳元小民乃惟刑用於天下越王顯無垢曰其惟王勿輕視民為小民而過用非法以虐之至於果敢殄絶刑戮以為治民之道如紂之徂厥亡出執也盖敬則無小大無衆寡無敢慢其敢輕視民為小民敢過用非法以虐之敢殄絶刑戮以治之乎不敬則我心自用鄙絶輕忽視天下為無人其輕視民為小民其過用非法以虐之其敢殄絶刑戮以治之者不足怪也召公言敬德歴年以前言不敬必輕視小民敢用非法於後成王之心或前或卻當知所擇矣 又曰王以敬徳在天下之上則天下將取法而見於行事是上天下地東西南北逺近内外無非吾君敬之所在矣王之為王能如此豈不光明盛大乎
  東坡曰古今説者以謂召公戒王過用非常之法又勸王亦須果敢殄滅殺戮以為治嗚呼殄滅殺戮桀紂之事桀紂猶有所不果而召公乃勸王使果於殄滅而無疑嗚呼儒者之叛道一至於此哉臯陶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人主之用刑憂其不慎不憂其失不經也今召公方戒王以慎罰言未終而又勸王以果於殄滅則臯陶亦當戒舜以無失不經乎季康子問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如何孔子曰子為政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風必⿲亻丨匽 -- 偃夫殺無道以就有道為政者之所不免其言盖未為過也而孔子惡之如此惡其恃殺以為政也今予詳考召公之言本不如説者之意盖曰勿以小民過用非法之故亦不敢於法外殄戮以治之民自用非法我自用法民自過我自不過稱罪作刑而已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無垢曰王以敬徳在天下之上天下皆取法王之敬德而見於行事是上下勤勞憂恤惟在敬徳耳勤恤即敬徳之狀也其意曰我周以敬德受天命若有夏歴年之乆又用此敬徳無有怠惰新而又新則豈特如夏之歴年哉又將兼有殷之歴年矣盖敬徳則有年此理之必至者也
  張氏曰上下勤恤者言上下之人同心同徳咸知其勤恤也勤則無事於怠惰恤則無事於耽樂上下之人咸勤且恤其皆曰我周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此上下勤恤之辭欲使王之永世無窮如夏殷歴年之乆也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讎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德王未有成命王亦顯我非敢勤惟恭奉幣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無垢曰召公欲率讎民百君子越友民以敬保成王威命明徳夫人喜於放怠而厭於謹飭故入放怠則為逸而入謹飭則為勞以敬為徳則常在謹飭之中常人必皆以為勞矣然召公非敢以此為勞也以為人而不敬何以為人以此為勞則是以放逸為勞矣又曰召公不敢以敬為勞成王亦不敢以敬為勞
  盖敬在天矣不能敬則是棄天威命能敬是祈天永命也所謂祈者非曰牲牷肥腯粢盛豐潔也敬則天是行敬乃祈天永命也召公不以敬為勞惟恭奉幣為贄見之禮以慶王之能以敬祈天永命也
  吕氏曰百君子是未從我者友民是已化者我敢以此兩等民保受王之威命明徳召公前面既説是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既告成王合而為一了到這裏却又分讎民與友民者何故前面自心而言後面自勢而言自心言之人君當一視同仁合商周為一自勢言之今有所謂讎民有所謂友民尚未得他皆從化至於純一正要得撫摩教化他召公所以言讎民者只因成王之時商民尚在伺候成王手差脚跌便來乘間投隙其勢甚可畏此只欲警戒成王初不是分為二體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八    宋 黄倫 撰
  召公既相宅周公徃營成周使來告卜作洛誥按此節解永樂大典原闕
  洛誥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明辟王如弗政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
  無垢曰王道利眀不利幽故自堯舜以來君天下者無不以眀而興以昏而亡以眀而治以昏而亂成王㓜冲未能繼文武之明以照知四方惟周公徳明故攝成王之政以代其號令今成王年已二十故周公以明辟之位復還於成王且成王徃曰不敢與及天之基命定命之事故周公乃嗣文武保安天下之道大相東土營此洛邑使天下之心安定知我周家為久逺無窮之計是於洛邑始為明辟之道也
  東坡曰周以營洛為定天命何也易曰渙亨王假有廟言天下方涣散而王乃有宗廟則民心一方漢之初定蕭何築未央宫東闕北闕武庫宫室極其壯麗亦所以示天下不媮而定民心也
  胡氏曰周公攝政七年天下太平禮樂已作都邑已成将欲復政于王退而歸老故曰朕復子明辟之君也孔安國云言我復還眀君之政于子孔頴達曰明闇在於人君而云復還眀君之政者其意欲令王眀也夫以武王既崩成王㓜弱㓜弱之年未能治政故周公攝天子之政踐天子之位俾成王就學焉成王學成則周公已致太平矣成王年已二十可以還政也故周公復子明辟其歸政于成王也
  黄煕載曰眀君者先代王者之位非止謂成王也
  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
  無垢曰卜河朔黎水澗水東瀍水西以至又卜瀍水東疑召公卜之耳何以知之召誥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則達觀于新邑營觀此一章則召公卜也周公達觀之而已今周公乃曰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輙以召公所卜為己之卜不幾於罔君乎曰召公之卜乃周公之意也周公與召公預為謀議曰今營東都将以處殷頑民民懐土重遷若都河朔黎陽庶幾近便然天命在洛所以卜黎水卜澗東瀍西皆不吉而龜坼所食之墨惟在洛陽耳
  林氏曰所以壮周家之勢者不可以不定都所以宅王都之地者不可以不用卜夫卜者明吉凶於未然而達可否於永久者也周公營洛将以宅天地之中而為斯民之取正天命頼此以有基商民從此以咸化武王之九鼎又從此永定其可以勿卜乎此周公所以允三卜而惟洛食焉
  張氏曰黎水在河朔洛在河南澗瀍二水則近乎洛也我卜河朔黎水不吉於是又卜澗水之東與瀍水之西皆惟食洛則於洛為吉矣食洛者龜兆之食乎墨也伻來以圖及獻卜者卜之既吉於是使人以其地圖并卜以獻於成王也
  吕氏曰食者裂也謂古者龜卜以墨先畫其兆于龜背之上故以火灼之如在墨之裂時即是吉若他處裂便不是吉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貞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誨言
  無垢曰成王既聞周公復辟之語卜洛之意周公平日忠聖之心今盡布露畧無餘藴所以拜手稽首以明周公之心曰公之勞民動衆夸張侈大也以天之休美在洛不得不敬天之休以相宅爾 又曰公既定宅于洛邑伻以圖與卜來來示予洛食之兆其休美恒久吉祥之事我當與公二人共正之葢成王以周公致政欲歸故堅留之欲共享此天休也昔孟武伯相齊侯稽首哀公拜齊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無所稽首諸侯以小事大尚不肯稽首況天子乎以此知周公既有叔父之尊又有太師之位而其忠聖著見成王有不能自已者
  張氏曰作周者所以成周之王業也匹休者所以配天之休命也宅洛之謀召公相之周公定之所居既定矣于足使人來視成王以卜之休而且久吉也彼示而我見之謂之視卜休者視其所卜之美也恒吉者又見其美之可以永久矣我二人共貞者貞正也外無正則不行卜之既吉我與公二人共貞所以卜其宅洛之事也
  吕氏曰聖賢既得此吉卜却不比後世之人纔得吉卜便説道了聖賢得吉卜方且恐有不能承此吉卜又欲來與周公二人共貞固保此吉卜
  周公曰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咸秩無文予齊百工伻從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
  無垢曰殷盛也成王既即位始舉盛禮祀于洛邑其盛如何凡以死勤事以勞定國能禦大災能捍大患有大功于國家而典籍未及該載者今咸次第其功勞而祀之使世世血食於太廟此亦周家忠厚之意也 又曰周公整齊百工以代成王之政令成王乃即命周公曰汝其記載功臣之宗髙者以其功列於大祀此即咸秩無文之意也
  胡氏曰傳曰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成王定鼎于郟鄏然則遷鼎之時克殷之後也定鼎之時營洛之後也是周公因遷鼎之心而都洛成王遂都洛之志而定鼎故召誥則相宅洛誥則相定都都既定王乃徃焉此周公所以勤請也孔安國以為攝政之七年也王肅以為武王崩明年成王元年周公攝政遭流言作大誥而東征二年克殷殺管叔三年歸制禮作樂出入四年五年六年乃成七年營洛致政成王家語稱武王崩時成王年已十三攝政七年乃二十年矣周公既營洛請成王都之以行盛禮者制作之新文有周之盛事周既克殷都既宅洛禮文大備煥然而新以復辟之初行新制之禮萬事之備不亦盛乎
  惟命曰汝受命篤弼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教工無垢曰東坡曰周公云我整齊百工使從汝于周将使辦事也今王肇稱禋祀禮于新邑且命我曰記功臣之尊者使列于祭祀又命曰汝受命厚輔我其重且嚴如此我今大閲視爾功賞載籍而所用者乃汝自受敎之官皆汝私人非我所齊百工也審如東坡所説是誠心即政有私心矣周公所齊之百工乃天下人才非成王之人才也使成王私於一己之人才則事未可知也
  張氏曰載者功之始功者載之成功載之大則其所報宜厚功載之小則其所報宜薄則周公於此當丕視之然後爵位之髙下祀享之豐殺從而定矣乃汝其悉自教工者百工聴命於周公承教者也使之悉自教工則其丁寜誨諭皆斷於己而不必待君之命也
  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徃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敘弗其絶
  無垢曰朋黨之心見于錄功若火始𦦨𦦨矣倘其所熏灼處連延而徃若有次序而弗撲滅斷絶之則将燎于原而不可嚮邇矣朋黨之心亦猶是也弗知滅絶之豈特私於人才哉施之政事将害及天下矣大抵非心之起絶之於微則易為力禁之於著則難為功此君子所以慎其獨也
  張氏曰向所同而背所異者朋也然而向背未必皆當於義故君子之于朋尤不可不慎也是故與君子為朋則相率以為善與小人為朋則相率以為惡善惡之端皆自其所與之當否此周公之戒成王以為孺子其朋欲其所與以講習者慎乎其人也朋黨之不慎則其為害莫之遏若火之𦦨𦦨則其勢可謂微矣不能防之於始至於灼叙弗其絶雖欲撲滅之不亦難乎凡此言朋黨之不慎則為之滋甚或至此也
  厥若彝及撫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徃新邑伻嚮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
  無垢曰自此以徃其都此新邑周公所齊百工成王宜使即其本職如冡宰付以治典司徒付以教典宗伯付以禮典司馬付以政典之類是也不必更用私人以参之以至有功者則眀示於衆而動其作為之心汝成王當惇大其心勿居狹小而用私人當成裕其量勿處褊窄而聴偏見如此則汝成王有君天下之量而永有稱譽於後世矣
  公曰已汝惟沖子惟終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
  無垢曰終文武之業其在敬識諸侯之朝聘乎以禮來朝謂之享不以禮來朝謂之不享人君樂人之順適而不樂人之義理則諸侯以利㗖君而不以禮儀事君矣吾當敬識諸侯之來朝其有禮儀反不及於貢獻之精至者此不以禮來朝而以昏君待我也當有以懲沮之使知吾之心以義理為重以利為輕可也 又曰倘人主不留意於諸侯之來享而任其以利而不以禮則雖無知之民亦知上之所好者在利而已禮安用哉如此則天下皆有輕上之心陵政慢令者多天下至此而大亂矣
  東坡曰享朝享也小人以賄悦人必簡於禮故孔子獨飽少施氏者逺小人也
  荆公曰事無爽侮則君臣同得逸樂暇豫若爽侮則君臣同得憂勤而有所不暇矣王不能敬識享與不享則事爽侮而周公亦受其愁勞乃惟成王賜我以不暇也
  張氏曰百辟者諸侯也以位則臣以職則卑而其事當以奉上為義成王能欽識其享則享者知所勸亦識其不享則不享者知所畏如此則百辟之於王莫敢不享矣誠發於中達之於外而為儀臣之享君其儀多矣徒有其儀無物以将之則君子不可以虚拘則物者又所以将其厚意也若夫儀不及物則外無以見志雖加之以禮儀之備則享謂之不享矣吕氏曰大抵人君無職事但在判别其真偽諸侯來朝貢于王要識其享與不享享固多儀如庭實旅百皆布乘黄朱然要識誠不至者物如中庸所説不誠無物儀至而誠不至此雖享亦是不享是不用心于享他諸侯既不用心于享凡民亦皆不享緣汝在上既不能判别其真偽下面便如此上下既如此惟事定是有爽有侮
  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篤敘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無垢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是大公之道天下之常道也一有偏黨則私心著見私心著見則人以利㗖義而盡廢先王之禮儀矣此大亂之道也周公所憂在此故力去成王朋黨之心且以儀不及物為戒而指之曰聴我教汝輔民之常道夫人主有朋黨之心而溺於好利則天下皆有朋黨之心而好利矣壊民常道亂孰甚焉人主有至公之心而循於禮則天下皆有至公之心而循於禮矣輔民常道者意葢如此大學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其知言哉 又曰成王能篤敬留意於武王按其遺迹次第而行之又能順周公之戒則天下仰見成王之心其公大如天尊重欽慕禁之則止令之則行其誰敢廢怠其命而不遵守乎林氏曰正父武王也武王之興上應乎天下順乎人其所施為注措無一不出於正而已父之出於正也若此為子孫者其可不篤敘之乎夫篤之者行之而不敢棄也敘之者又安之而各得其序惟繼志述事每不忘於篤敘乃父而一一以順之則是以祖考之心為心而無亂於民之常道也
  汝徃敬哉兹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逺用戾
  無垢曰言成王自今以徃當敬其心無效前日用悉自教工之私人以害治也葢不敬則私心起敬則私心不生私心不生則天理自見天理中安得有朋比之心乎 又曰周家以農事開國敦本厚生故其風俗有長者忠厚之行周公以為成王當以敬為心絶去朋黨之念周公當以農為心使之各安其生 又曰所以明農事如此者以吾重農則民生有餘乃為樂土倘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嵗終身苦凶年必死亡民心何常之有彼有裕民之道則無逺弗至矣此所以當汲汲以裕民為心也周有養民裕民之政伯夷自北海來太公自東海來斯言豈欺我哉
  林氏曰君尊而在上在乎欽一己之德臣卑而在下在乎修萬民之本君臣相與於一堂之上雖其勞逸不同而各有當盡之道使君不欽其德失其所以為君之道臣不修其農事失其所以為臣之道則裕民之政有所虧而民之心亦且有携失矣彼有行仁政以厚吾之民者吾之民将皆叛而他之也夫何逺近之有此成王有二人共政之言周公乃戒之以欽德也吕氏曰大抵君子小人不須别看才要裕民者便是君子不要裕民者乃是小人此一等裕民之人無逺他汝若逺之便自用召其乖戾禍亂於此見周公勤勤之意有加無已
  王若曰公明保予沖子公稱丕顯德以予小子揚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師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
  無垢曰周公大眀德能見幾知微内與祖宗之心上與天心下與民心泯然無際成王以為我既有朋黨之心是與祖宗天人之心敻然斷絶尚冀周公舉大眀德照臨我小子使我非心一洗而盡與天心民心祖宗之心一皆無間以此心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烈以此心奉答天命以此心和恒四方可也 又曰天下有治安之理惟大明徳者見之循理而行則天下安且治矣衆在所定宗在所惇禮在所執元祀在所舉而次第之無文而有功德者在皆次第而祭之此治安之理也非有大明徳者不能照知此理其有建立必皆顛倒失序召亂致危不足怪也成王方稱秩元祀已有悉自教工之文然則徳之不明為害乃至於此所以深望於周公也
  張氏曰沖者未充實之謂成王自謂沖子欲周公明保之也文武之烈已陳於上世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者在成王而已周公能丕稱顯德以相成王而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烈上足以奉答天命下足以和恒四方民奉天命者其徳足以承之也答天命者其道足以配之也和四方之民則使之順比而不乖恒四方之民則使之可久而不變成王肇稱殷禮周公将之而已成王肇祀新邑周公稱秩之而已至于咸秩無文亦皆周公之事此成王歸美於周公也
  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沖子夙夜毖祀
  無垢曰葢惟周公之眀為能知太平所在而迓之能知文武勤勞所在而遵之迓之以何道也曰迓之之道穆穆者敬以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納天下萬事於敬和之中此所以為迓衡者也不迷文武勤教以何道哉亦穆穆而已矣文武勤教亦在敬和中爾惟敬則無邪心惟和則能涵養正孟子所謂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之義也必有事者敬也而勿正者和也孟子浩然之氣正在此爾
  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後四方迪亂未定于宗禮亦未克敉公功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誕保文武受民亂為四輔
  無垢曰成王始疑周公以學問之不至也既而周公輔佐開𨗳之使成王知夙夜毖祀之理則周公棐迪成王之功其亦厚矣始疑周公信管蔡親小人而逺君子也天下無不違悖而非議之及其悔寤還周公誅管蔡是親君子而逺小人也天下無不順從而稱是焉天下有公議人主其可肆意而弗顧乎 又曰以未定周公之禮及未能鎮周公之功所以成王欲以道大周公之後立伯禽為諸侯使監臨我士民及庶官也一國所寄有三卿焉有民人焉有百司焉所以監總者則諸侯也觀成王此計亦已巧矣留周公于朝廷以光文武之業立伯禽為諸侯以報周公之功既不失輔相之託又不忘天下之功其舉事如此亦學問之力也 又曰夫天下之民皆文武之民也受之武王正欲成王愛養之耳成王自謂我眇然一身豈能人人而撫育之哉所以衆建諸侯以大保我文武所受之民使天下皆治東西南北皆為我助豈不大哉惟其意在此所以立伯禽為諸侯也
  吕氏曰謂四方如今方纔開啟其治天下諸侯皆未知來王來享尊王之禮汝周公雖能與我平殷之亂然此宗禮之事尚未定汝公之功亦未克敉寧謂亦未完備如今須當開𨗳大我之後為我士師工之監視然成王當時士師工固自多謂無一人在做一箇主亦不得汝當為我士師工之監大保着文武所受之民以治之為四輔師保之佐此一段成王自謂我眇然沖幼之子固不足以留周公縱使周公不為我留亦當為天下留亦當為文武留
  王曰公定予徃已公功肅將祗歡公無困哉我惟無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無垢曰周公之功大誰不欽仰而肅將之誰不祗歡而和樂之敢問周公之功何功也曰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驅虎豹犀象而逺之此其在武王時大功也及武王有疾周公欲以身代此其在危時大功也及武王既没周公抱負成王以朝諸侯而管蔡流言挾武庚以叛周公殺管叔放蔡叔殺武庚天下大治此其在成王時大功也乃制禮作樂乃頒度量乃朝諸侯於明堂此又在成王時大功也成王年二十即位復辟於成王此又在成王時大功也天下聞周公之名者誰不欽仰而肅将之乎見周公之事者誰不和樂而祗歡之乎天下既信服周公如此成王一旦即位乃令周公引去豈不起天下之疑乎此成王所以堅留也又曰天下肅将祗歡周公之功周公在則王室安
  周公去則天下疑其勢如此而周公欲去是周公困苦成王也此成王所以戒周公曰公無困我哉當留以助我也我将於周公康民之事遵而行之無敢厭斁周公則當以天下為心勿憚輔相朝廷以儀刑于四方使世世奉周公遺德以垂基業於無窮也成王此言亦可以見識量逺大有君天下之德矣學問之力乃至于是乎此又周公之功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𢎞朕恭
  無垢曰文祖命民武王能承保之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大業不墜文王之緒故稱光烈考倘周公相成王以承保命民則非特不墜文王之德而武王之業亦不墜矣成王能承保命民不墜文武德業乃得為嚴恭之主葢子孫所以承奉保綏祖宗徳業者在恭畏而已矣不恭則肆肆則祖宗徳業墜地矣恭則畏畏則祖宗德業常在矣成王使周公輔相以大其恭徳則成王之所守所見亦可知矣
  林氏曰無忝於祖考者一人之恭成祖考之功而大一人之恭者相臣之能成王之所以留公豈有他哉盖将安天下之民而顯武王之功使一己之恭徳無愧於幽𠖇之中而後已人君之命如此其大為周公者其敢以棄王之命而不恢大其一人之恭哉此公所以致欽盡禮而欲留以相王也
  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殷獻民亂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惟王有成績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
  無垢曰成王來洛邑新涖君位當有以慰天下之心者使成王一即位首以厚禮常道待接殷之賢者風聞四方豈不聳動激勵而仰慕仁君之器識乎其慰天下之心如此天下翕然而治無疑矣夫其所以至此者不難也恭而已矣以恭為心故不敢忽前朝之賢者而坐以成天下之治使後之人主究周以恭徳致治者推先於成王豈不美哉 又曰周公之意以為四方民大和會侯甸男邦采衛百工皆在周行人心聳瞻倘不以此大㑹中有新號令以慰藉天下而區區歸宗周以議所施設可謂失時失幾矣故拳拳欲成王自時中乂也 又曰諸侯謂之君卿大夫謂之子多子者謂衆大夫也前人謂虢叔而下也前人成烈無他信而已矣成王言恭先周公言孚先者何也葢君以恭為德臣以信為徳臣下一言不信則附上罔下附下罔上欺誑誕謾譸張愚弄無所不至故周公以孚為先以警天下後世為臣子之姦者也東坡曰國之所恃者法與人也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故周公以為惇典而用賢可以定國後之言恭者必稽焉傅説有言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今不師古後不師今故周公以為我當與卿大夫士篤前人成烈以答衆心則後之言信者必師焉夫以成王之賢周公之信其所以為後世先者不過於恭與信而已詩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執事有恪
  閔馬父曰古之稱恭者曰自古曰在昔曰先民其嚴如是愚以是知恭之大者蓋堯之允恭孔子之温恭非獨世子之恭楚共王之恭也成王以是為後世先也不亦宜乎大有上九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又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信之為徳也重於兵而急於食周公以是為後世先也不亦宜乎
  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德
  無垢曰周公言凡我所以啟迪開誘成王之法皆文王所傳之心也如戒成王初即位有朋黨之心及訓成王初即政以大惇典殷賢者此皆文王之心如此不必盡考驗其事葢周公所傳於文王以心不以事也此所以言徳與
  東坡曰考我所以眀子之法乃盡文王之徳也
  伻來毖殷乃命寜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則禋于文王武王惠篤敘無有遘自疾萬年厭于乃徳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叙萬年其永觀朕子懷德
  東坡曰周公以秬鬯二卣禋于文武且祝使國家順厚以叙身其康强無有過疾子孫萬年厭飽乃徳殷人亦永壽考王使殷人承叙萬年其永觀法我孺子而懐其德
  無垢曰成王以神明事周公此盛禮也周公其敢當之哉所以不敢留秬鬯于家而即以精意致于文武也觀周公此事則夫天子之禮樂周公其敢當之乎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後王賔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王氏曰太室清廟中央之室清廟神之所在故王入太室祼獻鬯酒以告神也祼者灌也王以圭瓚酌鬱鬯之酒以獻尸尸受祭而灌于地因奠不飲謂之祼無垢曰王在洛邑至夏之仲冬行烝祭乃舉行尊周公之禮於文王武王前各以一騂牛告文武此異禮也成王命史官作册又使史官名逸者祝讀此册惟告文王武王為周公立伯禽為後於魯也祭統云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祿有功必賜爵祿於太廟示不敢専也為周公立後而告於文武其祭統之意與然而成王在新邑其大號令大政事所以欲新天下耳目者宜非一矣而史官所載區區以報周公功為大何也曰所以固結人心感動天下者莫大於忠厚漢髙祖既得天下首殺韓彭唐明皇既得天下首貶鍾紹亰劉幽求輩皆非忠厚之道 又曰自戊辰王在新邑至惟七年皆史官所記也周公自攝政至宅洛時十二月史官計其誕保文武受命已七年矣此語所以尊周公也七年而復辟於成王以言周公於七年間誕保文武所受天命奉以周旋不敢失墜今幸制禮作樂時為太平已免責于文武而得釋謗于天下解疑于異意之人豈不慶幸乎其間經厯流言叛亂艱難險阻得見今日非周公大聖其何以堪之史官記此一節所以尊周公也
  林氏曰前言逸祝所以告神也後言逸誥所以告伯禽也至若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者葢史氏記攝政之厯年至是而復辟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九    宋 黄倫 撰
  成周既成遷殷頑民周公以王命誥作多士
  無垢曰序言營洛既成遷此頑民故周公以王命誥之也嗚呼先王之道忠厚而已矣周公之視人也如吾親骨肉況此頑民皆商之士大夫特以懐舊君不暇顧其他耳其心亦可嘉也為計當以漸不當求速漸摩勸諭使知周之取天下非以為利乃順乎天而應乎人耳事久而定則是非明白矣此周公所以日俟其悔悟耳 又曰序言頑民書云多士孔子書其惡所以見周家之忠厚周公稱其官所以見頑民之為士大夫深味孔子之意則周之徳愈見徒言頑民則不足以見殷之賢士徒言多士則不足以見周之徳量是序與書蓋相為表裏也
  吕氏曰謂之頑者何故大抵心在一處不知天命消息盈虛之理便是頑多士一篇多說箇天命至公之理以廓大殷多士志
  多士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爾殷遺多士弗弔旻天大降喪于殷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致王罰勅殷命終于帝
  無垢曰此三月是成王宅洛即政來歲之三月也何以知之去歲二月營洛今歲三月洛邑既成所以遷商民於此爾殷遺多士者以言爾等士大夫皆商之遺民也爾等知所以亡乎以商紂虐民違天天所不恤旻天以閔恤為事旻天且弗恤矣况天下乎詩序旻閔也舜得罪於父母號泣於旻天者以旻天最為易動也旻天既不恤所以大降喪亡於殷天以我周能奉承天命故天下民心皆歸於我我體天心以從事所以將天明威以伐紂致王者之罰以徳而不以力乃黜殷紂而誅之使不得居天位而我所以為此舉者非有他也天帝以伐殷事付我我則勤行此舉以終天帝之意耳
  張氏曰命有徳天之明也討有罪天之威也天雖有明威而將之者在人蓋天非人不因故也我有周之伐紂非出於一人之妄意也上則將天之威下則致王之罰所以勅正殷命而告終于帝也終者言天祿之永終也殷命至此而終則周之受命可知矣吕氏曰所將之威是天之威不是周之罰是王之罰在上為天在下為王都是至公無偏之理自天言之謂之天威自人言之謂之王罰名字不同其理則一若私己用威便是人威不是天威若私己用罰便是人罰不是王罰先說殷之所以亡周之所以興皆無非天
  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爲惟天明畏無垢曰紂非特天不與帝亦不與天帝一也天言定體帝言造化日月星辰天也執禍福之柄以應善惡者帝也夫為人君得罪於天又得罪於上帝其何以王天下乎欲知天帝之與不與當自民觀之民秉持我以為依賴為愛我以為父母則天帝之與我可知矣夫秉為之心當歸於紂今乃在周則天帝之黜商與周亦皦然矣天之明善威惡如此其可忽哉
  吕氏曰周固無心於求天天自左右輔翼周固不得不去討殷我何嘗敢求位惟順天公理不得不如此當時頑民染惡之久都去私意上看都不知天命廢興之常理將謂周是仇讎有意去取他周之文武無此心惟殷民有此心見得周雖無心似有心雖不求似有求此周公所以以天命至公不容己之理開他私心
  我聞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嚮于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
  無垢曰上言惟帝不畀故今言上帝之心上帝之心如何為人君者措民於安逸之地不以濫刑酷罰暴賦横斂以困之則合上帝之心而引其世祚至於長久儻困苦此民使不知有生之樂則上帝不畀而至於早墜厥命矣 又曰有夏桀不合天意乃為瑶臺為酒池糟丘以疲民力又苛斂暴賦以割剝夏邑略不使民適於安逸天以民為心民既不得其所天乃出災害以譴告之又出怪異以警懼之 又曰夏桀欲不勝道不能用帝之命而乃不顧天變大為淫泆汙穢沈湎之行其惡聲布滿四海以至腥聞于天又曰遭災害而不知省睹怪異而不知變乃怙終不更乃為惡滋甚為君如此天心亦何所望乎夫天所以區區出災害出怪異以譴告警懼之欲其畏天而修徳也今乃恬然不顧偃然自如天已絶望矣夫望之則災異多絶之則無所念無所聞不復眷顧仁愛廢其天命使宗社殞滅降以極刑使天位不保爾桀南巢之放此天也
  荆公曰引逸者易簡則逸反是則勞適逸者帝之所延也
  吕氏曰再自夏時說自上說與他我聞上帝開導有夏明示之輔翼之教他在安穩之地桀自不肯去平穩安逸之地天分明示人而人自不肯去惟帝降格天何嘗便肯絶夏一箇警動悚悟之意於夏甚多何故國於天地與有立焉有夏不適逸天何嘗便肯忘他猶示一箇眷嚮之意災害之出便是天嚮夏處水旱之來亦是天嚮夏處民心之怨亦是天嚮夏處上天拳拳警動他如此桀終不能順帝之時則其身縱放蹈於人欲播惡名於四方惟是天罔攸聞他既自絶於天天亦從而絶之所以廢其大命降其罰亡其社稷
  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在今後嗣王誕罔顯于天矧曰其有聽念于先王勤家
  無垢曰天下豈有無君之理哉一君為惡則天生一聖君為天子以代之矣天命豈可恃哉桀為惡不改故天命湯伐桀而革夏為商也惟乾九五之大人乃能用九二之大人有成湯革夏則有俊民治四方不足怪也以聖人為君而居人上俊民為臣而治四方則太平之治可一日而興也 又曰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而在今後嗣王紂乃大不明於天道以其心不畏天也天且不畏况肯聽先王勤家之訓念先王勤家之事乎夫為人君上則無天下則無先王其亦何所不可哉紂之敗國亡家乃商家之不幸也
  誕淫厥泆罔顧于天顯民祗惟時上帝不保降若兹大喪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于罰
  無垢曰大為淫泆即沈湎冒色者也罔顧于天而弗敬上天罔明民可敬而降災下民民所以可敬者以民者天之心也上不顧天下不明民為可敬則天怒民怨而大命殞墜矣紂之所為如此所以上天不保佑之夫人主所以君天下者天相之也天相之則國家昌明天不相則國喪亡矣紂上不畏天中不念先王下不敬民天絶之先王絶之民絶之不亡何待乎又曰心與天同則天與之心絶於天則天罰之是
  以凡四方小國大國所以至於滅亡者無非不明於徳惡聲宣布腥聞于天此天所以罰之也
  張氏曰天之所顯者道也民之所祗者徳也罔顧于天顯則道不足以格天罔顯于民祗則徳不足以臨民夫皇天親有徳享有道今紂罔顧于天顯民祗則是反道敗徳者也此上帝之所以不保而降若兹大喪宜矣惟天不畀不明厥徳言不明厥徳者天之所不與也商罪貫盈則其徳昬矣上帝不保降若兹大喪則天不畀紂此可見矣
  王若曰爾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勅于帝惟我事不貳適惟爾王家我適予其曰惟爾洪無度我不爾動自乃邑予亦念天卽于殷大戾肆不正
  無垢曰上帝全付人民於人主者欲愛育保養之也紂不畏上帝以虐下民是上帝職事有曠闕矣故成王呼殷多士曰汝殷紂既廢墜上帝職事今惟我周文王武王乃大感通承奉上帝之職事文武無他職上帝愛民之心而奉承之耳靈有感通之意以言若與上帝酬答然者靈之意也 又曰文武既與上帝若相酬答故知上帝有命於武王曰汝割絶殷紂勿令虐民武王承奉帝意黜殷殺紂以告正其罪於上帝言武王終上帝之事也 又曰蓋以其叛所以遷于洛邑使商民不叛則周公無三監之伐亦無遷洛邑之事所以移動爾衆者汝邑自為之也我念天意止在即刑於殷倡亂如管蔡武庚之為大罪者而不在殷餘故我不正爾典刑而使之擯於人類也東坡曰我有事於四方曷嘗有再舉而後定者乎故曰惟我事不貳適貳適再往也惟於殷則觀政而歸己而再往是我先王不忍滅商之意也故曰惟爾王家我適不申言貳適者因前之辭也
  王曰猷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寧時惟天命無違朕不敢有後無我怨
  無垢曰武王親救殷民於湯火之中而民不知恩德所在乃反與武庚為叛儻不謀所以處之之道則其惡念何從而弭哉故我以道理而為此謀計遷汝西居於洛使密邇王家日見周之徳教日聞周之徳音日親周之賢士大夫庶幾其惡念熄滅而善端擴充乎嗚呼聖賢之處事可謂深逺矣 又曰非我周王所禀徳性不好安靜也以汝好叛上天之意欲令汝去此舊染適彼新都而盡變其惡習也故我今日遷汝是惟天命非予私意也 又曰遷居既出天命汝等不可違天也我奉承天命惟恐其後汝等當如何汝當知今日之舉出於上天非我私意無或致怨於我也嗚呼以周王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號令賞罰一出於己何畏民之怨乎其諄諄恐懼如此者則知周王之心其臨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馭六馬也蓋平時暇日君尊如天民卑如地儼然南面莫敢仰視儻不以徳義固結民心一旦變起藩籬禍生肘腋則舟中皆敵國一夫能勝予其可不懼哉予味無我怨之語見其言温晏潤澤如春風之襲人膏雨之及物使人感愧戀慕嗚呼先王之心何其忠厚如此乎
  張氏曰成王誅管蔡商奄則殷遺多士嘗見徙矣今又營洛邑而遷之居西則疑於奉徳不能康寧之者也蓋人情好逸而惡勞安土而重遷今復遷之居西則寧不憚煩故周公又以此言而勞之也然而其所以遷徙不常者非我之所敢私也時惟天命而已天命以遷可順不可違故於是又告以無違也朕不敢後者趨時之道非敢緩也常人之情擾之使遷則不能無怨故又告之以無我怨
  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今爾又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聽用徳肆予敢求爾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爾非予罪時惟天命
  無垢曰周公引商革夏故事告殷之多士乃答周公曰夏之士有蹈道者簡擇在殷王庭有為公卿者其次有服事於百僚為士大夫者意謂周儻遵殷故事何不選用商士為士大夫而擯棄疑貳之何哉觀此所言則商士知天命之不可回而將盡忠於周家矣又曰周公以成玉意答多士曰我惟聽有徳者之
  言用有徳者之才豈以商周之士貳其心也徳之所在聽用之所在也以勢觀之商士不知恩徳好為叛亂豈可用在朝廷及居百僚之間乎然予以聽用有徳為心故不分彼此敢求有徳於天邑商也他人豈敢如此乎 又曰汝之叛亂理宜誅絶然而予率皆肆汝不罪矜汝不怒遷汝於洛邑又將擇有徳者而用之汝無自疑也予之遷汝欲汝日聞善言日見善行日親善人爾非我欲罪汝而為此紛紛也然而予之肆汝矜汝豈予私心哉是惟天命爾遷汝者天不殺者亦天則亦見周王之舉動無非天而已矣黄氏曰方商士之在洛也周公猶未之用其後有簡在王庭服在大僚則亦嘗試用矣陳豨反代高祖封趙可將者四人各千户曰吾以羽檄召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計惟邯鄲中兵耳吾何愛四千户不以慰趙子弟周初天下匈匈正坐商人耳徙其豪傑以解其謀而擇其可用用之以繫其心嗚呼亦高帝計也張氏曰迪之者開迪而教導之也簡之者甄別而升進之也迪之所以成其徳簡之所以用其才能迪簡之使在王庭然後得以服職在百僚也雖然周之於殷非不能如殷之於夏而迪簡之也蓋爾多士頑不可訓無可聽用之道而已 又曰夫我之所以待汝者可謂盡矣然而不能用汝非我之罪是惟天命而已蓋彰有徳討有罪莫非天命豈人君之所敢私也吕氏曰大抵暴亂之民因他責望便以官與他却恣其意其惡愈深以天命之理至公之道說與他此見聖人臨大事之法
  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
  無垢曰誅其君而赦其民所以不致殺於汝等然而不可不為之計也故移汝以逺此惡俗而使比近服事臣服于宗周以下其虚驕叛亂之氣汝等見誅其君其心震恐又移逺惡俗其心純一故其所為無有前日倔强之心而多為遜順之行所以不復有殺汝之心也
  吕氏曰成周之地周公武王之化其俗濟濟多遜之人所以我既不遷爾於遐逖遷之於洛乃所以使爾宗多遜之人變移爾今我於商民可謂厚矣
  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予惟時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罔攸賓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爾乃尚有爾土爾乃尚寧幹止
  無垢曰言我所以作大邑於此洛邑者蓋有二事焉一則為四方諸侯來朝鎬京者無賓客之館故於洛邑置館舍以賓之二則亦惟爾多士居紂故都染紂惡習故我新此洛邑使若見若聞若親近皆周徳化周徳音與夫周賢士大夫庶幾轉邪心為正路變惡念為善端耳
  張氏曰作新邑非特諸侯之來賓也於是之時周公用書命庶殷而庶殷丕作則其服從而奔走從事臣我周王故亦多遜矣夫殷遺多士其始也能臣我宗多遜其終又能臣我多遜則周之教化固足以臣服之可知矣
  爾克敬天惟畀矜爾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于爾躬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爾厥有幹有年于兹洛爾小子乃興從爾遷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
  無垢曰遜順之心生於恭敬不敬則傲慢不遜此理之自然者也汝等能敬則與天同心與天同心則為天所與而不絶為天所矜而不棄天之畀矜即君之畀矜也君與之則置之於士大夫之間君憐之則有祿賜衣食之俸嗚呼豈特多士凡為人臣子者倘不知以敬存心則悖天之道而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我代天者也汝心不敬我亦將致天之罰于爾躬誅殺絶滅躬且不得有矣而况於耕桑之業豈得有乎陳氏曰王曰之下當有缺文其簡脫矣又曰者承上文而言之也多方之末曰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祗告爾命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于和則無我怨用是知王曰之下當有文也乃或言爾攸居其文承上上簡脫矣予不能知其下矣
  周公作無逸
  無垢曰敬則不逸逸則不敬以敬為心則為恭為畏為不暇為克己尊先王之典彝而享國至於長久以逸為心則為傲慢為耽樂好田獵峻威刑聽小人之邪說享國不克長久此理之自然者也嗚呼人主有天下上焉則受皇天之畀付下焉則司萬民之性命内焉則祖宗社稷之所依外焉則蠻夷戎狄之所賴其任至大其責至深此豈細事哉如此重器必以敬為心者乃能負荷之其可以逸豫之心持之乎周氏曰天下常情莫不好逸而惡勞故聖賢之自處必以憂勤為監而以安逸為戒蓋憂勤則其興也勃焉安逸則其亡也忽焉古今必然之理也克勤于邦而夏禹以興坐以待旦而商湯以興禹湯之所以興者憂勤而興之也有衆率怠而夏桀以亡荒腆自恣而商紂以亡桀紂之所以亡者安逸而亡之也是故人臣之愛君者必以無逸為戒罔遊于逸伯益所以戒舜也無教逸欲臯陶所以戒禹也無時豫怠伊尹所以誥太甲也不敢逸豫傅說所以進高宗也罔或不勤太保所以訓武王也周公之心何以異於此哉范氏曰天下之善成於勤天下之惡起於逸故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先勤然後能成功者修徳不可以不勤舜雞鳴而起孳孳為善乃能成聖徳為學不可以不勤孔子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乃能成聖學為治不可以不勤成湯昧爽丕顯坐以待旦文王日中昃不遑暇食故能成聖治
  荆公曰君子以勤得逸繼之以休小人以逸得勤繼之以憂
  李氏曰周之治迄成王而平周之化迄成王而備時已純熙則有可逸之勢物已盛多則有可逸之資天下有既濟之象而思患預防正難於此時矣周公得恝然無慮乎哉是以在彼舉三宗所以使知守成之不易在我而稱文王所以使知創業之艱難知守成之不易則宜效之而不可忽知創業之艱難則宜念之而不可忘
  張氏曰遇患難而憂勤享安寧而逸樂常人之情也周家之治自文武至於成王太平歌於既醉守成詠於鳧鷖其治為己安矣其時為己寧矣淫泆忽怠之心有不期至而至焉故周公於此遂作無逸之篇以戒於成王是非明足以見患而消患於無形者其何以及此
  無逸
  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旣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
  無垢曰周公未及一話一言不知見何事遽嘆而曰嗚呼乎蓋其所以嘆者深見君子所留心者其在無逸也嘗以意推之敬則神明尊逸則心志放神明尊則事事據理而行堯舜文武所以為聖者在此心志放則事事惟我所欲其殘民暴物皆所不恤也桀紂之所以為桀紂止以逸也嗚呼逸其可有乎周公所以見此未言而先嘆也 又曰小人以盤樂怠傲為逸樂君子以稼穡艱難為逸樂小人所見近故其所謂逸樂者每足以亡國而敗家君子所見逺故其所謂逸樂者每足以享長年而傳後世蓋艱難中自有逸樂之理人自不知耳當其寒耕熱耘沾體塗足時已有千倉萬箱百室盈婦子寧之理矣豈非逸樂在艱難中乎若酣歌恒舞飛鷹嗾犬時已有亡國敗家覆宗絶祀之象矣何逸樂之有乎 又曰農夫為父母其勤勞如此厥子既生寒而衣饑而食以謂吾所固有爾豈知其所衣所食者粒粒縷縷皆自父母勤勞辛苦中來乎亦猶後嗣王安享天下豈知尺地寸土皆自祖宗艱難勤苦中來乎 又曰衣食既足而不知稼穡艱難則其心放逸其心放逸則其意輕忽其意輕忽則其言誕謾此自然之理也 又曰不知稼穡之艱難而逸而諺而誕者此庸愚之子也其害為小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此又凶愚之子也
  東坡曰舊説先知農夫艱難乃謀逸豫非也周公方以逸為深戒何其謀逸之亟也蓋曰王當先知稼穡之道惟艱難乃所以逸樂則知小人之依者以王者知此則不妨農時不奪民利不盡民力也
  史氏曰甚哉人君以民為憂而不以位為樂也惟其逸斯能念民之生為甚勞當其乃逸又念民之所賴為甚重二者安危治亂係焉特在人君知與不知而已稼穡艱難是為生者甚勞也吾知之而不敢肆小人之依是所賴者甚重也吾知之而不敢忽稼穡待小人而成小人因稼穡而養而知與不知特在夫逸與不逸之間為人主者可不戒哉
  張氏曰稼穡艱難小人之事也為君子而不知小人之事則侈靡自恣役天下以奉於一身無所不至也則稼穡艱難之事在君子不可不知也能知稼穡之艱難然後可以享其安逸非特可以享其安逸也又足以知小人之所依而不敢逸焉蓋小人者柔而不能以自立其所依乃在君子為君子者必勞心然後足以治之其可逸乎
  吕氏曰君子所其無逸謂君子不可斯須離去無逸此一句最在所字上止其所止之謂所須是以無逸為所居大抵人道健而不息這方是人道若有斯須怠惰便不是人道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寧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無垢曰嗚呼周公之於成王之心可謂切矣前言小人放逸所以警之使退今言古先哲王敬徳所以引之使前成王知放逸之不可為而敬徳之可以長年也則入徳之階顯然可升矣中宗商王太戊也心不散則嚴貌不亂則恭中宗非特行於廟堂之上也在暗室之中亦若此焉不然何以動天心感民心哉又曰惟嚴恭故於天命則知所寅畏於治民則知自度 又曰憂畏者必有儉徳儉則仁仁則惟恐勤民動衆殀夭殺胎故天下皆成和氣和氣所至動有生意此中宗所以長年也放逸者必侈汰侈汰則不仁害虐蒸民暴殄天物天下皆成怨氣怨氣凝結觸之則死豈有長年之理乎人主之所畏者最畏短命此周公所以警成王也
  周氏曰周公恐成王之未信也故引先代人君無逸享年者以明之中宗即太戊也太戊都亳亳有妖怪桑榖二木共生於朝七日而大拱天著不恭之訓大戊恐懼作原命之篇告其相伊陟以改過自新遂能弭災變致太平故經曰在太戊時格於上帝此嚴恭寅畏天命之實也自度治民者自其身由法度以率百姓源濁而求其流之清表曲而求其影之直沒世而不可得矣
  陳氏曰外致其嚴恭内致其寅畏自度言自治以法度也言祗以欽之言懼以畏之中宗嚴恭寅畏於天命故以之治身則自度以之治民則祗懼如是豈以逸豫為哉故於事不敢荒於心不敢寧尤以畏天為主也
  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曁小人作其卽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
  無垢曰中宗天性無逸高宗因艱難而無逸雖所入路不同其所以為無逸則一也高宗未為太子時其父小乙欲其知稼穡艱難故使之久勞于外爰暨小人同為艱難之事非苦之也蓋所以成就之也豈以小乙知武丁器質英邁必能中興商家故使之徧歴艱難庶幾知民間利病乎蓋惟涉山川者知險阻苦寒暑者知炎凉漢宣久在閭閻乃盡知民之疾苦遂為漢家賢主亦何怪乎高宗哉 又曰嘉善也靖安也善安慰天下至于無小無大皆懐其深恩厚澤無一人或怨之者嗚呼其盛矣哉蓋放逸則必擾民故多怨無逸則必靖民故多譽此自然之理也
  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爲小人作其卽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
  無垢曰孔安國謂祖甲為太甲此蓋惑於國語太史遷之說也國語之說曰帝甲亂之七代而殞太史遷之說曰武丁崩子祖庚立祖庚崩弟祖甲立是為帝甲帝甲淫亂殷道復衰其說如此故安國以祖甲為太甲安國以世次顚倒也乃為之說曰此以其徳優劣立年多少為先後巧則巧矣然亦辭費鄭康成不知見何古書獨曰祖甲武丁子帝甲也有兄祖庚賢武丁欲廢兄立弟祖甲以此為不義逃於人間故云久為小人果如是說則祖甲有伯夷叔齊泰伯虞仲之節可謂賢君矣 又曰以祖甲之賢而舊在民間故深知稼穡艱難及一起而即位則知小民所依全在稼穡故不妨農時不奪民利不盡民力而天下皆受其賜矣以此知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寺之手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苦未嘗知懼者其亦危哉又曰中宗享國七十有五年高宗享國五十有九
  年祖甲享國三十有三年祖甲不及高宗高宗不及中宗豈徳有厚薄而年有長短也曰中宗高宗祖甲即位之初未知其老少如何老者必不久少者享國必長年如舜大徳在位五十載不及中宗之久豈可謂舜徳不如中宗哉古書無據未有以考之又况人之氣數自有長短第修徳者必延年而不敬者必夭折也此不可不知矣
  陳氏曰庶民有常産之民也鰥寡無告之民也有常産之民則保以安之惠以懐之無告之民則敬之而不敢侮保惠之仁也不敢侮禮也祖甲之不明卒能保惠庶民不侮鰥寡者豈非伊尹訓之先王子惠困窮民服厥命之力哉
  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無垢曰三宗之無逸見敬徳而不見富貴後王生則逸見富貴而不見敬徳以此知之人主之不可不學也人主之敬多發於變故艱難中所謂知生於憂患也中宗因桑榖之異而知敬高宗因舊勞于外而知敬祖甲舊為小人而知敬 又曰人心必有所係知稼穡之艱難則心在艱難聞小人之勞苦則心在勞苦如此則其心常在畏敬之地何敢少放逸乎後嗣王既不知稼穡之艱難又不聞小人之勞其心泛泛靡有所止見放蕩之路則必奔趨之矣此所以惟耽樂之從也 又曰自祖甲之後有廩辛庚丁武乙太丁帝乙帝辛帝辛紂也周公曰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則帝乙乃賢君也以周公今說次敘之則是廩辛十年庚丁七八年武乙五六年太丁四三年矣皆因耽樂以致短命是敬徳者必長年不敬徳者必短命也人主享國宜知所擇焉
  張氏曰三王以憂勤而享國長久後王以逸樂而罔克夀然則稼穡之艱難君子不可不知之也此周公所以惓惓於成王而歴告之也
  吕氏曰自此以後凡所以立王生便在深宫豢養之中都不知稼穡之艱難亦不聞小人之勞非特是不見亦不聞何故後來繼體守文之君固少有親見小人之勞者既然不知稼穡朝夕只在逸樂之中縱有人說小人勞苦事他亦顰蹙自不要聽又况左右却是讒謟面諛之人如何肯說凡小人之勞既都不聞則心無所用自然一意向聲色狗馬之樂設使曾知稼穡之艱難曾聞小人之勞他何緣安穩放心去聲色狗馬上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     宋 黄倫 撰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懐保小民恵鮮鰥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
  無垢曰文王抑畏之心又見於卑薄其衣服卑服如所謂惡衣服是也其不留意衣服之間其心必有所主也康功謂安民之功田功謂稼穡之功安民欲其有功則於民之細㣲無不體究矣治田欲其有功則於田之利害無不諳悉矣其曰功者必欲民之康田之豐而後已也卑薄其衣服而留意在此所以謂之即歟 又曰抑畏在心故無剛暴之氣每見其徽柔無倨傲之状每見其懿恭徽懿皆羙也羙在其中而暢於四肢發於事業暢於四肢故柔則徽而恭則懿可以想見文王之聖容發於事業故小民則懐保之鰥寡則恵鮮之可以想見文王之徳政有諸中形諸外此理之必致者也 又曰葢一日之㡬有萬儻稍失其㑹則禍必及於天下惟以勤爲心事事經理使發號施令無一人不滿其意者此咸和之理也
  陳晉之曰卑服則不自尊其身即康功田功則致其力於民即康功所以安天下孟子所謂文王一怒安天下是也即田功所以養天下孟子所謂文王制其田里是也言卑服則不耽樂之從可知言即康功田功則聞小人之勞知稼穡之艱難可知
  胡氏曰抑有遏之之意人所以肆行而無畏者不能自抑也遏其妄情止其私慾惟義是從則必畏天命必畏祖宗必畏師必畏諌必畏謗讟必畏禍亂凡可以致治者無不爲凢可以致亂者無不去也此非他人所能惟我而已故曰克自抑畏言其自爲之不由乎人也然畏一也有當畏者有不當畏者雖聖人不敢不畏若夫逆理之臣子反道之夷狄則當修明刑政以攘却之如舜罰有苖周征三監高宗伐鬼方宣王伐玁狁亦何所畏哉
  文王不敢盤于逰田以庻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
  無垢曰文王爲西伯則西道諸侯皆聴命而供貢賦是以文王不敢盤樂於遊逸田獵惡夫以庻邦所貢賦供逸遊之好也夫四方貢賦皆出於霑體塗足愁筋苦骨之餘上以奉宗廟朝廷下以給百官有司庻乎其可也而乃欲以供逸樂之具天理豈肯容乎周公於中宗言不敢荒寜於高宗亦言不敢荒寜於祖甲言不敢侮鰥寡於文王言不敢盤於遊田者此葢無逸之心也葢無逸則兢畏而不敢逸則肆而無不敢使以敢爲心則亦何所不可哉欲行無逸當以敬欲行敬當自不敢中入
  吕氏曰文王之所以壽只爲不養其小體成王若欲壽初不在養其小體以此知此最是周公感悟成王親切䖏何故纔養其小體便去理㑹衣服飲食遊田殊不知此乃是伐心之斧溺身之穽却是夭之端若是一个養其大體使心和氣平乃是長乆享壽之道理文王如此勤勞却享許多壽當知勤勞中元不曽有焦熬地位勤勞之中自有樂地文王所以能如此勤勞而自樂者乃是文王徽柔懿恭所養至此
  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
  無垢曰商之三宗周之文王不敢逸豫享國乆長明白如此今後嗣王欲為賢聖之君不墜祖宗基業而享國長乆者無他道也法則三宗文王之不過於觀眺逸樂遊冶田獵而已夫此四事有一于此上廢㡬務下傷民財萬民之供賦役以備百官郊祀有司之奉宗廟社稷朝廷之大而已非以供觀逸遊田也夫逸豫之作常見於觀逸遊田此三宗文王所以不敢為此以貽子孫後世之患也
  胡氏曰何謂觀如魯隠公觀魚于棠莊公觀社于齊景公欲觀于轉附朝儛魯臧孫所謂不軌不物曹劌所謂後嗣何觀而晏子所謂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則觀之過也何謂逸如魯文公三不㑹盟而怠於誄祭大室屋壊而怠於宗廟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而怠于憂旱魯國失自文公始則逸之過也何謂遊如周穆王欲肆其志周行天下將必有車轍馬跡焉秦始皇隋煬(「旦」改為「𠀇」)帝作離宫别館不知其數千乘萬騎極意廵行百姓嗟怨以亡其國則遊之過也何謂田如夏太康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為羿所奪漢武帝㣲行出獵夜過桓谷渴而求漿為主人所辱則田之過也故于觀于逸于遊于田則必輕費妄用萬民正供之賦不足以歛之而重歛於民民至困窮弱者死溝壑其終如此此聖人所以長慮却顧而戒之於其初也吕氏曰前說以庻邦惟正之供後說以萬民惟正之供以此知天下之貢賦非要供奉天子夲不是供人主之身乃是供人主之位何故天作之君作之師所以使萬民來貢賦夲不是私奉一人之身所以惟是宗廟賔客合當用者方用貢賦只是供人主之位不是私奉人主之心何故當時所以使他貢賦㡬曽要供人主之觀逸遊田當知夲不是如此此周公又警動成王親切處
  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徳哉
  無垢曰淫于觀逸遊田則人欲動蕩其心迷亂不復知天理所在故反以酗酒為徳夫酒所以䘮徳也紂因得以鼓其凶燄乃認以為徳意逸豫之極盖有如此顛倒成王得不以此為戒哉
  吕氏曰這心一開便収不得何故纔說我是今曰暫耽樂便上不順天下不順于人便是自絶于天自絶于民了以此知此心不可頃刻放下人君纔放下時天下便陷于災害之地時今人為惡多是自初間說道我今日時暫如此到得後來為惡日長不可禁遏皆縁初間始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民無或胥譸張為幻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無垢曰古之人即中宗至文王也君臣上下皆以無逸為徳故君臣上下率由無逸之中豈不儼然如上天森然如北極天下焉有不太平神祇祖宗焉有不安樂乎 又曰君臣相訓告保惠教誨以無逸而君或不肯聴臣下無逸之言則放逸之言得入矣先王正刑自無逸中出放逸之言入則必盡變亂先王之正刑若小若大盡皆變亂以快私意此理之自然也又曰民心違怨民口詛祝怨氣充塞安有壽考之理乎夫民者天也民心違怨是天違怨也民口詛祝是天誅譴也如此國家亦安得有吉祥事乎
  史氏曰人君有迪哲之性不修則不明凢人有好亂之心不防則不止夫交修並用謂之胥君臣之間胥訓告則相示以法胥保惠則相愛以徳胥教誨則相規以道古之聰明睿智之君其盛徳雖出於天縱於是三者猶眷眷而不忘豈有他哉凢以開悟其迪哲之性而隄防小人好亂之心者盖不得不爾也
  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
  無垢曰迪蹈也行也謂用知人之哲以自照也盖知人之是非則易見知己之是非則難行知人之是非以反照己之是非則入聖人之域矣故聞怨詈則自敬徳愆在於彼則曰朕之愆正孟子所謂行有不得者皆反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之意也於殷獨舉三宗而不及湯於周獨舉文而不及武王此學者所以多說也盖湯武親以兵臨桀紂之罪其無逸也不足言三宗皆承富貴之後文王亦承積累之基其無逸也為可法此正為成王言也 又曰天下莫難受於怨詈我誠有過則彼之怨詈為有物我元無過則彼之怨詈為讒賊此衆人聞怨詈所以多怒也夫以三宗文王尚不免小人怨詈况未及三宗文王者乃遽欲人人稱頌乎第三宗文王之處怨詈也有道其道何如迪哲而已聞怨詈之至則用平生知人之哲即怨詈而自照焉其果有也則改之不疑其無有也則愈加檢飭使吾心無一毫之玷而後己大自敬徳此之謂也
  胡氏曰哲者知也迪者由也由其天稟之智不以私昏之則其明不蔽所以人莫之欺也
  史氏曰以畏慎處已以忠厚待人此聖人盛徳之事也聞譽則喜聞毁則怒善則稱諸已惡則歸諸人此理之必然也凢人情之所不堪者吾今一切反之非盛徳孰能之哉
  張氏曰自知者明知人者哲哲者明之發乎外足以知人之謂也人孰不有是哲不能迪之則茅塞其心而昏惑闇黯之累生焉是故哲出於性迪之者人而已自殷王中宗以至於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者於哲則能迪之則其性天之明不為物之所蔽也
  此厥不聽人乃或譸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寛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于厥身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于兹
  無垢曰夫聞怨詈之言而迪哲以自照則變忿怒為和緩此心已在三宗文王閫域中矣安得不長有天下亦安得其心不常寛裕乎聞怨詈之言而輕信以含怒此心已在桀紂室中矣豈復能長有天下乎不知迪哲自責之道而信讒含怒因事而發不復審問是非所在乃恣罰無罪殺無辜之人以快一時之憤凢有同是無罪無辜而被殺罰者無不怨恨以叢萃於一人夫以𦕈然一己而天下之怨皆萃而歸焉不知其何以堪之此古帝王之所畏也邴歜殺其君有以也夫 又曰無逸迪哲之說上引三宗近質文王凢治亂安危之㣲享國長短之要盡於此矣此古今存亡一大鑑也
  吕氏曰惟無逸則勤勞勤勞則公明謙遜虚受自然樂於聞過若自此縱逸則怠惰驕傲必至於自滿何縁㑹聽人之言惟是無逸方能聽言周公所以又嘆息嗣王其監于兹盖欲成王看這怠逸存亡樣子
  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悦周公作君奭
  無垢曰太保之職其救王惡太師之職其詔王媺盖與之同太師太保皆宰相也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而左右夾輔之其任重矣使成王有微惡萌於心則召公為失職使成王有一善之不為則周公為失職而以成王資質論之管蔡流言成王遽疑周公丕視功載成王悉用私人是其心惡氣昜生善端猶蔽此召公所以不悦而欲求去也
  荆公曰召公不悦何也曰成王可與為善可與為惡者也周公既復辟成王既即位盖公懼王之不能終而廢先王之業也是以不説焉夫周之先王非聖人則仁人也積徳累行數世而後受命以周公繼之累年而後太平民之習治也乆矣成王以中才承其後則其不得罪於天下之民而無負於先王之烈也不亦難乎如此則責任之臣不得不以為憂也
  賈氏曰成王㓜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徳義師道之教訓三公之職也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弟博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天子居處出入故天子初生固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視右視前後皆正人也習與正人居之不能無正也
  楊氏曰召公不説者非不説周公之留也召公之與周公同心而同徳者若使不説周公之留則召公之心豈其有疑乎周公無可疑之事召公無疑周公之心使召公果有疑之之心則當疑於權在手未歸政之前必不疑於己歸政之後也君奭之篇即周公已攝政之初復子明辟之後周公留為太師與召公相成王為左右之時也而召公方有疑之之心無乃後哉或曰召公之所以不悦者何哉曰召公見周公己歸政成王歸就臣位而成王中主也方在弱冠新即大政召公之心盖憂其志慮謀意或未保於無過宗廟社稷或未任於負荷盖其心憂國之深故不悦也周公因其憂而不悦於是歴陳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興復謂自古國家多難得賢臣則安盖將以古賢臣之功勉召公而寛其憂成其忠相與協力以濟成王於太平之域也
  君奭
  周公若曰君奭弗弔天降喪于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于不祥
  無垢曰我周既已受殷家有天下之命其吉其凶未可知也我不敢知周家基業其永信如今日之休美而子孫能順天道天其常輔子孫之誠乎我又不知其終出于不祥如殷紂乎此周公憂懼之深故以問召公也
  張氏曰在天者有命在人者有義命之在天莫之致而至其可必哉所可必者在我之義而已是故殷之墜命與夫周之受命非周公之所敢知也厥基永孚于休與夫其終出于不祥亦非周公之所敢知也凡此言天難諶命靡常吉凶禍福相為休長相為倚伏不可得而知矣
  嗚呼君已曰時我我亦不敢寧于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惟人
  東坡曰周公昔嘗問召公曰天其將使周室永孚于休歟抑將出于不祥歟皆未可知也于時召公荅曰是在我而已我若能祗上帝之命不敢荒寧則天將永孚于休若其弗念天威及使民無所尤違則天將終出于不祥此皆在人而已今我不去正為此耳故舉其昔言以喻之
  無垢曰于民無所尤是任其作惡也于民無所違是順其作惡也民知善之所向惟上之人於其為善而任順之則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見風俗之厚矣儻惟于民任順其為惡而無所尤違惡俗已成其終出于不祥也無疑矣
  荆公曰此言君奭既曰是在我我亦不敢暇逸于天命而不永逺念天威之於我民無尤違言天威於民皆當其罪無僣差已不可以不念也
  張氏曰謂之禍矣福有時而來謂之吉矣凶有時而至則上帝之命我之所以不敢安也作不善而降之殃不欽徳而墜厥命則上天之威無過也無違也未始或僣焉苟能作徳則天威雖曰可畏不足畏也已不敢寧于上帝命所謂雖休勿休是也不敢不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所謂雖畏勿畏是也
  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歴嗣前人恭明徳無垢曰天道難保有徳者輔之無徳者去之既不能恭承天地又不能宣重文武之徳又與宦官女子昏于深宫不知天命之不可輕是則天必將墜其有天下之命亡不旋踵豈能經歴乆逺以嗣文武恭天地之徳與夫文武光明之徳乎此言成王中才正在周召夾輔之意不可求去以為高也
  荆公曰前既言在我者不敢不勉此乃言在人者非我所及知也惟在人者若我後嗣上則大不克敬恭天與祖考下則大不克敬恭諸侯臣民遏佚前人光在室家之中沈溺于近習而不知天下之艱難則天命靡常難可諶信乃其墜命不能經歴乆逺嗣前人敬明之徳
  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沖子無垢曰惟恐其不能嗣前人恭明徳故在今我小子旦不敢去國而留佐成王也然而我之佐成王豈敢自以為能正之哉此盖周公不敢以大人自處也第行文武之明徳以開警于成王爾夫闇室之中灼燈則闇者皆明前人光即燈也成王猶闇室耳使周公行文武明徳以示成王則成王闇處皆廓然矣張氏曰正已而率之者正也先身而道之者迪也周公自謂我非能有所正也亦非能有所迪也惟以前人光明之徳施之成王而已
  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徳延天不庸釋于文王受命
  無垢曰天不可信我其柰何哉惟道行武王安天下之徳使周家享國延長庶㡬天不用釋廢王所受之命也盖受命者文王武王有聖徳復受天命周公道行武王之徳則其享國長延也無疑矣大誥寧王指武王故知此所謂寧王者武王也
  吕氏曰天不可信周公前既説天難諶至這裏又説天不可信周公非不知天何故不信天盖天元不在外若外面信天便是外面别有箇天不要倚靠外面底天紂言我生不有命在天紂自不去理㑹一身只専信天却自外討天盖天元不在外心外别無天紂愈攀援天天愈絶紂維武王自盡其徳自敬其徳可也天命自無窮此欲逺却近若是紂欲近却逺
  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率惟兹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歴年所
  無垢曰伊尹在太甲時伊陟臣扈在太戊時皆能格于上帝夫天帝一也而周公于湯時言格于皇天于太甲太戊時言格于上帝何也盖上帝則秉禍福之權而作善者降之百祥矣天則日月星辰是也格于皇天則日月合璧五星連珠甘露降醴泉湧山出器車河出馬圖鳳凰麒麟皆在郊陬朝廷盖可知也格于上帝則慮而有獲動而有成子孫千億四夷來王矣其心之體無絲毫之欺是格于皇天也其心之用無絲毫之欺是格于上帝也 又曰夫乂王家者治人事也伊陟告于巫咸巫咸修人事以應桑榖之變桑榖既消則人事修之力也人事修則治與上帝之心同矣上帝秉禍福之權以馭萬物人主秉禍福之權以馭萬民其理一也人事不治則有桑榖之妖人事既治則格于上帝是則人主代天無求合於天也第脩吾人之事而已矣 又曰巫賢之於祖乙甘盤之于高宗亦用格于皇天上帝與夫乂王家之道也然則商家所以得天命者以此數賢輔弼之力也周公與召公豈可去朝廷乎去則高矣其如文武之業何不去則夾輔成王不失皇天上帝之意使天不庸釋于文王受命利害皎然夫復何疑 又曰殷之賢君皆得賢者輔相故皆以禮終陟升遐也以禮終則其死也配天而無愧矣其道相傳如此故殷之享國多歴年所而不中絶命也然則賢者所係如此其可輕去朝廷而不以天下國家為念乎
  荆公曰伊尹保衡其實一也在成湯時則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格于上帝其故何哉文公曰可與盡道則盡道可與盡徳則盡徳成湯可與盡道者也太甲可與盡徳者也
  張氏曰天人之理其致一也所謂天之道者即吾身之道是也所謂帝之徳者即吾身之徳是也體此道而神焉是與天同道斯足以格于皇天矣得此徳而明焉是與帝同徳斯足以格于上帝矣格于皇天者是其道之至而與天無間也格于上帝者是其徳之至而與帝合一也若夫道徳有所未至則未可以言於于皇天上帝故特曰乂王家而已
  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無垢曰言天之所以大佑命商家者則以商家百姓大族王人之㣲者無不秉徳明恤下民以至為小臣者皆可以藩屏侯甸如所謂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之意則夫天之佑商家者則以商家得人故也 又曰朝廷四海形異而心同勢逺而理一故天子出一號發一令則四方罔不是而信之則以上下逺近内外表裏皆有徳之士也嗚呼儻非伊尹伊陟臣扈諸人有以倡之其能如此之盛乎審知此義則周召之不可不留也審矣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一    宋 黄倫 撰
  公曰君奭天壽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滅威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新造邦
  無垢曰天之所以壽中宗髙宗祖甲者以有和平感格之徳也何以明之有殷之君大抵嗣天心以除虐耳除去虐民之事則民安矣滅威者除虐之謂也使人君有此和平感格之徳非得賢臣輔相之可乎又曰今汝召公長念人主當有平格之徳盡心以輔相之則天命堅固不至渙散其為治也郁乎煥然足以明我周家新造之天下矣夫人臣事君動欲上合天心其敢以私意雜其間乎此三代之臣所以為純臣也
  張氏曰武丁之類皆有商平格之君也伊尹甘盤之徒皆保乂有商之臣也平者言其徳不偏也格者言其道之有所至也惠足以輔其君者保也才足以治其事者乂也天相平格之君與夫保乂有殷之臣皆降之以永年而不中絶其命故曰天壽 又曰亂我新造邦者所以治之而使不亂明我新造邦者所以明之而使不昏也
  吕氏曰商家君臣之盛天之所壽者是至公極盡道理商家君臣至公無私既極其至所以壽之扶持輔相保乂有商前許多聖賢維持方到天夀平格保乂有商地位今嗣子紂不能到天便滅絶而加之以威以是知果然天命之不易天難諶今命不在天只在召公永念與不永念便是天命固處若知無常而能時時保䕶則有固命天命亦從而固其治煥然一新而能顯明于我新造之邦使億萬斯年而不墜若不永念目下便以為安時豈不知必到覆亡地位蓋天命之固不固只在召公之念永不永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徳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宫括
  無垢曰東坡曰寧王武王也天降割喪文王申勸武王而集大命也蓋天勸文王修徳久矣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文王之徳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王也純一不已文王不已處即天勸之也武王有聖徳復受天命是天重勸武王之徳也以其有徳故集大命于厥躬而身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廟享之子孫保之也有夏中國也中國遭紂之亂其敗壞不修乖離不和也乆矣文王於此時獨能修其敗壞和其乖離此所以三分天下有其二也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宫括言文王修和有夏亦惟此五人之力耳孔安國謂虢國叔字文王弟閎氏夭名又曰散泰南宫皆氏冝生顛括皆名文王有此五人亦猶成湯太甲之有伊尹太戍祖乙髙宗之有伊陟巫賢輩也是則成王左右其可一日無周召乎然而不及太公者以太公主兵事非文王本心也
  吕氏曰周公前既説商家聖賢之君六七作所以致如此功業者皆頼相之人此又舉廹切本家事説與他蓋古人相訓告自逺及近其情漸至其語漸切故前面説商家後面説本家事所以使召公聽之切也割裁正之意申申重之意勸勸相之意當時天祐周家一箇委曲裁成輔相如此故我寧王所以至於動無過則皆是上帝裁割申重勸相委曲之至如此見得武王天人無間䖏所以能集天下之大命于其身
  又曰無能往來兹迪彞教文王蔑徳降于國人亦惟純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迪見冒聞于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
  無垢曰此言修和有夏文王全賴此五人也使文王無此五人徃來中外導此𢑴常之敎於下民則文王無從有徳意降于國人矣其敗壊乖離何時而已乎以文王之聖尚不可無人為之助况於成王乃能獨為之而周召不在朝廷乎蓋周召天下善類之宗也周召去則善類去善類去其誰與共治天下乎 又曰純佑即前天惟純佑命之意秉徳即百姓王人罔不秉徳之意其詳已前陳于商家矣故此以亦惟一語該之使召公自㑹也夫五人昭文王之徳意使文王之徳行顯然著見覆冒西土下合民心民心即天帝也故聞于上帝而文王受此殷家之天下也然則文王有此五人故得有天命成王無周召在朝廷天意未可知也周公深知天意所在故為召公别白而言之
  張氏曰君任道臣任事任道者常逸任事者常勞彞敎雖出於文王徃來而迪之使其徳降於國人者實賴五臣而已故周公又以謂若無此五人奔走徃來以為文王之助則文王雖有彞敎其誰迪之此文王所以蔑有徳而降于國人也
  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徳
  無垢曰此四人後與武王大舉天威皆劉厥敵謂誅紂伐奄之類也言四人暨武王豈以四人主伐紂之謀與惟尹躬暨湯之意同乎四人在文王時修和有夏在武王時咸劉厥敵為將為相無不可者其亦天下之英傑矣 又曰此四人所以劉厥敵者去惡除害而昭布武王之徳意覆冒天下也天下盡被武王之徳故無小無大盡稱頌武王之徳而無異辭四人之功為如何哉嗚呼朝廷不可闕人如此周公與召公豈忍以脱去為髙而使文武之徳不克終乎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徃暨汝奭其濟小子同未在位誕無我責收罔朂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
  無垢曰今我觀朝廷之勢如游大川中向非我與公左右協力輔賛成王以濟此艱難成王在位如未即政天下安平時則我與召公無大責矣其自任如此可見周公之忠聖夫以周公之聖召公之賢輔弼成王疑若無難危事矣而有大川之喻者何也蓋天下之事以易自處則百事皆忽而禍起於談笑以難自處則思患豫防而功可成於不日 又曰周公之意必欲輔成王如商家諸人之格于皇天上帝使成王有不勉不及之心則周召當左右檢束收斂之使必如商家諸賢君可也儻老成有徳如召公者以引去為髙不降意以輔成成王以纉文武之業雖前有鳯鳴岐山之瑞我且不得與聞矣况能格於皇天上帝乎
  張氏曰易以涉大川喻濟大難髙宗之命傅説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然則游大川者非得臣以為之助則莫之或濟矣周公自謂予小子旦當周家艱難之事若游大川然故自今已徃暨汝君奭其濟小子助成王是也若游大川者必期於濟然後可以無沉溺之患今我暨汝同心協力以濟成王同成王未在位之時庶幾乎可以無大責也且成王未在位未有所知已得周公召公為之左右為之訓導遂至於奄有天下而承文武莫大之基緒今既在位矣復遭周家之大難而成王有所不堪而二公濟之同未在位之時則其所以輔於成王者終始之道盡矣此大臣之節可以無大責也
  吕氏曰周公說文王武王得天之佑又得許多人方能濟王業今盡付與小子旦如何獨自做得且如文武之時比至如涉大川一般正要召公同濟此大險周公説前時如此今日却自教我一人擔當此大事一人划船如何划得過岸也
  公曰嗚呼君肆其監于兹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
  無垢曰有無疆之休必有無疆之恤得其人則有無疆之休美非其人則有無窮之艱難矣召公視此其可不留在朝廷乎以此知周公之留未嘗有一毫為人謀也為天下國家而已矣 又曰周公以謂為召公計當謀以寛裕為心以寛裕為心而不以引去為髙則周公之心已寛裕矣豈特周公寛裕賢者舉動必為世法事君以寛裕為心期以歳月致君於堯舜之上不當急迫以引去為髙則後世之為人臣者皆顯然知寛裕為臣子之道也使召公以引去為髙則後人皆迷於事君之義矣
  張氏曰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則我之周家受命可謂有無疆之休矣然而不欽厥徳則早墜厥命不常厥徳則九有以亡故曰亦大惟艱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者周公告召公使之長慮却顧當謀所以裕我者使我綽綽然而有裕也召公之所以謀裕周公者豈有他哉蓋亦啟迪成王而引之以當道使之不失為持盈守成之君此周公所以裕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文王徳丕承無疆之恤
  無垢曰偶左右之義也亶誠信也蓋誠信則能行天命不信不誠此鬼蜮中人也其何以行天命乎明朂謂昭然見左右成王之道不可不勉也無窮之憂其何以堪承之欲大承無窮之憂而不失其道者止法文王之徳而已文王之徳何徳也即任賢圖治之徳也君徳在任賢今周召皆去成王何以為君乎武王顧命如此召公其可不念諸
  張氏曰陽竒而隂偶偶者二之謂也婦者夫之偶也臣者君之偶也臣雖為君之偶當明勗其所以偶王之道也明所以偶王之道而不至於昏昧朂所以偶王之道而不至於怠棄明朂偶王之道在亶乘兹大命而已蓋有徳者必為天之所命能惟文王之徳以丕承無疆之恤則天命固可以永保之也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于殷喪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誥
  無垢曰允信也周公所信者朝廷有人則治無人則亂逺觀商室近觀文武莫不若是故今所告召公者無非周公所信者非道聽塗説之比也然而周公如此豈非大賢乎曰不然也世已衰矣事亦急矣周公儻如召公之去朝廷則存亡未可知也故上稱君言我之所告無非我之所深信者今稱保稱奭又言汝當克敬我之所言夫何故以我親見殷紂之喪亡大亂及念我周家仗天威以伐紂以紂不道朝廷無賢者也故召公不可不敬我言而輕言去國也
  張氏曰否者泰之反也否之時陽消而隂長大徃而小來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然則殷喪大否在召公不可不讓周公而監之也以殷喪大否之如此故今我天威不可不念之也予不允則是在我者不能克敬也不能克敬則喪亡無日故亦如此告之所言喪大否也
  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時二人天休滋至惟時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讓後人于丕時
  無垢曰召公言曰成王業誠在吾二人然而文武以積徳天之休美雜沓而至顧我與周公其何以當之則召公之憂畏小心亦可見矣予觀周公之心一以天下國家為重而召公之心以慎守名節為重二人之在朝廷周公經綸造化召公彌縫賛襄天下安得不治人主安得有過乎無周公則幾務不理無召公則過惡必滋
  張氏曰在已者能欽徳則内足以盡己在人者能明俊民而讓之則外足以徳人明俊民則無蔽賢之實在讓則有不爭之徳人臣之善無大於此後人所以於汝而大之也
  嗚呼篤棐時工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誥予惟用閔于天越民案此條經解永樂大典原缺
  公曰嗚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祗若兹徃敬用治
  無垢曰民之為徳多鋭於始而怠於終以言召公初輔成王盡心朝廷幾鋭於始矣成王雖即政文武之業未廣乃欲潔身求去是幾於不能終也惟當與周公盡心以輔成王使為周家賢君則可以逃責矣儻知以去為髙是不善其終也
  張氏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常人之情也祗若兹徃敬用治所以克慎厥終而已能慎厥終者將以成民之徳故也雖然慎始非難而慎終為尤難周公之告召公使之相成王以克成厥終故其言有及于此
  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踐諸侯位作蔡仲之命
  蔡仲之命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鄰以車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齒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為卿士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無垢曰伊尹放太甲于桐宫取天下而自為之當時卿士庶人不疑其有簒君之心周公以叔父之親聖人之徳負成王於黼扆三叔皆其兄弟也而反流言以惑成王豈周公之徳不及伊尹哉蓋風俗浸薄無夏商忠厚敦朴之氣也蔡仲克庸祗徳豈周禮所謂中和祗庸孝友六徳歟蔡仲有是二徳矣故周公舉而用之儻使周公疑忌羣叔而并及其子是周公亦可疑矣周公不疑羣叔而羣叔流言是管叔自取其誅蔡叔自取其囚霍叔自取其降非周公有意也三叔既自取其罪而周公舉用其子觀其至誠不疑之心其肯無罪而誅囚兄弟乎則三叔之罪又可見矣東坡曰蔡叔之罪至是已赦之故言既沒又封蔡仲必於叔卒之後
  林氏曰天下之道二仁義而已仁者所以愛親親為先義者所以制尊尊為尚聖人之心未嘗不欲兩存不幸時有以害吾之仁義吾則舍其一存其一既存則事之大者必舉而小者有所不恤也非不足恤也事不能以兼全在聖人亦不可得而恤也聖人之心惟示以公事一定而天下無可疑者矣夫武王老而成王未生管叔已有繼武王之心奈何迫於周公之聖而隂懐不平之心迨成王嗣位尚幼而周公代之是以向日不平之心倡為流言不已又縱之以叛則商民之亂愈熾矣下之惑愈甚周室未能保其有國也故周公去親親之仁而存尊尊之義不忍舍尊尊之義而自顧其小節也寧在已有自愧之徳而措天下之安寧不忍使王室之危而為天下之害也此所謂不幸不獲於兩全捨其小而存其大者矣 又曰周公相武王而定天下武王疾而作代死之書相成王而致太平成王壯而有復辟之請此為己乎為天下乎蔡叔叛而囚之其子仲賢而復封之此為己乎其心不在於一己而在天下也必矣
  張氏曰徳出於所性庸之祗之在人而已克庸徳則能常厥徳者也克祗徳則能欽厥徳者也以其克庸祗徳此周公所以用之為卿士蓋位以徳序故也吕氏曰象之於舜使之完廪使之浚井其所以殺舜者亦多而舜終不殺象者蓋象之害舜止於舜之一身故舜不以一身而殺兄弟至於周公乃天下凖的三叔動摇周公是摇動周之社稷管叔罪尤重故不得不殺之蔡叔霍叔之罪輕故不得不囚之降之囚蔡叔以車七乘所以使其徒衆之少敎他自反自怨自艾降霍叔待三年猶封大抵周公分付處蔡叔於郭鄰之地蓋嘗日日望蔡叔於三年間終身不改而周公許多恩意無所分付幸而其子能用敬徳則周公之心自少慰故命之以為卿士如鯀之為惡舜殛之禹乃嗣興抑彼取此父罪子賢而任用之矣
  王若曰小子胡惟爾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爾侯于東土徃即乃封敬哉
  無垢曰文武之徳為世標凖為子孫者豈可不率乎蔡仲能改父之行率祖宗之徳此資質之美者周公所以命諸王而復封之也 又曰蔡仲能率徳改行質固美矣復戒之以敬者以蔡仲年尚少執徳未堅恐其自滿也譬之張弓矢未及鏃而發之則所及不逺矣故戒之以敬使之進而不已諺曰百尺竿頭更須進步此言雖質其理有可取者
  孔氏曰率徳者率文武之徳改行者改父之行吕氏曰周公以成王之命告蔡仲爾得侯于東土縁爾能克用敬徳汝今徃就乃封不可不敬此徳
  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爾乃邁迹自身克勤無怠以垂憲乃後
  無垢曰蔡叔之惡在于不忠不孝欲蓋其愆者無他忠孝而已此周公庶幾蔡仲蓋其父之愆也忠則不欺其君孝則能事其親夫能以忠孝事君親則無不可矣 又曰蔡仲生羣叔之間而能脱身自立於善日克勤於秪庸之徳而無怠惰之心其質美矣此其所以能垂憲於後歟
  林氏曰無以慰君親之心則無以盡躬行之實無以盡躬行之實則無以為後人之法自古聖人所以命人臣而形告戒之辭者非有他也忠孝必貴於兩全是以對君親而無愧蹤跡必兾其可驗是以善躬行而無忽然後上焉可以顯其親雖前人之有過得以掩而蓋之也下焉可以貽其法在後世之子孫得以視而式之也 又曰蔡叔協商人以叛則不忠莫甚焉棄文王而黨武庚則不孝莫甚焉
  張氏曰夫蔡叔之過以君臣言之則為不忠以親親言之則為不孝然則前人之愆在於不忠不孝為之子孫者將欲立身揚名以掩其父之過惡故在於忠孝而已 又曰有可述之道者則其子不得不述有可繼之迹者則其子不可不繼蔡叔之不忠不孝非所可述也非所可繼也然則為之子者故當邁迹自身克勤則外不惰於事無怠則内不懈於心能邁迹自身克勤無怠則其道可傳於後世
  吕氏曰周公親兄弟為一體見得蔡叔得罪於天下周公常若身犯之日日愧悚無箇道理遏絶遮蔽得幸而得仲改行立身揚名以顯父母蓋得蔡叔之愆故告蔡仲爾如今庶幾可以蓋得前人之愆須當盡其忠與孝永逺其蹤跡自其身始克勤無怠使步武可以觀以垂法於後
  率乃祖文王之𢑴訓無若爾考之違王命
  無垢曰率乃祖之𢑴訓即率徳也無若爾考之違王命即改行也
  林氏曰人子之心惟欲法父之所行所為者也然繼其父之可法者人子之幸也繼其父之有過者人子之不幸也人子於此宜如何耶其父不善而其祖善遵其祖常行之道而蓋其父不善之愆則向之所幸者乃所以為深不幸也
  臨川曰命公義之大者也諱私恩之小者也私恩之小不可以廢公義之大且名之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尚不能得以改也而况於人臣乎夫惟如此故人莫敢以私恩廢公義為善者知有所恃為惡者知有所懼而天下國家可得而理
  吕氏曰當時三叔如此殷民傷動已多了周公於此又怕有一人如此來犯天命以傷骨肉之親故謂幸而有文王之訓可學不可如前人之違王命何者一人違王命尚不可而今三叔皆如此此外又豈可添人
  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懐為善不同同歸于治為惡不同同歸于亂爾其戒哉
  無垢曰所謂天者不必他求在我而已我無失徳則心逸日休是天輔我儻惟失徳則心勞日拙是天絶之矣天豈有親踈哉惟徳是輔耳惠之所在民心之所在也無惠則民心去矣民亦豈有常心哉此雖成王命蔡仲實周公之言也 又曰孟子曰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夫所謂善者果何物哉天理常明無一毫之私欲其遇事而見或謂之仁義禮智或謂之誠或謂之浩然之氣名雖不同其為善則一而已蓋發於惻隱則為仁發於羞惡則為義發於辭讓則為禮發於是非則為智事親則為孝事君則為忠治民則為惠善雖不同皆足以致治儻不仁不義無禮無智事親則不孝事君則不忠治民則無惠或溺於聲色或溺於貨利惡雖不同皆足以致亂可不慎歟
  林氏曰善惡非止於一端而治亂無過於兩塗勤於為善非必以我之善如彼之善而後可以成其治凡舉措而得其善者無有不入於治也勤於為惡非必以我之惡如彼之惡而後乃至於亂凡舉措而陷於惡者無有不入於亂也善惡雖殊而治亂則一為諸侯者豈可忽哉
  張氏曰順之者存逆之者亡則天故無私親也所輔者徳而已撫之則后虐之則讎則民故無常懐也所懐者惠而已詩曰皇天親有徳則徳為天所輔可知矣經曰安民則惠黎民懐之則惠為民所懐可知矣可欲之謂善可惡之謂惡天下所可欲之事雖不同也要其所同歸則歸於治而已天下所可惡之事雖不同也要其所同歸則歸於亂而已為諸侯者上必欲為天所輔下必欲為民所懐為善之效既如彼為惡之應又如此則蔡仲者其可不戒之哉
  慎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不惟厥終終以困窮
  無垢曰孔子云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召公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古語曰行百里者半九十里此言終之難也齊侯其初任用賢臣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葵丘之㑹微有驕色叛者九國唐太宗勤勞憂畏身致太平末年浸弛於嫡庶之分不明欲引佩刀自刺唐明皇即位之初勵精求治末年惑於李林甫播遷西蜀唐憲宗即位之初亦慨然圖治淮西既平志意驕惰服方士之藥以至忿躁為宦官所弑此數君者其初非不美也而執志不堅中道而廢以至困窮信乎終之之難也此周公之戒所以反覆於終之之説歟豈以感激者多鋭於初而怠於終乎蔡仲始也發憤為善欲盖前人之愆誠恐為日滋乆怠心乘之則終歸于殆而已其可不戒耶
  林氏曰有國者莫難於為可繼之道何則人之立事無不鋭於始而工於初至其中而稍怠卒則漫澶而不振蓋不思其可繼之道故其未必至於斯也惟能盡戒慎於其始而又思其所以為可繼之道則自初及終行之不倦用之有常其效又豈止於旦暮之暫而不可延於嵗月之乆哉苟惟圖於始而不圖於終是雖有一時之功而非所以為善後之計其入於困窮之害也必矣
  懋乃攸績睦乃四鄰以蕃王室以和兄弟
  無垢曰在己則當盡其職事在四鄰則當致其輯睦在王室則當屏蕃在同姓則當協和故戒之懋攸績睦四鄰蕃王室和兄弟其事之多如此可謂難矣惟知有難然後能戒慎則必有以處之懋乃攸績者謂事事當有成功也睦乃四鄰以蕃王室者謂有叛國則率諸侯以伐之也以和兄弟者謂同姓之國有未睦者為睦之也然聰明才智則能事事有功曲盡人情則能睦四鄰蕃王室和兄弟矣要非戒謹不能也史氏曰懋勉所立之功則徳近乎忠親睦所交之鄰國則徳近乎厚列五等之封環千里之寄孜孜為是者豈有他哉亦曰尊親而已以蕃王室則至尊者無憂以和兄弟則至親者有頼尊尊而親親則所謂諸侯之小心者無過於此矣
  張氏曰積功之成謂之績則績者非一朝一夕之所積不能懋之則或至幾成而廢者有矣則績不可不懋也能懋乃攸績則國治矣然而于其四鄰又不可不與之睦也小大相比内外相維聘問以時徃來以禮此所以睦四鄰之道在我者能懋乃攸績在外者能睦乃四鄰然後可以同力協徳以為中國之扞蔽而中國頼之以安矣故繼之以蕃王室蓋王室以諸侯為蕃為諸侯而不能懋乃攸績睦乃四鄰則中國無所恃頼而其蕃缺矣睦乃四鄰則睦之而已至於和兄弟則又相與作為兄弟而無或乖戾者也
  康濟小民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詳乃視聽罔以側言改厥度則予一人汝嘉王曰嗚呼小子胡汝徃哉無荒棄朕命
  無垢曰康濟小民無他以我之情自度之足矣我欲安佚民豈可使之勞我欲飽煖民豈可使之饑寒如是則能康濟之矣率自中謂取度於我中心也一决於我中懐又恐其任聰明以亂先王之典法也故曰無作聰明亂舊章先王以公道治天下不以私意違人情故為典法以遺後人儻任私意則亂其法矣大率聰明絶人者好興事功而易憲度蓋恃其聰明以為前無古人後無作者此周公所以戒也
  東坡曰以一偏之言而改其常度非其本心也生於視聽之不審耳故患常在速不在緩緩則視聽審而事無不中矣
  林氏曰不循中道之行則矜恃之心易起則未免有非古之失不致視聽之審則一偏之言易入則未免有敗常之愆何則中道不可不循也惟循中道則内有所守而外無所恃聰明雖自我有而未嘗有妄作之意孰肯非古是今而亂先王之典章者乎視聽不可不審也惟審視聽則公心益持而私意不奪妄言雖欲惑我而未嘗有輕用之失孰肯厭常棄故而更其常行之度者乎為諸侯者苟能盡心於此則其稱職足以慰天下之所望也天子得不深嘉而褒揚之哉張氏曰民勞而未息必推吾仁以康之民難之未釋必推吾義以濟之然而其身正不令而行則康濟小民之道又在乎率自中也率中者言其所循者中道也自中者言其所用者中道也為人上者能率自中則天下之人不期而中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二    宋 黄倫 撰
  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作成王政
  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於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將蒲姑無垢曰成王即政淮夷與奄又叛此成王所以親征之而踐奄也踐奄成王正篇具載此意王者之政其仁如此何以知之下文云將遷其君於蒲姑周公作將蒲姑則知非滅其社稷葢使之宻邇王室以教之耳
  成王歸自奄在宗周誥庶邦作多方
  無垢曰成王見淮夷與奄又叛其意以謂商之諸侯尚多其心不服者頗衆故因凱旋而萬國畏威服義之際作誥以開慰之也
  東萊曰多士一篇當時初遷頑民於洛所以作書誥多方是既遷於洛了其後淮夷背叛當時叛不止商民是以成王于歸自踐奄之後遍告天下所以作多方之書
  多方
  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至于宗周
  林氏曰非商六七君之徳無以致斯民雖異代而不忘非武王周公之聖無以懐斯民使歸心而即安甚哉武王取天下之易而周公安天下之難也非周公安天下之難葢凡民之情當患難而急於安逸既安逸則思其舊主此勢之所常然也使非周公繼武王之徳維持綏懐之有道則斯民未必不變而為商矣夫何故自成湯至於帝乙恩澤之在人也深一旦困於辛紂之虐則求欲脱於水火之厄為甚急初不問其主之新與舊也及夫出水火而奠裀席則商六七君之徳朝夕常在於存想之間故武庚既叛而奄與淮夷又叛多方之篇非徒及於商之民而又及於四方之民是知當時雖曰歸周而其心未必盡服也周公安得不難哉
  周公曰王若曰猷告爾四國多方惟爾殷侯尹民我惟大降爾命爾罔不知
  林氏曰順天之命雖小必興逆天之命雖大必廢商有天下周徳已大黜其命非有私意也在我者順天之命而在彼者不能常欽承於祭祀而已惟周之所謀者在於順天之命則不欽承於祭祀而逆天者周安敢不以天為意而不黜之哉是命也爾四國多方所以共知焉
  洪惟圖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誕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終日勸于帝之迪乃爾攸聞厥圖帝之命不克開于民之麗
  無垢曰天人不逺我之心即天心也我之心正則天之星辰無不循軌我心不正則災異百出矣故君有仁徳則歳星循軌有義徳則太白循軌有禮則熒惑不失其度有智則太隂不失其度有信則星辰不失其度苟為不然則皆變為妖星矣葢天之星辰必因人事人有是事則天必有是象故經星之外有所謂牢獄郎官匏𤓰者皆應人事而為之也何以知之昔漢光武與嚴光同寢以足加於帝腹明日太史奏客星侵帝座以是知天人不相逺災祥皆在人君也惟帝降格以桀不敬念社稷故出災異以警懼之也又曰人君遇災異當罪己自責則民心悦矣民心悦則天意回矣唐徳宗窮兵黷武致奉天之難用陸贄之言一為罪己之詔山東之民讀之莫不感涕何則方其黷武之時民雖忿怨一旦罪己必曰吾君悔過矣其心安得不悦乎徳宗危而復安亡而復存以其發憂民之言故也 又曰帝之命不可以他求在我而已終日檢察有一毫欺於心則自怨自艾終不自滿直至無愧怍處所謂帝也如是圖帝之命豈在粢盛豐潔牲牷肥腯哉無愧怍於中可也何謂民之麗麗者著也凡人念慮之起不麗於善必麗於惡善者人心所同也然必得君師啓導之開民之善路使知如是為仁如是為義如是為禮如是為智可也自非人君率先為善處心積慮無一毫欺於心又烏能開民之麗哉桀不開於民之麗非所以圖帝命也葢民可使覿徳不可使覿刑道之以政則免而無恥道之以徳則有恥且格故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武王克商未暇發一號出一令乃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使天下皆知賢之可尊散鹿䑓之財發鉅橋之粟使天下皆知義之可慕是皆所以開民之麗也又豈以刑罰率民哉林氏曰天之所為視民而已有國者不急於求天而嘗急急於求民葢以民之附不附可以卜其天之從不從也苟惟恃天之有命而不恤乎民欲以謀天命之長豈不猶却行而求及前人者乎夏桀淫昏荒亂不明乎民之所附而將圖帝之命宜乎天之所不助而降罪以聚於夏也
  張氏曰天大而逺者也故圖天之命在於開民之麗開民之麗則帝之所佐者也葢民之所麗者麗乎上也好惡取舍惟上之從為人君者故當啓迪之導達之使之主於善而後己今有夏之君乃大淫昏其所自為者且蔽塞而不通安能開民之麗哉
  吕氏曰大抵徳之盛能動天惡之盛亦能動天徳之盛能動天如所謂格于上下格于皇天是也惟帝降格于夏是惡之盛亦能動天也天既動威警懼也夏王方且大縱逸畧無憂民之言這是昏迷不知畏天之威如此天方警動他他却為惡愈深不特無至誠憂百姓之心雖憂民之言亦忘了
  乃大降罰崇亂有夏因甲于内亂不克靈承于旅罔丕惟進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欽劓割夏邑
  無垢曰承民旅衆也桀既内亂不自知已之有善安能知天下之善孟子見性善俯視天下之人無不與我同此善者因以性善之説為天下倡使人皆以聖賢為歸 又曰夫人内定則外恭譬如形聲影響之符也桀既内亂所以不能大進於恭而怠惰弛慢無所不至矣故放肆於民也 又曰有夏之民果何罪哉因桀内亂不識忠厚亷靖之士故其所欽者皆貪叨憤懫之人貪叨者多刻剥憤懫者多殘虐以刻剥殘虐之人在民之上故日啖民之膏血而不恤也張氏曰因甲于内亂者崇亂有夏則其亂者外也外亂必自内始故曰因甲于内亂甲于十干為始甲于内亂者自桀而始也
  吕氏曰桀方且大降威罰崇長其亂于有夏其亂日日增長無時而已然桀之所以崇長其惡于有夏者其根本則始於内亂何故其先家道之不正一箇昏縱本根既潰亂自此以出無不亂
  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于成湯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純乃惟以爾多方之義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為大不克開
  無垢曰桀甲于内亂湯乃不邇聲色不殖貨利桀不克靈承于旅湯乃徳懋懋官功懋懋賞桀罔丕惟進之恭湯乃改過不吝桀劓割夏邑湯乃克寛克仁以天理論之桀有必亡之理湯有必興之理其膺顯休也宜哉 又曰天下豈無識義理之民哉識義理則内意誠而心正外國治而天下平然而惟聖人能享用義民之福桀方欽叨懫之民恭不明保享之士豈能乆長用義民而多享用賢之福哉 又曰伊尹曰非商求於下民惟民歸于一徳是民之所以享者徳而已民之所享在徳人君保此則天下享之矣惟其恭敬不識義理之人此所以大不能明保享下民之道也 又曰桀既内亂而所欽者叨懫之人所恭者又非保享于民之士君臣同惡相與虐民則凡百所為皆不明於道理之所在矣天下萬事皆有條理桀之君臣一切不曉惟知虐民不亡何待
  林氏曰天以天下而命之人君非直與之享無敵之貴無倫之富以為一身之榮也必使之助天以治民而已故必治乎民而得民之心者天必命之不能治乎民而失民之心者天必絶之有夏殄滅而不為天畀祐如此之大者非天私惡乎夏而欲滅之也夏桀之世非獨其君之虐其臣亦虐也
  吕氏曰大抵聖人立言本末完備既説民至公纔無道便非夏之民又却説民之心本自長要享奉國夏自不能從民願聖人立言無不著一邊既説民心又説君民係屬處
  乃惟成湯克以爾多方簡代夏作民主慎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慎罰亦克用勸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今至于爾辟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
  無垢曰治亂之道不在乎他在能用君子與不能用君子而已能用君子則治不能用君子則亂此古今不易之道也以此知為人君者初無難事能用君子則内可以正心誠意外可以安國保民而王道成矣桀不用多方義民所欽者叨懫之人所恭者又非保享民之士則其任用者皆小人耳烏能享用賢之福哉湯之興非有竒謀秘術也又非借才於異代也能用多方義民以有天下耳 又曰人君之心術不可不正則言脱於口行脱於身四方萬里翕然響應烏可不謹乎吾一謹其所麗則民不期自勸矣 又曰桀用刑而民怨湯用刑而民勸何哉葢其用刑則同而其用刑之心則異桀不克開民之麗乃大降罰此民所以怨也湯既慎厥麗民宜從之乃不能從則舍刑不足以齊之矣然其刑之用也使民罔不自知曰君仁如此而吾乃不仁君義如此而吾乃不義其罹刑罰也是自取之耳吾之不仁不義致使吾君之不免於用刑耳烏得而不勸哉故曰厥民刑用勸也此明徳慎罰之意 又曰明徳者即所謂慎厥麗慎罰者雖用刑而不敢易也必省厥躬曰吾之所麗無失徳乎其不率者乃可加之以罰然罰未可遽用及其遇有罪也又將三令五申待其不改而後刑之此民之所以勸也以至要囚殄戮多罪若不可以為勸矣然其冒於刑罰者亦必自省曰吾君之明徳如此而慎罰又如是必我有以取之也雖有頑獷之心亦不能不勸矣
  張氏曰要囚殄滅多罪而克用勸者要囚殄滅所以罰惡罰惡則惡者畏而姦心息此所以亦能勸而為善也開釋無辜亦克用勸者開釋無辜所以宥善宥善則善者畏而良心生此所以亦能勸而為善也乃勸者自然而勸也用勸者使然而勸也亦克用勸其為勸也勉强而已
  吕氏曰湯所麗者一出於正以此勸民天下皆將刑法湯無不勸矣故君是源民是流君是表民是影源清則流清表正則影正自然之理也君所麗者處既正以勸民而民必法傚之無不翕然而勸
  嗚呼王若曰誥告爾多方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屑有辭乃惟有夏圖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時喪有邦間之乃惟爾商後王逸厥逸圖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時喪
  無垢曰庸用也釋棄也言非天棄夏也夏自棄耳非天棄商也商自棄耳何則天即是我我即是天凡我所念所為無不合於道則日日有天命一念儻不當道即天所棄也故仰察璿璣之運足以知王政之治亂亦足以見天心之予奪 又曰桀之圖政不能集于享是民弗歸徃也民之心即天之心民弗歸往此天所以降時䘮也天既䘮夏則必求能集於享者湯得所以集於享之道故能間有夏而受命湯亦起於諸侯故言有邦 又曰桀之所以不集享者以逸而已湯之所以能間有夏而受命以知集享也以知正身之道也爾之後王其逸又甚於桀其步驟馳騁徬徨周浹無非逸樂不義之事所謂紂罪浮於桀者此也 又曰蠲者潔也烝者進也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既正矣則施為綱紀發為標凖垂衣拱手足正天下矣不能蠲潔其身以進於善則是身之不正也烏能圖厥政乎紂為不善如此必至於亡國敗家而後已此天所以降時䘮也
  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誕作民主罔可念聽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開厥顧天惟爾多方罔堪顧之惟我周王靈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敎我用休簡畀殷命尹爾多方無垢曰聖狂之相去不啻霄壤之逺而其作聖作狂乃不出乎一念之頃何其易哉葢念者覺也人本自聖所以不克由聖者念慮之起苦於不覺方其不覺之時聖則是狂覺則是聖而非狂矣此克念所以作聖也夫狂聖之分止在一時之頃則紂之䘮宜無日矣而天之待紂猶周旋於五年之間冀其悔禍此何謂哉葢有商之興賢聖之君作者六七天下歸商乆矣天下之心眷眷於商天其忍遽絶之乎此所以待之如此之緩也而紂於五年之間心未嘗訟過口未嘗出悔痛之言一無可念一無可聽者葢我能念天天亦念我我能聽天天亦聽我故曰皇天無親惟徳是輔天既知紂終不悔過則又求爾多方之能顧天者故動以威想其當時災異百出不特警戒商紂又求之爾多方之君能開悟顧天者而乃無一克堪獨惟我周王能以善道承民民斯歸之矣天之聰明自民聰明民既歸之天命將焉之乎 又曰我有徳則能用徳故好色則色至好貨則貨至好劔則劔士至皆我先有召之也克堪用徳則周王先有是徳故能用有徳之人耳典者主也有徳之人宜為神天所生今乃反主神天何耶葢君即天耳苟非其人日月薄蝕星辰失度神靈不能得安其所惟克堪用徳之君所為所行莫非天理故能彌綸天地之道範圍天地之化上下交泰宇宙肅清皆其心術所至此易所謂天地交泰后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則知元后者真神天所頼以為主也 又曰天即是我我得此理知如是而為仁如是而為義如是而為禮如是而為智則一出言一舉足無非仁義禮智之善其心豈不泮渙優㳺泰然其日逸休乎所謂休者非自外來吾心安處耳周王所以大受商命而正爾多方也
  張氏曰惟聖罔念作狂者所謂舍則亡是也惟狂克念作聖者所謂操則存是也莫非聖也固天縱之將聖聖之出乎自然者也思曰睿睿作聖聖之出乎修為者也然則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豈非修為而然乎然則紂之無道而至於滅亡者以其有聖之道而罔念故也
  吕氏曰聖狂本無定名亦無限隔聖之與狂只在念與不念湏知其本無定名聖豈有定名纔罔念便是狂狂豈有定名纔克念便是聖周公言此兩句葢謂紂之為惡固已入於狂矣紂若能一念安知紂之不作聖 又曰武王能善承於衆夏商之所以亡只是弗克靈承于旅周之所以興只是能靈承于旅以此知民為貴社稷次之克堪用徳言武王能堪用徳
  今我曷敢多誥我惟大降爾四國民命爾曷不忱裕之于爾多方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
  無垢曰古人化人全在一身之正故曰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又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又曰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以成王之賢周公之忠聖如此宜不言而喻今紛紛如此不服者多方之罪也其不服而致我多誥者乃多方之罪非文武周公之罪也 又曰夾輔也介其助也乂治也爾何不忱信寛裕夾輔我介助我致周王之治而享天命乎言乂我周王者多方不安則周王欲治不可得也其能享天命乎
  吕氏曰大抵殷民初所變亂者只為他不信天命不信周家之盛徳只是有戀舊之情不充而大之不去大規模上看所以如此故周公所以勸殷民信周家而又寛大其心爾
  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爾曷不惠王熈天之命爾乃迪屢不静爾心未愛爾乃不大宅天命爾乃屑播天命爾乃自作不典圖忱于正
  無垢曰居爾舊宅畋爾舊田與在商無異汝何不順王廣天之命乎天命在我為爾不忱信不寛裕不夾不介不乂我則不能長乆保爾宅畋爾田而自狹隘天命爾若不順我我將誅汝汝其能居爾宅畋爾田乎曰享天命熈天命者天命已定止享熈未能何者多方不享成王亦不享多方不熈成王亦不熈多方未乂成王其能安乎今爾常在不静處蹈行故紛亂不靜者皆由爾心之未愛無顧藉愛惜之意是爾大不安天命是爾大棄天命豈他人累爾哉
  張氏曰宅爾宅者言不失其所居也畋爾田者言不失其所食也今爾多方之尚宅爾宅畋爾田則我周於汝非故虐之也然爾不能惠王以熈天之命是汝之過也
  我惟時其敎告之我惟時其戰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爾命我乃其大罰殛之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寜乃惟爾自速辜
  無垢曰討其倡亂執其朋黨至於再至於三若三監淮夷商奄之類是也我諄諄告戒如此再三不從不用我降命我将大罰殛汝矣然則豈周欲擾民哉爾自召之耳
  王曰嗚呼猷告爾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爾罔不克臬自作不和爾惟和哉
  無垢曰責有方多士暨商多士與胥伯多正之在上者當率其下也想當時多士有從周者有不從周者從周者少不從周者多故雖有在上之人自能從周而異謀者尚衆上之人亦未能率其下率其家也葢當時所以為異謀必有為之倡者也然亦有不由倡而自為之者所謂自作不和者不由倡而自為者也吕氏曰周公告有方多士今爾奔走臣我已五年矣猶自未安寧先儒説遷殷民於成周五年無罪再使還舊土不見此意只是遷頑民必已得五年事何故既遷殷民於洛邑了自後淮夷奄叛成王既伐淮夷奄而歸到這裏已經涉得五年了監是長民之官也今爾奔走臣我已自五年今當安穏何故到而今爾也未安於我周
  爾室不睦爾惟和哉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爾尚不忌于凶徳亦則以穆穆在乃位克閲于乃邑謀介爾乃自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
  無垢曰夫凶徳之人其才足以為亂而其勢力又能使人不和為之長者不當忌之當有以感化之耳其所以至於不恤者亦由上之人無以化之反忌之故也又曰東坡謂服凶徳者在於欽和葢欽則不慢和則不暴夫人而逺暴慢之心則其温恭和樂晬然見於聲容氣色之間彼凶徳之人雖有悖傲作亂之心見如此亦必自為之感化矣此率下之道也
  臨川曰已能克享以和勤則何忌乎凶徳哉君子忌吉徳小人忌凶徳而悔吉徳
  張氏曰欲治其國先齊其家欲齊其家先修其身爾罔不克臬所以修身者也爾室不睦爾惟和哉所以齊家者也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所以治國者也夫父子兄弟之間不能相與以睦則爾不可不和之也洪範曰汝弗能使有好于爾家時人斯其辜然則將克明爾邑則爾室不可不和之也
  天惟畀矜爾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迪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
  無垢曰昔者多士共為凶徳豈可使之在朝廷哉若其率化如此則我當開簡賢者使居王庭委任爾以事矣豈特委任以事當尊顯之使居大臣之列此告之以不終棄也
  張氏曰天之所以畀汝者錫之以福也天之所以矜汝者閔之以仁也非特天畀矜爾我有周亦大介賚爾葢人君之賞罰亦順乎天者也迪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此所謂大介賚爾也大介爾如所謂佑賢輔徳是也大賚爾如所謂錫之山川土田是也夫名噐者天下之公也聖人何私於其間哉所聴用者惟徳而已
  王曰嗚呼多士爾不克勸忱我命爾亦則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爾乃惟逸惟頗大逺王命則惟爾多方探天之威我則致天之罰離逖爾土按此節解永樂大典原缺
  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祗告爾命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于和則無我怨
  無垢曰此篇皆以商人不肯從周而作而其所以稱天者無慮二十而稱帝者五葢欲使商人知周之所以受命者非有意於取之也天之所命我周不能違也夫以我周猶不能違天命爾多士能屑播天命乎又曰東坡以又曰為他日甚善夫使我致天之罰
  皆由爾初不能欽和以化凶徳使轉相率化則其自取天威非我咎之也故曰則無我怨夫桀無道而湯受天命紂無道而周受天命是或一道也商湯受命之初豈無夏之多士哉而下不聞有一人違命上不聞有告戒之辭今周王於此獨何為辛苦丁寧諄複誨諭之切耶豈文武之劣于湯而今之多士非昔之多士耶曰是不然有商與夏自不同也夫夏自大禹揖遜而得天下而啟繼之至少康而中興他無所聞焉有商之興賢聖之君六七作其仁恩徳澤固結於民心者為己乆故所以諄諄告戒猶或不從雖曰其頑可罪然亦可以見戀主之意矣
  吕氏曰大抵殷民之失其初已多周公到這裏乃説此乃爾之初何故自武王初定天下此乃殷民之初殷民乃從三監而叛成王既伐三監而作新大邑東國洛此亦是殷民之初到此人情猶未足烏有所謂初論來殷民已屢失其初周公却到這裏與他赦過宥罪再與他起頭説而今正是爾起頭為善時節爾若自後更不能親睦王室到得後來被罰那時却不可怨我以此見周公之於民尤惇篤懇切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三    宋 黄倫 撰
  周公作立政
  無垢曰周公致政于成王其法度紀綱典章文物皆已粲然備具但欲成王擇其人以立之耳故周公作此一篇之書所以戒者無非任人之事 又曰周公將告歸以謂運動天下非人不可此篇之意專以得人為説是説也豈特為成王説哉為天下萬世無窮之計也嗚呼有此天下而非其人使之共政其喪亡也必矣故歴陳夏商以為戒
  張氏曰治國以立政為先立政以得人為本有國而無政者如有舟航而無櫓楫有政而無人者如有櫓楫而無烝徒然則莫非政也凡正已而正物發為號令為綱紀喜而慶賞怒而刑威皆所以為政非得人以輔佐之則政不能以自立然則立政之道其大要在於得人
  吕氏曰無逸立政皆周公以戒成王兩篇實相表裏無逸是人主治身之道立政是人主治天下之道合兩篇看所謂合内外之道治身綱領在不敢荒寧治天下綱領在於用人然就此兩篇看何故無逸在先立政在後葢君心先正則游田觀逸聲色靡麗有不能蠧惟其本原澄澈然後可以論為治之道所以先作無逸而後作立政
  立政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茲知恤鮮哉
  無垢曰用咸戒者不特周公戒也周公率凡百執事有官君子無不盡戒葢考之於古驗之于今求之於先王之事詢之於衆人之論莫不皆然此古今不易之理也然其所以咸戒者果為何事哉曰在慎擇左右之臣而已百官之長曰常伯三公之官是也任事之臣曰常任六卿之官是也準人者上自三公下及百僚皆取以為準若今臺諌之官是也掌衣曰綴衣衞士曰虎賁此五人尊卑貴賤雖不同皆在王之左右者也王者以其一身端拱於廟堂之上朝夕親炙無非左右之人豈可非其人乎 又曰有天下者其要在于立政立政之要在於慎擇左右而已周公之告成王亦非自立其説也自堯舜傳之禹湯禹湯傳之文武文武傳之周公葢有所受之矣故其後曰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然是道雖美知之憂之者幾何人哉曰休茲知恤鮮哉
  張氏曰且夫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黒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然則王左右近習之臣雖微且衆矣尤不可不戒之也 又曰孟子曰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則古之聖人未嘗不以得人為恤也周公將陳夏商得人之盛而欲成王以此為恤故告之以此
  蕭氏曰葢人君之於臣也或責能而不知勞則徒休而已或知其勞而不責其能則徒恤而已
  吕氏曰任人牧人準人固是係天下之安危固當戒綴衣虎賁只是侍衞僕從何故與任人牧人準人同一般説而都無輕重這是周公養成成王君德深厚處大抵外朝之人人君臨朝方得入覲而人君又見其望髙德厚待之尊嚴而不敢䙝近惟侍御僕從朝夕與他親比若得一箇正人動作起居隂化黙移須到聖賢地位若有一箇讒謟面諛之人朝夕與他相處便到失德何故綴衣虎賁位最賤地最親所以不特是常任準人要得人而虎賁綴衣須要得人 又曰立政綱領全在任人任人綱領在近而朝夕與居者何故氣質之所以變性習之所以移都在朝夕與居者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
  無垢曰此道雖美知恤者少惟有夏行是道故曰迪惟有夏此舉三代以告之也夏后天下所以大强者無他以能招賢以尊上帝耳尊上帝之道不在於玉帛粢盛牲牷器皿在於招賢而已何者招衆賢于朝廷王者與之同處一言一語一作一止至于法度綱紀典章文物無一不當於理此即所謂尊上帝也又曰人主善養其心者必親近君子疏逺小人使左右前後無一非正人以養吾之誠則是事上帝也此招呼衆賢布滿左右所以為尊上帝之道也
  張氏曰籲和也夫惟衆賢之和則内可以正心脩身外可以與之立政立事尊上帝之道莫大乎此
  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茲惟后矣謀面用丕訓德則乃宅人茲乃三宅無義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後
  無垢曰宅乃事即常任也宅乃牧即常伯也宅乃準即準人也何謂宅曰使宅其位也必如此之人使居此之位乃安耳孟子曰仁者宜在髙位不仁者而在髙位是播其惡於衆也故必能論道經邦燮理隂陽乃可以居常伯之位必能分職率屬以倡九牧乃可以居常任之位言行必能模範一世乃可以居準人之位如此乃盡為君之道耳葢為君之難莫難於任人也 又曰夏之謀面用丕訓德與湯之用人惟已文武之克知宅心灼見俊心是或一道雖然知人之道堯以為難今也斷以己意而用之誠不可易必也既視其所以又觀其所由又察其所安俟之以久反覆熟識然後用之而不疑此宅人之道也 又曰義民者知義之民也天地萬事皆自有義義即理也或者以義為斷是皆知義之一偏而不足以盡義知義者其孟子乎故其言曰義人之正路則凡可以行而當于理者斯可謂之義耳 又曰夫暴德之與義民正相反也何以言之知義者必不暴而暴德之人决非知義之士也請言其故知義之民其舉動也若迂而甚徑若緩而甚急若難行而可持久而暴德之人一切反是
  張氏曰開其所未諭達其所未能所以迪之者也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惡惡所以知之者也與之以誠任之以信所以忱恂之者也以其信之之深故謂之忱以其信之之徧故謂之恂曰忱恂則其信之者篤矣又曰有夏之君其所以有室大競而享國安榮者
  以三宅皆義民也桀承禹啟之後而不能為往昔禹啟之事自取滅亡者以其三宅無義民故也
  陳氏曰夏桀不能作效往古以任賢而所任者皆暴德之人安能有後
  吕氏曰君倡臣和乃天地之大義若人主不能知臣不能信君子賢者則養而深之不敢蹈未信而諌之戒何故坤道是不當先倡惟人主深知深信九德之行盡號召賢俊在位臣下承其休接續其美意乃敢告教厥后非君有以先倡則臣下亦不敢告教也
  亦越成湯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協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德
  無垢曰陟升也天下之理有黜斯有陟夏之時桀不愛民故天黜之而湯以興商之時紂不愛民故天黜之而武王以興湯武之興固未嘗有求于天而天亦未嘗有私于湯武也葢天地之大德曰生其佑下民而作之君凡欲其仁斯民而已人君苟不能體天之意而以不仁加乎民則必有一仁者出矣由是一黜而一陟雖湯欲辟之有不可得者 又曰所謂三俊者常伯常任準人之中其傑然者也舜之時九官十二牧禹臯陶則其傑然者湯之時伊尹萊朱仲虺之徒為輔弼而伊尹則其傑然者文王之時濟濟多士皆在位節儉正直而周公太公召公則其傑然者人君既用三宅以為股肱又得三俊以為心腹則任人之道盡矣 又曰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則心體昭然照映萬象三宅三俊之心一皆見于其心故成湯用三有宅則果能辨三宅之任稱三有俊果能當三俊之實則人主於聲色貨利可不視之如毒藥如仇讎而務有以屏逺之乎後世人君或不能性之而有陷於聲色貨利者盍亦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而求所以反之之説乎如是克用三宅三俊無不可者 又曰夫天地有自然之理萬物有自然之義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不雜以私意而順理之自然故其在商邑用協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德豈人人示之使其見德哉葢湯惟盡吾之心以合一邑之心故一邑之人翕然稱其美盡吾之心以脩法度施政教於四方而四方之人莫不拭目以觀盛德矣林氏曰桀有暴德天命不宥湯有明德上帝享之夫普天之下不可獨治萬幾之繁不能徧視必在乎委任賢才㑭之在位分職率屬各當其能夫然後四海之逺盡在吾目中矣葢人君以心為天下則雖逸而有餘以智御天下則雖勞而不足當與賢者共天位食天禄然後上當天之意 又曰嚴者敬之而不敢慢式者法之而不敢違也言成湯能用三宅三俊之人是嚴是式其在一邑則利在一邑其在天下則利在天下何施不可何用不宜葢人君之用賢出乎爾而反乎爾用見于此而利見于彼功若至微而效為至大昔武帝不冠不見汲黯明皇臨軒以送姚崇此嚴之之意也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傅說之于髙宗予惟克邁乃訓此式之之意也一則至于建中于民萬邦惟懐一則至于四方之内咸仰朕德是也
  嗚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習逸德之人同于厥政
  張氏曰羞刑暴德者殘忍之人也與之同於厥邦則虐民而終至于失邦庶習逸德者怠忽之人也與之同于厥政則敗事而終至于失政夫紂德既昏而又支之而不已此所以為暋惟其暋也則其所與者非其人此其所以亡也
  陳氏曰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者虐民也逸德之人同厥政者政事不立也湯之三俊至紂而紊亂矣
  帝欽罰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萬姓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
  林氏曰頥之時義大矣哉言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賢以及萬民養賢雖出于聖人之能及究其功課其效則無非上順皇天之心下從斯民之心也雖然人君任人苟不知其心而徒授之以位任之以事其不曠職者幾希孟子曰見而知之然則見之者或知有所不能盡也文武惟得三宅三俊之心所以能得民心得民心然後得天心人心既說天意自解葢天之聰明自我民聰明天之聽視自我民聽視然則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賢故夏之尊帝湯之丕釐周之敬事其揆一也而周公所稱各隨以異者葢互相發明也張氏曰夫目之所見心有所不知見之者目也知之者心也見之者外也知之者内也則灼見又未至乎克知矣于三宅言克知厥心于三俊言灼見其心此其别也文武之能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則與共治者皆俊乂之人此所以相與有為以欽事上帝欽事上帝則上足以奉天者也
  立政任人準夫牧作三事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攜僕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藝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夷微盧烝三亳阪尹
  無垢曰有德者必立政立政者不可不得人此古今之所共知也至于得人之要又在乎人君處心積慮之間惟周公一人知之耳夫人君處心積慮一或不出於正則在朝者皆小人朝多君子則政不期而自立朝多小人則政事日趨于荒亂矣此固不易之理也 又曰葢天下之人嘗急於知人而苦于不自知曽不知不能自知而欲知人猶却行而求前也能自知者未有知人不精者也文武之檢察其心無一毫之私以蔽其聰明視聽者葢有素矣故周公之所稱特舉其知三有宅心見三有俊心則文武之德可知矣
  吕氏曰古人為治規模不惟一時間公卿有其人求賢之心遂止且如湯固有許多人又須旁求俊乂惟如此治道之所以接續無窮到此周公又告成王立政時凡在位在職大小之人都當一一留意擇别所以歴舉許多吉士大抵與六卿之人或大或小雜舉説許多雖其才固有大小德固有淺深須都是吉人才有一箇讒諂面諛之人存於其間便為害正如萬頃良田有一粒稊稗便將延蔓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茲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無垢曰夫文王司牧人皆有俊德司牧人有俊德則文王之德可見矣此天命所以歸之也夫天命之所歸必得于俊德之人以其間氣所鍾絶異于人天亦不能庸釋于我也唐虞之時所謂俊德者莫出于堯舜故天命必歸于堯舜夏商之時俊德莫出于禹湯故天命必歸于禹湯至周之時俊德宜莫出于文武天命將捨文武亦無所之矣夫以聖人之言故未嘗有所必也而記曰大德者必受命豈非知此道乎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于茲
  無垢曰百官皆有職事惟人君無職事百官各率其屬脩職事以奉一人故人君獨無職事然而朝廷之尊四方之逺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必得其人盡心以脩職事而無愚懦不肖雜乎其間者此又人君之職事也人君自有人君職事故不兼百官之職事其百官之職事其大者有三曰庶言凡朝廷議論皆是也曰庶獄凡萬民獄訟皆是也曰庶慎凡天下幾事皆是也三者之在天下其來無窮而一人之智慮有盡以有盡之智慮而應無窮之事則雖竭一己之聰明日昃不食終夜不寢孜孜以求其全以之兼庶言則可也庶獄誰與治之以之兼庶獄則可也庶慎誰與圖之舉其一則違其二得于此則失于彼其終必至于天下之事一切頺敗不振而後已又孰若釋然捨去而盡以委于百官之為愈哉此文王所以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而惟有司之牧夫知有司牧夫之賢者此乃人主之職事也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義德率惟謀從容德以並受此丕丕基嗚呼孺子王矣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亂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
  無垢曰夏禹以籲俊尊上帝有室大競矣傳之萬世不亂可也桀一用其暴德不旋踵而敗之商湯以丕釐上帝之景命克用三宅三俊四方見德矣傳之萬世不亂可也紂一用羞刑暴德之人與夫庶習逸德之人不旋踵而又敗之至於文武以克知宅心灼見俊心乃能敬事上帝以至左右前後内外大小之臣夷狄之長小邦之尹皆有俊德之人此文武之政巍巍煌煌其業鞏固不可動摇所以並受此丕丕基者自常人觀之真萬世不拔之基其安若太山矣自聖人觀之如累卵之危何哉以夏商之盛如此及其敗亡曽不過一桀紂之昏暴則失以文武基業乃以成王冲人繼之厥惟艱哉此周公既言禹湯文武之興又言桀紂之亡又舉文武之事以誨成王葢舉逺不若舉近逺論夏商之事不若近法吾乃祖父目覩而親見之且欲使成王瞿然儆懼故先感歎以告之
  嗚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于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
  林氏曰文德者治之本威武者治之助文德猶膏梁威武猶藥石養生非膏梁不可伐病非藥石不可夫當天下既富而盈既治而成太平歌於既醉守成詠于鳬鷖語其時則尚文之時也論其德則尚文之德也安敢誤于庶獄庶慎惟正為治則文德不可忘也苟不本其正則當文而武當仁而暴則是不知正矣安能為治哉
  吕氏曰葢獄者天下之命所以文王必明德慎罰收聚人心感召和氣皆是獄離散人心感召乖氣亦是獄所以前既説庶獄庶慎到此又説大抵事最重處只在獄何故三代之得天下只在不嗜殺人後世之所以亡亦只是折獄不慎惟是用獄之際養得一人好生之德自此發明此方能盡得君德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準人則克宅之克由繹之茲乃俾乂
  無垢曰聖人立言垂訓于天下可傳于後世者非徒以一己之訓為訓葢以先王之訓為訓也然常人之取禮也取于文獻聖人之取禮也取諸人心取之人心則必不盡然則古昔稱先王可也今乃必舉商人文王以為訓者葢已試之效人所易見無稽之事人所難明也 又曰世人之觀人也觀其事而聖人之觀人也觀其心世人之觀人也觀人之心聖人之觀人心也先觀我之心繹者紬繹也既能紬繹則胷中明白如是為正如是為邪如是為聖賢之所為如是為邪人之所為格物之道無出于此君子小人一見决矣夫吾心不自能紬繹亦何以能知人哉葢吾心正則聲容色理與夫動靜語黙酬酢應對為如此吾心不正則聲容色理與夫動靜語黙應對酬酢又如此即吾心以求三宅之心則邪正之明何啻白黒之異何哉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是也知一者無一之不知不知一者無一之能知古之人所以不下几席而坐照四方萬里之逺者用此道也使不能繹其心而區區恃吾之智術以知人往往人未必知而在我者先亂矣
  臨川曰克宅之謂能使之安其職業也克由之謂能行其道也克繹之謂能思繹其言也不能脩己以敬則賢人去之而小人在位其能宅之乎不能脩己以敬則自恣以易人其能由之繹之乎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四    宋 黄倫 撰
  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訓于徳是罔顯在厥世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勱相我國家
  無垢曰世之言立政者必曰作法考制立經陳紀為一代不刋之典殊不知有治人無治法故人君能繹其心則能立政矣能立政則必不用憸人矣何以知之吾心既正則所好者天下之善所惡者天下之惡所惡既當則其視憸人如惡惡臭如見怪物聆其語言聲音若將凂我者矣故與圖事者皆天下之君子此立政之本也苟不先正其心則天下之善有逆己而惡之者矣天下之惡有順己而好之者矣顛倒錯亂無所執守而與憸人性合則其所用者皆天下之小人也所謂憸人者傾巧敏給之人詐足以飾非辨足以拒諌得其心則舉桀紂為堯舜失其意則毁伯夷為跖蹻其言可喜可愕聴之令人忘倦退而考察此言無一是者然人君或用之則是無他故是不知立政之道知立政之道決不用憸人矣
  林氏曰國家無政則君子退而小人進是憸人得志憸人既得志則不順其徳而惟邪是行則天下無顯著之迹求其令聞譽者無有也自今而後立政任人安可以憸人自用其惟吉徳斯能勱相我國家以隆此不㧞之基也
  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于庻獄惟有司之牧夫張氏曰先王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其于刑罰皆不得已而用之故立政之篇其于庶獄尤在所諄諄也周公于此又告成王使之勿誤于庶獄惟有司之牧夫者先王建官不必盡賢必得賢者以為之率此有司之牧夫又在所當慎而不可誤也
  吕氏曰周公憂王室之深成王之幼所以至三兩遍説庶獄葢人君有天下非不嗜殺人則做不得周公所以諄復言之都不覺得諄復
  其克詰爾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武王之大烈
  林氏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國必自伐然後人伐之苟于政之不修徳之不備而欲責人之不服是猶却行而求前無藥而除病多見其不能為也夫刑罰不可弛于國鞭笞不可亡于家惟能詰其戎以陟禹之迹則威之所加化之所被無遠不服無幽不届四夷百蠻罔不率俾東西南北無思不服然後可以對文王之大徳成武王之丕業其功豈不大哉
  晁無咎曰治至于可用師者治之成故善人為邦至于可以即戎而後為功也豈非詰戎兵者政之終歟故詩曰閔予小子遭家不造又曰蹻蹻王之造盖當時成王初即政濫溢者未收泮渙者未圖則法度未立而功未成故曰不造告成大武則成王既除䘮而即政其武功足以嗣其先君故曰蹻蹻王之造葢言成王寵受武王之成功而能蹻蹻然征伐四方以成祖考之業王業于是乎成矣
  張氏曰文王之徳光于四方則其徳之光可知矣周之大勲集于武王則其烈之大可知矣為之子孫者能繼承嗣續而粉澤藻飾之則前人之功徳不至于泯滅矣以覲文王之耿光者言能昭文王之徳光使夫天下之目同見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武王之大烈者言能稱武王之大功使其愈久而愈不墜然則成王之所以持盈守成之道在此而已
  嗚呼繼自今後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無垢曰暴徳之人與夫逸徳之人皆血氣為之也血氣之急者必暴血氣之緩者必逸暴者行其一切之政必有淫刑濫罰使人無所措其手足謂之常人可乎逸則萬事不理機㑹之來必將委而不治謂之常人可乎若夫常徳之人初未嘗暴也理義所當急者未嘗緩而失事未嘗逸也理義所當緩者亦未嘗急而傷民終始前後不變其節惟理義之所歸誠得若人者而用之政不足立矣 又曰成湯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求此常也文王之罔攸兼乎庶言庶獄庻慎亦求此常也武王之率惟敉功率惟此常也周公所謂時則勿有間之者勿間此常也所謂克由繹之者繹此常也吾之徳既常矣則朝廷之上皆常徳朝廷之上皆常徳則發一號出一令法度紀綱賞罰刑政典章文物禮樂庶事莫不井井乎其不可亂秩秩乎其不可紊其有暴横之賦斂以朘民之膏血乎其有苛刻之刑政以傷民之肌體乎其有黷武窮兵争城拓地之舉鬭民于鋒刃之下乎使斯人尊之如神明愛之如父母信之重之如四時如金石可殺可辱而不可使之為亂也此常人見用之功也
  張氏曰臯陶之戒舜則曰彰厥有常吉哉伊尹之戒太甲則曰常厥徳保厥位然則立政用人之道其可以不用常人乎故周公于立政時申誥之以此
  周公若曰太史司宼蘇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罰
  張氏曰成王之時能得人以立政則教化為己明習俗為己成為司宼之所慎用者惟中罰而已周官刑亂國用重典刑新國用輕典刑平國用中典以列用中罰者中典之謂也
  成王既黜殷命滅淮夷還歸在豐作周官
  無垢曰成王由周公克由繹之之説深得用人之術思為天下後世計乃以其所見作為周官以謂必如是者乃為三公必如是者乃為三孤如是者為冢宰如是者為司徒以至為司馬為司宼且總告别告以為子孫之守使子孫髙明者得其心而常才者得免過居位者有此才則無愧無此才則懐羞其有補於人主也大矣
  周官
  惟周王撫萬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徳歸于宗周董正治官
  林氏曰朝廷政教之權輿政教百官之綱紀人君之於天下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始之不正終莫克正昔文王之時在位皆節儉正直徳如羔羊先後禦侮奔奏疏附莫匪正人棫樸之詩美其能官人成王者繼文武之丕緒紹祖宗之令猷持盈守成神祇安樂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其作人有道官人有法雖百僚之間皆有忠嘉正直之行不必飭戒而自循董正而自治而成王於此猶云董正者何哉葢既黜殷命滅淮夷尚慮朝廷之顯人左右之百官蹈其遺風染其舊惡不能自正成王歸于宗周正當閒暇之時得不修其政刑而復其治官乎
  史氏曰致治甚易求所以致治者不易安邦非難求所以保邦者惟難昔成王承文武之大業徳未著於人道未孚於下於是撫萬邦而使之服命巡侯甸而使之述職諸侯之不庭者征之兆民之不安者綏之六服羣辟自是奔走服役而皆知所畏治可謂已致邦可謂已安矣然成王制治于未亂保邦於未危其謀猶汲汲也歸于宗周董正治事之官所以為子孫憑藉扶持之計長乆逺大之法何其至哉
  張氏曰萬邦為逺矣故撫之侯甸為近矣故巡之撫之者所以致其美而其事畧巡之者所以致其察而其事詳四征弗庭所以誅惡也而惡者有所畏綏厥兆民所以佑善也而善者有所怙當周之時六服羣辟罔不承徳則天子之徳意志慮得以下達也此成王之歸于周所以董正治官也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
  張氏曰圖治者必在夫未亂圖安者必在夫未危亂而後思治危而後思安則無如之何矣古之人作炳於忽𦕈綿之際用智於未奔沉之前者此也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咸寧夏商官倍亦克用乂眀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無垢曰唐虞去上古未逺民淳事簡此所以建官百而已内止責成於百揆四嶽外止責成於州牧侯伯而内外庶政無不和協天下萬國無不安寧矣夏商民漸澆浮事漸叢大此所以不及唐虞之簡静而建官有倍於唐虞也建官雖倍亦僅能無危亂而已豈敢復望惟和咸寧之盛乎大抵眀王立政不惟其官之衆多惟在得其人而已觀成王此言其亦心地眀白而乃能自立名言矣此葢周公保佑之力而力學克由繹之之效也
  東坡曰唐虞官百而天下治夏商曷為倍之徳衰而政卑也堯舜官天下不為患失之憂故任人而不任法人人得自盡也故法簡官少而事省夏商家天下惟恐失之不敢以付人人與法相持而行故法繁官多而事冗後世徳愈衰政愈卑人愈不信而一付之法吏不敢任事相倚以苟免法愈亂官愈多事愈不舉人主知此則智矣 又曰天下之事古畧而今詳天下之官古寡而今衆聖人非有意於其間勢則然也火化之始燔黍捭豚以為靡矣至周而醯醢之屬至百二十甕棟宇之始茆茨采椽以為泰矣至周九尺之室山節𦸼梲聖人隨世而用之節文豈得已哉又曰聖人不以官之衆寡論治亂者以為治亂在徳而不在官之衆寡也
  今予小子祗勤于徳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訓迪厥官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隂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𢎞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林氏曰君子與上下同流人和則天地之和應上下之理雖殊交感之情不異今夫三公之官師道則尊傅道則親保則尤親親則幾於䙝而不嚴故師尊於傅傅尊於保此三者皆以道為事而佐王者也夫隂陽者天之事經邦者人之事論道而後能經邦經邦而後能燮理隂陽非以道佐主至公無私者疇克任爾 又曰天能天而不能地地能地而不能天孰主張是孰維持是必有主之者耳大臣特立而無朋故曰孤化待徳而後立天地待隂陽而後立此三公之任特燮理隂陽耳至三孤之任言寅亮天地者惟道足以握造化之權故先隂陽而調之惟徳足以贊化育之妙故後天地而奉之天地之化不能無愆我則範圍而罔棄曲成而不遺使自生自育若形若色舉皆自遂而無夭閼之患者孰謂非寅亮之功乎天地之道本以固存我則輔相而罔闕裁成而不虧使亘古亘今作晝作夜流通不窮而無凝滯之患者孰謂非寅亮之徳乎此則三孤之官所以不得不立也史氏曰其任專則其責重其責重則其選不容輕甚矣三公之官不可以輕授也師所以傳其道傅所以作其徳保所以保其躬各專其職如鼎足之承君其任不亦專乎講論道義以正君經綸邦國以治民燮理隂陽以事天苟失一職則三者不治其責不亦重乎責既重矣若無全材宿徳之人以居其官其敢虚冒而輕議哉
  吕氏曰三公之職朝夕納誨格人主之非心處便是燮理隂陽處何故人主之心乃萬化之原一都一俞論道間使人主果識本源於本源處轉移得時上則日月星辰無不順其序下則山川草木無不得其性這是三公之職惟命世間出之材然後可居若不能論道經邦不知天之精㣲無縁居得此職官不必備惟其人則居之無其人則缺之此見三公之職甚重處不敢説常有其人
  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
  東坡曰政教禮刑無所不掌謂之邦治而百官總已以聽焉故冢宰為天官必三公兼之餘卿或特命無垢曰陳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隂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内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則成王命冢宰之説盡見於平之説矣
  林氏曰為治之道必有其要人君之職在論其官苟得其人則内而百官有以倡率外而四海得以平定其倡率之也則有倫有要作綱作紀而咸得其序非統而何其平定之也則或逺或近或多或寡咸得其正非均而何
  吕氏曰古之稱宰相者多以平為主在商則謂之阿衡衡平之謂也天之所以立君命相者不過欲平天下之所不平者爾使四海之内貴者貴賤者賤耕者耕織者織士農工商鰥寡孤獨事事物物咸適其宜是冢宰均平天下之道均之一字是宰相之大綱不是要作聰眀别有職分均是易簡道理天下本無事須是識得易簡道理方盡冢宰之職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
  林氏曰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典雖天敘非人安能惇之禮雖天秩非人安能庸之今也司徒之任掌其邦教使其父子有親兄弟有順朋友有信夫婦有别長幼有敘舉皆擾之使懽忻和睦之心油然而生乖争陵犯之變無自而作則知司徒之官安可後邪
  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
  無垢曰禮者理也神人皆自有理吾因神人之理使之各安其分非曰治乎昔九黎亂徳神人雜揉不可方物堯命重黎絶地天通此治之之實也上下言和者和之者亦禮也上下尊卑各自有理吾因其理而調和之使情意交通者和也
  林氏曰神人雜揉上下紊亂此害教之大者也苟能因其禮而為之節文循自然之序辨事類之情天地自天地隂陽自隂陽不相瀆亂咸正常經則其理胡可廢尊卑自尊卑長幼自長幼而順其常理正其人倫則其道不可没非宗伯疇能治之
  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
  無垢曰夫周官之法居則為六鄉之民出則為六軍之師司馬實掌國之戎馬之職六師之所繫焉者也其職曰馮弱犯寡則眚之賊賢害民則伐之暴内凌外則壇之野荒民散則削之負固不服則侵之賊殺其親則正之放弑其君則殘之犯令陵政則杜之外内亂鳥獸行則滅之平邦國之義可見矣
  林氏曰强凌弱衆暴寡苟非平之則乖亂而難治參差而不齊此禍亂之階也欲治其平非興師以理之則安能效順此司馬之任不可闕也夫司馬六軍之長使之統治六師而已如在秋官之職負固不服則誅之賊賢害能則誅之苟或興師動衆以及窮兵玩武非弔民伐罪惟逞意肆欲則非建官之意也惟在平之則邦國無有不治矣
  司寇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
  林氏曰治於己然而未若見於未然刑於己至而未若戢於未至夫先王之立刑法於天下惟恐天下之人入於其中而不能自出故明示利害之端使之心知而誠服曰如是之罪必蹈如是之刑如是之惡必麗如是之辟俾之知所畏懼而無自陷於機穽也故司宼之職特掌邦禁而已及其罪大而不可掩惡積而不可解不得已而後加之刑則聖人建官之意可謂忠厚矣姦慝者所以為暴亂故詰之暴亂者姦慝之加於人故刑之
  張氏曰完而支之者宼也人物之養趨完而已彼完而我支之是以有刑此刑官所以謂之司宼姦慝者暴亂之未施暴亂者姦慝之已著於姦慝言詰於暴亂言刑刑之所施將以除暴亂故也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
  無垢曰上有徳化待君子又有兵刑俟小人則四民皆安其居而相地利以種藝為長久之業矣使綱紀紊亂小人無所懼君子無所怙民欲安其居得乎六官之職其不可闕一如此上法於天地四時此葢眀天理之不可易也
  林氏曰先六典之職各言其事至此無復有事矣但使四民各以其職分地而處然後因地之利而定其居焉宫室城郭之制川塗澮洫之施故司空之職當察地利而修之以時是也
  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無垢曰有其人則傳無其人則絶絶則天下亂矣故自其所得創為此一大典立三公六卿之官分三公六卿之職使子孫見有此徳此才者乃使居此位而使居此位者知吾所職在此不如此則為曠職為無窮之羞其用意亦以勤矣 又曰六卿得其人九牧效其職則民自然皆得其所矣葢治教政刑禮事中無一事意不在民者葢聖人本心止為民設爾是知古先聖王其愛敬民乃至如此後世乃借官職之勢以凌虐下民漫無忌憚其欺天也甚矣
  林氏曰先王建官必使小大相維内外相聨如尾之應首臂之運指然後政無不舉治無不成也 又曰夫天地之道非運六子不能成嵗聖人之治非任六卿則不能舉治政使天地切切自為而不付以六子吾知天地亦天地耳求其成功無有也使聖人規規自營而不建以六卿吾知聖人亦聖人耳求其舉治者無有也夫然後以倡九牧以阜兆民此其效也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于四岳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林氏曰虞舜之時一年東方諸侯來朝則赴禴祭之禮二年西方諸侯來朝則赴祠祭之禮三年南方諸侯來朝則赴烝祭之禮四年北方諸侯來朝則赴嘗祭之禮至成周則異於是毎嵗則一服入見故更六年而五服各一朝也更十二年五服兩朝王然後巡守於春則東於夏則南於秋則西於冬則北故諸侯各朝于方岳王者於是觀四方之風俗察政刑之醇疵考其行能審其治績修制度而増損之使有便於時而無負於民也當是之時十二嵗一出而不患其疏者葢有大行人小行人撢人之類絡繹於道路審究其利病王不必躬行而周知天下之故殆如目之所睹無可逃者是使内外之服逺近之民莫不向風也
  胡氏曰諸侯朝雖不可弛然責之煩則下有不勝之勞期之數則人有咨怨之心何則由侯而至於甸由甸而至於采衛道途之遼逺山川之險阻其造於王非旦暮所可及責之煩期之數則席不暇煖者有之肩不及息者有之尚何撫邦境宣徳惠之有哉五服一朝必以六嵗為節焉
  聶次山曰茅土之封星列非一人邦國之建鱗比非一所徳教有行有不行法則有修與不修度量或不同歟瑞節或不達歟人主不下几席雖殫一己聰眀烏能周知徧察哉必因巡守以眀其黜陟焉黜之者所以罰惡也先王之義也陟之者所以賞善也先王之仁也先王之取諸侯仁義而已仁義一行則威愛兩得此所以能使之敵王愾而蕃王室也
  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懐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
  無垢曰夫公則無私私必不公公與私常相為勝負公勝則私滅私勝則公亦亡矣嗚呼私心勝而公道亡此亂亡之基也安可不謹乎欲滅此私心以何道哉公而已矣公何自而識之哉惟學古先聖王之道可也古先聖王之道非一己之私心也乃天下之公心也 又曰曲學偏見妄以私心窺測聖人以謂道在於我乃以其私心發於利口别立新法盡廢故事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其害天下國家而穿鑿聖心破碎大道有不可勝誅者按而行之國家典常盡皆廢墜苟簡自恣之風成而循理奉法之心亡亂厥官矣罪莫大焉有官君子所宜深戒也公孫疆之亡曹王莽之篡漢皆如是而已矣
  林氏曰靖共爾位好是正直左局右局各司其局無以小加大無以彼亂此咸事各率其屬敬之而不敢慢循之而不敢違此欽乃攸司之意也 又曰天下有同然之是非斯民有同然之好惡得其所同然還以導之雖不強之使從駈之使服而民將心悦而誠服罔有不懐矣葢狥私欲者不足以得民立私黨者不足以得民私欲一勝則窮奢極侈適所以擾民私黨一奮則分守不明適所以亂民也惟在大公之道曉然示之則其心有不可解者其允懐豈不信哉
  蓄疑敗謀怠忽荒政不學墻靣莅事惟煩
  無垢曰暗則疑疑則好為異論故敗謀無志則怠忽怠忽則常失機㑹故荒政有官君子而使濁暗無志之流居其間其敗謀荒政也必矣此非有官君子所當自勉亦人君所宜謹擇也
  張氏曰天下之事是非可否之相攻相勝雖智者處之不能無疑疑而蓄之則其惑愈甚而終莫之解此謀之所以敗也古之聖人其有疑明必謀之卿士庶人幽必謀之鬼神卜筮然後可以建功立事又况夫有官君子其可不知此哉 又曰不學墻面者言其蔽而無所見也莅事惟煩者言其勞而不知要也古之人必學然後從政未聞以政學者
  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温公曰傳曰决者智之君疑署事之蠹蔽近習之知則疏逺有所不能入受先入之説則忠者有所不能盡所養未厚所資未深則辨是非不早計利害不熟决意有為而悔吝乗之矣能無疑乎要之問學以窮理虚一以迪心考之以古今之成敗騐之以事物之情偽参而伍之觸類而長之則天下之理迎刃而解矣 又曰昭帝斷於任霍光則能破燕上官之詐憲宗斷於信裴度則能成平蔡之功如其膠於紛紜之説則䘮其資斧尚能成大功乎元帝牽制文藝非不善也然優游不斷而業為之衰又况執狐疑之心以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以開羣枉之門者乎林氏曰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大夫卿士職業異於士夫故别為之戒不自立者無以與天下之務不自勉者無以成天下之功㳺豫不正者安能定事苟簡自棄者自遺其咎
  張氏曰所以濟者謂之功所以成功者謂之業功以志崇若夫柔懦而無志則功無自而崇業以勤廣若夫怠惰而不勤則業無自而廣矣知所以崇功廣業又在夫及時若夫猶豫失時不能無後患也且天下之事當成於敢為發於莫之為則將欲建功業者故不可不果斷惟果斷足以有行然後可以無後患也
  位不期驕禄不期侈恭儉惟徳無載爾偽作徳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
  無垢日治驕當以恭治侈當以儉出恭儉當以徳不學之人位髙則驕禄厚則侈知驕侈不可為則偽為恭儉以沽衆譽其病如此則以不學故也不學則不能格物不能格物則不能知至不能知至則不能誠意意不誠則是恭儉乃所以行其偽耳 又曰作徳者以誠為恭儉也雖闇室屋漏之中常若在青天白日之下雖居床第袵席之上常若在大賔大客之前其心如此則仰無愧俯不怍所以常安逸也自至誠中行日見聖人之心日履聖賢之行日休之説豈曰不然若夫作偽之人其恭儉非真也皆以偽而為之耳其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其心如此不亦勞乎彼將防於東而又敗於西成於明而又敗於闇取笑天下貽羞家門日拙之説豈曰不然夫卿士病在驕侈而偽在恭儉成王既指其病而障其偽前挽後推其必知所歸矣
  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庬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無垢曰位至卿士則亦寵矣見其寵而忘其危則身辱家破可不畏哉不見其寵而思其危處則謙謙之恭如集于木惴惴之心如臨于谷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其視爵位無非可畏者其敢恃寵而驕侈哉儻惟不畏禍不旋踵矣霍光梁冀滅門破族聖人豈欺人哉 又曰作徳之人好賢樂善作偽之人妒賢嫉能好賢故見賢者則推舉之樂善故見能者則遜讓之推遜之風既成於上則雍穆之風自就於下庶官乃和卿士推賢讓能之力也夫使作偽之人為卿士不特妒賢嫉能使乖爭凌奪習為風俗也而便文自安嫁禍自利人人如此政其有不亂乎庬亂也 又曰天下事未有不自已出者舉六官之屬而屬皆能其官是惟我能其官也使舉六官一有不得其人是惟我不勝其任也其敢責諸人乎孟子曰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荅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其斯之謂歟
  張氏曰賢有徳者也推而上之則在位者得以其徳顯能有才者也讓而先之則在職者得以其才達大臣能推賢讓能則庶官莫不化也
  王曰嗚呼三事暨大夫敬爾有官亂爾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邦惟無斁
  無垢曰安民者人主之職助君以安民者三事以至大夫之職使四海之内有一夫不獲其所豈特人主之病哉亦三事以至大夫輔助之不至也夫三公論道三孤洪化六卿分職以倡九牧為何事哉為民而已矣一民不安則是四海之内有厭苦之政者為政而使人厭苦是人主之罪也為臣子而使人主為民所厭苦是三事以至大夫輔助之罪也斁之為言厭苦也
  臨川曰自下助上謂之佐自上助下謂之佑今此申飭羣臣而曰佑乃辟者葢屈己尊賢畏衆之辭天之所以立君而君所以設官分職者皆以安民而已民安則天下樂推而不厭
  林氏曰人主之職在於一相一相之職在於正百官始戒以有官君子中戒以卿士及其終也又言三公及於大夫丁寧反復不啻若慈父之訓子弟寛而柔順而和焉其曰欽爾有官治于爾政當輔我一人永安下民將使萬物樂而無厭永永無窮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五    宋 黄倫 撰
  成王既伐東夷肅慎來賀王俾榮伯作賄肅慎之命無垢曰夫逺夷以善心來則人主當賞玩其心使其於尊親之義知所涵泳此亦長善之一端也賞玩其心當見於實幣帛所以實之也恐逺夷不足以知此意此成王所以俾榮伯作命也敷述此意非有道徳深究聖人用意處者不足以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在庭之臣亦衆矣而俾榮伯則榮伯之為人可知也
  東坡曰東夷淮夷也在周為東肅慎東北逺夷也
  周公在豐將沒欲葬成周公薨成王葬於畢告周公作亳姑
  無垢曰營洛之時大㑹四方諸侯而復子明辟以正君臣之義此古今臣子之大法也夫七年之攝政制禮作樂朝天下諸侯於明堂以此太平天下一旦兩手付與成王退而就臣子之列大㑹諸侯於洛時為此盛舉周公平生大節無出於此故葬成周此周公之意以謂吾死亦不忘大節也其為天下萬世臣子之計亦已大矣 又曰自周公至周公作亳姑盖皆孔子序作書本意也然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乃葬於畢周公有死於大節之意成王有尊師重道之意各尊其所聞各行其所知其盛矣哉然而周公雖不獲葬成周不得盡見其死於大節之意孔子乃為序書明言其故使天下後世炯炯見周公之心焉是不葬猶葬也使無孔子誰與發明此大義哉
  東坡曰畢有文武墓葬公於畢示不敢臣也亳姑蒲姑也周公告召公作將蒲姑至此并告已遷歟
  周公既没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作君陳
  孔氏曰成周周之下都監成周者正是一邑宰爾而特命君陳大其事者成王重周公所營猶恐殷民有不服者故命君陳分居正東郊成周之邑
  無垢曰其曰分正則使分其善惡而正其是非善者當世以為是而慕之惡者當世以為非而恥之畢公旌别淑慝表厥宅里蓋發端於此 又曰鄭氏以君陳為周公子也余考一篇中畧無此意然而以繼周公必當世大賢者何必周公子哉抑又有可歎者舜命九官一編已足而成王命君陳近數百言帝王煩簡可概見矣世之浮漓亦可概見矣吁可歎也陳氏曰鄭氏以君陳為周公之子或曰不然成王先命君陳而後命畢公畢公弼亮四世豈以周公之子先四世之老臣哉然則君之命臣以先後為老壯固未必然至於以為周公之子其不然必矣周公命康叔曰乃丕顯考文王又曰乃穆考文王成王命蔡仲曰無若爾考之違王命父子之苖裔見於告戒之辭如是之審况周公叔父有大勲勞於成王今命其子以繼父事獨無懿親之語但曰昔周公師保萬民又曰爾式時周公之猷訓又曰爾𢎞周公丕訓若言他人然決無是理也君之命辭雖曰告戒亦兼以寵其存没成王命㣲子且曰殷王元子曰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安有命周公之子而不以父子之辭寵之哉張氏曰成周之東郊近於妹邦周公嘗遷頑民於此而親治其既没也命君陳而繼焉
  君陳
  王若曰君陳惟爾令徳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東郊敬哉
  無垢曰夫尹東郊頑民非細事也必須遴選其人今東郊之民治之不可以急又不可以緩惟性温晏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者乃可以治君陳令徳孝恭想見其為人矣夫孝恭之人居則氣貌温良行則政事和粹以此等人在頑民之上其有不令人意消者幾希然而有孝恭而不能用以此自律則可以此濟物則暗於幾務失於大體其不招侮而召辱者寡矣君陳乃能用孝以友於兄弟又能用孝而施於有政則其紬繹事幾調燮乖戾胸中自有造化矣以此治頑民必有可觀者 又曰孝恭之人日在敬中往來今成王又戒之以敬者何也嗚呼人之難保也甚矣惟聖罔念作狂聖而罔念猶作狂夫况未至於聖者可不戒乎舜自匹夫而為天子其道著聞亦已舊矣年餘九十而益方戒之以罔淫於逸罔遊於樂聖其可罔念乎
  林氏曰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百行之始莫大於孝在家則友于兄弟在邦則克施有政孝之施於政也愛敬而已蓋王者愛敬盡於事親而徳教可以加乎四海然則施之有政有政者又豈難哉當周公既没之後命君陳分政之初其所以命之無他語而惟及於孝友令徳者何哉當使君陳念兹在兹無替前人之遺訓無墜大臣之美化使其終始惟一前後協同收其治功繼其成烈卒至於永永無窮斯可矣宜乎成王命之之辭丁寧勑戒以敬哉之語有旨哉
  吕氏曰師保東郊周家之重任周公既没成王選揀分正東郊之人當時如太公畢公厚徳重望布在朝廷者不為不賢然成王所以選君陳之意有兩説一說周公在成周師保萬民民懐其徳所為綱紀法度一切備具了若使一箇才智人去便作聰明亂舊章所以選一箇孝弟純謹人庶不忍變周公之法度一說當時商民染紂之惡所謂天其與我民彝大泯亂如子弗服厥父事於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父子兄弟乖争淩犯至於如此今欲治之惟有孝弟之人去儀刑他感動自化此成王所以獨命君陳
  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懷其徳徃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乂
  無垢曰周公聖人其訓有難以常情測知者蓋聖人見識甚髙所施為逈出於常情之外有事若疎而實密者有計若迂而實切者有防禍於千百年之後者有止亂於朝夕之間者其歸皆在於乂民使民安泰而已君陳以賢繼聖想於其遺訓有不能盡知者然君陳不欲乂民則無可言者儻欲乂民其於周公之訓其可不勉强學問以昭明之乎惟周公之訓逈出常情此所以必待勉强學問乃能一窺其事之萬一也
  林氏曰化及當時之人易化及後世之人難化止於目前者猶未至民懷於永久者為甚至昔召公之於南國美化興行人思其徳甘棠至於勿剪勿伐既没之後人懷不已究其所以然者不過聽訟一事耳又況周公以嚴教之而民不懐其徳者未之有也今君陳紹有令緒時底盈成無可為者但嗣守大訓無敢昏逾斯可矣
  我聞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
  無垢曰周公猷訓自明徳中來也吾能因其言而求其心因其心而引吾心則吾之明徳見矣然而先難後獲仁者之所為先事後得崇徳之所尚則式法猷訓以求明徳所在者不可以易心求之也當惟日孜孜以精其念慮當無敢逸豫以收其放心功深力到明徳見矣明徳既見尹正東郊沛乎其有餘矣陳氏曰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故禮教刑辱以加君子化以情也桎梏鞕朴以加小人化以刑也君子不犯辱況於刑乎小人不忌刑況於辱乎若教化之廢推中人而墜於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小人而納於君子之塗以是為明徳馨香之説嗚呼小人不忌刑則或有之矣其果不畏辱乎榮辱者教化之大權也明徳在上則小人畏辱而為君子安有刑情之分耶有刑無情木偶人爾何化之有分刑情而言教化是不知教化而强言之也
  史氏曰不欺於天地有以見大臣愛慎之心不易其典常有以見人君責望之意夫以周公之聖而臨商民之頑甚易事耳然周公每以事天地之心而為待頑民之心故其治馨香四逹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其求於徳而不求於物蓋有素也周公嘗行是道成王嘗聞是訓今能用其道訓思之而不忘行之而不倦則成王之治有不足慮矣
  張氏曰善者陽之類其發為馨香惡者隂之類其發為臭穢馨香者人之所好臭穢者人之所惡至治之世上恬下熙禮制樂作叶氣嘉生薫為太平此其所以為馨香也至治之世其馨香之逺聞故可以感於神明神明為難感君非有馨香不足以感之雖然至治之所謂馨香者非黍稷之馨乃明徳之馨而已謂之馨香者其香之逺聞者也三苖之虐發聞惟腥商紂之惡穢徳彰聞以此觀之則惟至治為馨香而馨香出於明徳可知矣
  凡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爾其戒哉爾惟風下民惟草圖厥政莫或不艱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
  林氏曰凡人之情未見聖則思欲見之既見聖未必能由聖之所行今君陳親見周公故勉之以化 又曰柔而不能立者下民之無知動而有所化者人君之至術惟其含仁厚之性惟上命是從則動而化之豈可後哉夫然上之化下下之從上莫不披靡而向風遷善而不知其可不戒哉 又曰政之當否必繫國之安危國之安危在審理之是非是以出入之際當以衆智度之而庶言既同則又當擇其可否當於理則行之不牽當世之浮言不屈衆人之異論窮其本緒詰其涯涘而不蔽於一曲矣
  東坡曰夫言有同異則聽者有所考言其利也必有為利之道言其害也必有致害之理反覆論辨廷議而衆決之長者必伸短者必屈焉真者必遂偽者必窒焉故邪正之相攻是非之相稽非君子之所患者庶言同而已考同者莫若繹古者謂紬繹絲者必求其端究其所終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太甲之所謂求也
  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林氏曰善則稱君惡則稱己者臣下之美事臣能歸美以報其上者臣下之當然夫人之愛君者豈特貪天之功以為己有蓋世之能以為己分必有謀焉則義而決之必有猷焉則擬而圖之入告其君使稱其徳意非我之所能如此此我后之徳也於是嗟呼而告之曰臣人苟能順是此所以為良顯之道也今以易考之坤之一卦人臣之義也其辭有曰隂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言隂非無美而不可見美以先陽臣雖有美不可専美以先君故含章以從王事代上以従事不敢尸其功豈不以地道之於天順從之而已觀易之辭與書之旨相為表裏
  王曰君陳爾惟𢎞周公丕訓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寛而有制従容以和
  無垢曰凡人之情以其難化則必作威以懼之刻削以苦之作威非崇髙之勢則不行刻削非三尺之法則不效今君陳為東郊之長勢亦髙矣一邑號令載在令甲法亦具矣儻不推聖王之心以其難化也乃依勢以威之倚法以削之有何不可苐可以革其面而不可以服其心平居無事包藏禍心不見其迹一旦有急則疾視其上而為叛為亂以報復其上矣聖王之道務有以慰人心者以天下之理當如是也又曰夫寛則優游而不迫有制則民防範而不過寛以慰之有制以節之従容此道以和之使民愛慕感激涵泳鼓舞依依乎繩約之中而無强很傲誕乖争凌犯之心者此正和民之道也周公丕訓正在於此張氏曰勢者上之所以臨下也依勢作威則失於不仁法者君之所以治民也倚法以削則失於不義依勢作威則用義以讐民之身者也倚法以削則用義以斂民之財者也用義讐斂商之所以亡者在此君陳不可不戒之也居上之道雖貴乎寛寛之失常在於縱故欲其有制畜衆之道雖貴於容容之失常在於同故欲其以和寛而有制則剛柔足以相濟矣従容以和則可否足以相濟矣惟其剛柔可否足以相濟此徳所以無一偏之失也
  吕氏曰所謂勢乃分正東郊之勢本不是君陳之勢所謂法乃周家之法本不是君陳之法君陳須至公無一毫私意不可依公家勢作自家威力使公家法去侵削人纔依法便是私心此便非代天理物
  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無垢曰法者天下之大中與天下共守之者也非人主所得而私也昔漢文帝欲殺盜環驚馬者而張釋之不従此人主不得私殺人當以法為中也漢光武欲赦公主家奴而董宣不従此人主不得私宥人當以法為中也與天下共守此中則殺之者不以為怨宥之者不以為徳君子有所怙小人有所懼處事之當無出於此
  林氏曰中之為道無施不可苟恃勢以愛人則失其中倚法以斂民則失其中惟寛失於縱故欲其有制從容者失於同故欲其和蓋臨人之道當審乎此刻核太至則不肖之心應之奢侈太至則非理之情報之誅求無厭則亂之由階聚斂太重則下之不足惟能寛得其法則奉以周旋罔敢失墜施為注措皆得其平孰謂非中可乎
  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訓辟以止辟乃辟狃于姦宄敗常亂俗三細不宥
  張氏曰政以正之而有所不順訓以導之而有所不變則是其頑不可率矣於是可以致辟焉然則聖人不得已然後用刑則刑者期於無刑而已故曰辟以止辟乃辟
  無垢曰羊有敗羣羊之所以不育禾有稂莠禾之所以不蕃狃於姦宄敗常亂俗之人所以倡頑民為亂者也其可不刑乎端本清源正在於此此三等輩所為雖未見於大惡而㣲有是心者皆刑之而勿宥也辟以止辟正謂此爾
  吕氏曰若頑民有不順爾政不化爾訓爾要刑治他也須仔細若刑一箇人止得後來不犯法如此方刑若刑一箇人未可止絶後來犯法則不可刑何故在商民固被周公之化然舊染汚俗一一治他不得須去要領上治刑一人千萬人懼如一一治他則刑濫矣雖是如此若有怙終不悛之人雖三犯細罪也不可赦何故這是倡亂之人與尋常犯罪者不同如尋常犯罪者是舊染汚俗此不可罪若倡亂之人雖三細也不赦如此治之乃得其要領上治刑便自簡
  爾無忿疾于頑無求備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徳乃大
  無垢曰夫各有所長故禆諶謀於野則獲謀於國則否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豈可求備乎哉隨其所長而器使之故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則山川丘陵草木裕如也而况人乎成王使君陳涵養優容之意可於言辭間得之矣 又曰嗚呼成王之待頑民何其仁厚如此也一篇之中皆以仁厚為宗如曰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曰寛而有制従容以和曰辟以止辟乃辟今又曰有忍乃有濟有容徳乃大仁厚之心間見層出聖王之道槩可知矣又曰白起不忍殺四十萬人項羽不忍殺二十萬人徒使人怨恨刻骨耳安能有濟乎見累犯者若不可寛容曹操不容殺孔融黄祖不容殺禰衡徒使天下解體深忿其狹隘耳徳果為大乎
  東坡曰有殘忍之忍有容忍之忍春秋傳曰州吁阻兵而安忍此殘忍之忍孔子曰小不忍則亂大謀此容忍之忍古今語皆然不可亂也成王指言三細不宥則其餘皆當宥之曰必有忍乃其有濟者正孔子所戒小不忍則亂大謀者也而近世學者乃曰當斷不可以不忍忍所以為義是成王教君陳果於刑殺以殘忍為義也夫不忍人之心人之本心也故古者以不忍勸人以容忍勸人則有之矣未有以殘忍勸人者也不仁之禍至六經而止今乃析言誣經以助發之予不可以不論
  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林氏曰舜有天下選於衆舉皋陶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今當成王之時周公毖商頑民遷於洛邑密邇其訓則昔之心不可馴者今則善惡半矣在乎正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従而振徳之正賴君陳之力此成王之於分正之際不可不申言也今簡其修徳之人使其不修者得以勸進其良善之人使其不良者得以率此正舜湯之遺意
  張氏曰修見於所為者也良出於所性者也見於所為者有修有不修簡其修者則不修者知所勸出於所性者有良有不良進其良者則不良者知所勵
  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従厥攸好
  無垢曰所以使君陳無忿疾無求備且容且忍而簡其脩潔進其善良者則以成王真有所見也所見維何頑民其生本厚其所以澆薄至此者非其本性也因紂之惡習遷染耳如此豈有忿疾豈敢求備所以能忍所以能容也 又曰孟子曰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徳故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従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従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従君陳將欲變商之舊習汚俗不必諄諄於號令也莫若謹其所好耳文王雝雝在宫肅肅在廟所好如此故江漢游女無思犯禮伐條婦人勉夫以正紂為天下逋逃主所好如此故殷罔不小大草竊姦宄違上所命従厥攸好豈非明甚然我謹其所好而民未化焉是吾好之猶未盡也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其至矣哉
  林氏曰孟子曰人性善成湯曰惟皇降𠂻於下民若有恒性觀此則知民之生厚尚矣然多至於窮人欲滅天理梏喪其良心戕賊其正性蓋由因物而遷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又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則知民之従行不従令久矣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則知上之好為民之表固不可不謹也斯民不俟教誥視儀而動不令而行其不然乎
  爾克敬典在徳時乃罔不變允升于大猷
  無垢曰爾敬典則殷民父子兄弟之恩深爾在徳則殷民父子兄弟之性著恩深則交相親愛性著則自然和樂向來乖争陵犯之風一變而為親愛和樂之俗向來遺殷頑民今與周民偕升于大道其盛矣哉又曰治國猶治病而不知病之所因則病無自安
  治國而不知國之病處則國無自治殷民之病病在風俗之薄救民俗之薄在我躬行而已是躬行者乃藥風俗之本也躬行者敬典在徳也敬典則五常明在徳則五常行
  張氏曰典在外者也欽之而不敢慢徳在我者也在之而不敢廢上能欽典則民化之而不至於敗常上能在徳則民化之而不至於亂俗則無或狃於姦宄也時乃罔不變者言其變惡而従善也
  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爾之休終有辭於永世
  無垢曰人君不言福以風俗敦厚為福使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此人君之多福也今商俗丕變商民偕升於大道人心忠厚風俗醇朴人君親享此時豈非膺受多福乎 又曰風俗敦厚豈特為成王福哉君陳之美名亦不泯没于後世矣其曰終有辭於永世者以見聖王期於人者甚逺也昔子産為政一年而民欲殺之三年而有誰其嗣之之歌向使子産求名於旦暮則鄭國何時可理乎惟賢者不求名朝夕而自期者甚逺聖王亦不責人於朝夕而期人者亦甚逺此所以賢者終享美名而聖王亦終享其成功也其曰終有辭於永世則成王之所存者盛矣哉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六    宋 黄倫 撰
  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作顧命
  無垢曰成王將崩太保召公太師畢公率天下諸侯相康王繼為天子遂有顧命之作也 又曰若以三公職序論之太師居上太保居下而顧命之際孔子所序乃以召公居先何也曰召公太保也平生保輔成王者也腹心所寄情意所同以國為家以嗣王為骨肉最為親厚者也平時在朝任天下事者曰周公曰召公而已周公既死不以召公首當顧命之任可乎
  張氏曰顧命者成王將崩之命也夫天下大器也將欲傳之子孫則其受遺託孤之際尤所當戒顧命之所以作也顧有迴視之意聖人以死為歸故其將崩之命則謂之顧命
  吕氏曰成王㓜沖之時先嘗有流言之變成王思不得正其始今要得正其終成王能正其終則康王方能正其始蓋成王因事遇變如此不然自堯舜禹湯文武以來皆是大聖人聖人視死生如夜旦之常何獨成王臨終發命祗縁成王㓜沖曽有危疑之變成王所以不得不正其終所以正其終欲教康王正其始史官載之以為後世法
  顧命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甲子王乃洮頮水相被冕服慿玉几乃同召太保奭芮伯肜伯畢公衞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御事
  無垢曰大位姦之窺也危病邪之伺也故成王將崩上自三公六卿下至百尹御事皆使至路寢之前委付以宗廟社稷後嗣之重使將絶之言琅琅在百官聞聽中而姦心邪志無自而生古先哲王其處死生之際森嚴如此女子小人得行其志乎庸詎有五王交亂門生天子之弊乎嗚呼其昭示萬世之意深矣張氏曰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者言其始疾也至甲子之日則其疾益甚成王於是洮頮水相被冕服憑玉几所以召羣臣而命之者也當是之時小大之臣皆在王庭而聽命遂與六卿而同召之則王庭之臣無不舉矣
  王曰嗚呼疾大漸惟幾病日臻既彌留恐不獲誓言嗣兹予審訓命汝
  無垢曰漸進也幾危也疾已大進而無退證惟危殆而難安康此心知死不久不可不為宗社計故呼公卿御事告以保輔嗣王之意也其不亂如此學問之力也
  黄氏曰死生之變亦大矣而不足以二其心自非聖人有所不能也孔子曳杖曽子易簀而成王被冕服見百官臨死而不亂如此子路問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夫死生一道也知生則知死矣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曽子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彼日夜之所存者無時而不正矣殆非死之不亂其生不亂故也
  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達殷集大命
  無垢曰成王以謂昔我先君文王武王宣布其前後哲王光眀之徳以定民之所居民既得其居然後陳敷五教以教之既教之矣則使學而時習之民既習五教而聽用上之命令所以使殷之否運開逹為周家亨泰之大命也夫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逹殷集大命皆宣重光用之也以此知成王傳家之法止為民而已矣
  張氏曰文王之徳能光于四方至武王又能廣文王之教而昭先人之功此所以為宣重光也宣其光則揮散而不掩重其光則繼續而不絶舜典之言重華離卦之言繼眀皆宣重光之謂也
  吕氏曰大抵自古聖賢並只有兩箇時節所以堯舜君臣而並文武父子而處聖人有作自古上下數千年一箇光眀超越前後相照文武所以宣重光只在奠麗陳教一句
  在後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爾尚明時朕言用敬保元子釗𢎞濟于艱難柔逺能邇安勸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亂于威儀爾無以釗冒貢于非幾
  無垢曰成王晚嵗兵寢刑措可謂盛矣何艱難之有乎而成王言此何也曰天下之務皆艱難也將以為治而亂在其中將以為安而危在其中所以古人惜履霜之不早戒蔓草之難圖成王以太平為艱難豈非出於此乎 又曰成王自謂我之言豈獨能濟艱難而已哉可以柔服蠻夷可以作成境内可以安慰勸勉大小衆國皆使安民教民使民習教聽用上之號令則召公畢公而下於成王之言當奉以周旋不可失墜開𨗳康王以履踐斯言可也觀成王臨絶之際其言嚴勁端莊如此念慮凝寂言語分明豈疾困死生所能動哉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其成王之謂歟
  東坡曰恭敬可以濟大難世以威儀為文飾而已不知其為濟難之具也故曰自亂于威儀幾危也非幾者安也惟安為可畏不可冒進也
  吕氏曰大凡一俯一仰一動一止皆天命秩然自有條理人自以私意自亂若夫天秩各有條理則一動一止井然不亂無非天命之流行爾衆臣無以康王昏進於非幾此一句尤切
  兹既受命還出綴衣于庭越翼日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齊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於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
  無垢曰綴衣孔安國以為幄帳是成王憑几出令時幄帳在焉既出命已將備死事故徹幄帳在庭也何以知之喪大記曰疾病君大夫徹懸士去琴瑟寢東首於北牖下廢牀鄭康成曰廢去也人始生在地去床庶幾生氣反也如大記所説則出綴衣者去懸而為死備也於明日乙丑之日成王果崩 又曰昔成王將終命大臣相康王方是時親兵者太公望之子伋也宰臣召公奭命仲桓南宫毛取二干戈虎賁百人于伋以迎嗣子伋雖掌兵非有宰臣之命不敢發也召公雖制命非二諸侯將命以徃伋亦不承也兵權散主不偏屬於一人可知矣 又曰東坡解翼室謂路寢房左右翼室也成王喪在路寢故子釗廬於翼室為憂居之主也為憂居之主則若臣若民皆當憂居矣何則人主為天下之父也人主既崩天下皇皇焉無所依托其得不以憂而居乎苐禮制有限耳吕氏曰古者父子異宫太子之南宫自在南門之外成王既崩教入翼室為喪主然這一般故不是特地迎康王歸來最見當時臨大變法度周密如此太保命仲桓南宫毛這要見得召公是周家之重臣當時成王崩百官總已以聽於冢宰大命都是太保出
  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須材
  吕氏曰伯相召公分陜為二伯以伯為相正如後世以上公為相謂之公相是也
  狄設黼扆綴衣牖間南嚮敷重篾席黼純華玉仍几西序東嚮敷重底席綴純文貝仍几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几西夾南嚮敷重筍席𤣥紛純漆仍几無垢曰祭統曰狄樂吏之賤者也喪大記復魄之禮曰狄人設階是喪事狄必主張設之事故孔安國曰狄下士也黼扆若今屏風之類曰黼者畵斧於其上者也考工記曰白與黑謂之黼言以白黒飾斧也綴衣即帷幄也此四座設此黼扆綴衣以象成王生時所臨也以起康王愛慕之心焉 又曰孔頴逹云牖謂窻也間者窻東户西户牖之間也是黼扆之前敷三重之席其上重則用桃枝竹席其席以黼縁之鄭康成訓黼云以絳帛為質而以白黒之線繡斧文於上黼純黼扆意當以此 又曰東西廂謂之序蒲蒻謂之底席綴純謂綴雜彩以縁之也敷重者意當如司几筵篾蓆之説苐文貝仍几以文貝飾仍几也孔安國云此旦夕聴事之坐以此東西序皆設窻牖也 又曰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而用雕玉仍几也豐莞草也畵純以畵繢縁之也考工記曰畵繢之事雜五色孔頴逹曰以五彩色畵帛以為縁鄭康成曰以雲氣畵之為縁此畵純之法用玉仍几謂刻玉為文以飾几也孔安國云此養國老饗羣臣之坐 又曰路寢為太室則東西序有夾室夾室云者非路寢正室也西序之夾室乃親屬私燕之坐故召公命狄於此敷重筍席𤣥紛純而設漆仍几也筍席篛竹席也𤣥紛純以黒組縁之也漆仍几者以宴親族不事華飾故不以貝玉飾几也孔頴逹引司几筵訓牖間為見羣臣覲諸侯之坐而疏西序東饗為旦夕聴事之坐東序西嚮為養國老饗羣臣之坐曰案燕禮云坐於阼階上西嚮則養國老及饗與燕禮同其西序之坐在燕嚮坐前以其旦夕聽事重於燕飲故西序為旦夕聽事之坐其疏西夾南嚮為親屬私宴之坐曰夾室之坐在燕饗坐後又夾室是隠映之處又親屬輕於燕饗故夾室為親屬私宴之坐 又曰東坡曰將傳先王之顧命不知神之所在於此乎於彼乎故兼設平生之坐也余謂古人之於親森然如在目前豈敢有死其親之心乎故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其設此四坐儼然如先王親臨之其仁孝尊敬之心槩可見矣
  越玉五重陳寳赤刀大訓𢎞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𦙍之舞衣大貝鼖皷在西房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東房
  無垢曰越於也於玉五重之間陳赤刃大訓河圖之寳也五重者謂𢎞璧琬琰大玉夷玉天球是五重也琬圭以治徳以結好琰圭以易行以除慝是兩物也安得以為一重考工記云琬圭琰圭皆長九寸既等兹所以為一重以琬琰為一重則知𢎞璧大玉夷玉天球皆有一雙蓋謂之重耳 又曰赤刀鄭康成云武王誅紂時刀赤為飾大訓孔安國王肅以為虞書典謨且西序已設王旦夕聴事之坐而復陳寳于此不已隘乎曰孔頴逹以謂在坐之北 又曰序者墻之别名其墻南北長坐北猶有序墻故言在西序 又曰鄭康成云大玉華山之球也夷玉東方之珣玗琪也天球雍州所貢之玉色如天者皆璞未見琢治故不以禮器名之釋地云東方之美有醫無閭之珣玗琪焉以此一事考之則康成以大玉為泰華之玉天球謂雍州所貢其色如天者必有所攷自是其書不存耳河圖即河出圖伏羲則之以畫八卦是也顧此寳列於養國老饗羣臣之坐北 又曰𦙍之舞衣必有法為可傳寳者也大貝孔頴逹引伏生書傳云散宜生之在江淮取大貝如大車之渠者即此大貝也然古人豈以為玩好哉記曰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寳人不愛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車河出馬圖鳯凰麒麟皆在郊藪龜龍在池沼其餘鳥獸之卵胎皆可俯而窺也非是無故先王能修禮以逹義體信以逹順故此順之實也大貝之意豈以為此有徳之君所感召者使人主知所警乎不然則石虎以芝為蓋麟駕車此妖耳何足寳也學者不可不知此義鼖皷大皷也考工記曰皷長八尺謂之鼖皷然則此所寳之皷必有法度可貴故以傳示子孫也在東房者東序之房也 又曰兑和垂皆古之工人製作精巧法度深密可為後世法者故傳寳之垂堯時共工則知兑與和皆古之工人矣西房西序之夾室也張氏曰周官天府掌祖廟之守蔵與其禁令凡國之玉鎮大寳器蔵焉若有大祭大喪則出而陳之既事蔵之凡此示其為之先者能傳所寳為之後者能守所傳然則自越玉五重陳寳而下所陳先王之寳器也天數五地數五天地之所以成變化行鬼神不過於此則人得之以為徳其數亦五而已所謂越玉五重者所以象徳也
  大輅在賔階面綴輅在阼階面先輅在左塾之前次輅在右塾之前
  無垢曰大輅玉輅也綴輅金輅也賓階西階也阼階東階也面謂南嚮也先輅象輅也次輅木輅也塾釋宫云門側之堂謂之塾孫炎云夾門之堂也孔安國云先輅次輅皆北面頴達演其説曰塾前陳車必以轅内向故知左右塾前皆北面也孔安國又謂金玉象皆以飾車木則無飾馬融王肅謂不陳革輅者兵事非常故不陳之其説甚有理凡此陳設皆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之義使康王受顧命洋洋乎如成王在其上在其左右其敢以輕心聽之乎宗社之重不得不爾也
  張氏曰王之崩傳顧命於康王所陳之器所設之物非苟以為玩好而華國也盖亦有義存焉是故設几之屬者以眀静而居者有其道設車輅之屬者以眀動而行者有其道也至於一左一右一東一西或在房或在序莫非至理之所寓然則有天下而居之者其可苟乎
  二人雀弁執惠立于畢門之内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戺一人冕執劉立于東堂一人冕執鉞立于西堂一人冕執戣立于東垂一人冕執瞿立于西垂一人冕執銳立于側階
  無垢曰禮云大夫服冕士服弁雀弁鄭康成云赤黒色如雀頭也惠鄭康成云蓋斜刃宜芟刈畢門路門也此衛門之士也綦青色戺堂亷也亷稜也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而立此衛陛之士也二人分守畢門兩廂四人分守東西兩階也 又曰服冕大夫也自門而至階則用士衛自堂而至階則用大夫衛孔頴逹云以其去殯逺故使士為之以其去殯近故使大夫為之義或當也周官云大夫之服自𤣥冕而下士之服自皮弁而下是知服弁而衛者士服冕而衛者大夫近殯者尊故用大夫逺殯者卑故用士 又曰垂盡也謂簷際也堂近壁垂近階東堂之外為東垂西堂之外為西垂立于階下者士也立于堂上者大夫也今執戣執瞿者皆冕可以知其為大夫而立于堂之盡處謂簷際也鄭康成曰戣瞿蓋今三鋒矛又曰側階鄭康成王肅皆以謂東下階孔安國以謂北下階上路寢之北將近内寢豈容有大夫執兵器立其階乎垂謂堂之垂階謂路寢之階也東下階阼階也宜有衛大夫為備也東坡云鋭當鈗説文曰鈗侍臣所執兵從金允聲周書曰一人冕執鈗讀若鈗其考證甚詳
  王麻冕黼裳由賓階隮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階隮太史秉書由賓階隮御王册命
  東坡曰麻冕三十升麻為冕盖衮冕衮冕之裳四章獨用斧者以釋喪服告示變也王方自外入受命傳命者自阼階升則王當從賓階也 又曰禮曰子張之䘮公眀儀為志焉禇幕丹質蟻結於四隅殷士也鄭𤣥云畫禇之四角其文如蟻行徃來相交錯殷之蟻結似今蛇文畫豈蟻裳亦為此文也歟君臣皆吉服然皆有變 又曰太宗上宗皆大宗伯也彤纁也纁裳亦變也王與卿士邦君太史皆變服以示不忍之意縁先王之心吉服乃為天下計而凶服乃其心之所存形見於服者也方以天下為訃顧其服不得以私變時於衣裳之間微示其變焉此見其不得已也方喪其殯心摧膽裂而吉服以從事其得已乎其得已乎
  無垢曰孔頴逹取考工記為説曰圭尺有二寸天子守之鎮圭圭之大者介訓大也 又曰大圭長三尺知介圭非彼三尺圭者典瑞曰王搢大圭執鎮圭以朝日玉人云大圭長三尺天子服之彼搢於紳帶是天子之笏不是天子所守故知非彼三尺之大圭也其意言今康王承嗣成王守天下故太保奉鎮圭使康王守之也同爵名瑁天子執之以朝諸侯太保承介圭使康王守天下上宗奉同使康王主祭祀奉瑁使康王冒諸侯其事皆重故由主階隮也 又曰太史秉顧命之書隨康王後由賓階而隮也既隮乃進康王册命言成王命康王嗣有天下也余觀史官作書其作文之法有足為後世法者如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又曰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階隮太史秉書由賓階隮使翰墨侔造化到此不能加損矣
  曰皇后憑玉几道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末命命汝嗣訓臨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光訓
  無垢曰凡百所為率循文武以燮調和平天下大卞大法也文武大法何法也即文武宣前後哲王之光明見於安民教民使民習教聽用上之號令者是大法也其發於言語也謂之大訓其布之典也謂之大卞謂之大訓何以能臨君周邦謂之大卞何以能燮和天下大訓言其大體大卞言其大用臨君者大體也燮和者大用也能如此然後可以答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光訓矣
  張氏曰以上臨下謂之臨出命正衆謂之君臨周邦言其勢足以服人也君周邦言其道足以正人也臨君周邦之道在於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光訓而已
  王再拜興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亂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饗按此條經解永樂大典原闕
  太保受同降盥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無垢曰太保受康王所祭之同以降而盥手以異同實酒將以酢祭也孔頴逹曰祭祀以變為主不可即用王同故太保盥手更洗異同實酒于同中 又曰璋半圭也酢報祭也王搢大圭執鎮圭以祭太保執半圭以酢祭降殺以兩之義也酢祭若亞獻爾孔頴逹云飲酒之禮稱獻酢者亦是報之義也 又曰既酢祭告成王以已傳顧命之意酹畢乃授小宗伯以同而拜以致敬也王答拜者亦於殯所答拜言已受顧命之意也
  太保受同祭嚌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
  無垢曰召公𠕂受小宗伯同者將飲福酒也飲食必有祭其曰祭者祭先酒也謂祭先造酒也者示不忘本也曰嚌者飲福酒至齒而不飲也然則飲福酒咤嚌皆至齒而不飲何也曰尊神遽當之也可見古人不汲汲於榮利之意也 又曰宅謂居其所也謂不移飲福之所而受小宗伯同而又拜以謝神所賜也王答拜者敬顧命之禮畢也
  大保降収諸侯出廟門俟
  無垢曰太保既畢事乃降自西階而有司収徹同爵器用也若乃綴衣及陳寳未葬以前不敢収也蓋以象其平生服用也此仁人孝子之意 又曰諸侯出路寢門外以俟康王之命也寢門而曰廟門何也以殯宫而言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七    宋 黄倫 撰
  康王既尸天子遂誥諸侯作康王之誥
  林氏曰昔高宗宅亮之際王庸作書以誥今康王既尸天子遂誥諸侯高宗亮陰二祀而恭黙思道康王在位而無所事故曰既尸天子宜乎
  楊氏曰古者無功而受禄謂之尸禄夏書數羲和之罪曰羲和尸厥官五子之歌又曰太康尸位以逸豫則尸之為言非善辭也明矣仲尼序康王之誥曰康王既尸天子遂誥諸侯作康王之誥然則尸之一字其說在於譏喪禮之所由變也商書曰王宅憂亮陰三祀周書曰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論語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已以聽於冢宰三年而康王居父之喪既已延入翼室恤宅宗則當委政於冢宰亮隂而不言方合乎古之禮何則乙丑成王崩越三日丁卯命作策度越七日癸酉王麻冕黼裳入即位太史秉書由賔階躋揚其策命之辭王再命興而受之固已異於古也雖然於是乎亦可以遂不言矣而復出在應門之外稱予一人以誥於四方羣臣既皆聽命相揖趨出方釋冕而反喪服噫所謂亮陰不言之禮無以異於此乎曲禮曰凡在喪王曰小童春秋既書王猛居于皇及其沒也止書王子猛卒以其未踰年也則天子踰年稱王明矣今聖人序其誥之首曰康王既尸天子遂誥諸侯得非譏喪禮之所由變乎
  吕氏曰禮有正有變三年除喪朝於廟之時所謂進戒於嗣王則是禮之正到得方在喪服中以請諸侯進戒則是禮之變成王之詩所謂敬之嗣王朝於廟是禮之正也如太甲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訓祠於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侯甸羣后咸在此是禮之變何故太甲正是未除喪之時有敗度之漸伊尹恐太甲不能保天位所以用變禮進戒也自古有變禮有正禮後世論康王之誥引晉不見諸侯以為晉尚能守禮之常而已
  康王之誥
  王出在應門之内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皆布乘黄朱賔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衛敢執壤奠皆再拜稽首王義嗣徳荅拜
  無垢曰畢門之外為應門之内者以畢門有殯宫乃廟門也廟門則殯宫為主不可以見諸侯故孔安國謂出畢門立應門之中庭南面也孔頴達曰出在門内不言王坐諸侯既拜王即荅拜復不言興知立中庭南面也 又曰太保召公時為西伯故率西方諸侯入見畢公太師也時為東伯故率東方諸侯入見師保職位自有高卑今以太保為首何也時召公為冢宰孔頴達云北面以東為右西為左入左入右隨其方為位也其訓甚明不事穿鑿 又曰賔指諸侯也孔頴達謂天子於諸侯有不純臣之義故以諸侯為賔其訓甚當天子為主故諸侯稱賔稱舉也舉所奉之圭并馬幣進而言曰一二臣為國之衛者敢執土地所出以奠見也一二臣言諸侯也 又曰既致壤奠乃皆再拜稽首以獻焉稽首者孔頴達曰九拜一曰稽首施之於極尊故為盡禮也其説甚當為王之義當繼先王之徳以為諸侯主今諸侯以誠歸我以先王望我故荅其善意而拜之者尊先王也義嗣徳三字乃史官立此意也
  林氏曰自西方來者宜入其左自東方來者宜入其右以明人臣事君莫敢固有所以自便坤之六五黄裳元吉者言臣事也斯干之詩曰朱芾斯皇者言臣道也康王於此釋服而接諸侯於是屈至尊而荅拜荅拜者徳也
  張氏曰易曰牝馬地類行地無疆故以馬喻臣布乘則陳者四馬也黄則物色朱則人朱而已有駜之詩曰駜彼乗黄則黄出乎自然者也宋公取白馬而朱其尾鬛則朱出乎人為者也馬必以黄而黄有中順之色則黄者臣之道也飾必以朱而朱有含陽之色則朱者君之道也諸侯體臣道而從君令故黄而朱之以示其不敢以有已也 又曰王義嗣徳荅拜言王以釋喪接諸侯之入而嗣先王屈至尊禮諸侯之徳諸侯之見天子皆再拜稽首王不敢以尊大自居而荅拜焉此所以為徳是徳也先王之所常行而康王繼之故謂之嗣徳
  太保暨芮伯咸進相揖皆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壞我髙祖寡命
  林氏曰保莫大之業者必在乎恭敬成前人之功者莫先乎厎定前人所以貽厥後人後人所以紹前烈者不外此道也言皇天改大邦殷之命命我文王順天大道以安恤西土之民言西土者言其創業之初也惟成王受其成法紹有令緒興大利除大害去其殘虐保定厥功對揚至大之休建立可久之業施及子孫無有窮盡之期豈不艱哉今康王小子固當若涉淵水罔求於濟夙興夜寐慄慄危懼出入起居罔有不欽可不敬之哉然國之大事在於强兵故當張大六師之衆嗣成文武之命壯我國威張我王畧無忝前日之功斯可也
  吕氏曰繼體守成之君多不知憂患太保之戒所以先及此者即怕康王但見富盛宴安而已新陟是新升遐之成王亦猶今人言物故畢協是一賞一罰無有不當所以能戡定厥功誅武庚伐淮夷踐奄惟其如此所以大遺後人無窮之休論成王能敬迓天威則盛徳事亦甚多何故獨說賞罰葢此正為太子自齒胄之時入學所以師保輔相相與正戒凡道徳性命之説告之熟矣惟賞罰治道乃天下之事恐未曾熟所以進戒首言及此
  王若曰庶邦侯甸男衛惟子一人釗報誥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厎至齊信用昭明於天下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於上帝皇天用訓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樹屏在我後之人
  無垢曰進戒不及於諸侯而止言召公芮伯報告不及於召公而止言侯甸男衛頴達以為互相見此足以見為史者之尚簡嚴也 又曰召公等言成王以罰賞定功欲康王以六師保命而康王報告乃曰文武時天下太平且富不以咎罰人為務平謂君子小人各當其分富謂耕桑衣食各足其願夫君子在位小人在野天下之民穀足乎腹衣足乎體而君上無淫刑濫罰以擾動天下想見文武之世天下和樂矣且召公等方以賞罰六師為言而康王以平富不用刑為對其見識超邁存養淵深表裏相符内外相協真刑措之主歟 又曰蓋天下之理窮則天下之機來無不知之矣記曰齊之為言齊也齊不齊以致其齊也是齊謂心不外馳孟子曰有諸己之謂信是信謂徳充乎已文武之時天下平富刑罰不用果何以致哉以文武底至足以待天下之變齊信足以感天下之心用此故能至天下平富刑罰不用而盛徳大功昭明於天下也 又曰熊羆之士奮其勇力不二心之臣效其忠赤豈以殺人為事哉保乂文武之徳化而已惟上下各以徳為主所以用此直心命於上帝而日月星辰各順其道天不敢吝神器付與文武四方之民使之安養也康王之見何其逺乎 又曰皇天既付畀四方文武自謂不能獨治乃命建諸侯樹藩屏以保衛後之子孫焉所建所樹皆當時賢者故今諸侯子孫得繼先公之業而為一國之君以為藩屏焉其可不盡心以保乂我國家乎
  林氏曰夫恃一己之聰明以致治則視聽不及資衆賢之智畧以致治則邦家自定先王之臨蒞天下後王之嗣守大業豈外是哉有天下者莫强於得人莫不善于自任既得其人與之共治則天下其有不安國家其有不乂乎昔宣王之時任賢使能如申伯如仲山甫如韓侯或為相或為將或為諸侯如方叔如吉甫如召虎或征蠻荆或伐玁狁或平淮夷想其當時將相之臣與百執事莫非忠正之臣則號為中興其所以賴者此也及觀周公之立政觀其告戒之際亦無非以用人為先
  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顧綏爾先公之臣服於先王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無垢曰人臣無己以人主為己人臣無心以人主為心以人主為己則身在外而不以在外自棄以人主為心故心在王室而不以王室為逺凡所念慮凡所議論凡所興建凡所號令凡所趣㑹皆若在人主之左右而對人主之清光也其敢少怠乎康王言此亦可謂知臣子之道矣 又曰葢諸侯順道則王室尊榮諸侯不順則王室羞辱以一二伯父之賢豈尚有此曰仁義何常之有蹈之則為君子背之則為小人此康王所以儆飭之而使戒懼也
  吕氏曰維持天下不在威令而在恩意恩意是真維持天下之具爾今日来臣我乃是繼爾先公臣我先王之臣亦能安爾先公之臣見得諸侯不當私有其國爾今日来臣服王室不是服事康王乃是服事先王文武成王爾其言服於先王見得康王不敢私有天下康王所以言先王先公者葢自堯舜禹湯以来都有公共意思此康王所以不敢認為己有也
  羣公既皆聽命相揖趨出王釋冕反喪服
  林氏曰禮既成矣揖而退之其一進一退或止或出皆俟揖者所以明為臣之義必聽命於君而不敢專也
  張氏曰王釋冕反喪服者以冕服而見羣臣所以致其為君之道也反䘮而居憂所以致其為子之道也君臣父子之道人倫之大者不可以獨隆亦不可以偏廢康王於此兩得之矣
  康王命作冊畢分居里成周郊作畢命
  無垢曰頑民居於洛之外邑謂之成周以頑民所居尹成周者特重其任故以周公君陳畢公為之葢所以調治頑民使之心服而向化也周家於頑民一事亦可謂盡心矣意謂頑民服則天下安頑民動則天下危其巧深思智所以調䕶之亦至矣
  張氏曰古者大事書之冊康王命畢公承周公君陳之後以保釐東郊亦國之大事也此所以命作冊焉
  畢命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於豐以成周之衆命畢公保釐東郊
  無垢曰惟康王十有二年六月三日庚午朏於朏三日壬申康王晨朝徐徐自鎬京至於文王之廟告文王命畢公保釐東郊也鎬京宗周也豐文王廟所在也
  張氏曰葢成周之衆周公師保之於其始君陳分正之於其中畢公之時則其治成矣不有以析而治之則美惡混淆而民不畏慕然則畢公之治將欲克成厥修不可不保釐之也
  吕氏曰康王就文武廟發大命以成周之衆命畢公保是一箇綏養懐撫釐是一箇整頓分明各有條理然又當總二字先後㸔之論其治先包容後分别雖分别前後然保養意思不散所以謂之保釐言其釐自保養中出
  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徳於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毖殷頑民遷於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厯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
  無垢曰古之人主其不忘祖宗有至於是也葢夏氏自有夏氏祖宗商家自有商家祖宗周家自有周家祖宗三代祖宗各乗時制作皆縁民心之所向而為之法度商之子孫已不同夏氏法度周之子孫不同商家法度葢斯民目所見耳所聞者周家法度也心所知身所履者周家法度也雖堯舜盛帝禹湯顯王於吾何有哉昔光武入洛父老泣曰不意今日復見漢官威儀則一代祖宗法度安可輕議而變易之乎變易祖宗法度是變易民心也變易民心是變易宗社也康王拳拳於文王武王敷大徳受殷命為言葢尊祖宗也尊祖宗如此敢變易其法度哉 又曰有一代祖宗必有一代宗臣周公周家宗臣也故言祖宗必言周公非尊周公也尊祖宗也況周公左右先王文武以安定天下者哉其可忘之耶 又曰天子不自安以天下之安為安天下亦不自安以一夫皆得其所為安國家天下既安矣獨殷民未服焉殷民未服天下安乎天下既未安人主能安乎故化殷頑民既歴三十六年頑民父子亦已一變父子相代善惡不同其風亦移殷民既變移是四方無可憂之事矣殷民變而四方安則人主安矣
  林氏曰觀此則周公之功可謂大矣周公之心可謂勤矣以王室之親託肺腑之任輔文武以起業贊成康以守成經營締構知無不為及至治殷頑民使之宻邇王室則威强易以鎮服聰明易以檢察徳教易以漸染仁義易以漸摩終至澆漓化為醇厚暴悍革為善良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者豈無自而然也且殷之頑民非遷於洛邑則亦未遽化也何則天下之勢有逺近人君之治有先後近者親而逺者疎京師先而諸夏後惟周公之心無商周之間彼此之心一視而同仁此其既没之後使人懐思如是之甚也吕氏曰教民之道以政刑驅之所感固淺以號令諭之所及亦不深惟遷在洛邑聲名文物之地使之日漸月漬自然淪於肌膚浹於骨髓無有不化其訓何故有楚大夫之子以一齊人傅之衆楚人咻之如何㑹得齊語若教商民則在他舊地便使周家有勤勤告戒亦不過一齊人傅之惟遷於洛所謂引而置之莊嶽之間數年雖日撻而求其楚不可得也惟引他在文物之地使之化亦不知也周公遷頑民到此已三十六年矣父子相繼為一世世變是換一畨人風移是舊染沉湎之風都變移了此一句要㸔王者必世而後仁雖是聖人相繼出教化亦必乆於其道而化成
  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
  東坡曰始則遷其頑者而教之終則擇其善者而用之周之於商人也可謂無負矣夫道何常之有應物而已物隆則與之偕升物汚則與之偕降夫政何常之有因俗而已俗善則養之以寛俗頑則齊之以猛自堯舜以來未之有改也故齊太公因俗設教則三月而治魯伯禽因俗變禮五月而定三月之與五月未足為遲速也而後世之盛衰出焉以伯禽之賢用周公之訓而猶若是苟不逮伯禽者變易之患可勝言哉
  惟公懋徳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師言嘉績多於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
  無垢曰畢公為人於徳懋勉無一毫之怠克勤小物無一毫之過正色率下無一毫之邪如此等人使在民上端嚴莊敬有如父師之尊神明之重正禮所謂民瞻其顔色而弗敢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者也一言之處誰敢易之 又曰畢公弼亮四世其美功積累著在朝廷亦已多矣凡其為君制禮作樂立經陳紀無不自其禆贊措畫者天下太平防微杜漸成憲舊章無不畢具康王無可施為者苐垂衣拱手仰成於先王而已斯實畢公之力也
  林氏曰居大臣之任者以徳行為先化天下之人者在聲色之可尚常人之情於斯四者未始或無然罕有能臻其至者葢功不足以報國忠不足以輔君但可立名於一時而不能垂裕於悠乆惟公弼亮四世功加後裔故能勉其行徳能勤小物其徳行為可嘉矣尊其瞻視行其法言其聲色為可尚矣終至勲在王室藏諸盟府與國家相為終始與日月争其晝夜致一人垂衣拱端靖無為而享其成功矣
  王曰嗚呼父師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弗率厥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
  無垢曰異善人所居之宅里使為善者顯在人上則好善者安於為善行惡者恥於為惡矣非特如此而止也又當以爵賞彰其為善者使在士大夫之列以刑罰癉其為惡者使受市朝之撻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之風以鼓舞其性情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之聲使傳聞于遐邇皆先王造化斯民𮋹動之術也若為善者無所恃為惡者無所憚悠悠冉冉卒淪胥以敗而入亂亡之中矣是以康王於太平之後而有表異風聲之說也其逺矣哉 又曰表厥宅里曰此善人君子也如此則是宅里之間獨此家為善人君子而其餘皆非也如此亦可深恥矣尚猶有弗率吾教訓典常者豈可已乎此又有造化焉殊其井田疆界明言其為黨惡而不與善人君子之列焉
  林氏曰化天下之俗者當明善惡為先革當時之弊者尤在勤沮為本善不長則惡不消是非混淆可否無别欲民之向化也難矣又焉能救當時之弊乎惟能别頑民之善惡表善人之居里於善則著之於惡則病之於是又因其善惡立之風聲使之振動警戒其尤不率者又當殊井疆以處之使之畏辱而慕善又當堅固封疆之守備以安四海之遺民非惟商民安而天下之民舉安也
  張氏曰畢公之治與周公同故命之以周公之事者使之循行之者也旌别淑慝淑在性慝在心及其色形而成名於外故謂之善惡旌别其淑之與慝則善惡分而不相殽雜矣表厥宅里者言於善人之宅里必表異之則善者顯矣表厥宅里所以彰其善者也善者彰則惡者病立之風聲者以彰善癉惡猶未足以勸沮之故又立之風以鼓舞之而使之莫不振動立之聲以播告之而使之莫不聽従然猶有不率訓典者則是其惡積大終不可教也故又殊厥井疆以處之使之不得與善者雜焉禮記曰不變移之郊不變移之遂此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之謂也其所以如此者葢亦使之畏慕而已畏者欲其惡惡而不為也慕者欲其慕善而為之勸也
  政貴有恒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
  無垢曰孔頴逹云紂使師延作靡靡之樂靡靡者相順従之意紂拒諫飾非惡聞其短惟其靡靡相隨順利口㨗給隨従上意者以之為賢商人效之遂成風俗而東坡曰予以書考之知商俗似秦俗葢二世似紂也張釋之諫文帝曰秦以任刀筆之吏以亟疾苛察相髙其𡚁徒文具無惻隠之實以故不聞其過陵夷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以嗇夫言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風靡凡釋之所論則康王以告畢公者也其説甚詳故并録之然至畢公時利口之風猶在未盡絶也畢公必能辨之何則惟公懋德則足以起人之誠心克勤小物則足以止惡於未然弼亮四世則飽諳時俗之變矣正色率下則非心邪意一皆散矣虚譁亡實阿諛苟且之態其敢復萌乎此所以知畢公必能辨此也
  林氏曰治必有先理由不異政者正也以仁為本以義為基不在崖異斬絶之行甚髙難行之理持一道以常行不恱於須㬰而厭於悠乆行於朝夕而忽於嵗月使民優游漸漬遷善逺罪而不自知易曰聖人乆於其道而化成則知政貴有恒也辭者發言之端也意盡而言之者天下之至言也言之而意不盡者天下之浮言也苟欲使民曉然知利害之所在而無惑於紛紜豈在多人旁搜指東為西而求異乎易曰吉人之辭寡則知辭尚體要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八    宋 黄倫 撰
  我聞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德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
  無垢曰天道非他禮與德而已欲識天道當自禮與德觀之惟由禮則履而為善行惟有德則得而為聖賢此正天道也而世有祿位之家不知此理故由禮者少而蕩德者多其悖亂天道也甚矣順天者存逆天者亡既悖天道其亡也必矣然而所以無禮者以禄也惟有祿則見利而不見禮所以無德者以放蕩也惟放蕩則見欲而不見德也
  林氏曰襲富貴之勢者不與驕期而驕自生處安樂之極者不與侈期而侈自至此理之必然而效之必至也夫世祿之家目所覩者聲色之娱耳所聞者絲竹之美親詩書之時少親子女之時多苦言不入於耳至道不形於心欲至於敗度縱至於敗禮又且以蕩陵德使天之所賦以善者孑然無遺矣孟子曰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今敝壞先王之化而為奢麗者非所以事天也非惟實悖天道而禍流於萬世矣
  兹殷庶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美于人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
  無垢曰世禄之家以禄亡禮以蕩陵德而此殷之庶士皆世禄之家居寵利久矣以禄亡禮以蕩陵德惟禄故怙侈惟蕩故滅義可以見怙侈而滅義之實矣先王之制衣服也公卿士大夫各有等殺今殷士怙侈而服美于人滅義而不復問衣裳之常制此心不已何所不可乎
  林氏曰今殷之多士居寵為己久奢侈以為常怙侈滅義驕淫矜侉今將革商之俗循周之制安可驟以刑罰驅之使從哉惟當閑之猶閑馬之閑不流于放心俾自循于善也
  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惟德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于何其訓
  無垢曰所謂能訓者何訓也康王恐畢公未知其意故明言之曰惟德惟義時乃大訓所謂德者即仁義禮智信之謂義者即事得其宜之謂在心則有所得於事則得其宜天下之訓有過於此乎然上焉者雖善無徵無徵不信則民不從是德義之訓儻不以古為訓於何其訓乎自堯舜三代以來其所以訓民者雖事有不同無非以德義為主而已非畢公其誰識德義之本乎
  張氏曰孔子以富而無驕未若富而好禮則資富能訓以其好禮故也既訓於禮然後能順性命之常而不為物所殘賊此所以不中道夭而永年也雖然所以訓之之道必在德義得而行之之謂德事得其宜之謂義惟德惟義以訓之然後可以為大訓也德義之訓當稽之古苟不由古訓則不足以為大訓矣
  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剛不柔厥德允修
  無垢曰蓋天下莫難化於殷民吾意誠於此則殷民化於彼是殷民之化與不化可以卜吾德之進否也使殷民有背叛之心則吾德不修可知矣吾德不修豈特殷民背叛天下皆將背叛矣邦之危也奚疑使殷民服化則吾之德修可知矣吾徳既修豈特殷民服化天下皆為士君子矣邦之安也亦奚疑論至於此康王其知治體之深者乎 又曰不剛表厥宅里是也不柔殊厥井疆是也將以為剛而善者怙焉是不可以為剛也將以為柔而惡者沮焉是不可以為柔也夫其為善也則吾之不剛見焉方傾意慰薦使之樂於為善其為惡也則吾之不柔見焉方摧挫沮抑使之憚於為惡善惡之來也不同則吾之待之也無不允當非吾之德修其能如此無毫釐之差乎林氏曰繼治世者易為力救亂俗者難為功衰亂之俗有如調瑟大絲易以急小絲易以絶寛以治之則小大得宜亟以理之則先後失序惟治之以德則柔不至於縱剛不至於廹優之游之使自得之饜之飫之使自趨之昔成湯之懋昭大德也布政則優優以言其柔其烈如猛火以言其剛終至於德日新萬邦惟懷可謂同意
  惟周公克愼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三后協心同厎于道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賴予小子永膺多福
  無垢曰以不剛不柔待頑民自周公來行之久矣特所施設異耳周公以不剛不柔慎其始故有宅爾宅畋爾田之說有致天之罰于爾躬之說君陳以不剛不柔和其中故有寛而有制從容以和之說有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之說畢公以不剛不柔成其終故有表厥宅里殊厥井疆之說是此三人者雖設施不同要之歸於不剛不柔而已不剛不柔不在商民在我而已施之不得其當邦之安危繫焉其可輕乎戴氏曰先王之治後王不可以不成先正之功後正不可以不續然而續成治功蓋有其道君臣上下同此一心耳商民歸周爲難化也久矣在成王時周公慎保釐之始君陳和分正之中至康王而又命畢公以往焉所以續先正之功而成先王之治也雖先後不同而心乎商民之心未始不同此所謂成康之盛也歟
  林氏曰播教化之功者非一朝而可成懷衰靡之俗者必相資而後治夫頑民之性也習亂為己久背化為己深將以革之非厯世而未見其成也是以前必有望於後賢必有賴乎聖則馴致斯民之化者非相資曷可哉故慎厥始者欲毖之使無擾和厥中者欲誘之使為善成厥終者欲一之使無變使漸而圖之日改月化安而入於良善之域也終至教化修明習俗陶成無復睥睨周室如三監之時至於道洽政治澤潤生民雖外而四夷罔不咸賴予一人無事亦受其福矣
  公其惟時成周建無窮之基亦有無窮之聞子孫訓其成式惟乂
  張氏曰名生於實有其實者不與名期而名隨之故康王告畢公使之建無窮之基然後有無窮之聞也夫聖賢君子其所以為天下國家計者非特在於一身之與當年而已故其所建之功與夫所傳之譽必將以垂之永久此所以謂無窮之基無窮之聞也
  嗚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欽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
  無垢曰畢公之任可謂重矣然勿以為難而曰弗能也惟在盡其心則無難矣勿以為易而曰民寡也惟在慎其事則不敢以易自處矣 又曰先王成烈謂文武成功也前政謂周公君陳也言當今天下四海皆先王成功與夫前政輔賛之力畢公欽敬順守先王之成功則周公君陳之政亦充美而不壞矣一舉而兩得之可不念哉
  史氏曰天下之事不可以微而忽之不盡其心則雖微不克天下之民不可以寡而輕之不謹其事則雖寡不治惟能盡厥心慎厥事則能欽若先王之烈而美君陳周公之政矣
  林氏曰自暴者不足以有爲自棄者不足以有行不既厥心則雖小不克不謹厥事則雖寡不治惟能欽若先王之成烈内盡其心外勉其事是亦周公君陳之政矣
  穆王命君牙為周大司徒作君牙
  無垢曰君牙賢否於經史無所見觀穆王稱其祖父忠正勤勞紀在太常至使之在六卿髙選想亦賢者矣使穆王誠能取文武成康為法於上君牙取其祖父為法於下則周之中興亦不難矣然而穆王無聞焉豈穆王之無志耶抑豈君牙之忝祖父耶以此知太平之世君臣並受其福衰亂之世君臣俱受其辱可不戒哉 又曰穆王康王孫昭王子在周亦不為有道之君然而猶能知命君牙之為大司徒此夫子所以取之也
  陳氏曰康王時芮伯為司徒而君牙之册多言祖父忠貞又戒之以纉舊服無忝祖考則是祖父為司徒而君牙繼之也君牙豈芮伯後人耶不可考矣
  君牙
  王若曰嗚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貞服勞王家厥有成績紀于太常
  孫氏曰日月者為常旌旗畫以日月故謂之太常言臣之有功者必紀于此所以顯于天而又為王之所常瞻視示其不忘也周禮司勲云凡有功者銘之于王之太常祭于大烝彼言功而此言績者蓋有所樹立之謂功有所纂緝之謂績此言乃祖乃父服勞王家繼以父子言之有纂緝之義故謂之績
  胡氏曰太常王之旗也周以日月為常日往月來未嘗少止而謂之常惟其無常乃所以為常也常者道也物者事也王所事者道士所事者事故王所建曰常士所建曰物也
  張氏曰中其心之謂忠靜而正之謂貞人臣之節無過於忠貞君牙之祖父於忠貞之道世世而力行之故曰世篤忠貞者言其德也服勞王家者言其事也内篤其德外勤其事故其成績紀之於太常
  吕氏曰一代維持必有世臣故與王室同休戚安危相與維持長久這也是理之常譬如名山高岳自然有百圍之木長江滄海自然有千里之魚周家有八百年之基業自然有世篤忠貞之臣
  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渉于春冰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纉乃舊服無忝祖考𢎞敷五典式和民則無垢曰余觀穆王稱君牙為先王之臣則君牙在昭王時亦已至大官矣使昭王南征而不復則其忝祖父也已有其形矣穆王欲繼守文武成康遺緒而洗先王遺恥乃不思如髙宗之求傅說宣王之得山甫區區守先王齪齪無效之臣以為左右俾賛治四方其無能爲也不足怪矣 又曰若蹈虎尾懼其反噬也又涉春冰懼其陷溺也蹈虎尾已憂危矣况蹈虎尾而涉春冰乎幷此二懼其何以堪之夫祖宗遺緒即天下之民也民猶水也水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民猶馬也馬可以安輿亦可以駭輿反噬陷溺之義其在兹乎
  林氏曰天下可以一人有而不可以一人治有天下者一人也治天下者非一人也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吾一人奄而君之小大不為之維持臣鄰不為之輔翼則欲其有濟難矣哉又况繼祖宗之丕烈荷神考之宏休總宗廟社稷之重履版圖生齒之繁其責可謂重矣其任可謂大矣使不賴左右之臣敷心腹腎腸以共治四方則又安能大布五常之教式和民之物則哉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所謂民則者此也
  張氏曰文武者周之創業之君也成康者周之守文之君也穆王承文武成康之後其於創業守文之遺緒當嗣之而已嗣之者欲其不絶也守之者欲其不失也然而所以嗣守之者非一人之力可以勝其責此所以命君牙為大司徒者欲其左右輔弼于己以治四方也雖然天下大器也有而為之者其易邪故曰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見其憂危之至也此所以命汝予翼作股肱心膂作股肱者欲其外竭其力也作心膂者欲其内竭其謀也纉乃舊服無忝祖考者人子之道以繼志述事者也能繼志述事則有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名於後世而無貽祖考之羞辱也矣
  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林氏曰身教者從言教者訟君子養源大人正己未有正已而物不正也苟不自正其身則雖令不從矣蓋表正則影正表之不正則影亦不正惟能以中正自處則下無有不從者矣
  張氏曰正者政也中者德也政出於身使人觀而化之者也德岀於心使人感而化之者也爾身克正則民化之罔敢不正民心不能以自中待上之人率之而後中然則為人上者固當正其身中其心然後可以言治也
  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寧
  無垢曰暑雨祁寒非王之過尚且怨怒咨嗟則夫所以牧民者亦可謂難得其心矣惟以其難調者為念而思所以易調者在何處而民寧矣然則易調處果何在乎曰莫若正吾身以發其正中吾心以發其中民之中正既見則號之而聽令之而行豈復有怨咨邪所謂易者在兹也然則穆王知告君牙以中正則穆王所以率百官者其可不岀于中正乎
  蕭氏曰寒暑無情不可怨民猶妄怨則臨民可謂艱矣然亦在圖其所以易而不以艱為患也夫雨者恵澤之象夏暑雨又足以解煩愠而人之所尤喜也然而太甚則民猶怨况為政者可以寛縱之太甚乎寒者威之象冬而寒固所以成物而消厲也然而太甚則民猶怨况爲政者可以威之太甚乎
  陳氏曰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天下無道則民無事而怨甚於寒暑昭王南征不返而穆王即位乃欲以轍迹周天下則民之怨咨非無謂矣無惑乎無事而怨也 又曰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之何修而得斯於民也高宗亮隂三年不言言而天下服之蓋誠心黙契於不言之間而行事潛應於舉措之後則天下未有不服者也穆王告君牙以思艱而圖易然則其所艱者果何在乎收天下之心而已民心歸則舉措皆足以服民無患乎民之多怨也嘻豈易哉穆王不能知此則周德衰矣
  嗚呼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啓佑我後人咸以正罔缺
  無垢曰文王之謨非邪說也所以丕顯丕顯者其謨大明衆理也武王之烈非暴行也所以丕承丕承者其烈大為可繼也謨蓋言中正之理烈蓋成中正之業其謨其烈所以啓發佑助後人者皆以正而無缺即中矣不中則偏所以有缺
  爾惟敬明乃訓用奉若于先王對揚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
  張氏曰自其父子而言之則謂之光訓自其君臣而言之則謂之光命此顧命所以言文武之光訓而君牙所以言文武之光命其實一也君牙能對揚文武之光命則于前人可以追配之矣蓋前人于文武光命固嘗對揚之也然則君牙將欲追配前人不可不知于此
  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舊典時式民之治亂在兹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林曰前人成憲軌則為易遵也典章為易明也其言足以明證其事足以定保閱百聖而不慙蔽天地而不恥所以垂法于後者亦云備矣後人循之則治所由致咈之則亂所由生雖然稱職者人臣之功任人者人君之德今也君牙能遵前人之成訓率乃祖之攸行則足以彰穆王之有乂矣
  張氏曰先正舊典其書可法也祖考攸行其事可循也于先正舊典能法之于祖考攸行能循之則君牙可謂能勝任矣君牙能勝其任乃穆王之用得其人如此則足以昭穆王之有乂矣
  吕氏曰君牙當率循乃父之舊法以道之既說率惟又說時式言語諄複不要一毫失前人之意民之治亂在兹此一句又提得分明民之治亂只在此亦是君牙能念祖考率循舊法則民之治便在此若是君牙以私意小知作聰明以亂舊章民之亂便在此蓋民之治亂只在君牙守與不守耳大抵祖宗成法後世守之則治違之則亂如漢高祖唐太宗其立法規模詳備後來子孫纔循之便治有稍外之則便亂如君牙能率循祖考敷教天下乃所以明昭穆王之法
  穆王命伯冏為周太僕正作冏命按序文解永樂大典原闕
  冏命
  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怵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
  林氏曰神器至重不可以驕心守天下至大固當以勉力圖持一身之微如負萬鈞之重泰山之勢常懷累卵之危然後可以出典神天嗣守大寳而為神民社稷之主也今穆王嗣前人之遺緒紹無疆之厯服夙興夜寐罔不祗敬則其心可謂勤矣
  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懷忠良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岀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
  無垢曰或承順則善道流行或匡弼則惡念自消故形於岀入起居者無非肅敬見於發號施令者無非善道嗚呼文武天資髙逺而左右前後又忠良正人承弼之如此所以益聖益明而為天下後世之標的也 又曰人皆謂祗若岀於下民咸休岀于萬邦而不知乃文武聰明齊聖與夫左右前後皆忠良正人之形見也然則圖治者無求之下民萬邦也求諸己而已矣
  臨川曰辟者出政立辟之稱后者繼世之稱故先王則稱於承弼厥辟在己則稱其永弼乃后言各有所當故不同也
  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繆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
  林氏曰不自抑者無以盡臣下之謀不責難者無以致人君之聖今夫以一身之微受兆民之託機務至繁也雖極師曠之聰有所不能聽封疆至逺也雖盡離婁之明有所不能視不賴左右有民汝翼宣力四方汝爲之臣則安能盡天下之事乎惟其責望之如是其重倚賴之如是其切在位之士知其所以責望倚賴如是之急朝思夕念是究是圖彌縫其闕匡救其失使其善者誘而進使其不善者却而退輔導訓誨期致其君於無過之地而後已則為之君者雖有傲物之心必變而為寛厚雖有竒衺之行必歸之於至正斯無愧於前人而克紹前烈矣
  孫氏曰繩者彈正也糾者察也愆言乎行謬言乎言蓋繩之使無過行糾之使無過言格非心孟子所謂大人能格君心之非也
  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羣僕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
  無垢曰侍御僕從安能勉勵君之德而交修君之不逮哉余蓋知之矣使居此任者有一不正之人則劉向所謂熒惑耳目感移心志其何所不至哉儻皆正人則人主邪心不生雖生亦不行矣其或有失則侍御僕從交相以先王故事正之其所補豈小哉
  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后德惟臣不德惟臣爾無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廸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若時瘝厥官惟爾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林氏曰夫事君以人者以一善士傅之使衆不善士咻之則王之左右前後皆非善士也故所聞未必善言所見未必善行而王孰與為善哉古人所謂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于楚不能無楚言是也以一不善士咻之使衆善士傅之則王之左右前後皆善士也故所聞莫非善言所見莫非善行而王孰與為不善哉古人所以謂習與正人居之不能不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荀卿曰習俗移志安久移俗居楚而楚居夏而夏不知其君視其左右者而已矣豈齊人楚人咻之之意邪昔成王中才之主也有周召則義聞有管蔡則讒入則知王之左右當擇正人也
  史氏曰得天下之正臣斯能行天下之正道臣道正而君不正者未之有也夫朝廷之官不勝其衆而狎近者莫親乎僕御天下之邪不勝其多而易溺者莫先乎耳目僕御耳目之官也使得其正則君之視聽無往而不正不得其正則所以開視聽之端者無往而能正人君之德先王之典正與不正端在乎太僕之官愼簡乃僚舉而用之何如耳
  王曰嗚呼欽哉永弼乃后于彝憲
  張氏曰穆王於文武之臣則曰承弼厥辟至其自言則曰永弼乃后于彝憲蓋人君之于侍御僕從之臣非主于將順而其意欲使其正救而强拂于己此所以言永弼而不謂之承弼也
  吕氏曰穆王至此又說與伯冏汝到此須以敬長輔我于常典言祖宗彝憲已自完備無虧欠處但輔我于常憲是矣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九    宋 黄倫 撰
  吕命穆王訓夏贖刑作吕刑
  無垢曰吕命者命吕侯為司冦也命為司冦而不明言之如君牙為司徒伯冏為太僕正之例何也曰為司㓂乆矣吕侯以時度之知周刑太重乃建明于穆王以夏贖刑為法穆王是之故因可吕侯贖刑之法而遍及天下也是篇非為命為司冦而作也此所以謂之吕刑也名言吕刑則知贖刑之意出自吕侯建明也
  東坡曰周公之刑二千五百而穆王三千雖增其科條而入墨劓者多入宫辟者少也贖者疑赦之罰耳然訓刑必以贖者非贖之鍰數無以為五刑重輕之率也如今世徒流者皆折杖非以杖數折不知徒流增减之率也
  司馬槱曰善治天下者使法勝民而不使民勝法法勝民則治民勝法則亂是以先王藏法於幽隠之中而不以示民者懼民之勝吾法也夫人君所以制天下之命者在於法而所以行天下之法者在於權權者我之所持以制之而不可使人持之以反制我也今藏法於胷中而原心以定罪度情以制法刑則刑殺則殺使人不得以罪之大小而求法之輕重則天下之法在於我矣故民惟俛首以聽命斂手以避法遷善逺罪截然俱入於規矩凖繩之中則姦偽巧詐之心無自而作况敢玩法以議其上耶
  黄氏曰不待爵而勸不待刑而懲是君子也堯舜之民也爵之而後勸刑之而後懲是衆人也治世之民也爵之而不勸刑之而不懲是姦民也亂世之民也余讀舜典其命百官也曰惟刑之恤云爾其臯陶曰惟明克允云爾盖其終篇者無幾嗚呼何為法之簡也至讀吕刑反復數千言凛乎惟恐聽之之不詳閱之之不實誅之之不當宥之之不審重輕之不齊辭貎之不一曲為之禁而大為之防其屬至於三千則何法之詳也至讀春秋定哀之篇盖終乎二百四十二年之間爵刑之用備矣聖人予之天下之人背而去之聖人奪之天下之人趨而歸之向也僣而今也簒向也專而今也逐向也假君之權而今也國其國矣爵非不立也刑非不明也然而天下莫之從也是何法之弛也夫刑非聖人之得已也既為之防於此以待天下矣而天下猶有出乎防之外則為之刑以待之凡刑措而不用者非上之人不用之也天下安行於至善而入吾刑者少矣自教化之具弛而後犯法者衆犯法者衆而後刑益詳其刑詳矣而不務於教及其乆也習而安之則刑亦玩而不威矣故法簡於舜而詳於周雖以孔子之聖盡力救之於其末流而不能正故吕刑為帝王之書之終而春秋為六經之終夫刑非聖人之得已也其用出於不得已則策已下矣而猶不能以有為聖人若曰嗚呼治道至於刑而窮矣故書與春秋皆終焉
  林希曰穆王訓夏贖刑周失刑也周刑之屬墨五百剕五百大辟五百穆繼成康丕式之後享國耄荒其臣甫侯為訓夏乃作詳刑以誥四方墨劓不五百而千剕五百宫三百大辟二百孔子曰五刑之屬三千其庶矣乎荀子曰刑名從商則夏刑密亦得輕重之中
  張沂曰夏承堯舜之後民淳易治故制刑近輕輕則民慢至湯刑稍重厥後紂作炮烙之刑罰益重周承其後不可頓使太輕雖輕於商猶重於夏至成康之問刑措不用下及穆王民復易治故吕侯度時制宜請訓用夏法非聖人制作不及吕侯盖刑罰世輕世重所宜損益也
  吕刑
  惟吕命王享國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罔不冦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苗民弗用靈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越兹麗刑并制罔差有辭民興胥漸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詛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于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徳刑發聞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苗民無世在下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羣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鰥寡無盖皇帝清問下民鰥寡有辭于苗徳威惟畏徳明惟明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榖三后成功惟殷于民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祗徳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彞典獄非訖于威惟訖于富敬忌罔有擇言在身惟克天徳自作元命配享在下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惟作天牧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苗民匪察于獄之麗罔擇吉人觀于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無辭于罰乃絶厥世王曰嗚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聽朕言庶有格命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罔或戒不勤天齊于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雖畏勿畏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一人有慶兆民頼之其寧惟永王曰吁來有邦有土告爾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簡正于五罰五罰不服正于五過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其審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孚有衆惟貎有稽無簡不聽具嚴天威墨辟疑赦其罰百鍰閱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惟倍閱實其罪剕辟疑赦其罰倍差閱實其罪宫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閱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宫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上下比罪無僭亂辭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審克之案以上經觧永樂大典原缺
  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
  無垢曰上刑適輕者如同是殺人也殺人者死此上刑也然其問有誤殺者此在殺人中適輕也適輕則服下刑矣下刑適重者如鬬毆不死此下刑也然其間有謀殺而適不死焉此適重也適重則服上刑而死矣用刑者豈可以殺人鬬毆不問情之輕重而行刑哉情輕則罰亦輕情重則罰亦重以情為權而論疑罪之輕重則其刑罰為當矣刑權輕重以為上下罰權輕重以為多少則先王之用刑罰其大指亦簡要矣
  史氏曰以法而用法不若以權而用法法者一定之制權者一時之宜任法則罪有時而不合任權則罪無往而不當法無輕重因罪而為之輕重非聖人善用其權則法有時而不恕矣當服上刑矣而情適於輕使之下服則必無濫獄當服下刑矣而情適於重使之上服則必無隠情輕重以權不以法也
  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
  東坡曰穆王復古而不是古變今而不非今厚之至也曰各隨世輕重矣民有犯罪於改法之前而論法於今日者可復齊於一乎舊法輕則從舊法今法輕則從今法其不齊所以為齊也倫者其例也要者其辭也辭例相叅考必有以處之矣
  張氏曰商人羣飲而赦之不害其為輕周人羣飲而殺之不害其為重或輕或重因世而已若夫不能隨世為之輕重欲為一法以齊之則非所以為齊也惟齊以非齊則其齊也齊矣有倫者言或先或後不失其序也有要者言或因或革不失其統也
  罰懲非死人極于病非佞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察辭于差非從惟從
  林氏曰夫刑者侀也一成而不變君子宜盡心焉罰之懲人非致之死然人已極於病矣刑人有至死者可不慎乎言刑之當謹也如此然不可以才而折獄也惟内有仁心者乃可折獄也佞者才也如左傳云寡人不佞是也以才折獄則失之縱以仁折獄則失之柔兩者皆非中道也凡察囚辭之差者使不得盡其情則彼雖非心服而從亦屈而從矣
  吕氏曰治獄之道要察罪辭寃枉於差誤處若不於差悮處察無縁知得他實情如他有理他十次說十次無差錯若無理十次說是十様司政典獄須是去不同處察他之情狀都無逃避處非從惟從不可從他辭説須是從他一箇實情不能從他實情只是從他辭説這不是從大抵用刑不從民之口從民之心不從民之心乃所以從民之心
  哀敬折獄明啓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獄成而孚輸而孚其刑上備有并兩刑
  吕氏曰折獄之人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以哀敬之心折獄這是治獄之本後世折獄之官却以折獄為能事纔得其情便自喜了盖治獄之官是代天行罰須是哀敬明啓刑書所謂載在象魏無不詳備須是明啓了又須衆人相與占度方能咸庶中正不可以己意自占若以己意自占便不能中正何故獄不是等閒事纔出不是刑便是罰其刑便傷人肌膚其罰便傷人財貨到這裡須是審克之 又曰大抵獄最要看人輸情須是看初輸情時節若不是看初輸情時節看他已成獄則已成者皆是深文煆煉得成這不可信所謂輸者是初欵看他初欵輸辭無寃枉時方可信如漢杜周深刻煆煉臯陶有所不為以此見得須是看他吐露情實時方信無寃枉 又曰奏獄于上須盡備許多條目有并兩刑者有一人兼犯兩罪合得兩刑聖人則并兩刑為一刑就其重者刑之所謂其刑上備者見得聖人不欲遺漏有并兩刑者見得聖人不多罪
  王曰嗚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懼朕敬于刑有徳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于單辭
  林氏曰欽而畏法者人君所以望天下之民喜於用刑者人君所以遺天下之毒何則刑者先王為天下沮惡表善之具也使其樂於用刑而無戒懼之心則民將輕於犯法則善者無所勸而惡者無所沮矣惟其哀之憐之則天下之民畏法自重而無自棄於善之域豈不嘉哉雖然犯法者天下之民典法者有司之責使其典法者不以上天之心為心不知人君所以戒勑於我者非惟上負皇天人君之委託則民將必有所不服矣 又曰夫兩造具備則易以折斷單辭無主則難於審聽為有司者其可不明聽之哉吕氏曰今天之相助下民無非以天討正民之罪作配在下是司政典獄代天行罰與天作配有對天之功此豈可容易何故天能死生人司政典獄亦能死生人須是對越在天心與天對無一毫私曲方可用刑明清于單辭所謂單辭最難察有兩辭者却是有對頭單辭無對頭無證佐又無主家今若欲識得如一人殺一人那一人已死只有殺人者在又無對頭獄辭都由這一人説此之謂單辭明清須是自家知慮澄清初無私昵方始能仔細察得他若不是十分知慮清明如何察得單辭單辭察了兩辭不足道
  民之亂罔不中聽獄之兩辭無或私家于獄之兩辭獄貨非寳惟府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
  無垢曰夫民之所以治者以典獄之官先得理之中無私喜無私怒以此聽獄之兩辭則直者得理曲者服刑曲直在彼而我無一毫私心變動於其間焉所以君子有所怙小人有所懼 又曰不能分兩辭之曲直者多由私家亂之也私家云者私喜私怒其下至於納賂受賄以亂曲直者皆是也可不以私家為戒乎 又曰鬻獄得貨人見其為寳耳非寳也乃聚罪狀耳東坡云辜功猶罪狀也古者論罪有功其迹狀也此意猶昔人作假山其傅曰此非假山也乃血山耳以言獄貨非寳也乃聚衆禍耳取禍入門稍知利害者為之乎而貪吏見金不見禍其亦可哀也故穆王指獄貨為禍使知所警焉 又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此天理之自然者人以寃枉求正於我而我受人貨賂變是為非亂曲為直此正作不善者也報以庶尤即降之百殃之謂也天罰昭然如此自古及今所不昧者也其可不長乆畏之乎永畏云者非一朝一夕之畏也 又曰鬻獄而變是非亂曲直天乃降之殃禍此必然之理也豈天不以中道待人哉惟人自取其殃禍耳召誥曰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是哲命吉命凶命歴年之命天何容心惟人自取之耳在者謂人自取正在殃禍之命也又曰人君代天者也庶人為不中之行以强凌弱
  以衆暴寡以智詐愚以勇苦怯人君當行天命以罰之今人君失職使典獄者變是非亂曲直天乃自降殃禍以罰不中之民事至於此是人君紀綱大壊無有善政在於天下者也何謂善政無辜者得理有罪者服刑此善政也
  王曰嗚呼嗣孫今往何監非徳于民之中尚明聽之哉哲人惟刑無疆之辭屬于五極咸中有慶受王嘉師監于兹祥刑
  無垢曰此篇大抵多主於中如曰士制百姓于刑之中曰故乃明于刑之中曰觀于五刑之中曰咸庶中正曰民之亂罔不中曰非天不中而終曰咸中有慶今又曰今汝嗣孫自今以往何監法乎非立徳以啓發民之中乎庶幾汝嗣孫明聽我言哉盖民各有中得此中則上下貴賤老少長幼各安其分不相陵犯有和睦之風無乖争之俗安得䧟於刑辟哉顧惟此中其何能自發見乎惟在上者行徳以啓發之耳昔堯以穆穆在上而羣后以明明在下君臣合徳醖釀造化灼于四方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𢑴則民之中果在上立徳以啟發之耳 又曰知人則哲哲者知人之謂也有知人之哲而以斷刑則人之是非曲直何所逃哉是非明辯曲直昭然善人怙焉惡人懼焉萬口一音稱頌贊美者此自然之理也然則孰為而哲曰自知孰為自知曰三省三省則自知一心之是非曲直矣自知一心之是非曲直則天下之是非曲直皆影見於吾一心矣猶懸鏡於堂妍醜皆入澄水於江星斗自見哲盖自於此 又曰哲人何以有無疆之譽哉以其斷獄皆屬於五刑之中故也不輕以用刑有罪者無所逃不重以用刑無罪者無所慮一以中斷刑而已矣吾何容心哉大而大辟小而墨辟皆得其中所以有無疆之慶譽也哲人豈求名於人哉鼓鐘于宫其聲自聞于外蘭生于林其馨自逹于逺
  林氏曰本之以徳者人君愛天下之誠輔之以刑者人君治天下之術使其本之以徳則施為仁政發為仁術而躋民于仁壽之域又非爵賞勸乎其前刑罰驅乎其後民皆狃於為善則雖有刑法亦將措而不用卷而懷之此人君愛天下之誠然也惟其輔之以刑則不專以刻薄為心鍜鍊為利立氏之極享天之福法得其情情當其罪放僻邪侈之心無自而生遷善逺罪之風油然而起此人君治天下之術然也
  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瓉作文侯之命
  無垢曰余讀史記知幽王廢申后及太子宜臼以褒姒為后而立其子伯服為太子宜臼奔申申侯怒與犬夷殺幽王虜褒姒晉文侯與鄭武公乃即申侯共立宜臼是為平王嗚呼尚忍言哉即以史考之是平王因申侯殺其父而得立也嗚呼尚忍言之耶嗚呼春秋之作始于隠公其亦以是乎使平王知有父子方且痛苦求死之不給肯為弑父者所立乎 又曰晉文侯仇迎立平王遷于洛邑平王徳之故錫以秬鬯圭瓉彤盧弓矢使為侯伯即分陜之任也毛萇云九命諸侯然後錫以秬鬯圭瓚孔頴逹云晉文侯於時九命為東西伯故得受其賜也秬鬯者秬黒黍也鬯鬱金之氣也以鬱金釀秬黍為酒圭瓚以圭為勺柄以酌鬱鬯祼以求神也此諸侯之盛禮也禮曰賜圭瓚然後為鬯未賜圭瓚則資鬯於天子以是知非如晉文侯安定國家安得受此禮乎
  胡氏曰玉人祼圭尺有二寸有瓚明堂位曰灌用玉瓚祭統曰君執圭瓚祼尸太宗執璋瓚亞祼盖古者賜圭瓚然後為鬯未賜圭瓚則資鬯於天子故旱麓言瑟彼玉瓚黄流在中江漢言釐爾圭瓚秬鬯一卣為其有功而賜之也然則文侯有功於東周而平王賜之以此凡以崇徳報功而已傳曰孝道備者賜以秬鬯圭瓚宗廟之盛禮也於此見之
  林氏曰先王之念有功也必有物以賜之諸侯之受其賜也必因義以報之盖諸侯也者誠心夾輔安奬王室若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父兄有不可後者夫何故義當然也夫君臣之分若冠屨之不相侔儻或賜之以物崇之以禮其何以見親愛之誠心乎今也平王東遷文侯有迎送安定之功於是賜之以秬鬯圭瓚
  張氏曰經言賜文侯以秬鬯弓矢焉特言秬鬯者舉其盛者而言之也周官典瑞祼圭有瓚以肆先王以祼賔客則圭之與瓚皆挹秬鬯之賜也賜秬鬯則圭瓚及之
  文侯之命
  王若曰父義和丕顯文武克慎明徳昭升于上敷聞在下惟時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肆先祖懷在位
  無垢曰明徳之人其心上合于天下合于民保䕶明徳之人是上合天之心也所以昭然升于上下合民之心也所以敷美名於下民心即天心天心即明徳君子之心文王能保䕶明徳君子所以上帝集萬國之歡心而命文王為天子也嗚呼明徳君子其用如此人君儻不為保䕶而使小人䜛賊之是絶民之心也絶民之心是絶天之心也 又曰先正即周召吕畢諸公也文武能保䕶明徳君子則明徳君子亦能布其四體安意肆志盡行其所學昭然以大公至正之道左右事其君使其君不陷於禍難焉平王言幽王之禍患皆左右不得其人也 又曰文武丕顯保䕶明徳之人明徳之人亦能昭然以大公至正之道左右文武故於小大謀猷無不如意謀者猷之始猷者謀之成以先世有聖君賢臣成此謀畫道徳人材紀綱政令一皆全備故平王先祖自成康而降皆得安然在位也
  林氏曰聖人之徳不可揜常懐欽謹之心聖人之誠不可忽宜格天人之大夫常人之徳既格其大明也則怠慢之心生於中而矯詐之怨發於外又焉能逹於上下乎惟聖人之徳既如是其大明也而主心於物又如此其能慎也夫然後上合乎天雖幽而無不格下合乎民雖逺而無不聞自非聖人孰能與於此夫然後大命集於文王亦惟先正左右小大之臣咸出謀猷昭事其君使我先祖歸于在位也自古之得天下未甞不資輔弼之臣以為之助使其盡一己之智力不資左右之謀猷將見力愈勞而心愈不給一不成而萬有皆喪求其致天下之大利成天下之大順不可得也惟其委之至重任之至專彼其輸誠相與共致無為之治豈不嘉哉
  吕氏曰自堯舜以來或説敬或説慎異名同實皆是作聖工夫這明徳是天生聰明自然之明徳慎之一字是保養持守此徳此亦見得文武保養之功深是以昭升于上敷聞于下自然克明上下四逹此其所以集命于文王上帝集命時元不在外只是明徳中纔慎命所以集不慎命所以散文武之徳固如是此亦縁當時有先正之臣能左右昭明於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見得文武是尊信賢哲無小大皆率而從之所以能率先王也這裏却説小大謀猷罔不率從是小事大事皆出於臣下明徳安在如臨之六五曰智臨大君之宜吉言六五之君能以虚心待天下便是智臨大君之宜吉若區區任一己之聰明不任衆人之謀猷如何昭升于上敷聞于下
  嗚呼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資澤于下民侵戎我國家純即我御事罔或耆壽俊在厥服予則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嗚呼有績予一人永綏在位
  無垢曰平王言我嗣位正當天大禍患絶資用惠澤於下民無以自振而犬戎侵伐我國家為大患難時其何以自支乎然禍難之作天所以開聖人也啇道不衰何以見髙宗四夷不叛何以見宣王漢無昌邑之變則無以啓宣帝唐無宫閫之變則無以啓明皇患平王無志耳苟惟有志則呼名如夫差嘗膽如勾踐輕徭薄賦以收民心尊賢使能以慰民望選兵鍊將以報國讎仗大義攄宿憤與天下共誅弑天子者豈非臣子之職乎 又曰天下之理有當謙者有不當謙者承祖宗之業不謙則不足以持盈當禍患之後不任則不足以成功且以成湯觀之得一伊尹其為言曰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如已推而納之溝中又曰予罔弗克俾厥后為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其任如此所以能佑佐成湯自諸侯而為天子自七十里而有天下今平王君父至為犬戎所弑乃曰予則罔克此豈謙退時耶 又曰平王有辛苦之言而無發憤之意有求助之言而無自立之意豈有如此而能中興者乎用伐鬼方髙宗所以能中興如震如怒宣王所以能中興明明廟謨赳赳雄斷者光武之中興也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見于郊廟憲宗之中興也豈有如平王資質而能有為乎
  林氏曰有國家者成之孔艱壊之甚易百年成之不足一朝毁之而有餘為人後嗣者宜念乃祖經營締構積行累功豈易為爾詎可廢法亂紀敗常亂俗而自取喪亡哉夫有周之天下自后稷開基公劉經始文寧之武定之其用心可謂勤矣其慮後可謂深矣迨及幽王為犬戎所弑殄絶先王之命荒廢祖宗之緒在我後嗣有不克負荷其位亦云㢙矣故今歴陳失天下之由自陳任天下之重如此其難也言我小子遭天大罪使恩澤下絶政教隳毁殄絶于下民也又侵我土地傷我人民及言當時左右之臣則無老成人又無俊傑在位是致國家之亡使我又不克負荷其任也又言我惟祖惟父其不恤我躬以致如是於是告文侯曰今汝有功予一人則使長在位
  父義和汝克昭乃顯祖汝肇刑文武用㑹紹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扞我于艱若汝予嘉
  林氏曰纂先王之服者莫若昭前人之功法先王之功者斯可配前人之徳前人所以貽厥後後人所以紹前烈者不外乎此道也何則夫欲傳祖業者必思得祖宗之人既得祖宗之人然後可以致祖宗之治祖宗之得天下必有大義之親以為之輔翼吾之所守者祖宗之業其可不責以祖宗之事今汝苟能克昭乃祖之徳惟能纂祖宗之烈使文武之道不至於墜地用能紹乃辟追孝于前世文徳之人今汝之功多甚修矣乃扞我于艱難其功可嘉得不勉之成之以紹前人之徳歟
  胡氏曰傳稱我周之東遷也晉鄭焉依是晉之文侯鄭之武公犬戎滅周之後在平王遷洛之時輔弼東周戡定王室之不殞繄二國之是頼也故文侯之命曰汝多修扞我于艱若汝予嘉是乃扞禦于艱難誅犬戎而成周室也
  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寧爾邦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
  林氏曰諸侯有錫所以示一人之至恩禮物不同所以昭人君之厚徳何則天下之大不能獨治必有資於共治之人惟吾同姓之親恩同肺腑徳厚丘山得不頼於維持之力推奬之功也古者先王之制征伐叛而討之所以示刑服而舍之所以示徳故諸侯征伐有功則賜之弓矢夫文侯扞我多艱宜乎賜之有彤有盧也馬之為物可以任重可以代勞其性則柔順而能行此正如坤為人臣之徳也故諸侯享天子以馬天子之錫諸侯亦以馬其意可見矣
  張氏曰卣中尊也有中和之徳足以承先祖奉祭祀故以秬鬯一卣賚之彤者正陽之色也盧者正隂之色也陽為徳賜之以彤弓彤矢者以其徳足以㑹紹乃辟也隂為刑賜之以盧弓盧矢者以其刑足以扞我于艱也馬之為物其行地無疆承載於下而使人無為於上有臣道焉故又賚之以馬四匹
  父往哉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寧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徳
  林氏曰天下之勢有逺邇人君之治在徳政近者易治而逺者易疎惟人君以徳而為政逺者既柔則邇者自歸感此而彼應感近而逺應將見如嬰兒之慕駒犢之從其從之也不期而然矣且民之情不難服也愛之則親不難格也利之則至何則好順而惡逆者斯民之常心一咈其心則彼將㩦持而去好利而惡害者民之常情一順其情則彼將竭蹷而趨為人上者得不以惠而康之乎
  東坡曰唐徳宗奉天之難陸䞇為作制書武夫悍卒皆為出涕唐是以復興嗚呼平王獨無此臣哉張氏曰逺者柔之則逺人格邇者能之則邇人安告文侯以柔逺能邇者以晉戎狄之與隣故也至於小民則其保為尤難故欲其惠康之也惠以愛之康以安之則小民可得而保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五十     宗 黄倫 撰
  魯侯伯禽宅曲阜徐夷並興東郊不開作費誓
  無垢曰東郊不開言淮夷徐戎自東而來也伯禽講武治糧申令于費費非戰地也
  孔武仲曰夫聖人之定書將以垂法於後世所以垂於後世者莫若立言之深切著明苟其言之善足以為法於人矣則位雖卑徳雖薄何害其言之善乎苟其言之不善且或無言可録則雖桀紂之位貴為天子子弓之賢亞於聖人不聞有言可法於後世然則詩書之所録何必待其徳與位哉此秦穆公不用蹇叔之言一戰於殽而敗績歸而有悔過自新之意魯伯禽率三郊三遂之兵征討徐夷有藩屛王室尊事天子之心是皆有美言善道可為後世之法列於書之末不亦宜乎
  張沂曰尚書謂之帝王遺書何以繫之以費誓秦誓曰孔子敘書以魯有佐王討罪之備秦有悔過自誓之戒足為世法故録以備王事然則秦魯之君皆是王臣故録其誓而繫之周書亦猶臯陶之謨繫於虞書也以是論之何必他議或曰孔安國曰魯有治戎征伐之備今子言魯有佐王討罪之備何據乎曰今據蔡仲之命曰成王東征淮夷費誓曰徐戎淮夷並興魯侯征之於費而誓衆是同王征伐而有備也周之時諸侯征伐多矣其事不載於書今獨載費誓是伯禽為聖人後能佐王討罪故録其誓也
  林氏曰何彼穠矣平王之詩而繫之國風者以治内之事在焉駉者僖公之詩而繼以頌後者以長善之意在焉今書者政事之紀帝王之軌範而連之以諸侯之事者孔子之意以魯有治戎征討之備秦有悔過自誓之戒足以為法故録以示於後葢以長善救失之心是知詩書之意相為表裏
  吕氏曰帝王誥命至於文侯之命已絶文侯之命既絶是書合當以此終然而猶有費誓秦誓於其後孔子定書自有深意帝王之道乃古今常行共由之道也若是書終於平王文侯之命則是天子諸侯不能出誥命書便絶於此誥命有時而窮孔子要後世之道理無窮後面所以又有兩篇諸侯之誓正恐當時以為聖人之道如天天不可階而升道便於此窮極斷絶了且如易不終於既濟而終於未濟若終於既濟是天下無餘事易已無餘藴如此則是易有時而窮惟是終於未濟所以見易無時而窮若書果終於文侯之命則是帝王之澤亦終人無縁進於帝王之道所以存此兩者費誓一篇見得帝王之遺澤尚在夫子嘗言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時當春秋王綱解紐惟魯尚有周家典章文物紀綱法度由魯亦可以至於道孔子所以存費誓一篇見伯禽創業垂統承周公之敎為無窮之法
  費誓
  公曰嗟人無譁聴命徂兹淮夷徐戎並興善𢿰乃甲胄敿乃干無敢不弔備乃弓矢鍛乃戈矛礪乃鋒刄無敢不善
  無垢曰弓矢言備戈矛言鍛鋒刄言礪皆法言也孔頴達曰弓一則矢百弓十則矢千使之數備足其説是矣戈矛非鍛則不精鋒刄非礪則不利
  林氏曰好生而惡死者天下之常情也今也魯侯驅民於萬死一生之地冒鋒鏑犯霜露以從事於此而又整戎備戒其士卒以至無有不善者何哉葢好生惡死雖天下之常情而所欲有甚於生所惡有甚於死者為人上者得不所欲與之聚之所惡與之去之夫然後與民同樂而上下咸安者哉傅説曰惟干戈省厥躬葢已之不正物將奈何今淮夷徐戎侵我邊鄙戕我人民吾得不帥民以去之宜乎告誓之如是之嚴也
  張氏曰甲之於身胄之於首干之扞蔽皆所以自衛也𢿰乃甲冑者簡擇之而使精也敿乃干者攻治之而使謹也凡用兵逺則弓矢者射之近則矛者勾之戈者刺之則弓矢戈矛與夫鋒刄皆所以討敵者也弓一而矢百則弓矢欲其備戈矛必有金而成之故戈矛欲其鍜鋒刄必就礪也然後利故鋒刄欲其礪用兵行師以自衛者為先而討敵者次之故先言甲胄干而後曰弓矢戈矛鋒刄至於甲胄干非特欲其善也又欲其無敢不弔則其所以自衛者尤致其謹也
  吕氏曰大抵戎狄徳盛則後服徳衰則先叛葢氣稟之偏者難服易叛所以伯禽宅曲阜之初徐戎乘新定未集便乘間來作亂
  今惟淫舍牿牛馬杜乃擭敜乃穽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
  無垢曰牛馬為車戰及負載之用軍事所不可忽也擭設機以捕獸者也穽掘地以陷獸者也軍傍之民有此類者本非有意於取軍中牛馬也然當吾放牧之際儻不杜絶敜塞之則必傷吾牛馬以害軍事故不杜敜有至傷牿者則軍有常刑矣此誓軍傍居民也嗚呼軍自軍民自民在軍則戰在民則耕故雖有軍事而軍傍居民不妨其安業也先王行兵乃如常事矣
  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復之我商賚汝乃越逐不復汝則有常刑無敢寇攘踰垣牆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
  無垢曰雖馬牛其風可逐而不敢逐臣妾逋逃可捕而不敢捕勿敢越逐者恐亂軍衆也有能得放逸之馬牛逋逃之臣妾而謹還其本主者此良民也吾乃商度多寡而等級以賞賚之所以勸其守分而不生僥倖之心也 又曰乃越其部分不待號令而擅自捕逐之者乃有得馬牛臣妾認為己有而不還本主者二者則軍有常刑矣所以禁其亂衆而止其苟得也 又曰人衆則氣盛故多妄作又有小人鼓唱其間故有恃衆而為寇盜者攘敓人財物者踰垣墻而為姦者竊他人馬牛者誘他人臣妾者固所不能免也唯探賾索隠鈎深致逺長慮却顧知其必有此事而先為之防範則衆心安定而小人無能為矣蓋刑所以禁未發而制邪心也其算索物情如此其精以此心而料敵制勝葢有餘矣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楨榦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魯人三郊三遂峙乃芻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無垢曰夫淮夷徐戎以伯禽宅曲阜而興兵侵擾今不俟其至先往征之此兵法所謂先有奪人之心也葢興兵而來則其備嚴未至而先征之則出其不意而彼氣䘮以周公之子行兵如此則知三代行兵與宋襄公成安君大異矣 又曰兩軍相當性命相角干戈相持不服炊爨不事匕箸為此乾糒以充饑虛葢軍飽則氣盈飢則氣乏其於糗糧其可不儲峙之以供軍需乎其或不逮使三軍飢乏是乏軍興也兵法乏軍興者斬汝則有大刑謂付之死地也軍事至重不得不嚴也 又曰天子六軍則有六鄉六遂大國三軍故止言三郊三遂鄉即郊也國外曰郊郊外曰遂百里為郊二百里為遂三郊三遂儲蓄楨榦以備築壁壘及距堙之屬也距堙即土山也在外以闚城中在内以闚敵情楨榦謂築墻所立兩木謂之楨當墻兩邊障土者謂之榦榦即詩所謂縮板
  東坡曰徐戎淮夷近在魯東郊不伐之於郊而載糗逺征其國既以甲戌築亦以甲戌行何也古來未有知其説者以予考之伯禽初至魯魯人未附韓信所謂非素拊循士大夫驅市人而戰者若伐之於東郊魯人自戰其地易以敗散築城而守之徐夷必爭使土功不得成故以是日築亦以是日行徐夷方空國冦魯魯侯乃以大兵往攻其巢穴師興之日東郊之圍自解所謂攻其必救築者亦得成功也費誓言征言築而終不言戰盖妙於用兵周公之子葢亦多才多藝耶 又曰汝敢不供楨榦則吾之刑汝不遺餘力矣特不殺而已糗糧芻茭不供則軍饑故皆用大刑大刑死刑也楨榦不供比芻茭差緩故用無餘刑非殺也近時學者乃謂無餘刑孥戮也非止殺其身而已至於殺而猶不止誰忍言之伯禽周公之子也而至於是哉 又曰言魯人以别之知當時有諸侯之師也楨榦芻茭皆重物故獨使魯人供之三郊三遂南西北方郊遂之人東郊以備冦不供也徐夷作難乆矣魯固受其害而以宅伯禽知周公不私其子也伯禽生而富貴安佚始侯於魯遇難而能濟達於政練於兵皆見於費誓知周公教子有方也孔子叙書葢取此也余考伯禽為方伯凡所統率兵皆在焉何獨魯人而已而供楨榦芻茭獨魯人者葢糗糧則諸侯之師可自辦而楨榦芻茭皆重且多豈可使諸侯逺致哉
  林氏曰兵凶器也亦可置之吉戰危事也亦可置之安但觀其用心如何耳使其心乎安民則不在於殺伐為事不在於勇敢為能而大意欲為民去害而即安以亂而易治彼以有心來我以無心應不得不然也故其戒誓之辭禦戎之備無所不至戒誓之後汝往徂征故峙乃糗糧則逺者可致也故使諸侯之人峙乃楨榦芻茭則宜賦役近者故使魯人供之凡事之輕則誓之以常刑事之重則誓之以大刑且先王之時以去害為務以仁民為政應天順人興師動衆出於仁義而刑尚不可忘則知古者用兵未有去刑而能治也是必責之甚嚴戒之至備不得已而後動其於刑必使易避難犯以喻之至熟而後加焉故使之有過於死而人不怨也
  胡氏曰郊遂者制軍之數也天子六卿故六軍大國三卿故三軍魯以方百里之地非若王畿之可以制軍如鄉之數葢合采邑與受田之人以其在野是以謂之三遂也方徐戎並興三鄉之軍未足以支故兼起於三遂也
  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
  無垢曰秦穆公初與晉文公伐鄭鄭使燭之武說秦秦與鄭盟而使杞子逢孫楊孫戌之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秦穆訪諸蹇叔蹇叔不可公辭焉而召孟明西乞白乙使三人帥師伐鄭師經崤澠晉界也而不假道焉三人者其謀泄乃滅滑而還晉以秦因國有大䘮而越境伐鄭師行不以告故候其師歸敗之於崤獲三帥焉晉文公夫人文嬴秦女也請三帥曰彼實間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於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晉侯歸之穆公素服郊次嚮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過也秦人記此事於史孔子得其悔過之誓故取以附於周書之未焉 又曰軍旅用誓豈獨秦國而聖人特取以附周書之末是知當時之誓師皆不義之舉也獨秦以悔過而作誓此諸國所無而暗合三王之道者也故孔子有取焉楊氏曰或問春秋止獲麟述其㫖者衆矣書畢秦誓寧無意乎願聞其說曰仲尼藴聖人之業而不得施者也其生不辰於魯則昭公見逐在周則子朝造亂弑君三十六滅國五十二三綱絶矣仲尼歴聘以救之則又不得其位故退而定禮樂刪詩書修春秋以防乎㣲立乎教其刪書也堯舜之典大禹臯陶之謨商周之訓誥誓命淵然垂教亦備矣帝王之書至文侯之命而終焉則平王而下誥命絶矣周之號令不行於天下名位焉而已秦穆公西夷之國也乃能悔過誓衆作秦誓焉是三代之誥誓王朝所以令天下之文周不能有之而秦僭焉夫吳楚僣稱王徒竊其名號不過榮於外焉春秋尚夷而外之况秦穆公遂竊為帝王誥誓之文其志可量哉聖人見其㣲則防其著思其漸則憂其大履霜之不禁堅氷可期矣濫觴之不支襄陵難遏矣秦穆之僣為誓命其履霜乎其濫觴乎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匪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辨也太史公曰秦雜戎狄之俗位在藩臣而臚於郊祀君子懼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曰天子制公侯伯子男也庸庸節節節莫差於僭僭莫重於祭祭莫重於地地莫重於天則宣文宣靈其兆也如是則秦之祖己僭王者之郊也至穆公遂僭乎誓也卒洎乎滅二周而遷九鼎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則秦誓者其履霜也其濫觴也故仲尼删書畢秦誓者有傷焉有戒焉三代之誥誓中國之王不能行之西夷之君乃用焉不亦傷乎然秦國之僭亂周若不早辨之秦之子孫循襲寖長其可量哉故亦以戒周也設周有明王復興悟孔子之戒消堅氷於履霜堤襄陵於濫觴防㣲不至於著杜漸不及於大立制度以誅僭竊後世安有稽首歸秦者哉故曰有傷焉有戒焉嗚呼仲尼删書立教不徒焉耳
  吕氏曰穆公既為晉所敗深自克責作為悔過之書孔子所以載之於二帝三王之後這一書之理便是二帝三王之階梯聖人之全體在易之乾乾之徳便是聖人之徳乾本廣大其徳剛健中正純粹精也人若要精於乾徳階梯在甚處在復卦一陽生於五隂之下五隂在上重疊積累正如衰世末路人為私意障蔽然一陽生莫之能禦須有復乎乾之理復是進乎乾之梯階春秋之時三綱五常都不明去二帝三王之時大段逺正如五隂在上看此一篇見得回心悔過其辭懇篤至誠若推是心以往便可到堯舜禹湯地位前許多私意邪慮亦蔽他不得書之秦誓便是易之復卦學者須玩味
  秦誓
  公曰嗟我士聽無譁予誓告汝羣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云來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雖則云然尚猷詢兹黄髪則罔所愆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達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懷亦尚一人之慶按此篇經解永樂大典原缺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