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精义 (四库全书本)/全览2
尚书精义 全览2 |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一 宋 黄伦 撰
西旅献獒大保作旅獒
东坡曰大保召公也
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厎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
无垢曰纣在上九夷八蛮皆不得其所故诚意断绝不复修朝贡之礼及武王克商小人尽去弊政尽除四海一家中国一人九夷八蛮皆有献诚之路而西旅所以致四尺之獒以为贡也犬四尺曰獒然则西旅贡非所当贡之物亦有罪乎曰夷狄何罪其国中所出者惟獒故以通诚意耳至受与不受有教化存焉受之则夷狄以谓中国好珍奇狗马之玩将有轻中国之心不受则使四夷知中国所尚者理义不以奇玩为高也其敢不儆乎昔穆王征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然则受与不受利害如此召公岂得默默哉
张氏曰西旅之獒非所当献也武王之圣非所当受也非所当献而献之则其献无名非所当受而受之则其受无义若然则召公之为太保其可以默而无言乎此旅獒之所以作也
吕氏曰武王初克商归马放牛驱虎豹犀象而远之论来武王初克商如此獒之微物必不能动武王何故前日归许多马放许多牛方驱许多虎豹犀象了不数日而西旅献獒獒似不足以动武王而召公所以勤勤者盖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圣与狂初不相远特在念与不念之间耳何况创业之时若有一毫之累便不垂统于后则后必有丘山之累此正本谨始召公所以不得不戒武王方归马放牛驱虎豹犀象固是不得为一獒所动然武王初定天下已能归马放牛驱虎豹犀象若不又警戒时此心必恐便倚恃已前曽远得珍禽奇兽便是罔念道理此召公之意正在此也
曰呜呼明王慎徳四夷咸宾无有远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
无垢曰禹贡九州所贡迩也莱夷所贡远也各以其方所生之物为献盖土地所生风气所宜先王不责以所无不废其所有也然其所献者非以资耳目之玩逞心志之欲如汉武以天马而伐大宛以蒟酱而开西南夷也惟服食器用所不可缺者而已
孔氏曰玄𫄸𫄨纻供服也橘柚菁茅供食也羽毛齿革瑶琨篠簜供器用也是则以器用为一或以羽毛齿革瑶琨篠簜器也牛马大龟之类用也
吕氏曰圣人之心不曾留意于物所以受者盖縁是少不得圣人不可不受至于珍禽奇兽圣人何尝言盖方物之来便是慎徳之所召若方物之至玩好之物也受此心便是荒怠不是初致方物之本心圣人慎徳工夫所以无穷也
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无垢曰毕献方物乃吾徳之形见也徳岂吾所敢自居哉亦惟异姓诸侯同心协德所致耳先王不忌不刻善与人同之意可想见矣然则异姓诸侯受朝廷之赐其可少怠于徳而不修其所服之职事乎上下修德则方物是来倘惟不徳则兵革亦至矣 又曰赐异姓以服食器用之物赐同姓以宝玉之物同是物也桀纣以是赐人则人耻之尧舜以是赐人则人贵之是物又以徳为主也人所以不敢轻易吾君之所赐者以徳在物也重其人则亦重其物矣礼论祭祀必求仁者之粟以祀其亲粟一也而必求仁者岂非以徳为贵乎
吕氏曰明徳之致于异姓之邦者盖方物之献徳之所以致以事论之如肃慎来贺成王赐之贿是明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者所以教他因我所赐之物常思守邦敬守王度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者如鲁之所谓宝玉大弓是王者虽公天下为心然自亲以及疏所谓异姓之邦则疏所赐者不过远方所贡方物而遇伯叔之国乃是枝叶之亲故以重宝珍玉赐之以展亲亲之义
德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
无垢曰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君子尽心则经纶谋虑兴起治功于旦暮之顷防闲祸患于千载之后何以使君子得尽其心乎尊敬之委重之可也倘惟狎侮加于君子彼将振衣引去无复肯为朝廷尽心矣人主其谁恃乎昔宋孝武好狎侮大臣自太宰义恭以下不免秽辱常呼王玄谟为老伧刘秀之为老悭颜师伯为齴宗灵秀体肥每至集会多所赐予欲其瞻谢倾踣以为欢笑故身死未几太宰义恭受遗辅政而引身避事政归近习至废帝受弑其谁启之 又曰天下之功曷尝不自尊严中成小人以力事上当至诚尊严以待之使其临事不敢慢而栉风沐雨侵寒犯暑罔或怠惰可也倘以狎侮待之君子知礼义第奉身而退耳小人不知此理亦以狎侮报之苟简卤莽偷闲怠惰而不肯尽其力矣何至此哉宋公靳宋万而卒为宋万所弑唐敬宗与群小狎昵亦卒为群小所弑其祸乃至于如此者召公之言优游不迫未欲极其说耳
张氏曰狎则外有所䙝侮则内有所慢狎侮君子则遇君子不以礼矣此君子所以莫肯为之用也狎侮小人则遇小人不以礼矣此小人所以莫肯为之使也君子则人之所徳而信之者也故狎侮君子非特罔以尽其心焉人之心且皆莫肯为之尽矣小人则非人之所徳而信之者也故狎侮小人特曰罔以尽其力而已
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徳玩物丧志
无垢曰愚者以耳目为我圣人以心为我以耳目为我则奸声乱色足以荧惑其心志以心为我耳目具位而不纵天下万事皆以心造化之心正则耳目正矣盖心体本正以心为我无往而不正故百事之度皆得其正玩人而䘮徳如纣为酒池肉林使男女倮逐其间者此玩人也如此所为何徳之可言玩物䘮志如汉武帝为一马之故至起兵而伐人国此玩物也如此所为何志之可言盖有徳者常以敬自持故不敢以人为玩有志者常以道为准故不敢以物为玩
张氏曰耳之于声目之于色性也而君子不谓性若夫为耳目所役则逐物而不知返是故役于目则乱五色淫文章役于耳则乱五声淫六律如此则百度所以失其正矣玩人则狎侮狎侮所以䘮徳玩物则役耳目役耳目所以䘮志玩人有甚于玩物䘮徳有甚于䘮志君子之志志于仁义而已今也一于玩物而不能居仁由义此志之所以䘮也
吕氏曰心之官以耳目为主当要虚中无我若是心听命于耳目为耳目所使则心流于玩好本源如此则事皆颓坏百度所以不正惟是心之官虚中无我坐应万变则百度无不正若为耳目所役则此心流于一物上唐庄宗好声乐隋帝好宫室二君之心为耳目所役便在声乐宫室上其他事都不理为人君者乃是万化之本原本原须是十分澄彻虚中无我方是不为耳目所役百度自然正矣
志以道宁言以道接
无垢曰道即心也诚求得其本心以此出而为志则常安而不摇以此发而为言则善应而有法
张氏曰志者心之所之也言者心之声也心之本未尝非道则心者道之所舍及其出而为志必以道而后足以宁身发而为言必以道而后足以接物若夫志不以道则志为物累骄奢淫佚无所不为身有不宁者矣言不以道则言不循理诐邪淫遁无所不至物有不接者矣
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无垢曰作无益必害有益贵异物必贱用物此不易之理也故以有益为主则无益者自废以用物为主则异物自废
史氏曰解心之缪则治身之效著去徳之累则及人之利溥今夫畋游宴乐无益者也道徳仁义有益者也吾不作无益而反害有益则心之缪解矣用以治身功其有不成者乎珍奇淫巧异物也黍稷桑麻用物也吾不贵其所异而反贱其所常用则徳之累去矣推以及人民其有不足者乎苟人君私纵耳目之欲一作于心而害生于彼一贵于上而贱及于下则自身以至于人颠倒错乱其祸有不可胜救者矣张氏曰事之有益于理者可以为也不作无益以害之则有以兴民之利故功乃成物之有适于用者可以贵也不贵异物而贱之则有以裕民之财故民乃足
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不宝远物则远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
东坡曰王者之世宜尚廉而怯贪古之循吏能以廉服远方者多矣而贪吏适足以致冦况于王乎周穆王得狼鹿而荒服因以不至
无垢曰孟子曰君子居是国也其君用之则安富尊荣其子弟从之则孝悌忠信使人主视宝玉奇珍如粪土而以贤者为宝则必建长久之策致人主于三代之隆而中国之民人人得其所矣安富尊荣孝悌忠信何止迩人安哉决不为白狼而起犬戎之师决不为天马而兴大宛之役以人主所宝者贤也然则人主于所宝其可不谨哉
张氏曰不宝远物则于远无所取而远人不扰矣故远人格远人格则四夷来王是也所宝惟贤则于贤无所遗而迩人可以治矣故迩人安迩人安则四方无虞是也传曰宝珠玉者殃必及身又曰仁人者国之宝也则有天下国家者其于所宝可不谨哉吕氏曰不宝远物则远人格这一句自衰周至于汉唐上自朝廷下至守边吏所以蛮夷不服者都縁是贪太保这一句最亲切的当如此曹丕求明珠孙权便不服穆王求白狼白鹿方物便不至后世守边吏所以开边衅而致戎狄之害者只縁是受远物在乎贪也所宝惟贤一件事相为消长若见得贤实可宝之物则虚化之物定是不宝人惟不知贤之可宝见得一个异物可喜所以贪冒致戎狄之祸若真诚义理天下所可重所可宝者岂过于贤者入贤者门庭安贤者趣味远物自然视如浮云鸿毛之轻秋毫之微识其不可宝者则所宝莫非贤矣
呜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细行终累大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允迪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无垢曰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萌芽怀山襄陵之水起于滥觞萌芽不绝则斧斤劳滥觞不治则胼胝苦盖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此古人于细行所以必爱惜也一时失路未为害也往而不已岂非为大徳之害乎终累大徳真格言哉终之为言谓其不已也受一獒之献细行也狎侮之心珍奇之念自此而起源源不绝将为汉武帝矣可不戒哉九仞之山以一篑而亏细行不慎为大徳之累是始之非难终之为难也允信也迪行也召公言武王信行慎徳则此心安静不为非法以扰动天下使生民皆得安其居耕田凿井仰事俯育熙熙然知有生之可乐矣民心如此天心在焉天人同心幽明协徳武王世世作民父母为天下王此自然之理也
陆氏曰夫小者大之渐微者著之萌故君子慎初圣人存戒知机者所贵乎不远而复知理者必在于未乱之前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防微微而防之乃其识也涓涓不遏终遍桑田焰焰不除卒燎原野流煽己甚祸灾遂成虽欲救之固无及矣易曰小人以小善谓无益而不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则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
巢伯来朝芮伯作旅巢命
无垢曰夫巢伯来朝非朝武王也朝武王徳也芮伯作旅巢命旅陈也安国谓芮伯周同姓圻内之国为卿大夫其所陈者述武王之意以命巢伯也其中必有戒饬如冏命毕命之意其篇亡矣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无垢曰武王有疾周公有代死之册在金縢之匮今录而成篇金縢之册非周公而谁作乎至于成王信流言以金縢之书而悔上天动雷电以金縢之书而知故史官因叙其事以见金縢之作以明周公之心也使武王无病则金縢之书不作使上天不怒则金縢之书不开然则因流言因天威乃见周公金縢之书所以孔子判之曰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也 又曰圣人存心不求人知而求天知成王信流言疑周公周公虽死不自明也夫不自明而周公死岂不陷成王为有过之主哉曰吾之心取信于天耳使吾心无愧于天则成王必寤傥成王不寤而周公死是周公之心终有愧于天而天不为之动也其何怨天尤人之有乎
周氏曰周公作金縢其训诸后世之为臣者忠于其上虽其命有可易焉信乎曰周公之教人备矣昔武王老成王幼管蔡不可教周公身任天下之重也身任天下之重万世我赖变不谋宁乱不谋定恶足为周公哉卫道也周虑患也深防患未然其唯金縢乎微是周室其变矣
苏子才曰案金縢乃周公策命之书自纳金縢之匮及为流言所谤成王悟而开之史叙其事乃作此篇非周公作也
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𫮃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无垢曰克商明年武王有疾而弗豫弗豫犹不怿也盖疾既甚则情思昏愦支体疲怠气息微弱安有悦豫之心哉病至于弗豫则疾势危矣臣子之心亦安得不忧哉夫武王年八十三伐纣八十四即位是弗豫之年已八十四矣年亦老矣而疾至于弗豫死为必然而生亦侥幸矣此召公太公所以欲敬而求诸龟卜也卜而吉固可庆也卜而不吉则将为立子计尔周公以谓若卜而不吉非周家之福也故以未可以忧我先王之辞拒二公若夫代死之事吾位居宰亲则兄弟当自任之不可以委二公也功事也自以为己功者自以代死为己事也非以诈辞拒二公而自取其功也学者观圣贤当以圣贤之心为心筑土曰坛除地曰𫮃先除地以祛秽浊后立坛以尊神明为三坛于𫮃中故曰为三坛同𫮃也三坛之外又为一坛于三坛之南所以北面三坛而周公立于此坛也植璧于神坐而秉珪于掌握告太王王季文王以代死之事焉
杨氏曰或曰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其为臣子一也在他人则拒之在己则为之仲尼书之曰公乃自以为功得非过之也于此见周公之大也噫苟非公乃自以为功之一句则周公之心安显哉尝试论之武王之崩克商已五年矣尚有武庚三监叛于内奄及淮夷叛于外而况克商之二年而王有疾则天下之心未尽固矣宗庙社稷未为无虑矣于时周公自以安国定社稷为己事岂非大哉
张氏曰昔孔子有疾子路请祷子曰丘之祷久矣示其无事于祷也然则武王之疾周公必欲祷之者岂固异哉孔子之不祷为己故也周公之必祷为君亲也为己而祷是不知命也为君亲而不祷是不知义也无义无命岂周公孔子之所为哉此其所以不同也虽然命出于天其死生夀夭之数固非人之所能为而欲以身代武王之死则周公岂不知天而苟为之哉盖其爱君亲之心出于至诚固足以感通于神明自非深知死生之故鬼神之情将曷足以及此
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估四方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呜呼无坠天之降宝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今我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珪
无垢曰祝辞曰若尔三王有大子之责于天则以旦代发之身责犹取责于人之责言天必欲周一大子之死三王不得而已也今我有一䇿可以免武王之死塞上天之责其策如何以旦代发之身是也事鬼神之道当诚实不当有隐情诗称周公曰公孙硕肤以言周公有大美而逊退也今对三王自称我仁孝能顺曾祖考皇祖考皇考又称我多材能多技艺能事鬼神安在其能逊退哉无乃有骄吝之心乎曰不然盖逊退乃周公之本心而自称乃穷迫不得已之辞也事鬼神之际当以诚实不当有隐情此周公所以自称材徳而不疑也不如是不足以动天地感鬼神矣人各有能有不能事鬼神者周公之能佑四方者武王之能周公之意以谓天必欲周家一子之死当取能事鬼神者不当取佑四方者取周公以事鬼神留武王以佑四方岂不为当乎下地对上天而言也四方之民知武王在上皆祗敬畏服不敢起奸邪之心盖天下方定民心易摇使武王于是死则子子孙孙基业未可知也何以言之大位奸之窥也危病邪之伺也四方奸心将有不可知者矣其何敢保其祗畏乎且武王一死三监及淮夷乃挟武庚以叛则周公之说可谓先见事几矣天之降宝命谓天使武王得天下也武王在则宝命长存宝命长存则宗庙严奉三王血食有所矣武王死则奸邪将起宝命殒坠宝命殒坠则宗庙以隳废矣三王其何所依归乎许我则兆见其吉是武王生而周公得死所也我将以此璧此珪归家以待三王之命晏然而就死焉不许则兆见其凶是必欲王之死而不许周公之代也璧珪所以事鬼神既不许周公代武王之死是周公不可以事鬼神也故屏璧与珪而无所事焉
东坡曰死生有可相代之理世多疑之予观近世匹夫匹妇为其父母发一至诚之心以动天地感鬼神多矣况周公乎且周公之祷非独弟为兄臣为君也乃为天下为先王祷也上帝听而从之无足议者世之所以疑者以己之多伪而疑圣人之不情也郑氏曰君父疾病方困忠臣孝子不忍嘿尔视其歔欷而就死中心恻然欲为请命周公达于此理著在尚书若君父之病不为请命岂忠孝之至也然则命有定分非可代死周公为此者自申臣子之心非谓死实可代自古不废亦有其人但不见尔未必周公独为之
吕氏曰天命所在夀夭长短自有定数当武王疾时周公圣人岂不知天命所在而欲以身代武王之死谓公出于一时忠爱之故不暇顾其正理亦不然于此当知天命一原之理
乃卜三龟一习吉启籥见书乃并是吉公曰体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能念予一人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王翼日乃瘳
无垢曰是三龟非三王各设一龟以卜吉凶也乃用三代兆法以卜之故谓之三龟也一习吉者习因也先卜夏兆夏之兆法既以为吉次卜商兆商之兆法因之又以为吉次卜周兆周之兆法因之亦以为吉三兆虽不同而一皆因为吉则武王之不死无疑矣周官占人凡卜筮君占体大夫占色史占墨卜人占坼郑康成解云体兆象也色兆气也墨兆广也坼兆舋也未见占书时大夫与卜人已见兆之为吉矣及取占书证之又见其为吉然后周公取兆以观之兆即体也乃占兆之大象知王必安而无害矣新命于三王谓新得吉卜之命于三王也若此则武王不死而可创立䂓模为子孙长久之计矣兹攸俟所谓归俟尔命也能念予一人谓三王果能以武王为念使武王安也然则三王能念予一人则天下安不能念予一人则天下未可知也公归归俟三王之命乃纳册于金縢之匮是祝册之明日武王即获平安也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二 宋 黄伦 撰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无垢曰管叔周公之兄蔡叔霍叔周公之弟天下之至亲者莫如吾兄弟也周公大圣宜兄弟之知其心矣今乃流无实之言以害周公岂人之情也哉曰周公权太重也成王幼弱周公专制天下剖断万机虽名曰臣其实行君之事其迹似可疑也则流言之起不为无名矣周公平昔用心兄弟宜知之矣曰不然唯圣知圣唯贤知贤心志既差识趣绝异凡情俗态安能知圣贤之所存乎为兄弟而不知以其心不同也而又何怪乎此亦圣贤之不幸者也公将不利于孺子此所谓流言也呜呼何待周公之薄哉曰此以凡俗见周公不以周公见周公也指成王为孺子则天子幼弱可知矣夫杀管叔降霍叔囚蔡叔乃先王之心也使周公怀一毫私意以害兄弟其何以见先王乎所以告太公召公我傥以私意不致辟于三叔我将何以告我先王乎以此知周公之心乃先王之心先王之心乃天下之心而天下之心乃天心也居东二年乃始能杀管叔囚蔡叔降霍叔亦可谓强大矣东征时虽告成王成王不能不惑于流言而以周公为可疑既有疑心则成王安敢不从周公之请乃若其心盖以三叔为忠臣而以周公为篡贼也周公既诛三叔则成王疑愈深周公所以作鸱鸮之诗以遗成王成王盖莫之悟也其心方欲责问周公征诛之罪特以兵在公手未敢显然形于语言耳
吕氏曰武王既丧亡后事非是一时但史臣欲把周公始终合为一篇管蔡及群弟流言于国非是周公待他不至自是他质资卑下以小人之心量圣人且四凶在尧朝至舜时乃露其恶态四凶元不是好人至舜之时罪不可掩耳管蔡之在武王时不闻其变至周公时乃如此其质资卑下遇事则发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见周公之不得已处此见舜之待象与周公之待管蔡其事虽异而其心则一何者象之欲害舜不过是舜之一身当周公时成王幼安危之机正决于此宜诛之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熟
无垢曰夫雷风之异何自而来哉自成王心中来也心疑忠圣凝结成象故为雷为电为风以变常也如周公忠圣成王信之任之政事一听之此常也成王有常心则为天清为地宁为和气为太平安得有雷风之异成王信小人之言疑周公欲为篡贼此心之变常者也成王变常则为雷为电为风以见灾异矣夫禾民藉以为命大木根蟠本固未易摇动也今禾偃木抜尚使人惊骇况如周公天下恃以为命其忠圣岂可一日而摇动哉王见天变怛焉恐惧故皮弁素服以见纯实之意且启金縢求占验之书乃得周公代武王之册呜呼成王本无心求此书周公本无心留此书为后日计然而䜛谤由此而明盛徳由此而著然后知天人之理全在无心处耳使成王有心求此书则无风雷之变使周公有心留此书则是奸人伪士为身谋巧计岂足以致风雷之变哉故君子当尽其所以为臣子之道天人之理昭昭然不可诬也太公召公未见此书自知周公忠诚矣然当成王疑贰之际欲开释辩明乎则恐成王疑其为党也欲置而不问乎又岂仁人君子之用心哉困心衡虑欲因事乘机发明久矣特未有其会耳今忽见此书其事济矣犹恐成王未悟也乃倡率成王使问诸史与百执事先言二公后言只此史官明著二公倡率之意也诸史谓当时告三王时作册文者百执事谓当时告三王时奔走给事者当周公代死时本无一毫顾虑为后日心特欲武王安为天下计耳其事秘密当时为史者百执事者亦皆一时忠信确实之人不如是周公不使与此事也既而周公戒之此事当秘密不可宣露于人则此史官与此百执事者奉此勿敢言之说周旋于此罔敢失坠故虽见周公被䜛终不敢宣露以明周公之忠诚盖其意以谓周公生死乃臣子常事而宣泄所戒乃为不可倚信之人不可倚信亦何以为人哉故宁视周公之死而不忍宣泄其言也噫者不平有恨之声也其不平有恨谓何谓周公命我勿敢言而我言之是负周公也周公既诛管蔡未敢遽归以待成王之悔悟也既而风雷之变在上禾木之灾在下金縢之书显其忠诸史百执事证其说成王乃知听流言之过而求自新之路矣自新当有其实衮衣绣裳以逆周公且曰我国家待贤之礼宜如此非过也夫成王向以流言而暗今以风雷而明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过而能改天下仰之成王亦未可轻也以衮绣迎周公以玉币谢天谴出郊所以谢谴也谁谓天道远哉向也雷电以风今也雨而反风向也禾尽偃今也禾尽起大风反风尽偃尽起特在成王疑与不疑之间耳疑则变异如此不疑则为瑞如此然后知天止吾心而已矣无求诸高高苍苍之间也是以人主当先治其心
伊川曰成王者是中才之主也如天大雷电以风而启金縢之书成王无事而启金縢之书者何耶盖二公之道如此欲成王悟周公耳或谓祝史何为藏之曰或焚或埋后之制也盖上古未有焚埋之制欲重其事故藏之金縢以久其传耳曰然则武王有疾弗豫而周公乃册祝请代武王可谓知命乎曰周公诚心只欲代其亲何暇知命
临川曰然则大雷电以风与乃反风而史书之何也曰周公之所以得迎者以雷电风之变也其既迎之也则变复而岁大熟人莫不以迎周公为是而当天意也则史可以勿书乎孔子以鬼神为难明而记曰疑事无质吾以天之变为周公也则是质之也以天之变为成王也则是亦质之也故善为史者是可书也而不可以质之也
张氏曰夫天人之理其致一也故民之所欲则天之所欲是天之聪明因民而已且周公之居东也西人欲其归则曰公归不复于汝信宿东人惜其去则曰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夫周公之得人者如此则其得天者可知矣
武王崩三监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无垢曰周既灭殷分其畿内为三国诗风邶鄘卫是也邶以封纣子武庚鄘管叔尹之卫蔡叔尹之以监殷民谓之三监盖谓管蔡辅武庚以监此殷民也不谓管蔡因武王崩乃与武庚同叛而又挟以徐奄兵革四起周公之心以为害在武庚耳使杀武庚绝其本根则管蔡徐奄不攻自破矣此周公相成王所以当此机会専以黜殷为心也孔子识此心故圣笔独标之曰周公相成王将黜殷而不及管蔡也
吕氏曰武王既已灭商不忍商无其后故立武庚禄父于卫又恐其叛故使管蔡霍叔监其国故谓之三监及武王崩周公摄政为三叔者却挟连武庚及淮夷以叛然此序不言武庚叛乃言三监叛者盖此叛生于三监之谋欲害周公孔子圣人灼见其情故笔之于序独言三监及淮夷叛其一字之贬有春秋诛赏之法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者盖武王初崩成王㓜小周公居可畏之地内而三监有不利孺子之言外而武庚挟商之怨扇摇周室安危存亡之机在此周公大诰万方明谕厥旨方行天诛大诰所以作也
大诰
王若曰猷大诰尔多邦越尔御事弗吊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冲人嗣无疆大历服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无垢曰猷谋也谋黜殷之事大诰多邦及三卿御事之臣将征其兵以行也盖御事者诸侯谋议之臣故诰诸侯必及御事三王之尽人情盖如此周公润色成王之意为此罪己之言曰天弗悯吊周民降屠割于我家不少延武王之命使我痛苦无极也武王既死大惟我㓜童人乃今继此无疆大历服也历天命也服人事也夫我幼冲尚弗能深造知人之哲收贤才开道民于吉康之地况能感格深知天命之所在乎以言民事易见尚弗知所以安民之术况天命难测其能深识幽明之理乎
张氏曰尔雅曰猷道也止而有守作而有就一作一止无非道也周公之诰多邦与夫御事非妄作也本夫道而已
吕氏曰当时叛周不过淮夷三监今大诰多方者何故盖当天下初定人情未安其时乍革商为周天下亦未能晓然举知天命所在加之三监扇动为变恐其为乱不止于三监淮夷所以大诰多方之诸侯及诸侯御事之臣先开他志谕以天命从违之意使其心下释然晓悟则不至变生肘掖然后周公方出东征此周公讨乱规模后世人君讨乱本只是要讨一处后来丝牵绳聨他处皆乱者只縁不能明告其众耳且如唐有藩镇之祸徳宗初讨田悦后来王武俊李希烈之徒相继而叛只縁徳宗不是天讨不能告谕万民故伐叛未几而叛者相继惟周公诚意已孚于告谕之时天下信周公者有素此乃镇定万方之本后虽东征三年之久而天下如故者由周公先有以镇定之也
己予惟小子若涉渊水予惟往求朕攸济
无垢曰既自念弗能造哲以迪民康又不能知天命其心茫然不知为计故叹曰已乎我小子耳今嗣无疆大历服如涉渊水欲罢不能欲进不可姑勉力前往求所以济难之道耳涉渊无舟楫不可济此艰难非人其可乎
吕氏曰大率人君固当抑畏亦当自强两者并行方能有济若不抑畏以天下不足平则失之轻忽必不足以立事若徒然畏缩不求所济之道只是一个畏懦不能立事之人所以成王说若涉渊水一句便往须求攸济道理亦是知天命也
敷贲敷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予不敢闭于天降威用宁王遗我大宝龟绍天明即命
无垢曰武王之所以取此天下皆邦君御事之力也邦君御事之功亦大矣我将于人事天命敷大之贲饰之则于邦君御事之功其可忘之哉今将谋诛三监所以不敢忘邦君御事之功而大诰诸侯共图此功也天无心也福善祸淫殖有礼覆昏暴皆人自取耳故淫者必祸昏暴者必覆天之降威常在人为之后天子代天以行威者也今三监之恶理取诛戮天威明明如此我何敢以私意闭绝此威容恶纵奸以取怒于天哉所以必当征之也易曰天生神物圣人则之神物则大宝龟也宝龟能传天命之吉凶故武王以此龟遗子孙使知天之明而继之命之所在而即之
东坡曰当时谓武王为宁王以其克殷宁天下也下文曰乃宁考知其为武王旧说以为文王非也曰前宁人者亦谓武王之旧臣也
张氏曰人之不胜天久矣又况君之于天犹臣之于君臣之拒君命为逆则成王之于天威非所敢拒也故于是用宁王所遗我之大宝龟以卜知天意夫大龟神物也足以前知故能绍天之明而吉凶可预见吉凶之形既见夫然后知天意之所趋向而顺之知天意之所背避而违之此所以能即天之命也王氏曰文武皆能安宁天下故谓之宁王是宁王者兼文武而言若宁人则又兼文武之臣而言也言宁考则谓武王耳
吕氏曰古者大而天下小而一国皆有宝龟以镇守国家若有大疑则卜之所以继天之明命即此可以知天命之所在也夫圣人将举大事必有定见何故只信龟卜非是圣人亦自见得不定也盖圣人至诚齐戒神明其徳以验之于龟而龟者又至诚无私与圣人之心相协此天命不易之理非后世技术之卜也
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殷小腆诞敢纪其叙
无垢曰小国殷蕞尔武庚其地其人如此尔乃不量力不度徳大敢求续前人之叙以再王天下真取死之道也兵家以气为主故其言不嫌于鄙薄
吕氏曰武王崩便是有大祸难于西土西土之人亦忧惧惶惑于此时三监蠢动作乱武庚恃其国小小富厚便欲复商家之正统乃纪其叙之谓也成王言此者说武王既㓕商商之社稷已隳矣宗庙已绝矣于己隳已绝之中乃扶持而立之是武王有大功于商今武庚不知我武王扶持他于隳于绝之中乃大敢纪其叙敢之云者言其无所忌惮妄为僣乱欲复商之旧业而再为天子夫纣为大恶武王不得已而伐之其伐纣之后武王又不忍其无后即武庚而封之在武王者亦可谓恩徳周致矣今武庚辄敢纪其叙言其不知恩徳如此武庚如此用心天所不覆地所不载成王此言所以说病源也
天降威知我国有疵民不康曰予复反鄙我周邦今蠢今翼日民献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宁武图功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
无垢曰武庚之叛必乘间而起今所以起者以三叔流言于朝骨肉之间自为疑间民心震动是周家有疵也故因此而叛焉不言三叔流言而曰天降威者起无根之言乱朝廷之治此天所以诛罚而降威也以言叔之罪天所不赦也其辞如何曰予当复有天下为中兴之君反以周邦骨肉危疑为可鄙也今四国起兵天下惊骇而蠢动起兵之明日四国民之贤者有十夫焉知武庚无道必败惠然来翼我周家以抚慰宁王之武事而图伐叛之功也周公谓我方举兵以伐叛而有十夫来翼是周家之美事也人事既尔卜之鬼神卜又并吉并吉谓三龟并以为吉也三龟即三兆之法也天意人事如此其伐四国成功必矣盖武王方死人心摇撼而又仍之以流言之变武庚之变非周公安定其心据人事天意以为必胜之䇿则事未可知也古人遭变其安定乃如此则夫轻愠易喜数惊易摇者安足以议天下事乎
东坡曰汉高祖讨陈豨至赵得四人皆封之千户曰吾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一人至者吾何爱四千户不以慰赵子弟乎此亦周公之意也
黄氏曰天下之变莫大于新造之后易世危疑之际彼其抵巇窃发固未足以败吾天下而其所忧大者特在于天下观望以为去就夫天下各怀去就之心则其变不止一国乱不止一人也自武庚之叛周书大半为商人作而大诰専为周人远之庶邦近之大臣若皆去周即商而其不叛者特十夫尔呜呼是岂天下皆叛而十夫独忠也哉方危疑之际人怀去就周公盖逆探天下之微而夺其欲去之心天下之心夺而商人之党孤矣
张氏曰夫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贤盖天之视听从民民之去就视贤民献十夫予翼则天与之民归之可知矣
吕氏曰大率圣人观天命只就贤愚上看不就众寡上看反鄙我周邦人若甚众十夫来翼人若甚寡就众寡论时商民实众十夫实少若就贤愚论时商民虽多皆蚩蚩无知之众若知天命之贤人来虽十人已足见得天命人心并归周家了所谓反鄙周邦都不足道
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尔庶邦于伐殷逋播臣尔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艰大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违卜
无垢曰盖古人无愧于幽冥幽冥信于我故我亦信于幽冥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故我凡一卜筮若与鬼神合堂同席相与议论者卜而得吉是议论以为可也鬼神以为可则何往而不可卜而得凶是议论以为不可也鬼神以为不可则何往而可此古人所以必信于卜也后人平居负于幽冥者多矣非特不我信而我亦不敢必信于幽冥其颠倒思虑倾邪心术诚安在哉古人责人常轻责己常重四国之叛必我有以致之岂可恃兵夸武以罪诿人而不思责己之道徒快意于一战乎此心二肆小人得志君子无立足之地矣秦皇汉武率此道也观周公之意颇以吉卜十夫为恃似有轻敌之心故庶邦君越庶士御事无不荅周公曰四国之难甚大岂可轻哉当先责己可也宫室皆深邃之地以言四国皆叛民之不静乃吾屋漏暗室中失徳过行之所形见也诚诸中形诸外岂可欺哉考求也翼敬也邦君及庶士以民不静在王宫邦君室耳则四国之叛岂可责之他人周公当辅成王以求敬之道于慎独之间以率邦君亦求敬于慎独之间以率天下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则干羽舞而有苖格考翼尽而四国归岂可略不思责己之道而遽以征伐为事哉且夫武王倒载干戈包之虎皮示不复用今肉未及寒乃遽以干戈为事何耶王曷不违卜以尽求敬之道乎
吕氏曰周公言天人之心并依卜兆又卜如此了方敢告诸侯及尹人庶士御事说我已得吉卜则尔众当奉我一人伐逋亡播荡之臣此是周公叙初征与诸侯商量时节盖根本之祸乃在天子之宫诸侯之室须自省徳泽之未深教化之未至刑政之未孚初不在武庚一人之身是当时诸侯只教成王自反自反其敬未可出征伐虽龟卜如此分明然且当自反何不违卜
肆予冲人永思艰曰呜呼允蠢鳏寡哀哉予造天役遗大投艰于朕身越予冲人不卬自恤
无垢曰周公以谓成王闻邦君御事艰大之言不静之说亦长思其艰而叹曰呜呼信乎举兵行师摇动天下使鳏夫寡妇有思子之心其哀矣哉是则周公虚心下意听邦君御事之言而不敢以其说为不当矣然权其轻重缓急动众乃一时之小害而弭乱乃天下之大利我为天子为人所驱役东西南北当听命于天天今遗我以四国之大事投我以四国之艰难我以眇然一身当此驱役其敢以汝众责己之言委四国不问其罪乃敛然退而求敬而任其自猖獗以遗天命哉其理不得不听十夫及宝龟之言以往征也
张氏曰夫劳民以征伐则于民不能无挠而鳏寡尤在所可哀盖以鳏寡之民为无告故也予造天役遗大投艰于朕身言鳏寡虽可哀然予造天役则其兴师动众岂己之所欲为哉造为也不卬自恤者成王自言我幼冲之人非自恤也其所恤者在于宁考所图之功所以见其往伐之意上则承天之命下则成于宁考图功非出于一己之私故也
吕氏曰盖人君代天而有天下无非供天之役今日之事我当深造天役又况到大艰难之事委在我一人之身盖言武王既丧而天役则在我天下至大之责亦在我一人之身况王者以万民为子若坐视而不救之是废天役自我也则我今日岂敢为身计言不敢自恤也
义尔邦君越尔多士尹氏御事绥予曰无毖于恤不可不成乃宁考图功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
无垢曰邦君御事识此公义见我当此大艰时则当安慰我曰无过忧劳此大艰之事当勉力往征不可不成武王所图定天下之功也毖劳也如此则于义为得矣今乃使我求敬违卜以义观之则为失当矣周公当众论疑贰之际乃独以义观之圣人之见其造化乃如此大矣哉帝命高远何从而知所以传帝意者宝龟也卜龟而吉是上帝欲征之也不从卜之言是违上帝命也上帝其可违乎
张氏曰毖慎也无毖于恤言无慎于征伐之忧也征伐虽曰大事在所可恤然将欲成宁考所图之功其涉危难故不足恤矣夫静一天下者宁考所图之功也为之子孙者当继嗣而成之今三监及淮夷叛苟不能征之则宁考图功或至于㡬成而败矣卜征而吉则征之者出于上帝之命也然则天命其可以废弃之哉昔汤之伐桀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之伐纣曰予弗顺天厥罪惟钧盖亦以天命之不可替故也吕氏曰天人并应卜又吉邦君之众又都回心则上帝命我分明我眇然一小子既荷上帝之命如此岂敢替上帝之命言必往伐矣
天休于宁王兴我小邦周宁王惟卜用克绥受兹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呜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无垢曰武王所为上当天意故天美之何以见美之之实哉自小邦诸侯一旦振起之使有天下是也武王何以当天意耶曰惟卜是从耳以其取天意于卜今我安敢以邦君之言遽疑卜筮以拂上帝而悖先王乎此所以不可不征也天示吉卜令诛四国又遣十夫令诛四国谁谓天窈𡨋难测哉其威命明明如此可不敬乎夫商道不衰何以见高宗四夷不叛何以见宣王汉无昌邑之变则无以启宣帝唐无宫阃之变则无以启明皇由此观之则四国之乱乃天所以弼我周家积累之业也
张氏曰易曰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大乎蓍龟古之圣人建大功成大事未尝不用卜也夫宁王之所有天下莫如天命以其惟卜是用今我之征伐亦惟用卜则我之所为有以合于宁王若然则三监淮夷之征其可已乎天道无私其彰有徳甚明其讨有罪可畏三监及淮夷之有罪在所宜诛则我周家世世修徳为天所弼可知矣积而大谓之丕丕者言其积之大也周之基业肇于太王而成于文王此所以谓之丕丕基
陈氏曰在昔上天休我文王自小邦而有天下未尝敢违卜以至于安受天命今天助我民况我敢不用卜哉天之命昭然可畏我既不敢违卜汝亦宜顺天而辅我大此大基也
吕氏曰天显道可畏所以艰难祸变乃是天栽培弼助我丕丕无穷之基业正如孟子所谓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畏之者乃所以弼之也大抵为国者多成于忧患亡于治安人君须知此乃是大欲辅成君徳不可自沮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三 宋 黄伦 撰
王曰尔惟旧人尔丕克远省尔知宁王若勤哉
无垢曰周公意言武王勤劳辛苦得天下为子孙万世之基以绥养天下万世之民今不可故违吉卜安坐求敬忍视王室之危亡而不恤矣如此训谕则见周公义理深长而邦君御事之计似为迂阔矣
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极卒宁王图事
无垢曰天意以成王冲幼坐继武王之业恐其怠惰恣纵故闭塞劳苦我成功之所使我知天命之不易而人情之艰难也我何敢不尽心尽力以卒我武王所图之事哉武王所图之事何事也盖天下尽归周家之事也
张氏曰閟言天命之否闭而不通毖言人事之难艰而不易事者功之始功者事之成前人之功积事以成之者也今也天閟毖我成功所则我于宁考所图之功不能必成姑亦终其所图之事而已天下之事先王定之于前极其卒之者非子孙其谁乎
肆予大化诱我友邦君天棐忱辞其考我民予曷其不于前宁人图功攸终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于前宁人攸受休毕
无垢曰周公惟恐其未喻也乃曰至诚称誉而非谄非谀者天必辅之欲知至诚称誉不可考之于诸大夫恐其有爵禄之累也其言可信也尚矣使民有徯予后后来其苏之辞有徯予后后来其无罚之辞则天之辅我可知矣当时十夫来翼则民有忱辞归我可知矣民有忱辞归我则天之辅我亦可知矣其往征也何疑哉民欲征四国如此此天心也予何敢违天不于武王与夫旧臣之功使之有无穷之计乎诚使周公听求敬违卜之言坐视四国之叛而不为之经理则武王之天下未可知也四国叛乱如已有疾以害我周家之业我何敢不于前宁人武王与夫旧臣所受于天之休命有以终其业乎毕终也终其业则视四国叛乱如疾在躬必去之而后已
张氏曰化者化之以其道也诱者诱之以其言也三监淮夷之叛有邦之君皆以为不可征此成王所以化之者也天棐忱辞其考我民者诚信而有辞天之所辅也我忱信而有辞天必辅我天道远而难知欲知天之辅我当考之我民而已民之去就视贤十夫予翼则民辅我矣天之视听自民民辅我则天辅我矣天辅我民辅我岂特可以极卒宁王所图之事其于图功亦可以终之者也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艰日思若考作室既底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构厥父葘厥子乃弗肯播矧肯获厥孝翼其肯曰予有后弗弃基
无垢曰武王既已统一天下未及纪纲万事而死今成王继之有四国之叛使不为之扑灭是若作室不肯为之营筑也营田而不为之播种也况能制礼作乐立经陈纪为子孙无穷之计因其作室葘田之说又思曰父以敬存心见其子不继其志其肯言曰予有后不弃我基业乎为人子而不为父所信则亦何以为人哉使我今日不能继武王之业以平四国之乱是武王无后也是尽弃武王之业而不为保守也如此不征其可乎
张氏曰父作之于前而子不能继之于后也
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宁王大命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养其劝弗救
东坡曰养厮养也父兄而与朋友伐其子其家之民养当助父兄欤抑助其子欤其将相劝助其父兄弗救其子也今王与诸侯征伐四国正如父兄与朋友伐其子尔众人孰当助乎
陈氏曰兄考者喻成王周公也友者邦君也喻四国也子者喻民也民养者厮养也喻群臣也四国残害我赤子我为赤子之父兄固将救之汝群臣乃劝我弗救乎
吕民曰如人之父兄被侪类伐其子父兄岂肯弗相救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何况王者视民如子见得武庚管蔡害民为天下诸侯岂可不相救助此以世间常情论之
王曰呜呼肆哉尔庶邦君越尔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越天棐忱尔时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于周邦惟大艰人诞邻胥伐于厥室尔亦不知天命不易
无垢曰爽明也清明邦国必赖哲人今兹十夫通知上帝之命命在周家故来翼我十夫可谓哲人矣清明四国叛乱者非十夫其谁十夫来助征伐是上帝来助征伐也其可已乎以是知非有以高天下之见者则不足运动天下邦君御事学至于立矣特未可与权平居守常则有馀裕傥遇变故则不足以知㡬而斡旋上天之法诚者辅之今周家至诚动天天遣十夫来翼邦君御事其可有异论不辅我至诚之心而易上天之心乎降戾周家使大艰人如三叔等以我至亲乃大近相伐于室家之中此周家不幸天降此祸也祸端已起不可不治治之之道伐之而已矣夫上天之法本于辅诚此天之定命不可改易也三叔乃一时变故耳岂能易天之法与天之命哉天法天命既不可易邦君御事乃以谓不可征是不知天命之不易也
吕氏曰天辅助我有周于诚实平定无事之时其时尚有不敢变易其法以辅诚天命何况今日天动威以警戒我周邦尤不当不从也
予永念曰天惟丧殷若穑夫予曷敢不终朕亩天亦惟休于前宁人予曷其极卜敢弗于从
无垢曰殷之有天下犹亩之田也田有恶草则害嘉谷天下有不仁之君则害良民天相武王诛纣灭殷以保良民是若穑夫除去恶草以养嘉谷也今其莠犹在如武庚之叛也成王岂敢不力诛锄以终天下之业而继武王乎亦犹穑夫尽去恶草不使一苖有遗类也前曰日思此曰永念则知圣贤举事不轻易如此
东坡曰是时武王之旧臣皆欲从成王征伐故王曰天若欲休息此前宁人者予何敢尽用卜敢不从众而止乎
张氏曰穑夫之治田去其害稼者而已盖稂莠不除终为苖稼之害殷商之害虐斯民为天所畏有类于此故曰天惟䘮殷若穑夫天之丧殷如是则为成王者故当敛之至于终亩所以应天者也极至也天之休美于前宁人使有天下成王自谓我何所至乎言有天下之休命者尽宁王之徳也我卜既吉而不往从之则是逆天者也成王之所以必往伐之者从卜而已
吕氏曰周公之论天之命䘮商之意分明天降休命于武王又分明何必去占卜自合当从天命去东征虽不卜亦可
率宁人有指疆土矧今卜并吉肆朕诞以尔东征天命不僭卜陈惟若兹
东坡曰今宁人指我以疆域所至不可坐受侵略况今卜并吉是天欲征不欲休也盘庚与大诰皆违众自用者所以借口也使盘庚不迁都周公不摄政岂有异议乎平居无事变乱先王之政而民不恱则以盘庚与周公自比此王莽所以作大诰也
张氏曰天虽难忱其示人以吉凶之命而无有僭差卜之所陈者如此此三监淮夷不可不征也
荆公曰武庚周所择以为商后三叔周所任以商事者也其材皆非庸人方主幼国疑之时相率而为乱非周公往征则国家安危存亡殆未可知然承文武之后贤人众多而迪知上帝以决此议者十夫而已况后世之末流欲大有为而乃欲取同于污俗之众人乎
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作微子之命无垢曰征四国时实周公摄政故孔子序大诰曰周公相成王将黜殷则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虽曰周公相成王其实皆周公意也然孔子于大诰尚曰周公相成王至此则独书成王而不及周公者何也曰论成王之意惑流言疑周公则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非成王意也余原成王本意岂愿四国之叛而失吾家宗社哉特以疑故颠错缪乱者使其无疑则原其本意实亦欲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也故圣人不书其疑而书其本意曰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而不及周公不及周公所以深明周公行成王之意而非周公私意也前书周公所以尊周公之断后不书周公其义岂不远哉余乃知不书周公亦所以尊周公也 又曰微子盖帝乙长子特以其母初贱而生故不立其母后贵而生纣故纣得立然而纣无道亡天下其子武庚又背叛亡其国殷绪宜绝矣周家忠厚不忍灭殷宗庙社稷卒封微子以为殷后且使成汤以来不泯祭祀凡三十二传而灭于齐是全汤之祭祀者微子也使微子继帝乙有天下岂有牧野之事乎
吕氏曰周公摄政时有流言之变天下皆疑周公有无王之心孔子特序此以发周公尊王之意欲使后世知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圣人经世之大法也又以见周公之本意
微子之命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贤统承先王修其礼物作宾于王家与国咸休永世无穷
无垢曰立前代子孙以崇徳其意以谓不立他人子孙而立微子者所以崇成汤之徳不敢忘也立前代子孙以象贤其意以谓前代子孙必有先祖遗风立微子为诸侯所以象成汤之贤使我有所法也夏商各有一代礼物不相沿袭也先王不忍自尊一代之制而废前代之礼故立二王后使统承先王之业不用当代之礼物其典礼正朔服色一从其故家所尚虽郊天祀地亦所不废此所以使微子统承成汤常自修其家礼物也其意使前代子孙常见故家遗物而无悲苦伤悼之念呜呼仁哉夫以客礼待之所以尊成汤也其心视之如成汤之存也先王忠厚尊敬之风可想见于此矣
张氏曰以事言则为稽古本成汤而言之则曰崇徳自微子而言之则曰象贤盖王者之后必立其人以承其宗祀古之道也成王稽而行之故谓之稽古成汤有徳矣必立先代之后以作宾王家所以崇其徳微子为贤矣必建于上公加以爵服所以象其贤崇徳象贤者将以嗣先王之统而承之也
吕氏曰崇夏之后便是尊禹之徳崇商之后便是尊汤之徳盖徳厚者流必长徳薄者流必卑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盖圣人于车旗正朔本数未度种种自有定制岂可不责其后世子孙之修然圣人公天下为心其所以创立一代规模盖欲新时人之耳目然未尝以已为是以先为非不敢尽扫灭先王之制度所以不要后人废坠使修其礼物常常在此亦见得圣人公天下为心处且如秦恐人是古非今尽焚灭先王之典籍此只是秦私心如此然圣人所以留其礼物使之常修者盖亦有意天下之理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如循环然商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商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盖圣人通百世为体若先王法度苟不修而我之法度或废后世有圣人作却把何道理救得此所以修其礼物者盖知变通之道损益而兼用之也
呜呼乃祖成汤克齐圣广渊皇天眷佑诞受厥命抚民以宽除其邪虐功加于时徳垂后裔
无垢曰齐圣广渊其徳蕴于中而未用至其发之于事也则见于抚民以宽宽乃齐圣广渊之发也若夫傲慢蔽塞褊窄浅露之人其见于事也则为虐有徳为宽无徳为虐然则人主之于民其可不以宽为心乎桀以虐失民心汤以宽得民心盛哉成汤之圣也取涂炭之民付辑宁之地故其功加于当时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以至克宽克仁其心法所流足以传于子孙故其徳垂于后裔功徳兼隆其盛矣哉有徳无功是能有而不能用有功无徳是无其本也
张氏曰人之致其力以兴事造业谓之功功则可大故加于时直心而行之之谓徳徳则可久故垂后裔吕氏曰汤以盛徳受天命以宽抚天下功既加于时徳又垂于后裔如日月之明终古不息若本原不深厚功加于时则有之无縁会徳垂后裔此王伯之辨𦂳要在此盖伯者以私智相高搂诸侯都是智巧机术相笼络天下若本身死了便散溃解释如齐桓方死五公子争立诸侯来伐何縁会徳垂后裔
尔惟践修厥猷旧有令闻恪慎克孝肃恭神人
无垢曰践修厥猷之实岂在虚空高远哉恪慎克孝肃恭神人此所谓践修厥猷也纣荒怠弗敬而微子恪慎纣宗庙不享而微子克孝纣谓祭无益谓暴无伤而微子肃恭神人则躬行修治之意可以意会矣夫其为人恪慎克孝肃恭神人则至诚忠厚尊严和乐岂寻常人哉开国承家以继先代礼乐舎斯人其谁乎
吕氏曰恪慎克孝此是着实践修处今闾巷之人皆知孝然只是养口体以此为孝不可谓之克若克果能尽孝之道如曾闵方是克孝肃恭神人此见得敬心常存不以幽显二字易其心以此心事神以此心接人都无幽显之间此心常不替
予嘉乃徳曰笃不忘上帝时歆下民祗协庸建尔于上公尹兹东夏
无垢曰孔安国谓孝恭之人祭祀则神歆享施令则人敬和其言论切实有补于教化余诵斯言至于三复请因其说而推明之夫上帝歆享下民敬和必有以感召之也微子恪慎克孝肃恭神人孝自恪慎中来恭自肃中见神人之枢机已管键于此矣故以此祀上帝则上帝歆享以此令下民则下民和敬使无其本能至是哉呜呼欲观人之有徳与否请自孝恭而卜之上公九命为伯其国家宫室车旗衣服皆以九为节微子为成汤后故其盛如此然微子所以得此者成王取其孝恭也非特取其为汤子孙而已是孝恭之人可以为上公矣
吕氏曰微子之行笃实而有光辉又恪谨肃恭无幽明隐显之间如此方可谓笃不忘既如此所谓上帝时歆下民祗协本无二理以此心事上帝何縁不歆以此心对下民何縁不祗协此是上当天心下当民心所以建汝于上公之位命汝尹此东夏之民所谓东夏者盖岐周在西其所以封微子在亳以岐周㸔亳却是东惟微子之徳到得所谓可使南面所以因而命之
钦哉往敷乃训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弘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绥厥位毘予一人世世享徳万邦作式俾我有周无斁呜呼往哉惟休无替朕命
无垢曰烈祖之心欲安民而已初不以天下在我在彼为轻重也使微子不失孝恭以此训民以此保服命以此率典常而蕃王室则成汤之心至微子而愈宏大矣夫烈祖徳业之大固不可以一言尽其要不过纳民于律度之中尔使微子不失孝恭之心则永安上公之位而足以毘助我一人之教化矣夫人主虽有仁心仁闻而所以使民被此泽者则在贤有徳之诸侯以宣布之可也诸侯而不贤则吾仁心仁闻有所壅遏其为戕贼国家也大矣成王此意所以望微子也深矣使微子如上所戒则内足以贻子孙外足以范诸侯上足以保国家使一出乎此则子孙无所庇诸侯无所惮国家无所赖矣在微子当如何哉微子傥能以钦自持不忘昔日孝恭之心则举事皆得其当矣岂不简易乎哉微子如是之贤尚告戒如此者何也曰舜大圣人也年九十馀矣又自匹夫而为天子晏然若固有之践重任职事修举命九官黜四凶有大功数十天下尊之而益方戒之曰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而况微子其可不戒乎盖仁义何常之有蹈之则为君子背之则为小人一念失路则一念小人一朝一夕失路则一朝一夕小人以一朝一夕之小人而举事则为千百年之小人其可忽诸
张氏曰治民不可以不钦化民不可以无训钦哉使之钦以直已也往敷乃训者使之顺以导民也宏乃烈祖则其孝足以奉先律乃有民则其政足以率下夫然后下足以保其禄位上足以辅于天子故断之以永绥厥位毘于一人如是则子子孙孙得以继基绪而万邦之众莫不以为之典式此世世享徳万邦作式之谓也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四 宋 黄伦 撰
唐叔得禾异亩同颖献诸天子王命唐叔归周公于东作归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无垢曰想成王闻唐叔之言知禾之所以为瑞者自周公盛徳所致也所以亲遣唐叔归此禾于周公而致其感悟之意焉归禾之篇具载之矣惜乎此篇之亡不及一见也想见唐叔忠信成王诚意和乐恺康开怀露意君臣之间不复包藏疑贰天下之乐其有过于此者乎 又曰周公既受成王命以禾来归周公不敢当此美瑞乃陈天子之命以作书以谓禾之所生者乃成王之心所感召也此美禾者当主于成王我何与焉非周公㧑谦人臣之道正当如此尔史氏曰归美于周公故曰归禾加徳于成王故曰嘉禾君归于下臣嘉于上一瑞而二书作焉盛徳之至也三复其义不惟周公爱成王之深成王之爱周公也亦至周公遭变禾则尽偃成王泣书禾则尽起苍苍之天反复报应喜怒于立谈之间不其怪哉非爱周公也爱成王也爱周公则成王可与有为矣唐叔之禾又前日之禾也成王悟流言之非而有衮衣之归周公怀爱君之心而有东山之役异亩同颖此天借草木之灵以示君臣诚意无间异体同心之象也
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馀民封康叔作康诰酒诰梓材
无垢曰三监既诛乃尽以其地封康叔然周公不以封微子何也微子贤者也夫何疑哉盖所以一商人之心也武庚之叛以故都之人思商家旧徳故因以骋其区区之忿今微子虽贤商人见微子乃商家子孙其心不能无感伤奸雄乘此又将生变如此则天下何时可一乎安国云康圻内国名是未封卫以前康叔已受封矣康叔虽贤然初任重事荷大责其能举而尽善乎此周公所以作康诰使康叔知明徳慎罚之义作酒诰使康叔知刚制于酒之义作梓材使康叔知涂丹艧之义勤勤恳恳如此者以见其重大也张氏曰治殷馀民之道在于明徳慎罚故康诰者诰之以明徳慎罚之事也能明徳慎罚然后可以化旧染之污俗故酒诰者诰之以无困酒而革其旧俗也能革其旧俗然后可以粉泽藻饰以成至治此所以终之以梓材也
吕氏曰命康叔为卫侯在周室封诸侯之一事尔何故三篇之书馀千言前次未尝如此之多在唐虞之时命典乐命九官不过一两语微子之命蔡仲之命不过一篇而已后世未尝如康诰之详者见得当时以三监既叛之后殷之馀民志尚未定所以邦之安危惟兹庶士康叔正是周室安危存亡之所系处周公成王之命康叔其言不得不详此亦是时节之所当然
康诰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和见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
东坡曰自惟三月哉生魄至此皆洛诰文当在洛诰周公拜手稽首之前何以知之周公东征二年之前乃克管蔡即以殷馀民封康叔七年而复辟营洛在复辟之岁皆经文明甚则封康叔之时决未营洛又此文终篇初不及营洛之事知简编脱误也
史氏曰都不定无以得天下之心法不明无以劝天下之治昔姬公之作周也其加意于此乎方成王尚幼王都未定周公定之王法未明周公明之谓天下之治与不治举系于斯也是以定鼎于郏鄏以据天下之中邑既成矣四方之民莫不和悦五等之侯百工之众莫不会同可谓得天下之心矣于是播周之号令使之知所守见商之多士使之知所畏劳来还定安集之远近内外无有不得其所其劝天下也如此天下之治其有不举者乎昔尝以是而作大诰矣今复推广大诰之意而申言之故曰洪
吕氏曰生魄是三月十六日周公初立基址作新大邑于东国之洛四方之民皆譬如子来大和会于周皆供周公洛邑之役周公筑洛邑大抵一个版筑斧斤劳苦之役人所最惮然周公所以得四方之民皆大和会供其役者何故此正如文王作灵䑓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之意侯甸男邦采卫除要荒之外诸侯亦皆供周公洛邑之役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徳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时叙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东坡曰孟长也康叔成王叔父而周公弟谓之孟侯则可谓之小子则不可且谓武王为寡兄此岂成王之言
无垢曰丕显考文王谓康叔有大明父文王也以谓文王识见智慧照烛万事有如日月幽隐皆明其大意在自明其徳与慎于刑罚而已明徳在己无玷慎罚则待物以宽行此两句其于治卫沛然其有馀矣君仁则所用皆仁人君义则所用皆义士知此则庸庸祗祗可见文王之明徳矣且知其可用则用之知其可敬则敬之非文王之明徳其能灼见人材如此乎夫人主能不侮鳏寡以感动天下之心而庸庸祗祗威威以耸天下之心则天下之民善心油然而生恶心怛然自沮造化之柄阴阳开辟与天地同功六子同用显民之说岂欺我哉夫肇造区夏岂一旦而遽得之乎始行于一邦又行于一邦以至天下归之夫一邦之不修则以己徳之不明而待物之不恕文王専用明徳慎罚之道以修邦之未修者自一邦又及一邦俄而满四海尽在文王明徳慎罚中其成矣哉西土谓岐周文王所都之邑也纣视民如冦雠苛政虐刑使民孤㷀无所依倚奸回逋逃捃摭戕贼使民穷极无所庇覆而西土之民独于汤火中自有清凉之地盖所依倚者文王所庇覆者文王也天以民为心今天下苦纣之虐慕文王之仁民心美之是上帝美之也其仁声闻于天下之民是闻于上帝也夫何故以上帝以民为心也天乃大命文王是以天下之民皆归文王而三分有其二也夫何故天以民为心也民皆归文王是乃天大命文王也文王以仁受天命武王以义成文王之功父兄皆圣明圣作而明述受此天命河润九里泽及三族一人乘车三人缓带故使汝小子封得在兹东土有民人有社稷贵为诸侯而富有一国也可不敬哉
王曰呜呼封汝念哉今民将在祗遹乃文考绍闻衣徳言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远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训别求闻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弘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废在王命
无垢曰盖念则能明徳慎罚不念则私欲滋炽安知在己无玷待物以宽之理乎言今民将在康叔敬循文王明徳之心绍闻明徳之事躬行明徳之言绍闻者谓今闻于我当常存诸心汲汲以文考在念继求所闻使不断续以増广其徳也衣之为言若衣服在体躬行而佩服之也天下一理也古今一理也明徳之法当广备众体盖学有多门不可以一涂取学无止法不可以一节拘如徳行言语政事文学皆为孔子门人虽所造有浅深槩乎皆有所得也故祗遹文考未可止也更当敷求殷先哲王保乂斯民之心以敷求殷王未可止也故又当大远惟商家前老成人所以宅心者在于何地则吾徳愈广矣吾徳愈广则天下之理如烛照数计随民之病在于何处従而训之无不如所志者盖惟明徳则见理见理则知训民之要矣以远惟商老成人宅心未可止也故又当别求闻由殷以上古先哲王若夏若虞若唐所以康保民之心用以治卫地乃为当耳天即吾性也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邵尧夫作尽心知性赞曰廓然心境无大伦尽此规模有㡬人我性即天天即性皆于微处起经纶至矣哉斯言夫心即性性即天心体甚大尽之者少耳故惟学问为可以宏之盖祗遹文考天在文考而止耳敷求哲王天又在殷王焉远惟商老成人天又在老成人焉别求古先哲王天又在古先哲王焉如此则吾之性天愈觉其无所不在矣非文王殷王商老成人古哲王能增吾之性天也吾性天本大特因文王殷王商老成人古先哲王发之耳天既宏大则吾所顺者皆徳而吾貎言视听思皆为肃乂晢谋圣之用足以时风雨叙燠寒顺阴阳而移造化裕然取足于身而无事于外求如此则心亦广大高明矣然何以验其实乎止在不废王命而已故能奉承王命不作聪明以乱旧章不敢以闻言而改厥度则若徳之实也
张氏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为政不因先王之道者亦徒法徒善而已此周公之诰康叔使之祗遹文考敷求于殷先哲王盖欲因先王之道以为政故也若徳者顺性命之理而无违也能顺性命之理而无违则万物皆备于我注之不满酌之不竭岂不绰绰有馀裕哉虽然人臣之道在于奉君之命而行之者也故于此又戒之以不废在王命在者存而有察意故于王命能存之察之而不敢废然后可以保其禄位矣
吕氏曰周公叹息以成王之命告戒康叔曰汝念哉不可有一毫怠忽之心今卫国之民全在望康叔将率行文王之事何故盖卫国之民闻文王之事见文王之子来临诸侯必以祗遹望康叔了为康叔者须常接续所闻佩服道徳之言不要断绝康叔文王之子武王周公之弟朝夕在父兄之侧其闻道徳之言不为不多今既为卫侯远父兄去周公恐他有间断忘了故戒之以绍闻衣徳言使他知接续前人之所闻佩服前人之徳言如此方可副殷民之望
王曰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已汝惟小子乃服惟弘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无垢曰恫痛也瘝疾也不知祗遹文考以至别求古先哲王则邵尧夫所谓微处起经纶者也人欲滋炽所乡皆恶未问物论邦刑以痛疾其身其心纷纭扰乱大则为名好胜小则为利患失又其下为淫为侈为决其堤防疑沮曽不得须㬰宁人见其平体慢肤若従容无事者而不知其心如此其蹙迫也天可畏而所辅者在诚吾勉求诚之所在可也小人难保其情大可见吾勉求其情之所在可也吾之诚民之情欲求之者无他焉自敬而入耳欲求诚自此以往当尽乃心尽心则诚见矣尽心即孟子尽心之说也心体甚大能尽之者少惟能尽则人欲断绝天理昭著天正在此吾何往而不得天哉欲求民情当无安逸豫盖勤俭则得民心逸豫则失民心民心不可保也勤俭则聚逸豫则去安有常心哉故乂民之道正在不好逸豫耳尽心不好逸豫之道在敬而已矣小人难保故多怨民怨则天所不佑夫民怨君不在大恶或起于小事不専在小事多由于大恶勿以谓起于小事而苛察细务简忽大体也亦勿谓由于大恶而简忽细行専务大体也如贯高之图高祖徒以简忽张敖耳果怨在大乎隋文帝亲临万机至卫士传飡而以喜怒生杀一传而灭怨果在小乎然则㡬微之祸如此可不専去逸豫而勉其不勉之心乎己乎汝康叔虽小子然其任重大所事者弘王应保殷民助王宅天命作新民岂可忽哉
东坡曰武庚之乱征伐之馀民流徙者无常居故康叔之国有新民也方三监叛周天命盖岌岌矣黜殷而封康叔天命乃定
史氏曰人之性孰不有道而商民不顺于道孰不有徳而商民不勉于徳皆其君不能顺之勉之之故狃于奸宄败常乱俗其不顺于道骄淫矜夸怙侈灭义其不勉于徳如此是皆习于商政故也康叔之居是邦也无俟于他求因其固有之性顺以导之则昔之不顺者于是而亦顺因其固有之性勉以劝之则昔之不勉者何患乎不勉又焉用忿疾于顽过为刑戮以招怨谤哉
王曰呜呼封敬明乃罚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无垢曰夫明徳则曰敬哉明罚则又曰敬明是明徳慎罚専在敬而已矣敬胜百邪故在己无玷而徳自明待物以恕而罚是敬乃能明徳慎罚之门户也东坡曰近时学者解此书其意以谓人有小罪非过眚乃惟终成大恶非诖误也乃惟自作不善原其情乃惟不以尔为典式是人当杀之无赦乃有大罪非能终成其恶也乃惟过眚原其情乃惟适尔非敢不以尔为典式也是人当赦之不可杀信乎此言是周公虐刑杀非死罪且教康叔以人之向背以为喜怒而出入生死也法当死原情以生之法不当死而原情以杀之情之轻重寄于有司之手则人人可杀矣虽大无道嗜杀人之君不立此法而谓周公为之欤吾尝问之知法者曰此假设法也
张氏曰目病谓之眚眚者过失之谓也人有小罪非眚则其故为可知矣乃惟终则非为人之所诖误也乃惟自作则其恶出于自为者也原其情则不以君为典式是不法乎上之政令者也如此则其人罪虽小然出于有为故不可不杀所谓刑故无小是也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者乃有大罪非终成其人恶乃无过眚以灾害于人与所谓惟终自作者异矣原其情则归之于汝与所谓不典式尔异矣明其道以责之则极厥辜如是之人其罪虽大然出于过误在于不可杀所谓宥过无大是也
王曰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敕懋和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无垢曰断狱之道如上文所谓若二人犯死罪其一若罪小而出于无赖其一若罪大而出于偶尔无赖者据法以杀之偶尔者援情以生之如此用刑乃为有叙夫何故以得法外意也人皆知法当死者以死断为有叙而不知法当死者以权其死生者为有叙故夫非得法外意者不能尔也得法外意以断狱则民知无赖之不可为而无辜者之必生如此则奸心消缩善意自生惟奸心消缩此所以皆谨敕而不敢放肆惟善意自生此所以皆相勉为和乐而不敢为狠戾也无赖而犯死罪者杀之不留如疾之在躬必务绝其根本如此则人知恶之不可为而尽弃去之惟恐污染率为谨敕而不敢肆意矣偶尔而犯死罪者务有以保全之如赤子之赴井务有以救䕶之如此则人知善之不可不为皆行乎礼义安治之路率相勉为和乐而不敢履危涂矣
张氏曰有叙者刑罚之施有轻重不失其先后之序也小罪非眚而杀大罪非终而赦上刑适轻而下服下刑适重而上服惟其刑罚之施不失其序则小人莫不畏服此民之所以敕懋和也敕则莫敢放肆和则无有乖戾然刑罚足以制人之形而不足以制人之心疾者人情之所同恶攻之而欲其亟去也赤子人情之所同爱保之而欲其不伤也人君恶恶欲去如有疾然则民莫不尽弃咎而为善人君爱民欲存如保赤子则民莫不尽归于康乂而不扰刑罚
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
无垢曰刑谓剕宫之类杀谓大辟之类劓截鼻刵截耳古谓轻刑呜呼缺者不可复全断者不可复续刀锯所临痛楚切骨彼亦人子也使其毁残父母遗体谓之轻刑可乎诚谓轻刑劓刵也亦一国之人以谓当劓刵非康叔私得劓刵也人者天地之徳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岂容有偶藉父兄所庇因有爵土使在人上妄行刑杀劓刵取快其意荼毒斯民哉必不容也康叔贤者也岂容有是然而舜大圣人即位至九十馀岁益方有罔失罔淫罔游之戒而况康叔乎
张氏曰经曰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则刑罚皆出于天讨为人君者奉将之而已矣此成王之诰康叔以谓非汝封得以刑人杀人汝无或妄有刑人杀人非汝封得以劓刵于人汝无或妄有劓刵于人其所以刑杀劓刵一禀之天意非己所敢私也劓刵者五刑之最轻也非特其重者在所当慎虽劓刵之轻犹不敢妄则其大可知矣
王曰外事汝陈时臬司师兹殷罚有伦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
无垢曰前告康叔以刑杀既称王曰而告以劓刵则称又曰今告外事既称王曰而告以要囚则又称又曰以此知成王之告有未尽理者周公又杂而告之也王曰乃成王告之而又曰乃周公告之也外事诸侯以狱事来上康叔当观囚之要辞以断之要囚者若杀人一等也而有谋杀者有故杀者有闘杀者有误杀者有为人所诬迫于棰楚而自诬者傥将断狱而不得其要领则将有冤枉者矣天下之重莫重于人命此所以于囚之要辞当服膺不舍当念虑不忽当反复寻绎终始考究揆之以人情验之以事实察之于意外辨之于证佐求之于岁月至于五六日而不已又至于旬又至于三月其要辞果实情而无冤枉矣然后大断其罪而不复有丝发之疑焉
张氏曰徳本也刑末也徳内也刑外也故人君以徳为内事以刑为外事
王曰汝陈时臬事罚蔽殷𢑴用其义刑义杀勿庸以次汝封乃汝尽逊曰时叙惟曰未有逊事已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
无垢曰汝陈周家法事断以殷家故事当知天下公义以刑以杀勿得以汝封私意也此教康叔以行周法用殷法之理也夫自高者义昏自卑者义明自高则惟知一己之尊而不知理之所在此义之所以昏也自卑则不见一身之长汲汲然求天下之理而佩服之此义之所以明也使康叔断狱尽顺于理事事有叙康叔傥以此一毫自置于心则自高之心生而义昏矣惟尽顺于理事事有叙乃自处而思曰我岂于断狱之间有未顺于理者乎得无有冤枉者乎日日自省惟恐其不顺于公义也如此则处心积虑惟善言是従善道是思义于是而明矣夫君臣所以相与成治功者以相知而不相疑尔成王知康叔之心所以付之以重任而不疑康叔知成王之心之徳所以受此重任而不疑且成王知康叔之心而不及徳康叔知成王之心而又言徳者此有深意盖康叔心可以为贤者而未有所得成王则有所得矣徳者得也惟有所得则见天下之理如烛照数计故凡所以告康叔者以明徳慎罚之说而推演文王之意者皆以成王周公实有所得而然也
张氏曰且夫康叔所居者商之故都所治者商之顽民故其刑罚之所施必以殷之𢑴伦为监亦政由旧之谓也用其义刑义杀使之随其成心而师之者也然而义刑义杀之道不可任一人之私意好恶喜怒要之合乎至公而已汝虽小子其心之善故非众人所能及也朕心朕徳惟乃知者言我之心徳亦汝所知则我之所为汝无不知之也未有若封之心则汝宜为诸侯而在兹东土朕心朕徳惟乃知则我之所以告汝者皆所能行汝故知之而不可不听従之也
凡民自得罪寇攘奸宄杀越人于货暋不畏死罔弗憝无垢曰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暋强也宼攘奸宄杀越人其凶如此是乃强于为恶惟日不足不以死为可畏者也逆天下之大情如此等人谁不恶之憝恶也盖人性本善故见孝悌忠信仁义礼智之人人皆爱之是人性本善也见寇攘奸宄杀越人于货者无不恶之是非人性所有乃禽兽豺狼异类也人之所恶圣人亦恶之此刑之所以制也
张氏曰自得罪者罪自己致非为人之所诱陷也凡民之自得罪有宼攘者有为奸宄者有杀越人于货者完而支之之谓宼以手胜物谓之攘柔聚于外谓之奸刚穷于内谓之宄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五 宋 黄伦 撰
王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彝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不率大戛
东坡曰商纣之后三监之世殷人父子兄弟以相贼虐为俗周公之意盖曰孝友民之天性也不孝不友必有以使之子弟固有罪矣而父兄独无过乎故曰凡民有自弃于奸宄者此固为元恶大憝矣政刑之所治也至于父子兄弟相与为逆乱则治之当有道不可与宼攘同法我将诲其子曰汝不服父事岂不大伤父心又诲其父曰此非汝子乎何疾之深也又诲其弟曰长幼天命也其可不顺又诲其兄曰此汝弟也独不念先父母鞠养劬劳之哀乎人非土木禽犊稍假以日月须其善心油然而生未有不为君子也我独吊闵此人不幸而得罪于三监之世不得罪于我政人之手天与我民五常之性而吏不知训以大泯乱乃迫而蹙之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则民将避罪不暇父子兄弟益相忿戾至于贼杀而后已虽大戛击痛伤民愈不率也舜命契为司徒曰敬敷五教在宽宽之言缓也五教所以复其天性当缓而不当速也
矧惟外庶子训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诸节乃别播敷造民大誉弗念弗庸瘝厥君时乃引恶惟朕憝已汝乃其速由兹义率杀亦惟君惟长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德用乂
东坡曰礼云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悌睦友子爱明父子之义长幼之序言治之以峻急虽国君不能况庶子乎
无垢曰既以私意教民而不念圣王之意不用圣王所以道民之法徒以私意道民而不由天性上害君治下长民恶事至于此此成王周公所以大恶也君长不能行圣王之道乃用私意率民而杀之则为小臣者与夫在外为正人之官者视上所为皆以淫威酷虐为治大弃文王所以教化之命是乃以非德治民也
张氏曰不率大戛犹且刑之无赦况夫庶子训人与正人小臣诸节者乎夫自庶子至于小臣诸节其职在于分别善恶播敷政教以造民大誉今乃不念上之所教不为上之所用则是有以病其君矣欲治其国先齐其家古之人谓正家而天下治故不能正厥家人则小臣之与外正犹且不足以治之况其远者乎此所以惟威惟虐而不能道上之德化大放王命而不能禀上之政令乃非德用人则其所以乂民者皆不由德也如是则康叔之治故当正家以先之
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则予一人以怿
无垢曰典即父子兄弟之典也文王于德则在所敬于罚则在所忌忌即慎也我以文王为法则知所敬知所忌矣乃宽裕以训民曰我所以不敢峻刑以治汝不孝不友之罪者我将追文王所以教化天下之意而不事刑也夫文王能使江汉游女无思犯礼伐条妇人勉夫以正虞芮争田入其境而心化岂容有不孝不友之人乎如此用心则合成王周公之心此成王所以悦怿
王曰封爽惟民迪吉康我时其惟殷先哲王德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适不迪则罔政在厥邦
无垢曰化殷民当法殷先哲王盖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久矣傥求殷先哲王所以化民之德以率之则宜于民心而应天下之求矣此求当如童蒙求我之求盖寒者求我而得衣馁者求我而得食不得其所者求我而安不由其道者求我而适正路傥不先合其心其肯求我乎迪者道也道之于吉康之地则适吉康道之于危亡之地则适危亡此理之自然也所以迪之者何政而已矣能迪民于吉康则一国之纪纲可知不能迪民而使之入于危亡之地是国无政而纪纲紊乱矣
张氏曰好吉而恶凶好安而恶危民情之常也然其愚而无知非上之明为民以迪之则莫知所由矣若夫上不能迪民使之趋于吉康而民将沉陷于凶危之域如此则无政在厥邦盖政在廸民故也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监告汝德之说于罚之行今惟民不静未戾厥心迪屡未同爽惟天其罚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无在大亦无在多矧曰其尚显闻于天
无垢曰天立国君以道民也民不静不同是我道之者非其理也非其理国君得无罪哉国君有罪天将罚殛之罚当其罪何所怨乎呜呼古之言天者皆责备于己而不求全于人也夫民不静不同天不罪民而罪道民者则以民之本心罔有迪之而不从者今迪之而未同必我所以迪之者非其理也迪之非其理是逆天也逆天者亡罚殛何疑成王明告之曰天之罚殛不在大罪虽小必行不在多罪虽少不赦此古人所以慎独而于屋漏暗室之间不敢忽也夫罪小而非大罪少而非多天犹且罚殛矧不止蔵于心术之间而显然著在人上腥闻于天者乎夫显闻于天乃心术不慎自小积而为大自少积而为多也木披其枝者本之摇也水浑其流者源之浊也端本澄源其在慎独乎君子不可不知也
张氏曰成王以我不可不监民之情而告汝以迪民之道则我所以告汝者皆视乎民情而已然而民之所畏服如是而后迪之以德则莫不心悦而听从矣先王之于天下先德而后刑则刑者所以辅德也今卫地习纣故俗骄淫矜夸草窃奸宄无所不至茍非先之以刑欲其悦德也难矣
陈氏曰罪无微而不著无小而不积毫厘之微皆不可逃况今天以罚殛我我何可逃乎成王之自责至矣
王曰呜呼封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彝蔽时忱丕则敏德用康乃心顾乃德远乃猷裕乃以民宁不汝瑕殄无垢曰不敬则忽故不恤天下之情而作怨至于罚为不慎不敬则昏故不烛天下之理而用非合道之谋画非先王之典彝至于德为不明惟敬则慎岂敢作怨惟敬则明岂至于用非谋非彝哉此信敬之心以大则文王之敏德何谓敏德文王于德则明于罚则慎适中其几可谓敏矣吾能断行是信敬之心以文王为凖的以卜敬之进否梦寐文王羮墙文王则文王之心尽见于吾心矣内信于敬外法文王则行无玷而德明矣盖敬胜百邪故可以康我心敬则三省故可以顾我德敬则深思故可以远我谋敬之为用如此康叔其可忽哉内信此敬外法文王则待物以恕而罚慎矣盖敬则践履而知难易此所以能裕民裕民则民宁民宁则我亦宁于位而不为上所瑕疵上所殄绝矣
史氏曰善为国者必先明立政用人之道善行道者斯能尽治己爱人之方古之告戒其臣与善事其君者盖常以是为本也无严刑重赋以作其怨勿搔民变古以用其非彝立政之道审矣听断于至诚者而不疑取法于有德者而不慢任人之道至矣能推是道以行之则可以安康其心而不乱顾省其德而不流恢远其猷而不狭宽裕其民而不暴举是数者行而不悖非尽治己爱人之方能如此乎以是为国则过愆自绝之罪无自而至矣
王曰呜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无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听用康乂民
无垢曰命天命也天命则爵位也岂有常哉明德慎罚则爵位可保无德滥刑则爵位殄绝此理之自然者也岂有常哉念天命之不常则警戒恐惧而明德慎罚常不绝朝觐之礼矣享当如享礼之享也傥惟不念天命放肆怠傲无德滥刑则将摈黜灭亡以绝朝觐之礼无从得望天子之清光矣服谓诸侯之服命谓诸侯之命若上公九命之类明服命之不可轻高其听以法先王以言非文王与殷先哲之德刑则弗听也其听如此岂不高哉明服命之不可轻高其听而不卑下则其心尊严远大用此以康治民夫何难哉
张氏曰康叔之封于妹邦有君道焉其制节则在我而无所拘故告之以肆哉曰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汝不能念天之不常则我以罪绝于汝使汝不得为诸侯而享止此所谓殄享者也
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听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无垢曰成王告康叔其宗旨止在一敬字而已傥康叔听其所告念兹在兹不忘于屋漏暗室之间则德性常尊学问有本而高明广大常有尊严南面之象以此殷民世世子孙践履此道享爵禄于国家夫何疑哉
张氏曰诸侯所以保其国以享天子者岂他道哉钦典听命而已
酒诰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䘮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䘮亦罔非酒惟辜
无垢曰妹邦纣所都其俗染纣之化为深沉湎之习犹在故周公成王令康叔推明酒诰大明于妹邦使知酒之为害也 又曰文王在西土为西伯得以号令诸侯故有诰毖庶邦之事也诰毖者诰以所慎之事也夫其诰毖庶邦也非特其君而已自庶士以至御事皆诰之所慎者何事也朝夕诰曰祀祭方用此酒非因祭祀不用也夫因祭祀所以用酒者以酒可以发和气而通神明也然人之饮酒不可过其量过量则为沉湎矣是以古人饮不过三爵一酬一献一酢而以礼将之可见圣王之意矣 又曰天降命为酒惟以祭祀天地鬼神尔而我民以天地鬼神所享之物纵之而至有酒祸是因饮酒而大乱丧徳也大乱谓放辟邪侈淫酗肆虐也由是遂丧平生名节不可复齿于士君子之列其为丧徳大矣民饮酒则丧徳诸侯饮酒则丧邦非酒为不祥物也以祭天地鬼神之物人不可僣饮也如太常衮冕王所服用人僣用之其得罪如何非太常衮冕为不祥物也以王者所服用凡民不可僣也酒亦若此其可僣乎
东坡曰酒行于天下非薄物细故也故本之天天始令民作酒者本为祭祀而已
张氏曰酒所以养阳气饮而无节亦足以速祸先王之于酒既立之监使守焉又佐之史使之识其过而防其乱也至于器用之间于彝有舟舟以载为事于樽有靁靁以鼓为事载有量鼓有节则其防乱之意益可见矣或至大乱䘮德者无非以酒为行其甚至于䘮邦者无非以酒为辜
吕氏曰天当初所以教人置酒之本意只为祭祀设不为人酣饮设到后来人不知元初置酒之本意乃纵于酒至于大乱䘮其德元不是縁酒所使然至于大邦小邦所以䘮灭者亦皆是酒上得罪此自人饮酒后至于如此何故却说天降威以此知天之不在人心外民为酒所使为酒得罪便是天降威处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
无垢曰戒庶邦饮酒则曰诰毖戒小子饮酒则曰诰教毖则其辞严教则其辞缓责士大夫则严责民则宽之意也其教如何曰汝民当知在上有纠正之官在汝有耕作之事非祭祀养亲不可常饮酒也盖常饮酒则纠正之官当治汝罪矣而耕作之事必失天时矣 又曰文王以有正有事无彝酒之说诰教小子小子以文王之教教子孙故文王之民上惧纠正下力耕作其土地所生之物种艺播植生长成熟一出于筋力之中拥培之内故皆薰然生保䕶爱惜之心惟恐有戕害残贼之者其心如此岂不善乎故爱物则足以生善心害物则足以生不善之心
吕氏曰当时文王便是众迷中独悟众醉中独醒所以教戒有正有事之人不可常饮酒至于庶国惟是祭祀后方可饮酒于是时而饮酒乃是饮福受胙时节虽然是饮神之福后饮酒又须当以德将之方才不至于醉大抵人中无所主则为麹蘖所迷夺惟是将之以德中有所主了方可无醉之失文王说与民汝当导由其小子惟是爱土物去勤稼穑服田亩其心方善岂可纵酒
聪听祖考之彝训越小大德小子惟一
无垢曰爱则其心善善心既生则闻一善言无不通晓此所以聪听祖考之常训也于彝训中玩味涵泳深见祖父之心故小大长幼率皆感激得其祖父教育之恩无有一人生异意而害物者夫黍秫为酒傥使嗜酒必不爱土物尽以供一醉之用矣惟其上惧纠正下力耕作不敢常以饮酒为事所以有善心如此也
张氏曰对小子而言之则曰祖考言民之小子能聪听祖考之彝训则其于小德大德率皆惟一而不至于二三也夫民德之所以归一者由其不以酒乱之故也
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无垢曰此成王周公体诰毖诰教之意以教妹土之民曰我股肱康叔有纯一之德汝等当继之康叔纯一其心以事君汝等当继康叔纯一其心以事父母纯一其心何以见之种黍稷以事父兄远服贾以养父母是也盖其心不纯则犯世俗五不孝安能种黍稷远服贾拳拳以父母兄弟为事乎 又曰祭祀以酒养父母以酒养老以酒待宾以酒此二帝三王之法也人子既有黍稷供朝夕之奉又有远物供意外之须则父母志意满足自庆吾有子矣人子知吾父母欢乐爱念吾何以报天地之恩仁慈之德哉则当斋洁此心致殷勤厚意于酒用以奉吾父母以延留此欢乐爱念之心也人臣得人主意人子得父母意天下乐事也洗斋洁也腆厚也
吕氏曰周公前面说许多所以禁酒者如此之严到此却又教他用酒大抵圣人之教不欲便断绝人须要通人情所以前面闭了许多饮酒门路到这里又复与他开一个饮酒门路但教人有节不要逾此节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教尔大克羞耉惟君尔乃饮食醉饱
无垢曰庶士群吏也有正群吏之长也庶伯众官之长也君子君国子民谓康叔也戒之使常听成王周公之教也盖听则教入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不听则教无自入矣听以耳者则茫洋而无所得听以心者则深切而有所警言汝等大能进德为国耆老则人君当行养老之礼执酱执爵割牲奉爼而老者足以醉饱矣如此岂不风雅可观其与沉湎无度者相去远矣
张氏曰尔大能进至于耉老则惟君当以养老之故故汝能以饮食醉饱夫大克羞耉则年之与德弥高弥劭非饮之使醉则无以养其气非食之使饱则无以养其体君之所以饮食之而使醉饱者将以养其气体而已然则人君欲饮食醉饱在夫大克进德保有天命然后可以享此
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德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无垢曰此教康叔也言康叔当大思曰我当观省商纣以酒而亡国又当观省圣王有养亲养老之礼以商纣为戒则嗜酒者有禁以养亲养老为礼则饮酒者有数如此则不放肆以陷民罪不苛虐以失民心岂非中德乎 又曰能作稽中德则尔为诸侯无愧于宗庙矣故可以进饮食以见祖宗焉饮福受胙则汝亦可以因福胙而少休矣 又曰大臣佐天子治天下傥所行事不考中德太过而苛刻不及而纵恣则天下弊政可胜言乎惟作稽中德则蓄为和气散为祥风忠厚而非姑息密察而非刻薄使天下依依绳墨之中而无厌苦之患此真王正事之臣也 又曰作稽中德岂特可以为王正事大臣而已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达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冝乎天顺其大德而使世世有贤子孙受王朝封爵而不绝也不然康叔何以四十三传独后周而亡乎
张氏曰克永观省则所观者非一朝一夕之故作稽中德则所作者无过不及之行夫如是然后可以守其宗庙保其禄位此所以庶几能羞馈祀而自介用逸也羞进也介副也人臣能进其馈祀以享其先祖自副用逸以保其宴安盖以其克永观省作稽中德故也人臣能尽此道则上足以为天之所助下足以为王之所纪兹亦惟天若元德则天顺而助之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六 宋 黄伦 撰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无垢曰言文王之诰行于庶邦以致小子皆不厚于酒而留意于徳商纣方庶群自酒腥闻在上而文王之化乃使人不厚于酒至显相之人皆有肃雝之徳而江汉游女无思犯礼伐条妇人勉夫以正此天所以眷顾我周家至于武王而能受天命以有天下也酒能乱徳如此妹土之民可不儆乎
吕氏曰大抵酒者虽人所嗜之物然所性不存焉则为徳甚薄这边既薄旁边须厚天下之理相为消长既不去这一边厚必去那一边厚才不厚于酒其于徳业必须厚此其所以能受商之命乃不厚于酒而厚于徳之力也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徳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
无垢曰成王言我闻在昔殷先明哲之王以道而畏天以道而显小民迪道也何谓道畏天之心道也显民之心亦道也使人主不畏天则放僻邪侈何所不至使人主不显民则风俗败坏亦何所不至此所当经徳秉哲以畏天而显民也经徳则动容周旋皆中于礼秉哲则远近幽深遂知来物以此显民盖沛乎其有馀矣经徳秉哲上以畏天下以显民远以成王业近以畏贤相 又曰惟人主畏相故御事所以辅人主者亦恭敬于职事不敢自暇怠逸豫之路以行也自之为言行也以为御事大臣其辅人主皆由恭敬行不敢由暇豫之路以行而废职事也以是观之天下之事无非自己而出我畏相而御事有恭敬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又曰不敢自暇逸中行况曰其敢聚饮乎盖有心
则有迹无此心则安有此迹御事大臣尚无暇逸之心人主安得有聚饮之迹乎
张氏曰夫殷先哲王上能迪畏于天显则足以为天之所辅下能迪畏于小民则足以为民之所式夫天显难忱矣奉之而弗违者所以迪天显也钦之而不忽者所以畏天显也小民难保矣训之使不迷者所以迪小民也承之而不侮者所以畏小民也经徳则常厥徳而不废也秉哲则操其智而不昧也言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徳秉哲自成汤以来率皆如此以至于帝乙皆成王畏相也
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显越尹人祗辟
无垢曰夫畏者不敢之心也殷先哲王持不敢之心以畏天而显民以成王业以畏贤相故御事亦不敢暇逸不敢聚饮内服外服百姓里居亦不敢湎于酒不敢之心发于先王方寸之间守则为经徳用则为秉哲推而上之则为畏天推而下之则为显民远之则成王业近之则畏贤相而风化所及使内服外服百姓里居皆由不敢之心以行呜呼不敢之心岂不大乎使先王少肆不敢之心而为敢则亦何所不至哉故殷先哲王如中宗则不敢荒宁中宗传此不敢之心至于高宗高宗亦不敢荒宁高宗传此不敢之心至于祖甲祖甲则不敢侮鳏寡祖甲传此不敢之心至于周文王文王则不敢盘于游畋呜呼不敢之心如此其大殷自祖甲之后不敢之心绝而不传故敢于耽乐之从其勇于敢之心小则短命故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大则䘮邦则纣敢于淫酗而至于燔身悬首也呜呼后世人主其以不敢而为圣明以敢而为昏庸者多矣可不知所儆乎又曰夫其不暇以经营者果何事哉上则以助成王之徳为事下则以正人为事近则以祗辟为事夫以不敢为主而经营于此三大事可谓有本有用矣天子以畏为徳内服外服百姓里居亦以畏应之使天子之畏愈深其助成王徳为何如哉下以正人使人皆以畏为心而不敢为恶近则敬天子之法以坚固我谨畏之心夫不少暇逸而汲汲于此三事天下之风俗皆在法度之中行整整乎其不可乱也缉缉乎其可法象也其盛矣哉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淫泆于非彝用燕䘮威仪民罔不衋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弗惟徳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群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䘮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无垢曰殷先哲王以道而畏天后嗣王纣以酒而不畏天殷先哲王以道而显民后嗣王纣以酒而不留心于教化无以开寤下民殷先哲王以经徳秉哲远以成王业近以畏贤相后嗣王纣以酒而颠倒错乱不复以成王业畏贤相为事所祗敬所保䕶者皆天下之怨府耳此心颠倒不可改易亡天下败国家者类皆如是夫所以成王业者在得人心而怨府者所以失人心者也 又曰天下之尊无逾人主以求一燕乐之故而尽䘮人主之威仪至于与下俚等而不耻此民所以无不衋然伤心也衋惊也若齐显祖袒露形体唐荘宗自为优人是也盖人主居尊位高天下当言思可道行思可乐徳义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使民畏而爱之则而象之可也而以求一燕乐为此下俚可胜惜哉 又曰民伤心而纣方日甚威仪尽䘮犹未已也且人之心于一处重必于万事皆轻纣惟荒于酒故于国家事皆忽惟厚于酒故于国家事皆薄史谓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如此岂肯少自休息乎逸乐是慕惟日不足天下将亡必生此怪异不然六七圣贤所造基业岂易摇动乎 又曰先王之祀以徳不以物故奉牲以告奉盛以告奉酒醴以告皆以徳为主耳有徳则馨香无徳则臭秽何谓徳天下歌颂以为圣主此有徳之君也其馨香为何如哉天以民为心民歌颂则是馨香之祀升闻于天矣天下怨怒以为残贼此无徳之君也其腥秽为如何哉纣方日视民如仇雠唯恐害之不尽力岂回心向道爱育斯民以荐馨香之祀乎 又曰夫馨香则人所爱腥秽则人所恶人事如此天理亦然纣既腥秽升闻于天天罔爱于殷纣岂天深远不可测知哉此其理也夫人主为天所子父岂不爱其子哉所以得罪于天至于如此者无他事也以逸而已盖殷先哲王以徳为天所相纣以逸为天所绝畏者何不敢之心也逸者何敢也敢其可不慎哉 又曰纣为恶如此故自取灭亡焚戮之祸岂天以酷虐为心哉天下之理作善则百祥所集作不善则千殃所种纣不作善从百祥中行乃作不善自千殃中立天虽欲挽之于福祥之地不可得也
东坡曰其心为酒所使忿疾强很不复畏死不醉而怒曰奰明醉者常怒也国君醉则杀人士庶人醉则相杀明酒之能使人怒也纣之怒至于杀其身而不畏
吕氏曰到此周公又举商之所亡者告康叔在今后嗣王酣身纣为长夜之饮全身在酒里了其命自然颠错昏迷无縁得显于民到这里又却都不恤民之怨其所以祗敬保养者只是一个怨更不曽换易先王之兴只是敬保其徳而不易后世却只敬保其怨而不易夫怨不当保又却不能改易祗保者犹言恶力未已其势自然亡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无垢曰人不可以水照形知形之妍丑无益也当以民照兴亡知民之兴亡则吾知所畏慕矣殷先哲王以畏而兴后嗣王以逸而亡以殷为照吾其畏乎畏则吾家当兴抑吾逸而不畏乎逸则吾家当亡矣岂特人主自士大夫下至庶民以殷士大夫庶民为照畏则可以保家逸则沦胥以败我其可不用殷为一大照以兢畏抚安天下乎
予惟曰汝劼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
无垢曰劼固也毖慎也东坡曰坚固汝心敬畏殷贤臣之在侯甸男卫者其意殷之贤者以国家既亡散在侯甸男卫其识殷家典故知殷家之所以兴亡汝当坚固此心不为私欲所摇荡以敬畏之庶几知为国之法也 又曰非特太史内史典法所在汝当尊敬如汝国之贤臣为百司所宗之官者皆有徳有行为可矜式非特献臣为可尊敬汝所委任服休服采之人可不尊敬乎圻父司马也司马主封圻故曰圻父农父司徒也司徒本农事故曰农父宏父司空也司空主廓地故曰宏父父尊者之称成王周公以为服休服采之人尚尊敬劼毖况为汝畴匹如司马之伐叛司徒之若保司空之定辟考不可不尊敬之乎盖三卿一国尊官皆天子命卿也其势与康叔等必其智虑道徳有足以毗赞康叔者其可轻哉
王雱曰服休者以徳为事服采者以事为事休徳也作徳心逸日休者也采事若予采者也皆我所委任岂可忽哉司马主薄伐愆违司徒主若国保民司空主治四民定而生之以致辟其意训薄为伐谓有违命者司马伐之
吕氏曰刚制二字最有意夫当时酒之为病甚深苟泛泛悠悠地制他却不得若非是用力后断然要制他如何制得他住故谓之刚制
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又惟殷之迪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
东坡曰旧说以谓群饮者周人则杀之殷人则勿杀也民同犯一罪而杀其一不杀其一周人其肯服乎民群饮则死公卿大夫群饮可不诛乎不诛吏则无以禁民吏民皆诛则桀纣之虐不至若此矣皆事之必不然者予不可以不论
无垢曰周人素知礼义虽立群饮其杀之法盖无有一人犯之者文王诰毖庶邦则庶邦饮惟祀诰教小子则我民厥心臧岂有群聚饮酒之风乎想有一人唱之则必相与惊愕而讥评也至于殷人所以开导诸臣百工者惟以沉湎于酒为事一旦立群饮其杀之法岂不酷虐乎先王为政大抵宽厚欲其知义理自不犯于有司不欲酷刑虐法置于有罪而其心无不自知其为不可犯也故曰勿用杀之姑惟教之姑惟教之谓当开喻训导使其心晓然知饮酒无益足以䘮徳毁行败国亡家如见涕唾如闻恶臭而不肯近也 又曰成王周公之诰康叔其分明别白如此以为汝有此戒酒之效则是明于享上之道乃或不用我教辞而躬自饮酒使吏民波荡从之则是汝康叔不以我一人为念沉湎于酒昏愚秽恶浊乱政事是以恶政陷民于罪而杀之也
周氏曰古之用刑自唐以至于周一治一乱顾其间増损不同而五刑未尝改也若乃其出入则视国之治乱而为之轻重亦不必同也予于酒诰见之矣教化已明习俗已成而人有犯上之恶则罪虽小有被之大刑者矣其曰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是也教化未明习俗未成则所当被以大刑者有释而不治矣其曰殷之迪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是也后之人苟能视其时之治乱而轻重焉帝王之治庶乎其复见矣
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东坡曰禁之难行者莫若酒周公忧之深矣故卒告之曰汝既常听我所畏慎者又当専建一司以察沈湎若以泛责群吏而不辩有司禁必不行矣或曰自汉武帝以来至于今皆有酒禁刑者有至流赏或不赀未尝少纵而私酿终不能绝也周公独何以禁之曰周公无所利于酒也以正民徳而已甲乙皆笞其子甲之子服乙之子不服何也甲笞其子而责之学乙笞其子而夺之食此周公所以能禁酒也
梓材
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逹大家以厥臣逹王惟邦君汝若恒越曰我有师师司徒司马司空尹旅曰予罔厉杀人亦厥君先敬劳肆徂厥敬劳肆往奸宄杀人历人宥肆亦见厥君事戕败人宥王启监厥乱为民曰无胥戕无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养引恬自古王若兹监罔攸辟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修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斲惟其涂丹雘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怀为夹庶邦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庶邦丕享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先王受命已若兹监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案此篇经解永乐大典原缺〉
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
召诰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
无垢曰言成王至丰遣召公先周公相宅也宅洛之事召公营之周公定之以此一事付召公平昔思虑周密智意精深可知矣 又曰召公顺成王之命以来相洛二月癸卯晦三月甲辰朔三日丙午也其夜月方出而明生故谓之朏言朏则知其为三日矣太保自二月乙未受成王卜洛之命至三月戊申初五日晨朝至于洛而卜宅自乙未至戊申自丰至洛凡十四日也此皆史官暗存历法于中使后世步日推䇲有所考也 又曰于戊申又三日是庚戌乃三月七日也其日太保乃以庶殷攻治郊庙社稷朝市之位于洛水之北也在汉谓之河南城于庚戌又五日是甲寅是三月十一日是日攻治郊庙朝市之位已定矣攻之为言以为去菑翳定向背量阔狭画疆畔而未及架造也
胡彦时曰卜宅而得卜攻位而位成者召公也逹观新邑之所营分侯伯以役事者周公也王者所欲而一先一后将与悉力以成之此所以为周召欤王朝至于丰在于二月之乙未太保朝至于洛在于三月之戊申其相距至于旬有四日之近盖上倡下应若是其速也攻位于庚戌位成于甲寅其成在五日之间盖百工庶民趋事赴功如是其急也
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逹观于新邑营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无垢曰若助辞也今甲寅明日乃乙卯是三月十二日周公此日朝至于洛不及息肩则便四逹观览于新邑营建之处也 又曰于乙卯又三日乃丁巳是三月十四日也于是日以牛祭天告定郊天之位于此也告天而用二牛则并后稷而告之矣盖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故有帝牛有稷牛礼曰帝牛不吉以为稷牛帝牛必在涤三月稷牛惟具所以别事天神与人鬼也 又曰于丁巳之明日是为戊午三月十五日也是日以牛羊豕祭社告定社稷之位于此也祭天用犊贵诚也祭社稷以备所以羊牛豕俱备也礼有少为贵者祭天是也礼有多为贵者祭社稷是也社稷自古勾龙后稷为配而已礼曰郊特牲而社稷太牢二神共一太牢也夫国外曰郊此所以不言新邑社在国中此所以言新邑也言郊则祭地可知言社则祭稷可知然而祭天必以冬至祭地必以夏至今此之祭异于常典特告定郊社之位耳此所以于三月而不以冬夏同一日而不俟他日也圣贤以义起礼于此可见然而逹观三日即郊祭郊祭明日即告社何仆仆而不少休也又古人之制祭也三日斋七日戒今何为如此汲汲也曰事有常有变常则当守典𢑴变则当循义理义理所安则急亦可缓亦可此所以为大儒之学也学不至于变何以为学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权即吾所谓变谓权轻重而御变也
叶祖祫曰经之者肇其始营之者成其终逹观于新邑营则经之者可知矣召公得卜则经营之周公至洛则位即成矣逹观于新邑营而已
胡氏曰位成之时惟有事于郊社是也祀天惟用一牛而此之用牲于郊牛二者兼祭地而言之也昊天有成命曰郊祀天地也盖祭地亦可以郊言之若其所郊之方异矣故事天之郊在南祭地之郊在北至于言社于新邑则非可与天地之神等也故有事于社则飨焉
张氏曰始则考卜于洛得卜然后经营经营然后位成位成然后有事于天地固宜也
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
无垢曰言命殷庶者盖周民服周之化久矣号令自如殷民染纣之习最难号令今命殷庶而庶殷丕作则是众心齐一众力协同无有咨嗟怠惰之意也何以使之然哉必有以感其心也
张氏曰古者赋功属役必有书周公用书命庶邦侯甸男邦伯者命之以功役之事也当是时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咸在故周公用书而命之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者言庶殷之乐于趋事也谓之丕作则其所作者不一也夫庶殷雠民也雠民犹且丕作则侯甸男邦可知矣
太保乃以庶邦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无垢曰成王既至洛邑庶邦既丕作故太保与庶邦诸侯朝王既朝太保乃率诸侯出取币乃复入朝其复出何意也欲于大朝会显明周公复辟之意使当时人心上下安定无复生疑后世人臣知天位之不可妄处神器之不可私窃又使后世人臣有大勲劳如周公者终身止当在臣子之位而已不当有丝发之心可望侥幸也既纳币已乃曰我将陈忠言于成王顺周公之本意矣周公之意何意也欲成王之修敬徳也召公此篇所陈于王者正在此事非顺周公之意而何 又曰呜呼召周之言天下之言也非一人之私言也此诰王意在修敬徳耳上而天子下而御事皆当修敬徳也天子不敬不保四海诸侯不敬不保社稷卿大夫不敬不保宗庙士庶人不敬不保四体顾惟敬之一字岂非天下之公言乎非召公有天下之高识其能因告王而下及于御事乎其用也广矣大矣
吕氏曰此一段诸儒之说不同一说成王不在洛只告周公言不在洛却是以为告周公一篇却无告周公之辞又有一说终篇只戒成王成王在洛邑才告周公便与告成王一般成王在洛召公以天下诸侯以币来献者何故不便归之成王却归之周公序书言成王在丰又不闻在洛史官言太保来相宅不是自来此是洛邑事毕周公要归宗周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七 宋 黄伦 撰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无垢曰皇天上帝纣之父也纣皇天上帝之元子也然天帝以有敬德者为子纣为不敬此天帝所以改厥元子纣而以文武为元子武王既没以成王为元子受此大国殷之命也大国殷者合四海九州而有之也其大如此一旦为周家所有大之不足恃也明矣 又曰恤忧也今成王虽受天命为天元子代天牧民然而不可保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若美事也桀为天元子一旦放于南巢纣为天元子一旦献于白旗其可忧如此呜呼人主其柰何不以敬为事乎是敬则有无疆之休不敬则有无疆之恤矣盖方其敬时万理皆著百邪不生于内则耳目聪明血气和平于外则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如天帝在上临北极而拱众星为天子而气象如此其受无疆之休也亦奚疑哉
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𢹂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
无垢曰天于殷本欲远其历数而末世有纣不知以敬存心徇目前之欲故远见之士所以韬晦而在野快一己之乐故虐民之贼所以得志而在位夫神器之重所以能负荷者以人主心存于敬而众智助之经营也今愚暗酷虐在位而众智退藏安得不取覆亡乎又曰天以民为心四方民以哀呼天则天亦哀于四方民矣此自然之理天之哀也如之何眷顾改命四方勉于敬徳者付之以牧斯民之任焉于时四方勉于敬德者惟周文武父子而已
朱子发曰太史公曰儒者不言鬼神而言物何也曰人之死各反其根魄体阴也故降而在下魂气阳也故升而在上则无不之矣今也魄降而气下之非物而何故圣人死曰神贤人死曰鬼众人死曰物圣人清明在躬气志如神故五帝配上帝傅说上比列星圣人得其所归众人则知富贵生死而已其心徳不出于心腹之间衽席之上夸张之势自以为利焉物欲蔽之不能自反其初故谓之物以此观之则精神之在天者哲王也
宋齐愈曰智藏言君子在野瘝在言小人在位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言明弃不保夫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此有苖所以亡也而况于王乎纣维如此故天亦哀于四方其眷命用懋此周所以代殷而王也智以言其明瘝以言其病智者明于爱民而愚者则惟病民而已以智对瘝则知瘝者乃其愚民之所以吁天徂亡而见执于王者非独王之罪乃惟小人之所助故也使智者在位则民其有相亡者乎皋陶曰知人则哲子曰知人者智有智明言哲王则其知人可知矣言智藏瘝在后王非哲也然则知人所以穷理自知所以尽性此称殷先哲王而又言智藏瘝在则知召公导王以穷理之事也
王其疾敬德相古先民有夏天廸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廸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
无垢曰夫敬徳者则天眷命不敬者则天改命其祸福晓然如此成王今嗣位可不疾行敬徳乎夫行敬者不可缓不可急缓则几于舎苖而不耘急则几于揠苖而助长今言敬德而使疾行可乎曰读书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召公方言不敬则改天命故使成王急行敬徳以答天命也其疾也对不敬言之耳若夫行敬之道其间又自有造化焉如孟子所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必有事焉者非缓也而勿正非急也心勿忘即衍必有事之义勿助长即衍勿正之义此又行敬之要道也
黄氏曰处天下之至变者必有以破天下之阴谋彼其胸中之郁郁将发而为乱者吾昭昭既暴白之矣则其势必沮沮则折折则虽欲为而有所不能也召公之营洛也商人有在焉召公明言之曰王其疾钦徳哉今商已亡矣其民固已服命于周矣然其智则藏于中而周之病固在也彼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其欲为商而亡固不翅徂往其逃亡而解出其囚执也夫夏之亡非商亡之也夏自亡也商之亡非周亡之也商自亡也惟不用徳故也王其鉴于夏商而疾钦德则商人虽欲叛其如周何哉夫暴商人之情足以解散其阴谋而勉成王之德于营洛之始也是以镇压天下之心而为传世久远之道上焉以事君而下焉以防乱吾以知召公忧天下之深也
今冲子嗣则无遗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无垢曰冲子谓成王今周公复辟将嗣位不可以少年锐气辄遗弃元老大臣也盖元老大臣深识古先哲王之心所以格物诚意与夫治天下国家之理我将稽考古人之德则于元老大臣考之元老大臣非特识古先哲王之德而已上天之心非元老大臣亦不能识之盖元老大臣之心即古先哲王之心古先哲王之心即上天之心我不遗夀耉岂特考古先哲王之徳而已上天之谋亦以元老大臣而考之张氏曰稽我古人之德则稽乎人矣稽谋自天则稽乎天也稽乎人者未若稽乎天之为至也能稽自人则于事有所证能谋自天则于理不敢违人君代天以理物则有行有为其可不稽谋自天者哉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𫍯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
无垢曰召公又叹今成王虽幼小然乃天之元子其任甚重非细事也祖宗文王武王深仁厚泽已自固结民心王今欲天下安康休美非有他道也大能信于小民则不俟终日天下皆太平矣 又曰王于元老大臣所以不敢后用者以顾于人言而已碞僭也人口哓哓之意岂非不用元老大臣则天下失望而众口喧哗乎古今一理也然则成王复辟傥不留周公众口当如何
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无垢曰上帝之意敬而已矣成王今即政是绍上帝之治也使成王躬自服行敬徳于洛邑则不辜上帝之付托矣夫王者乃继天为政岂可以邪心私欲横于思虑乎故人君心术一不正则三辰为之变移呜呼此岂细事也哉吾心常敬即上帝之心也以敬莅事即上帝之治也上帝把握阴阳持挈天地指挥风雨密移寒暑吾代上帝为政则又将调和阴阳弥纶天地动止风雨节制寒暑矣语至于此亦大矣谁知夫止在一敬字乎 又曰于此洛邑配皇天而即政上祀天于此下祀地于此为治于此天地设位而成王为治于中以配之岂不盛哉毖慎也天地之祀非细事也其可不慎乎盖即政之始天下观听所望非轻不可不合人心也自旦曰至此皆周公本意言诚命之说非有意为留已也
张氏曰绍上帝者言其德足以继天也配皇天者言其道足以合天也德足以继天帝之事也道足以合天皇之事也故成王自服其政事于土中所以绍上帝其于洛作大邑也以建中所以配皇天此其异也人君者天地之主也其于上下神祇故当毖祀之矣盖神非祀则不安定休止则祀者所以宁神也祀不致诚悫则鬼神有所不享此祀不可不谨也
吕氏曰王来都于洛盖将嗣上帝中天下而立定四方之民洛乃天下之中召公又托周公之言以戒成王观此则召诰非是告周公尤分明周公曾说作洛邑非是徒然合天心格幽明治万民皆自此出作洛邑只要如此若王来洛邑果能如周公言做这大规模必须有大德业天命到此方可有成以治民今必休美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无垢曰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以此观之欲殷御事之臣比介于周成王当思有以率之成王制节其性于念虑之间不言不动而殷之御事皆惟实其行以从于我矣将见不敢凭恃血气而惟义理之从比介于我周御事其复何从乎 又曰制节其性者敬而已矣王以敬为所则民日趋于敬心开智明自然比介于我有周御事不俟驱迫矣以此观之王其可不以敬为徳乎盖敬则不敢遗弃元老大臣则殷御事亦不敢不比介于有周御事矣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
无垢曰监视也欲知敬与不敬之效请即夏商国命长短而视之盖徒视有夏一代之事或以为偶然又视有殷而照之则知敬之为德如此之大而不敬之祸乃至颠覆人社稷也呜呼其敢少肆哉 又曰夫有夏被服天命如大禹以下享历年之久又如桀之享祚乃不得延及子孙桀如此无他以不敬厥德故早坠其命也夫有殷受天命如成汤以下享历年之久又有如纣之享祚乃不得延及子孙纣如此无他亦以不敬厥德故早坠其命耳 又曰桀坠厥命而汤嗣受之纣坠厥命而武王嗣受之传至成王而成王嗣受之成王亦当惟二国之受命所以或长或短者以何故也敬徳者则有历年不敬者则早坠厥命其道亦晓然矣成王当断顺二国有敬德之君以保有天命庶有功于祖宗耳
史氏曰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故予尝以为君子之于命也以不知知之于此见之矣世或以为受命之有历年与不其延盖有定矣虽修德不足以增不修德不足以损也此召公之所不敢知也
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无垢曰王初即位如人之初生子也生而习为善则终身为善人生而习为恶则终身为恶人哲者善也善者敬也敬则明明则哲天何心哉习为哲则命以哲恶则不敬不敬则昏习为昏则命以昏命以哲则有历年命以昏则早坠厥命是人主之受哲命非天私于人主也自贻之而已矣 又曰天既无心唯人所造习为哲命以哲习为昏命以昏习为吉命以吉习为凶命以凶习为历年命以历年习为早坠厥命命以早坠厥命天果何心哉唯人自择耳 又曰敬德则有历年王欲祈天永命无求之他也其惟敬徳之用而已
史氏曰天生人君以为吾民之司牧莫不皆命之以哲能因其哲修身以顺天命则其事必吉其数必长或恃其有哲放逸而不能自防昏乱而不能自惧其事必凶其数必短天既以哲命之君复命之吉凶命之以历年盖以二者为人君修德钦畏治天下之资也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此纣之所以亡欤故召公又曰王其疾敬徳王惟徳之用而祈天永命云
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𢑴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徳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无垢曰其惟王勿轻视民为小民而过用非法以虐之至于果敢殄绝刑戮以为治民之道如纣之徂厥亡出执也盖敬则无小大无众寡无敢慢其敢轻视民为小民敢过用非法以虐之敢殄绝刑戮以治之乎不敬则我心自用鄙绝轻忽视天下为无人其轻视民为小民其过用非法以虐之其敢殄绝刑戮以治之者不足怪也召公言敬德历年以前言不敬必轻视小民敢用非法于后成王之心或前或却当知所择矣 又曰王以敬徳在天下之上则天下将取法而见于行事是上天下地东西南北远近内外无非吾君敬之所在矣王之为王能如此岂不光明盛大乎
东坡曰古今说者以谓召公戒王过用非常之法又劝王亦须果敢殄灭杀戮以为治呜呼殄灭杀戮桀纣之事桀纣犹有所不果而召公乃劝王使果于殄灭而无疑呜呼儒者之叛道一至于此哉皋陶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人主之用刑忧其不慎不忧其失不经也今召公方戒王以慎罚言未终而又劝王以果于殄灭则皋陶亦当戒舜以无失不经乎季康子问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如何孔子曰子为政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夫杀无道以就有道为政者之所不免其言盖未为过也而孔子恶之如此恶其恃杀以为政也今予详考召公之言本不如说者之意盖曰勿以小民过用非法之故亦不敢于法外殄戮以治之民自用非法我自用法民自过我自不过称罪作刑而已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无垢曰王以敬徳在天下之上天下皆取法王之敬德而见于行事是上下勤劳忧恤惟在敬徳耳勤恤即敬徳之状也其意曰我周以敬德受天命若有夏历年之久又用此敬徳无有怠惰新而又新则岂特如夏之历年哉又将兼有殷之历年矣盖敬徳则有年此理之必至者也
张氏曰上下勤恤者言上下之人同心同徳咸知其勤恤也勤则无事于怠惰恤则无事于耽乐上下之人咸勤且恤其皆曰我周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此上下勤恤之辞欲使王之永世无穷如夏殷历年之久也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仇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德王未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无垢曰召公欲率仇民百君子越友民以敬保成王威命明徳夫人喜于放怠而厌于谨饬故入放怠则为逸而入谨饬则为劳以敬为徳则常在谨饬之中常人必皆以为劳矣然召公非敢以此为劳也以为人而不敬何以为人以此为劳则是以放逸为劳矣又曰召公不敢以敬为劳成王亦不敢以敬为劳
盖敬在天矣不能敬则是弃天威命能敬是祈天永命也所谓祈者非曰牲牷肥腯粢盛丰洁也敬则天是行敬乃祈天永命也召公不以敬为劳惟恭奉币为贽见之礼以庆王之能以敬祈天永命也
吕氏曰百君子是未从我者友民是已化者我敢以此两等民保受王之威命明徳召公前面既说是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既告成王合而为一了到这里却又分仇民与友民者何故前面自心而言后面自势而言自心言之人君当一视同仁合商周为一自势言之今有所谓仇民有所谓友民尚未得他皆从化至于纯一正要得抚摩教化他召公所以言仇民者只因成王之时商民尚在伺候成王手差脚跌便来乘间投隙其势甚可畏此只欲警戒成王初不是分为二体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八 宋 黄伦 撰
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按此节解永乐大典原阙〉
洛诰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王如弗政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
无垢曰王道利眀不利幽故自尧舜以来君天下者无不以眀而兴以昏而亡以眀而治以昏而乱成王㓜冲未能继文武之明以照知四方惟周公徳明故摄成王之政以代其号令今成王年已二十故周公以明辟之位复还于成王且成王往曰不敢与及天之基命定命之事故周公乃嗣文武保安天下之道大相东土营此洛邑使天下之心安定知我周家为久远无穷之计是于洛邑始为明辟之道也
东坡曰周以营洛为定天命何也易曰涣亨王假有庙言天下方涣散而王乃有宗庙则民心一方汉之初定萧何筑未央宫东阙北阙武库宫室极其壮丽亦所以示天下不媮而定民心也
胡氏曰周公摄政七年天下太平礼乐已作都邑已成将欲复政于王退而归老故曰朕复子明辟之君也孔安国云言我复还眀君之政于子孔颕达曰明暗在于人君而云复还眀君之政者其意欲令王眀也夫以武王既崩成王㓜弱㓜弱之年未能治政故周公摄天子之政践天子之位俾成王就学焉成王学成则周公已致太平矣成王年已二十可以还政也故周公复子明辟其归政于成王也
黄煕载曰眀君者先代王者之位非止谓成王也
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伻来以图及献卜
无垢曰卜河朔黎水涧水东瀍水西以至又卜瀍水东疑召公卜之耳何以知之召诰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观此一章则召公卜也周公达观之而已今周公乃曰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辄以召公所卜为己之卜不几于罔君乎曰召公之卜乃周公之意也周公与召公预为谋议曰今营东都将以处殷顽民民怀土重迁若都河朔黎阳庶几近便然天命在洛所以卜黎水卜涧东瀍西皆不吉而龟坼所食之墨惟在洛阳耳
林氏曰所以壮周家之势者不可以不定都所以宅王都之地者不可以不用卜夫卜者明吉凶于未然而达可否于永久者也周公营洛将以宅天地之中而为斯民之取正天命赖此以有基商民从此以咸化武王之九鼎又从此永定其可以勿卜乎此周公所以允三卜而惟洛食焉
张氏曰黎水在河朔洛在河南涧瀍二水则近乎洛也我卜河朔黎水不吉于是又卜涧水之东与瀍水之西皆惟食洛则于洛为吉矣食洛者龟兆之食乎墨也伻来以图及献卜者卜之既吉于是使人以其地图并卜以献于成王也
吕氏曰食者裂也谓古者龟卜以墨先画其兆于龟背之上故以火灼之如在墨之裂时即是吉若他处裂便不是吉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贞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无垢曰成王既闻周公复辟之语卜洛之意周公平日忠圣之心今尽布露略无馀蕴所以拜手稽首以明周公之心曰公之劳民动众夸张侈大也以天之休美在洛不得不敬天之休以相宅尔 又曰公既定宅于洛邑伻以图与卜来来示予洛食之兆其休美恒久吉祥之事我当与公二人共正之盖成王以周公致政欲归故坚留之欲共享此天休也昔孟武伯相齐侯稽首哀公拜齐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无所稽首诸侯以小事大尚不肯稽首况天子乎以此知周公既有叔父之尊又有太师之位而其忠圣著见成王有不能自已者
张氏曰作周者所以成周之王业也匹休者所以配天之休命也宅洛之谋召公相之周公定之所居既定矣于足使人来视成王以卜之休而且久吉也彼示而我见之谓之视卜休者视其所卜之美也恒吉者又见其美之可以永久矣我二人共贞者贞正也外无正则不行卜之既吉我与公二人共贞所以卜其宅洛之事也
吕氏曰圣贤既得此吉卜却不比后世之人才得吉卜便说道了圣贤得吉卜方且恐有不能承此吉卜又欲来与周公二人共贞固保此吉卜
周公曰王肇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予齐百工伻从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
无垢曰殷盛也成王既即位始举盛礼祀于洛邑其盛如何凡以死勤事以劳定国能御大灾能捍大患有大功于国家而典籍未及该载者今咸次第其功劳而祀之使世世血食于太庙此亦周家忠厚之意也 又曰周公整齐百工以代成王之政令成王乃即命周公曰汝其记载功臣之宗高者以其功列于大祀此即咸秩无文之意也
胡氏曰传曰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成王定鼎于郏鄏然则迁鼎之时克殷之后也定鼎之时营洛之后也是周公因迁鼎之心而都洛成王遂都洛之志而定鼎故召诰则相宅洛诰则相定都都既定王乃往焉此周公所以勤请也孔安国以为摄政之七年也王肃以为武王崩明年成王元年周公摄政遭流言作大诰而东征二年克殷杀管叔三年归制礼作乐出入四年五年六年乃成七年营洛致政成王家语称武王崩时成王年已十三摄政七年乃二十年矣周公既营洛请成王都之以行盛礼者制作之新文有周之盛事周既克殷都既宅洛礼文大备焕然而新以复辟之初行新制之礼万事之备不亦盛乎
惟命曰汝受命笃弼丕视功载乃汝其悉自教工无垢曰东坡曰周公云我整齐百工使从汝于周将使办事也今王肇称禋祀礼于新邑且命我曰记功臣之尊者使列于祭祀又命曰汝受命厚辅我其重且严如此我今大阅视尔功赏载籍而所用者乃汝自受教之官皆汝私人非我所齐百工也审如东坡所说是诚心即政有私心矣周公所齐之百工乃天下人才非成王之人才也使成王私于一己之人才则事未可知也
张氏曰载者功之始功者载之成功载之大则其所报宜厚功载之小则其所报宜薄则周公于此当丕视之然后爵位之高下祀享之丰杀从而定矣乃汝其悉自教工者百工听命于周公承教者也使之悉自教工则其丁宁诲谕皆断于己而不必待君之命也
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绝
无垢曰朋党之心见于录功若火始𦦨𦦨矣倘其所熏灼处连延而往若有次序而弗扑灭断绝之则将燎于原而不可向迩矣朋党之心亦犹是也弗知灭绝之岂特私于人才哉施之政事将害及天下矣大抵非心之起绝之于微则易为力禁之于著则难为功此君子所以慎其独也
张氏曰向所同而背所异者朋也然而向背未必皆当于义故君子之于朋尤不可不慎也是故与君子为朋则相率以为善与小人为朋则相率以为恶善恶之端皆自其所与之当否此周公之戒成王以为孺子其朋欲其所与以讲习者慎乎其人也朋党之不慎则其为害莫之遏若火之𦦨𦦨则其势可谓微矣不能防之于始至于灼叙弗其绝虽欲扑灭之不亦难乎凡此言朋党之不慎则为之滋甚或至此也
厥若彝及抚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
无垢曰自此以往其都此新邑周公所齐百工成王宜使即其本职如冡宰付以治典司徒付以教典宗伯付以礼典司马付以政典之类是也不必更用私人以参之以至有功者则眀示于众而动其作为之心汝成王当惇大其心勿居狭小而用私人当成裕其量勿处褊窄而听偏见如此则汝成王有君天下之量而永有称誉于后世矣
公曰已汝惟冲子惟终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
无垢曰终文武之业其在敬识诸侯之朝聘乎以礼来朝谓之享不以礼来朝谓之不享人君乐人之顺适而不乐人之义理则诸侯以利㗖君而不以礼仪事君矣吾当敬识诸侯之来朝其有礼仪反不及于贡献之精至者此不以礼来朝而以昏君待我也当有以惩沮之使知吾之心以义理为重以利为轻可也 又曰倘人主不留意于诸侯之来享而任其以利而不以礼则虽无知之民亦知上之所好者在利而已礼安用哉如此则天下皆有轻上之心陵政慢令者多天下至此而大乱矣
东坡曰享朝享也小人以贿悦人必简于礼故孔子独饱少施氏者远小人也
荆公曰事无爽侮则君臣同得逸乐暇豫若爽侮则君臣同得忧勤而有所不暇矣王不能敬识享与不享则事爽侮而周公亦受其愁劳乃惟成王赐我以不暇也
张氏曰百辟者诸侯也以位则臣以职则卑而其事当以奉上为义成王能钦识其享则享者知所劝亦识其不享则不享者知所畏如此则百辟之于王莫敢不享矣诚发于中达之于外而为仪臣之享君其仪多矣徒有其仪无物以将之则君子不可以虚拘则物者又所以将其厚意也若夫仪不及物则外无以见志虽加之以礼仪之备则享谓之不享矣吕氏曰大抵人君无职事但在判别其真伪诸侯来朝贡于王要识其享与不享享固多仪如庭实旅百皆布乘黄朱然要识诚不至者物如中庸所说不诚无物仪至而诚不至此虽享亦是不享是不用心于享他诸侯既不用心于享凡民亦皆不享缘汝在上既不能判别其真伪下面便如此上下既如此惟事定是有爽有侮
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无垢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是大公之道天下之常道也一有偏党则私心著见私心著见则人以利㗖义而尽废先王之礼仪矣此大乱之道也周公所忧在此故力去成王朋党之心且以仪不及物为戒而指之曰听我教汝辅民之常道夫人主有朋党之心而溺于好利则天下皆有朋党之心而好利矣坏民常道乱孰甚焉人主有至公之心而循于礼则天下皆有至公之心而循于礼矣辅民常道者意盖如此大学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其知言哉 又曰成王能笃敬留意于武王按其遗迹次第而行之又能顺周公之戒则天下仰见成王之心其公大如天尊重钦慕禁之则止令之则行其谁敢废怠其命而不遵守乎林氏曰正父武王也武王之兴上应乎天下顺乎人其所施为注措无一不出于正而已父之出于正也若此为子孙者其可不笃叙之乎夫笃之者行之而不敢弃也叙之者又安之而各得其序惟继志述事每不忘于笃叙乃父而一一以顺之则是以祖考之心为心而无乱于民之常道也
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远用戾
无垢曰言成王自今以往当敬其心无效前日用悉自教工之私人以害治也盖不敬则私心起敬则私心不生私心不生则天理自见天理中安得有朋比之心乎 又曰周家以农事开国敦本厚生故其风俗有长者忠厚之行周公以为成王当以敬为心绝去朋党之念周公当以农为心使之各安其生 又曰所以明农事如此者以吾重农则民生有馀乃为乐土倘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必死亡民心何常之有彼有裕民之道则无远弗至矣此所以当汲汲以裕民为心也周有养民裕民之政伯夷自北海来太公自东海来斯言岂欺我哉
林氏曰君尊而在上在乎钦一己之德臣卑而在下在乎修万民之本君臣相与于一堂之上虽其劳逸不同而各有当尽之道使君不钦其德失其所以为君之道臣不修其农事失其所以为臣之道则裕民之政有所亏而民之心亦且有携失矣彼有行仁政以厚吾之民者吾之民将皆叛而他之也夫何远近之有此成王有二人共政之言周公乃戒之以钦德也吕氏曰大抵君子小人不须别看才要裕民者便是君子不要裕民者乃是小人此一等裕民之人无远他汝若远之便自用召其乖戾祸乱于此见周公勤勤之意有加无已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
无垢曰周公大眀德能见几知微内与祖宗之心上与天心下与民心泯然无际成王以为我既有朋党之心是与祖宗天人之心敻然断绝尚冀周公举大眀德照临我小子使我非心一洗而尽与天心民心祖宗之心一皆无间以此心文武烈以此心奉答天命以此心和恒四方可也 又曰天下有治安之理惟大明徳者见之循理而行则天下安且治矣众在所定宗在所惇礼在所执元祀在所举而次第之无文而有功德者在皆次第而祭之此治安之理也非有大明徳者不能照知此理其有建立必皆颠倒失序召乱致危不足怪也成王方称秩元祀已有悉自教工之文然则徳之不明为害乃至于此所以深望于周公也
张氏曰冲者未充实之谓成王自谓冲子欲周公明保之也文武之烈已陈于上世之者在成王而已周公能丕称显德以相成王而文武之烈上足以奉答天命下足以和恒四方民奉天命者其徳足以承之也答天命者其道足以配之也和四方之民则使之顺比而不乖恒四方之民则使之可久而不变成王肇称殷礼周公将之而已成王肇祀新邑周公称秩之而已至于咸秩无文亦皆周公之事此成王归美于周公也
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
无垢曰盖惟周公之眀为能知太平所在而迓之能知文武勤劳所在而遵之迓之以何道也曰迓之之道穆穆者敬以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纳天下万事于敬和之中此所以为迓衡者也不迷文武勤教以何道哉亦穆穆而已矣文武勤教亦在敬和中尔惟敬则无邪心惟和则能涵养正孟子所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之义也必有事者敬也而勿正者和也孟子浩然之气正在此尔
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四方迪乱未定于宗礼亦未克敉公功迪将其后监我士师工诞保文武受民乱为四辅
无垢曰成王始疑周公以学问之不至也既而周公辅佐开𨗳之使成王知夙夜毖祀之理则周公棐迪成王之功其亦厚矣始疑周公信管蔡亲小人而远君子也天下无不违悖而非议之及其悔寤还周公诛管蔡是亲君子而远小人也天下无不顺从而称是焉天下有公议人主其可肆意而弗顾乎 又曰以未定周公之礼及未能镇周公之功所以成王欲以道大周公之后立伯禽为诸侯使监临我士民及庶官也一国所寄有三卿焉有民人焉有百司焉所以监总者则诸侯也观成王此计亦已巧矣留周公于朝廷以光文武之业立伯禽为诸侯以报周公之功既不失辅相之托又不忘天下之功其举事如此亦学问之力也 又曰夫天下之民皆文武之民也受之武王正欲成王爱养之耳成王自谓我眇然一身岂能人人而抚育之哉所以众建诸侯以大保我文武所受之民使天下皆治东西南北皆为我助岂不大哉惟其意在此所以立伯禽为诸侯也
吕氏曰谓四方如今方才开启其治天下诸侯皆未知来王来享尊王之礼汝周公虽能与我平殷之乱然此宗礼之事尚未定汝公之功亦未克敉宁谓亦未完备如今须当开𨗳大我之后为我士师工之监视然成王当时士师工固自多谓无一人在做一个主亦不得汝当为我士师工之监大保着文武所受之民以治之为四辅师保之佐此一段成王自谓我眇然冲幼之子固不足以留周公纵使周公不为我留亦当为天下留亦当为文武留
王曰公定予往已公功肃将祗欢公无困哉我惟无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无垢曰周公之功大谁不钦仰而肃将之谁不祗欢而和乐之敢问周公之功何功也曰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此其在武王时大功也及武王有疾周公欲以身代此其在危时大功也及武王既没周公抱负成王以朝诸侯而管蔡流言挟武庚以叛周公杀管叔放蔡叔杀武庚天下大治此其在成王时大功也乃制礼作乐乃颁度量乃朝诸侯于明堂此又在成王时大功也成王年二十即位复辟于成王此又在成王时大功也天下闻周公之名者谁不钦仰而肃将之乎见周公之事者谁不和乐而祗欢之乎天下既信服周公如此成王一旦即位乃令周公引去岂不起天下之疑乎此成王所以坚留也又曰天下肃将祗欢周公之功周公在则王室安
周公去则天下疑其势如此而周公欲去是周公困苦成王也此成王所以戒周公曰公无困我哉当留以助我也我将于周公康民之事遵而行之无敢厌斁周公则当以天下为心勿惮辅相朝廷以仪刑于四方使世世奉周公遗德以垂基业于无穷也成王此言亦可以见识量远大有君天下之德矣学问之力乃至于是乎此又周公之功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弘朕恭
无垢曰文祖命民武王能承保之光大业不坠文王之绪故称光烈考倘周公相成王以承保命民则非特不坠文王之德而武王之业亦不坠矣成王能承保命民不坠文武德业乃得为严恭之主盖子孙所以承奉保绥祖宗徳业者在恭畏而已矣不恭则肆肆则祖宗徳业坠地矣恭则畏畏则祖宗德业常在矣成王使周公辅相以大其恭徳则成王之所守所见亦可知矣
林氏曰无忝于祖考者一人之恭成祖考之功而大一人之恭者相臣之能成王之所以留公岂有他哉盖将安天下之民而显武王之功使一己之恭徳无愧于幽𠖇之中而后已人君之命如此其大为周公者其敢以弃王之命而不恢大其一人之恭哉此公所以致钦尽礼而欲留以相王也
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乱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时中乂万邦咸休惟王有成绩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答其师作周孚先
无垢曰成王来洛邑新莅君位当有以慰天下之心者使成王一即位首以厚礼常道待接殷之贤者风闻四方岂不耸动激励而仰慕仁君之器识乎其慰天下之心如此天下翕然而治无疑矣夫其所以至此者不难也恭而已矣以恭为心故不敢忽前朝之贤者而坐以成天下之治使后之人主究周以恭徳致治者推先于成王岂不美哉 又曰周公之意以为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工皆在周行人心耸瞻倘不以此大会中有新号令以慰藉天下而区区归宗周以议所施设可谓失时失几矣故拳拳欲成王自时中乂也 又曰诸侯谓之君卿大夫谓之子多子者谓众大夫也前人谓虢叔而下也前人成烈无他信而已矣成王言恭先周公言孚先者何也盖君以恭为德臣以信为徳臣下一言不信则附上罔下附下罔上欺诳诞谩诪张愚弄无所不至故周公以孚为先以警天下后世为臣子之奸者也东坡曰国之所恃者法与人也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故周公以为惇典而用贤可以定国后之言恭者必稽焉傅说有言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今不师古后不师今故周公以为我当与卿大夫士笃前人成烈以答众心则后之言信者必师焉夫以成王之贤周公之信其所以为后世先者不过于恭与信而已诗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
闵马父曰古之称恭者曰自古曰在昔曰先民其严如是愚以是知恭之大者盖尧之允恭孔子之温恭非独世子之恭楚共王之恭也成王以是为后世先也不亦宜乎大有上九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又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信之为徳也重于兵而急于食周公以是为后世先也不亦宜乎
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德
无垢曰周公言凡我所以启迪开诱成王之法皆文王所传之心也如戒成王初即位有朋党之心及训成王初即政以大惇典殷贤者此皆文王之心如此不必尽考验其事盖周公所传于文王以心不以事也此所以言徳与
东坡曰考我所以眀子之法乃尽文王之徳也
伻来毖殷乃命宁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则禋于文王武王惠笃叙无有遘自疾万年厌于乃徳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德
东坡曰周公以秬鬯二卣禋于文武且祝使国家顺厚以叙身其康强无有过疾子孙万年厌饱乃徳殷人亦永寿考王使殷人承叙万年其永观法我孺子而怀其德
无垢曰成王以神明事周公此盛礼也周公其敢当之哉所以不敢留秬鬯于家而即以精意致于文武也观周公此事则夫天子之礼乐周公其敢当之乎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岁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后王宾杀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王氏曰太室清庙中央之室清庙神之所在故王入太室祼献鬯酒以告神也祼者灌也王以圭瓒酌郁鬯之酒以献尸尸受祭而灌于地因奠不饮谓之祼无垢曰王在洛邑至夏之仲冬行烝祭乃举行尊周公之礼于文王武王前各以一骍牛告文武此异礼也成王命史官作册又使史官名逸者祝读此册惟告文王武王为周公立伯禽为后于鲁也祭统云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禄有功必赐爵禄于太庙示不敢専也为周公立后而告于文武其祭统之意与然而成王在新邑其大号令大政事所以欲新天下耳目者宜非一矣而史官所载区区以报周公功为大何也曰所以固结人心感动天下者莫大于忠厚汉高祖既得天下首杀韩彭唐明皇既得天下首贬锺绍亰刘幽求辈皆非忠厚之道 又曰自戊辰王在新邑至惟七年皆史官所记也周公自摄政至宅洛时十二月史官计其诞保文武受命已七年矣此语所以尊周公也七年而复辟于成王以言周公于七年间诞保文武所受天命奉以周旋不敢失坠今幸制礼作乐时为太平已免责于文武而得释谤于天下解疑于异意之人岂不庆幸乎其间经历流言叛乱艰难险阻得见今日非周公大圣其何以堪之史官记此一节所以尊周公也
林氏曰前言逸祝所以告神也后言逸诰所以告伯禽也至若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者盖史氏记摄政之历年至是而复辟也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九 宋 黄伦 撰
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
无垢曰序言营洛既成迁此顽民故周公以王命诰之也呜呼先王之道忠厚而已矣周公之视人也如吾亲骨肉况此顽民皆商之士大夫特以怀旧君不暇顾其他耳其心亦可嘉也为计当以渐不当求速渐摩劝谕使知周之取天下非以为利乃顺乎天而应乎人耳事久而定则是非明白矣此周公所以日俟其悔悟耳 又曰序言顽民书云多士孔子书其恶所以见周家之忠厚周公称其官所以见顽民之为士大夫深味孔子之意则周之徳愈见徒言顽民则不足以见殷之贤士徒言多士则不足以见周之徳量是序与书盖相为表里也
吕氏曰谓之顽者何故大抵心在一处不知天命消息盈虚之理便是顽多士一篇多说个天命至公之理以廓大殷多士志
多士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尔殷遗多士弗吊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敕殷命终于帝
无垢曰此三月是成王宅洛即政来岁之三月也何以知之去岁二月营洛今岁三月洛邑既成所以迁商民于此尔殷遗多士者以言尔等士大夫皆商之遗民也尔等知所以亡乎以商纣虐民违天天所不恤旻天以闵恤为事旻天且弗恤矣况天下乎诗序旻闵也舜得罪于父母号泣于旻天者以旻天最为易动也旻天既不恤所以大降丧亡于殷天以我周能奉承天命故天下民心皆归于我我体天心以从事所以将天明威以伐纣致王者之罚以徳而不以力乃黜殷纣而诛之使不得居天位而我所以为此举者非有他也天帝以伐殷事付我我则勤行此举以终天帝之意耳
张氏曰命有徳天之明也讨有罪天之威也天虽有明威而将之者在人盖天非人不因故也我有周之伐纣非出于一人之妄意也上则将天之威下则致王之罚所以敕正殷命而告终于帝也终者言天禄之永终也殷命至此而终则周之受命可知矣吕氏曰所将之威是天之威不是周之罚是王之罚在上为天在下为王都是至公无偏之理自天言之谓之天威自人言之谓之王罚名字不同其理则一若私己用威便是人威不是天威若私己用罚便是人罚不是王罚先说殷之所以亡周之所以兴皆无非天
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为惟天明畏无垢曰纣非特天不与帝亦不与天帝一也天言定体帝言造化日月星辰天也执祸福之柄以应善恶者帝也夫为人君得罪于天又得罪于上帝其何以王天下乎欲知天帝之与不与当自民观之民秉持我以为依赖为爱我以为父母则天帝之与我可知矣夫秉为之心当归于纣今乃在周则天帝之黜商与周亦皦然矣天之明善威恶如此其可忽哉
吕氏曰周固无心于求天天自左右辅翼周固不得不去讨殷我何尝敢求位惟顺天公理不得不如此当时顽民染恶之久都去私意上看都不知天命废兴之常理将谓周是仇雠有意去取他周之文武无此心惟殷民有此心见得周虽无心似有心虽不求似有求此周公所以以天命至公不容己之理开他私心
我闻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适逸则惟帝降格向于时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辞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
无垢曰上言惟帝不畀故今言上帝之心上帝之心如何为人君者措民于安逸之地不以滥刑酷罚暴赋横敛以困之则合上帝之心而引其世祚至于长久傥困苦此民使不知有生之乐则上帝不畀而至于早坠厥命矣 又曰有夏桀不合天意乃为瑶台为酒池糟丘以疲民力又苛敛暴赋以割剥夏邑略不使民适于安逸天以民为心民既不得其所天乃出灾害以谴告之又出怪异以警惧之 又曰夏桀欲不胜道不能用帝之命而乃不顾天变大为淫泆污秽沈湎之行其恶声布满四海以至腥闻于天又曰遭灾害而不知省睹怪异而不知变乃怙终不更乃为恶滋甚为君如此天心亦何所望乎夫天所以区区出灾害出怪异以谴告警惧之欲其畏天而修徳也今乃恬然不顾偃然自如天已绝望矣夫望之则灾异多绝之则无所念无所闻不复眷顾仁爱废其天命使宗社殒灭降以极刑使天位不保尔桀南巢之放此天也
荆公曰引逸者易简则逸反是则劳适逸者帝之所延也
吕氏曰再自夏时说自上说与他我闻上帝开导有夏明示之辅翼之教他在安稳之地桀自不肯去平稳安逸之地天分明示人而人自不肯去惟帝降格天何尝便肯绝夏一个警动悚悟之意于夏甚多何故国于天地与有立焉有夏不适逸天何尝便肯忘他犹示一个眷向之意灾害之出便是天向夏处水旱之来亦是天向夏处民心之怨亦是天向夏处上天拳拳警动他如此桀终不能顺帝之时则其身纵放蹈于人欲播恶名于四方惟是天罔攸闻他既自绝于天天亦从而绝之所以废其大命降其罚亡其社稷
乃命尔先祖成汤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泽在今后嗣王诞罔显于天矧曰其有听念于先王勤家
无垢曰天下岂有无君之理哉一君为恶则天生一圣君为天子以代之矣天命岂可恃哉桀为恶不改故天命汤伐桀而革夏为商也惟乾九五之大人乃能用九二之大人有成汤革夏则有俊民治四方不足怪也以圣人为君而居人上俊民为臣而治四方则太平之治可一日而兴也 又曰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而在今后嗣王纣乃大不明于天道以其心不畏天也天且不畏况肯听先王勤家之训念先王勤家之事乎夫为人君上则无天下则无先王其亦何所不可哉纣之败国亡家乃商家之不幸也
诞淫厥泆罔顾于天显民祗惟时上帝不保降若兹大丧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邦丧罔非有辞于罚
无垢曰大为淫泆即沈湎冒色者也罔顾于天而弗敬上天罔明民可敬而降灾下民民所以可敬者以民者天之心也上不顾天下不明民为可敬则天怒民怨而大命殒坠矣纣之所为如此所以上天不保佑之夫人主所以君天下者天相之也天相之则国家昌明天不相则国丧亡矣纣上不畏天中不念先王下不敬民天绝之先王绝之民绝之不亡何待乎又曰心与天同则天与之心绝于天则天罚之是
以凡四方小国大国所以至于灭亡者无非不明于徳恶声宣布腥闻于天此天所以罚之也
张氏曰天之所显者道也民之所祗者徳也罔顾于天显则道不足以格天罔显于民祗则徳不足以临民夫皇天亲有徳享有道今纣罔顾于天显民祗则是反道败徳者也此上帝之所以不保而降若兹大丧宜矣惟天不畀不明厥徳言不明厥徳者天之所不与也商罪贯盈则其徳昏矣上帝不保降若兹大丧则天不畀纣此可见矣
王若曰尔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灵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敕于帝惟我事不贰适惟尔王家我适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
无垢曰上帝全付人民于人主者欲爱育保养之也纣不畏上帝以虐下民是上帝职事有旷阙矣故成王呼殷多士曰汝殷纣既废坠上帝职事今惟我周文王武王乃大感通承奉上帝之职事文武无他职上帝爱民之心而奉承之耳灵有感通之意以言若与上帝酬答然者灵之意也 又曰文武既与上帝若相酬答故知上帝有命于武王曰汝割绝殷纣勿令虐民武王承奉帝意黜殷杀纣以告正其罪于上帝言武王终上帝之事也 又曰盖以其叛所以迁于洛邑使商民不叛则周公无三监之伐亦无迁洛邑之事所以移动尔众者汝邑自为之也我念天意止在即刑于殷倡乱如管蔡武庚之为大罪者而不在殷馀故我不正尔典刑而使之摈于人类也东坡曰我有事于四方曷尝有再举而后定者乎故曰惟我事不贰适贰适再往也惟于殷则观政而归己而再往是我先王不忍灭商之意也故曰惟尔王家我适不申言贰适者因前之辞也
王曰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宁时惟天命无违朕不敢有后无我怨
无垢曰武王亲救殷民于汤火之中而民不知恩德所在乃反与武庚为叛傥不谋所以处之之道则其恶念何从而弭哉故我以道理而为此谋计迁汝西居于洛使密迩王家日见周之徳教日闻周之徳音日亲周之贤士大夫庶几其恶念熄灭而善端扩充乎呜呼圣贤之处事可谓深远矣 又曰非我周王所禀徳性不好安静也以汝好叛上天之意欲令汝去此旧染适彼新都而尽变其恶习也故我今日迁汝是惟天命非予私意也 又曰迁居既出天命汝等不可违天也我奉承天命惟恐其后汝等当如何汝当知今日之举出于上天非我私意无或致怨于我也呜呼以周王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号令赏罚一出于己何畏民之怨乎其谆谆恐惧如此者则知周王之心其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也盖平时暇日君尊如天民卑如地俨然南面莫敢仰视傥不以徳义固结民心一旦变起藩篱祸生肘腋则舟中皆敌国一夫能胜予其可不惧哉予味无我怨之语见其言温晏润泽如春风之袭人膏雨之及物使人感愧恋慕呜呼先王之心何其忠厚如此乎
张氏曰成王诛管蔡商奄则殷遗多士尝见徙矣今又营洛邑而迁之居西则疑于奉徳不能康宁之者也盖人情好逸而恶劳安土而重迁今复迁之居西则宁不惮烦故周公又以此言而劳之也然而其所以迁徙不常者非我之所敢私也时惟天命而已天命以迁可顺不可违故于是又告以无违也朕不敢后者趋时之道非敢缓也常人之情扰之使迁则不能无怨故又告之以无我怨
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听用徳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
无垢曰周公引商革夏故事告殷之多士乃答周公曰夏之士有蹈道者简择在殷王庭有为公卿者其次有服事于百僚为士大夫者意谓周傥遵殷故事何不选用商士为士大夫而摈弃疑贰之何哉观此所言则商士知天命之不可回而将尽忠于周家矣又曰周公以成玉意答多士曰我惟听有徳者之
言用有徳者之才岂以商周之士贰其心也徳之所在听用之所在也以势观之商士不知恩徳好为叛乱岂可用在朝廷及居百僚之间乎然予以听用有徳为心故不分彼此敢求有徳于天邑商也他人岂敢如此乎 又曰汝之叛乱理宜诛绝然而予率皆肆汝不罪矜汝不怒迁汝于洛邑又将择有徳者而用之汝无自疑也予之迁汝欲汝日闻善言日见善行日亲善人尔非我欲罪汝而为此纷纷也然而予之肆汝矜汝岂予私心哉是惟天命尔迁汝者天不杀者亦天则亦见周王之举动无非天而已矣黄氏曰方商士之在洛也周公犹未之用其后有简在王庭服在大僚则亦尝试用矣陈豨反代高祖封赵可将者四人各千户曰吾以羽檄召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计惟邯郸中兵耳吾何爱四千户不以慰赵子弟周初天下匈匈正坐商人耳徙其豪杰以解其谋而择其可用用之以系其心呜呼亦高帝计也张氏曰迪之者开迪而教导之也简之者甄别而升进之也迪之所以成其徳简之所以用其才能迪简之使在王庭然后得以服职在百僚也虽然周之于殷非不能如殷之于夏而迪简之也盖尔多士顽不可训无可听用之道而已 又曰夫我之所以待汝者可谓尽矣然而不能用汝非我之罪是惟天命而已盖彰有徳讨有罪莫非天命岂人君之所敢私也吕氏曰大抵暴乱之民因他责望便以官与他却恣其意其恶愈深以天命之理至公之道说与他此见圣人临大事之法
王曰多士昔朕来自奄予大降尔四国民命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逊
无垢曰诛其君而赦其民所以不致杀于汝等然而不可不为之计也故移汝以远此恶俗而使比近服事臣服于宗周以下其虚骄叛乱之气汝等见诛其君其心震恐又移远恶俗其心纯一故其所为无有前日倔强之心而多为逊顺之行所以不复有杀汝之心也
吕氏曰成周之地周公武王之化其俗济济多逊之人所以我既不迁尔于遐逖迁之于洛乃所以使尔宗多逊之人变移尔今我于商民可谓厚矣
王曰告尔殷多士今予惟不尔杀予惟时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罔攸宾亦惟尔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逊尔乃尚有尔土尔乃尚宁干止
无垢曰言我所以作大邑于此洛邑者盖有二事焉一则为四方诸侯来朝镐京者无宾客之馆故于洛邑置馆舍以宾之二则亦惟尔多士居纣故都染纣恶习故我新此洛邑使若见若闻若亲近皆周徳化周徳音与夫周贤士大夫庶几转邪心为正路变恶念为善端耳
张氏曰作新邑非特诸侯之来宾也于是之时周公用书命庶殷而庶殷丕作则其服从而奔走从事臣我周王故亦多逊矣夫殷遗多士其始也能臣我宗多逊其终又能臣我多逊则周之教化固足以臣服之可知矣
尔克敬天惟畀矜尔尔不克敬尔不啻不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今尔惟时宅尔邑继尔居尔厥有干有年于兹洛尔小子乃兴从尔迁王曰又曰时予乃或言尔攸居
无垢曰逊顺之心生于恭敬不敬则傲慢不逊此理之自然者也汝等能敬则与天同心与天同心则为天所与而不绝为天所矜而不弃天之畀矜即君之畀矜也君与之则置之于士大夫之间君怜之则有禄赐衣食之俸呜呼岂特多士凡为人臣子者倘不知以敬存心则悖天之道而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我代天者也汝心不敬我亦将致天之罚于尔躬诛杀绝灭躬且不得有矣而况于耕桑之业岂得有乎陈氏曰王曰之下当有缺文其简脱矣又曰者承上文而言之也多方之末曰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用是知王曰之下当有文也乃或言尔攸居其文承上上简脱矣予不能知其下矣
周公作无逸
无垢曰敬则不逸逸则不敬以敬为心则为恭为畏为不暇为克己尊先王之典彝而享国至于长久以逸为心则为傲慢为耽乐好田猎峻威刑听小人之邪说享国不克长久此理之自然者也呜呼人主有天下上焉则受皇天之畀付下焉则司万民之性命内焉则祖宗社稷之所依外焉则蛮夷戎狄之所赖其任至大其责至深此岂细事哉如此重器必以敬为心者乃能负荷之其可以逸豫之心持之乎周氏曰天下常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故圣贤之自处必以忧勤为监而以安逸为戒盖忧勤则其兴也勃焉安逸则其亡也忽焉古今必然之理也克勤于邦而夏禹以兴坐以待旦而商汤以兴禹汤之所以兴者忧勤而兴之也有众率怠而夏桀以亡荒腆自恣而商纣以亡桀纣之所以亡者安逸而亡之也是故人臣之爱君者必以无逸为戒罔游于逸伯益所以戒舜也无教逸欲皋陶所以戒禹也无时豫怠伊尹所以诰太甲也不敢逸豫傅说所以进高宗也罔或不勤太保所以训武王也周公之心何以异于此哉范氏曰天下之善成于勤天下之恶起于逸故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先勤然后能成功者修徳不可以不勤舜鸡鸣而起孳孳为善乃能成圣徳为学不可以不勤孔子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乃能成圣学为治不可以不勤成汤昧爽丕显坐以待旦文王日中昃不遑暇食故能成圣治
荆公曰君子以勤得逸继之以休小人以逸得勤继之以忧
李氏曰周之治迄成王而平周之化迄成王而备时已纯熙则有可逸之势物已盛多则有可逸之资天下有既济之象而思患预防正难于此时矣周公得恝然无虑乎哉是以在彼举三宗所以使知守成之不易在我而称文王所以使知创业之艰难知守成之不易则宜效之而不可忽知创业之艰难则宜念之而不可忘
张氏曰遇患难而忧勤享安宁而逸乐常人之情也周家之治自文武至于成王太平歌于既醉守成咏于凫鹥其治为己安矣其时为己宁矣淫泆忽怠之心有不期至而至焉故周公于此遂作无逸之篇以戒于成王是非明足以见患而消患于无形者其何以及此
无逸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无垢曰周公未及一话一言不知见何事遽叹而曰呜呼乎盖其所以叹者深见君子所留心者其在无逸也尝以意推之敬则神明尊逸则心志放神明尊则事事据理而行尧舜文武所以为圣者在此心志放则事事惟我所欲其残民暴物皆所不恤也桀纣之所以为桀纣止以逸也呜呼逸其可有乎周公所以见此未言而先叹也 又曰小人以盘乐怠傲为逸乐君子以稼穑艰难为逸乐小人所见近故其所谓逸乐者每足以亡国而败家君子所见远故其所谓逸乐者每足以享长年而传后世盖艰难中自有逸乐之理人自不知耳当其寒耕热耘沾体涂足时已有千仓万箱百室盈妇子宁之理矣岂非逸乐在艰难中乎若酣歌恒舞飞鹰嗾犬时已有亡国败家覆宗绝祀之象矣何逸乐之有乎 又曰农夫为父母其勤劳如此厥子既生寒而衣饥而食以谓吾所固有尔岂知其所衣所食者粒粒缕缕皆自父母勤劳辛苦中来乎亦犹后嗣王安享天下岂知尺地寸土皆自祖宗艰难勤苦中来乎 又曰衣食既足而不知稼穑艰难则其心放逸其心放逸则其意轻忽其意轻忽则其言诞谩此自然之理也 又曰不知稼穑之艰难而逸而谚而诞者此庸愚之子也其害为小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此又凶愚之子也
东坡曰旧说先知农夫艰难乃谋逸豫非也周公方以逸为深戒何其谋逸之亟也盖曰王当先知稼穑之道惟艰难乃所以逸乐则知小人之依者以王者知此则不妨农时不夺民利不尽民力也
史氏曰甚哉人君以民为忧而不以位为乐也惟其逸斯能念民之生为甚劳当其乃逸又念民之所赖为甚重二者安危治乱系焉特在人君知与不知而已稼穑艰难是为生者甚劳也吾知之而不敢肆小人之依是所赖者甚重也吾知之而不敢忽稼穑待小人而成小人因稼穑而养而知与不知特在夫逸与不逸之间为人主者可不戒哉
张氏曰稼穑艰难小人之事也为君子而不知小人之事则侈靡自恣役天下以奉于一身无所不至也则稼穑艰难之事在君子不可不知也能知稼穑之艰难然后可以享其安逸非特可以享其安逸也又足以知小人之所依而不敢逸焉盖小人者柔而不能以自立其所依乃在君子为君子者必劳心然后足以治之其可逸乎
吕氏曰君子所其无逸谓君子不可斯须离去无逸此一句最在所字上止其所止之谓所须是以无逸为所居大抵人道健而不息这方是人道若有斯须怠惰便不是人道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无垢曰呜呼周公之于成王之心可谓切矣前言小人放逸所以警之使退今言古先哲王敬徳所以引之使前成王知放逸之不可为而敬徳之可以长年也则入徳之阶显然可升矣中宗商王太戊也心不散则严貌不乱则恭中宗非特行于庙堂之上也在暗室之中亦若此焉不然何以动天心感民心哉又曰惟严恭故于天命则知所寅畏于治民则知自度 又曰忧畏者必有俭徳俭则仁仁则惟恐勤民动众夭夭杀胎故天下皆成和气和气所至动有生意此中宗所以长年也放逸者必侈汰侈汰则不仁害虐蒸民暴殄天物天下皆成怨气怨气凝结触之则死岂有长年之理乎人主之所畏者最畏短命此周公所以警成王也
周氏曰周公恐成王之未信也故引先代人君无逸享年者以明之中宗即太戊也太戊都亳亳有妖怪桑榖二木共生于朝七日而大拱天著不恭之训大戊恐惧作原命之篇告其相伊陟以改过自新遂能弭灾变致太平故经曰在太戊时格于上帝此严恭寅畏天命之实也自度治民者自其身由法度以率百姓源浊而求其流之清表曲而求其影之直没世而不可得矣
陈氏曰外致其严恭内致其寅畏自度言自治以法度也言祗以钦之言惧以畏之中宗严恭寅畏于天命故以之治身则自度以之治民则祗惧如是岂以逸豫为哉故于事不敢荒于心不敢宁尤以畏天为主也
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曁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
无垢曰中宗天性无逸高宗因艰难而无逸虽所入路不同其所以为无逸则一也高宗未为太子时其父小乙欲其知稼穑艰难故使之久劳于外爰暨小人同为艰难之事非苦之也盖所以成就之也岂以小乙知武丁器质英迈必能中兴商家故使之遍历艰难庶几知民间利病乎盖惟涉山川者知险阻苦寒暑者知炎凉汉宣久在闾阎乃尽知民之疾苦遂为汉家贤主亦何怪乎高宗哉 又曰嘉善也靖安也善安慰天下至于无小无大皆怀其深恩厚泽无一人或怨之者呜呼其盛矣哉盖放逸则必扰民故多怨无逸则必靖民故多誉此自然之理也
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
无垢曰孔安国谓祖甲为太甲此盖惑于国语太史迁之说也国语之说曰帝甲乱之七代而殒太史迁之说曰武丁崩子祖庚立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道复衰其说如此故安国以祖甲为太甲安国以世次颠倒也乃为之说曰此以其徳优劣立年多少为先后巧则巧矣然亦辞费郑康成不知见何古书独曰祖甲武丁子帝甲也有兄祖庚贤武丁欲废兄立弟祖甲以此为不义逃于人间故云久为小人果如是说则祖甲有伯夷叔齐泰伯虞仲之节可谓贤君矣 又曰以祖甲之贤而旧在民间故深知稼穑艰难及一起而即位则知小民所依全在稼穑故不妨农时不夺民利不尽民力而天下皆受其赐矣以此知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苦未尝知惧者其亦危哉又曰中宗享国七十有五年高宗享国五十有九
年祖甲享国三十有三年祖甲不及高宗高宗不及中宗岂徳有厚薄而年有长短也曰中宗高宗祖甲即位之初未知其老少如何老者必不久少者享国必长年如舜大徳在位五十载不及中宗之久岂可谓舜徳不如中宗哉古书无据未有以考之又况人之气数自有长短第修徳者必延年而不敬者必夭折也此不可不知矣
陈氏曰庶民有常产之民也鳏寡无告之民也有常产之民则保以安之惠以怀之无告之民则敬之而不敢侮保惠之仁也不敢侮礼也祖甲之不明卒能保惠庶民不侮鳏寡者岂非伊尹训之先王子惠困穷民服厥命之力哉
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无垢曰三宗之无逸见敬徳而不见富贵后王生则逸见富贵而不见敬徳以此知之人主之不可不学也人主之敬多发于变故艰难中所谓知生于忧患也中宗因桑榖之异而知敬高宗因旧劳于外而知敬祖甲旧为小人而知敬 又曰人心必有所系知稼穑之艰难则心在艰难闻小人之劳苦则心在劳苦如此则其心常在畏敬之地何敢少放逸乎后嗣王既不知稼穑之艰难又不闻小人之劳其心泛泛靡有所止见放荡之路则必奔趋之矣此所以惟耽乐之从也 又曰自祖甲之后有廪辛庚丁武乙太丁帝乙帝辛帝辛纣也周公曰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则帝乙乃贤君也以周公今说次叙之则是廪辛十年庚丁七八年武乙五六年太丁四三年矣皆因耽乐以致短命是敬徳者必长年不敬徳者必短命也人主享国宜知所择焉
张氏曰三王以忧勤而享国长久后王以逸乐而罔克夀然则稼穑之艰难君子不可不知之也此周公所以惓惓于成王而历告之也
吕氏曰自此以后凡所以立王生便在深宫豢养之中都不知稼穑之艰难亦不闻小人之劳非特是不见亦不闻何故后来继体守文之君固少有亲见小人之劳者既然不知稼穑朝夕只在逸乐之中纵有人说小人劳苦事他亦颦蹙自不要听又况左右却是谗謟面谀之人如何肯说凡小人之劳既都不闻则心无所用自然一意向声色狗马之乐设使曾知稼穑之艰难曾闻小人之劳他何缘安稳放心去声色狗马上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 宋 黄伦 撰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恵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
无垢曰文王抑畏之心又见于卑薄其衣服卑服如所谓恶衣服是也其不留意衣服之间其心必有所主也康功谓安民之功田功谓稼穑之功安民欲其有功则于民之细微无不体究矣治田欲其有功则于田之利害无不谙悉矣其曰功者必欲民之康田之丰而后已也卑薄其衣服而留意在此所以谓之即欤 又曰抑畏在心故无刚暴之气每见其徽柔无倨傲之状每见其懿恭徽懿皆美也美在其中而畅于四肢发于事业畅于四肢故柔则徽而恭则懿可以想见文王之圣容发于事业故小民则怀保之鳏寡则恵鲜之可以想见文王之徳政有诸中形诸外此理之必致者也 又曰盖一日之㡬有万傥稍失其会则祸必及于天下惟以勤为心事事经理使发号施令无一人不满其意者此咸和之理也
陈晋之曰卑服则不自尊其身即康功田功则致其力于民即康功所以安天下孟子所谓文王一怒安天下是也即田功所以养天下孟子所谓文王制其田里是也言卑服则不耽乐之从可知言即康功田功则闻小人之劳知稼穑之艰难可知
胡氏曰抑有遏之之意人所以肆行而无畏者不能自抑也遏其妄情止其私欲惟义是从则必畏天命必畏祖宗必畏师必畏諌必畏谤讟必畏祸乱凡可以致治者无不为凡可以致乱者无不去也此非他人所能惟我而已故曰克自抑畏言其自为之不由乎人也然畏一也有当畏者有不当畏者虽圣人不敢不畏若夫逆理之臣子反道之夷狄则当修明刑政以攘却之如舜罚有苖周征三监高宗伐鬼方宣王伐𤞤狁亦何所畏哉
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
无垢曰文王为西伯则西道诸侯皆听命而供贡赋是以文王不敢盘乐于游逸田猎恶夫以庶邦所贡赋供逸游之好也夫四方贡赋皆出于霑体涂足愁筋苦骨之馀上以奉宗庙朝廷下以给百官有司庶乎其可也而乃欲以供逸乐之具天理岂肯容乎周公于中宗言不敢荒宁于高宗亦言不敢荒宁于祖甲言不敢侮鳏寡于文王言不敢盘于游田者此盖无逸之心也盖无逸则兢畏而不敢逸则肆而无不敢使以敢为心则亦何所不可哉欲行无逸当以敬欲行敬当自不敢中入
吕氏曰文王之所以寿只为不养其小体成王若欲寿初不在养其小体以此知此最是周公感悟成王亲切处何故才养其小体便去理会衣服饮食游田殊不知此乃是伐心之斧溺身之阱却是夭之端若是一个养其大体使心和气平乃是长久享寿之道理文王如此勤劳却享许多寿当知勤劳中元不曽有焦熬地位勤劳之中自有乐地文王所以能如此勤劳而自乐者乃是文王徽柔懿恭所养至此
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
无垢曰商之三宗周之文王不敢逸豫享国久长明白如此今后嗣王欲为贤圣之君不坠祖宗基业而享国长久者无他道也法则三宗文王之不过于观眺逸乐游冶田猎而已夫此四事有一于此上废㡬务下伤民财万民之供赋役以备百官郊祀有司之奉宗庙社稷朝廷之大而已非以供观逸游田也夫逸豫之作常见于观逸游田此三宗文王所以不敢为此以贻子孙后世之患也
胡氏曰何谓观如鲁隐公观鱼于棠庄公观社于齐景公欲观于转附朝儛鲁臧孙所谓不轨不物曹刿所谓后嗣何观而晏子所谓流连荒亡为诸侯忧则观之过也何谓逸如鲁文公三不会盟而怠于诔祭大室屋坏而怠于宗庙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而怠于忧旱鲁国失自文公始则逸之过也何谓游如周穆王欲肆其志周行天下将必有车辙马迹焉秦始皇隋帝作离宫别馆不知其数千乘万骑极意巡行百姓嗟怨以亡其国则游之过也何谓田如夏太康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为羿所夺汉武帝微行出猎夜过桓谷渴而求浆为主人所辱则田之过也故于观于逸于游于田则必轻费妄用万民正供之赋不足以敛之而重敛于民民至困穷弱者死沟壑其终如此此圣人所以长虑却顾而戒之于其初也吕氏曰前说以庶邦惟正之供后说以万民惟正之供以此知天下之贡赋非要供奉天子夲不是供人主之身乃是供人主之位何故天作之君作之师所以使万民来贡赋夲不是私奉一人之身所以惟是宗庙宾客合当用者方用贡赋只是供人主之位不是私奉人主之心何故当时所以使他贡赋㡬曽要供人主之观逸游田当知夲不是如此此周公又警动成王亲切处
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
无垢曰淫于观逸游田则人欲动荡其心迷乱不复知天理所在故反以酗酒为徳夫酒所以䘮徳也纣因得以鼓其凶焰乃认以为徳意逸豫之极盖有如此颠倒成王得不以此为戒哉
吕氏曰这心一开便収不得何故才说我是今曰暂耽乐便上不顺天下不顺于人便是自绝于天自绝于民了以此知此心不可顷刻放下人君才放下时天下便陷于灾害之地时今人为恶多是自初间说道我今日时暂如此到得后来为恶日长不可禁遏皆縁初间始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无垢曰古之人即中宗至文王也君臣上下皆以无逸为徳故君臣上下率由无逸之中岂不俨然如上天森然如北极天下焉有不太平神祇祖宗焉有不安乐乎 又曰君臣相训告保惠教诲以无逸而君或不肯听臣下无逸之言则放逸之言得入矣先王正刑自无逸中出放逸之言入则必尽变乱先王之正刑若小若大尽皆变乱以快私意此理之自然也又曰民心违怨民口诅祝怨气充塞安有寿考之理乎夫民者天也民心违怨是天违怨也民口诅祝是天诛谴也如此国家亦安得有吉祥事乎
史氏曰人君有迪哲之性不修则不明凡人有好乱之心不防则不止夫交修并用谓之胥君臣之间胥训告则相示以法胥保惠则相爱以徳胥教诲则相规以道古之聪明睿智之君其盛徳虽出于天纵于是三者犹眷眷而不忘岂有他哉凡以开悟其迪哲之性而堤防小人好乱之心者盖不得不尔也
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
无垢曰迪蹈也行也谓用知人之哲以自照也盖知人之是非则易见知己之是非则难行知人之是非以反照己之是非则入圣人之域矣故闻怨詈则自敬徳愆在于彼则曰朕之愆正孟子所谓行有不得者皆反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之意也于殷独举三宗而不及汤于周独举文而不及武王此学者所以多说也盖汤武亲以兵临桀纣之罪其无逸也不足言三宗皆承富贵之后文王亦承积累之基其无逸也为可法此正为成王言也 又曰天下莫难受于怨詈我诚有过则彼之怨詈为有物我元无过则彼之怨詈为谗贼此众人闻怨詈所以多怒也夫以三宗文王尚不免小人怨詈况未及三宗文王者乃遽欲人人称颂乎第三宗文王之处怨詈也有道其道何如迪哲而已闻怨詈之至则用平生知人之哲即怨詈而自照焉其果有也则改之不疑其无有也则愈加检饬使吾心无一毫之玷而后己大自敬徳此之谓也
胡氏曰哲者知也迪者由也由其天禀之智不以私昏之则其明不蔽所以人莫之欺也
史氏曰以畏慎处已以忠厚待人此圣人盛徳之事也闻誉则喜闻毁则怒善则称诸已恶则归诸人此理之必然也凡人情之所不堪者吾今一切反之非盛徳孰能之哉
张氏曰自知者明知人者哲哲者明之发乎外足以知人之谓也人孰不有是哲不能迪之则茅塞其心而昏惑暗黯之累生焉是故哲出于性迪之者人而已自殷王中宗以至于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者於哲则能迪之则其性天之明不为物之所蔽也
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宽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无垢曰夫闻怨詈之言而迪哲以自照则变忿怒为和缓此心已在三宗文王阃域中矣安得不长有天下亦安得其心不常宽裕乎闻怨詈之言而轻信以含怒此心已在桀纣室中矣岂复能长有天下乎不知迪哲自责之道而信谗含怒因事而发不复审问是非所在乃恣罚无罪杀无辜之人以快一时之愤凡有同是无罪无辜而被杀罚者无不怨恨以丛萃于一人夫以眇然一己而天下之怨皆萃而归焉不知其何以堪之此古帝王之所畏也邴歜杀其君有以也夫 又曰无逸迪哲之说上引三宗近质文王凡治乱安危之微享国长短之要尽于此矣此古今存亡一大鉴也
吕氏曰惟无逸则勤劳勤劳则公明谦逊虚受自然乐于闻过若自此纵逸则怠惰骄傲必至于自满何縁会听人之言惟是无逸方能听言周公所以又叹息嗣王其监于兹盖欲成王看这怠逸存亡样子
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悦周公作君奭
无垢曰太保之职其救王恶太师之职其诏王媺盖与之同太师太保皆宰相也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而左右夹辅之其任重矣使成王有微恶萌于心则召公为失职使成王有一善之不为则周公为失职而以成王资质论之管蔡流言成王遽疑周公丕视功载成王悉用私人是其心恶气昜生善端犹蔽此召公所以不悦而欲求去也
荆公曰召公不悦何也曰成王可与为善可与为恶者也周公既复辟成王既即位盖公惧王之不能终而废先王之业也是以不说焉夫周之先王非圣人则仁人也积徳累行数世而后受命以周公继之累年而后太平民之习治也久矣成王以中才承其后则其不得罪于天下之民而无负于先王之烈也不亦难乎如此则责任之臣不得不以为忧也
贾氏曰成王㓜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徳义师道之教训三公之职也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弟博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天子居处出入故天子初生固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视右视前后皆正人也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无正也
杨氏曰召公不说者非不说周公之留也召公之与周公同心而同徳者若使不说周公之留则召公之心岂其有疑乎周公无可疑之事召公无疑周公之心使召公果有疑之之心则当疑于权在手未归政之前必不疑于己归政之后也君奭之篇即周公已摄政之初复子明辟之后周公留为太师与召公相成王为左右之时也而召公方有疑之之心无乃后哉或曰召公之所以不悦者何哉曰召公见周公己归政成王归就臣位而成王中主也方在弱冠新即大政召公之心盖忧其志虑谋意或未保于无过宗庙社稷或未任于负荷盖其心忧国之深故不悦也周公因其忧而不悦于是历陈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兴复谓自古国家多难得贤臣则安盖将以古贤臣之功勉召公而宽其忧成其忠相与协力以济成王于太平之域也
君奭
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
无垢曰我周既已受殷家有天下之命其吉其凶未可知也我不敢知周家基业其永信如今日之休美而子孙能顺天道天其常辅子孙之诚乎我又不知其终出于不祥如殷纣乎此周公忧惧之深故以问召公也
张氏曰在天者有命在人者有义命之在天莫之致而至其可必哉所可必者在我之义而已是故殷之坠命与夫周之受命非周公之所敢知也厥基永孚于休与夫其终出于不祥亦非周公之所敢知也凡此言天难谌命靡常吉凶祸福相为休长相为倚伏不可得而知矣
呜呼君已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
东坡曰周公昔尝问召公曰天其将使周室永孚于休欤抑将出于不祥欤皆未可知也于时召公荅曰是在我而已我若能祗上帝之命不敢荒宁则天将永孚于休若其弗念天威及使民无所尤违则天将终出于不祥此皆在人而已今我不去正为此耳故举其昔言以喻之
无垢曰于民无所尤是任其作恶也于民无所违是顺其作恶也民知善之所向惟上之人于其为善而任顺之则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见风俗之厚矣傥惟于民任顺其为恶而无所尤违恶俗已成其终出于不祥也无疑矣
荆公曰此言君奭既曰是在我我亦不敢暇逸于天命而不永远念天威之于我民无尤违言天威于民皆当其罪无僣差已不可以不念也
张氏曰谓之祸矣福有时而来谓之吉矣凶有时而至则上帝之命我之所以不敢安也作不善而降之殃不钦徳而坠厥命则上天之威无过也无违也未始或僣焉苟能作徳则天威虽曰可畏不足畏也已不敢宁于上帝命所谓虽休勿休是也不敢不永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所谓虽畏勿畏是也
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历嗣前人恭明徳无垢曰天道难保有徳者辅之无徳者去之既不能恭承天地又不能宣重文武之徳又与宦官女子昏于深宫不知天命之不可轻是则天必将坠其有天下之命亡不旋踵岂能经历久远以嗣文武恭天地之徳与夫文武光明之徳乎此言成王中才正在周召夹辅之意不可求去以为高也
荆公曰前既言在我者不敢不勉此乃言在人者非我所及知也惟在人者若我后嗣上则大不克敬恭天与祖考下则大不克敬恭诸侯臣民遏佚前人光在室家之中沈溺于近习而不知天下之艰难则天命靡常难可谌信乃其坠命不能经历久远嗣前人敬明之徳
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无垢曰惟恐其不能嗣前人恭明徳故在今我小子旦不敢去国而留佐成王也然而我之佐成王岂敢自以为能正之哉此盖周公不敢以大人自处也第行文武之明徳以开警于成王尔夫暗室之中灼灯则暗者皆明前人光即灯也成王犹暗室耳使周公行文武明徳以示成王则成王暗处皆廓然矣张氏曰正已而率之者正也先身而道之者迪也周公自谓我非能有所正也亦非能有所迪也惟以前人光明之徳施之成王而已
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徳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
无垢曰天不可信我其柰何哉惟道行武王安天下之徳使周家享国延长庶㡬天不用释废王所受之命也盖受命者文王武王有圣徳复受天命周公道行武王之徳则其享国长延也无疑矣大诰宁王指武王故知此所谓宁王者武王也
吕氏曰天不可信周公前既说天难谌至这里又说天不可信周公非不知天何故不信天盖天元不在外若外面信天便是外面别有个天不要倚靠外面底天纣言我生不有命在天纣自不去理会一身只専信天却自外讨天盖天元不在外心外别无天纣愈攀援天天愈绝纣维武王自尽其徳自敬其徳可也天命自无穷此欲远却近若是纣欲近却远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
无垢曰伊尹在太甲时伊陟臣扈在太戊时皆能格于上帝夫天帝一也而周公于汤时言格于皇天于太甲太戊时言格于上帝何也盖上帝则秉祸福之权而作善者降之百祥矣天则日月星辰是也格于皇天则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甘露降醴泉涌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陬朝廷盖可知也格于上帝则虑而有获动而有成子孙千亿四夷来王矣其心之体无丝毫之欺是格于皇天也其心之用无丝毫之欺是格于上帝也 又曰夫乂王家者治人事也伊陟告于巫咸巫咸修人事以应桑榖之变桑榖既消则人事修之力也人事修则治与上帝之心同矣上帝秉祸福之权以驭万物人主秉祸福之权以驭万民其理一也人事不治则有桑榖之妖人事既治则格于上帝是则人主代天无求合于天也第修吾人之事而已矣 又曰巫贤之于祖乙甘盘之于高宗亦用格于皇天上帝与夫乂王家之道也然则商家所以得天命者以此数贤辅弼之力也周公与召公岂可去朝廷乎去则高矣其如文武之业何不去则夹辅成王不失皇天上帝之意使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利害皎然夫复何疑 又曰殷之贤君皆得贤者辅相故皆以礼终陟升遐也以礼终则其死也配天而无愧矣其道相传如此故殷之享国多历年所而不中绝命也然则贤者所系如此其可轻去朝廷而不以天下国家为念乎
荆公曰伊尹保衡其实一也在成汤时则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格于上帝其故何哉文公曰可与尽道则尽道可与尽徳则尽徳成汤可与尽道者也太甲可与尽徳者也
张氏曰天人之理其致一也所谓天之道者即吾身之道是也所谓帝之徳者即吾身之徳是也体此道而神焉是与天同道斯足以格于皇天矣得此徳而明焉是与帝同徳斯足以格于上帝矣格于皇天者是其道之至而与天无间也格于上帝者是其徳之至而与帝合一也若夫道徳有所未至则未可以言于于皇天上帝故特曰乂王家而已
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无垢曰言天之所以大佑命商家者则以商家百姓大族王人之微者无不秉徳明恤下民以至为小臣者皆可以藩屏侯甸如所谓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之意则夫天之佑商家者则以商家得人故也 又曰朝廷四海形异而心同势远而理一故天子出一号发一令则四方罔不是而信之则以上下远近内外表里皆有徳之士也呜呼傥非伊尹伊陟臣扈诸人有以倡之其能如此之盛乎审知此义则周召之不可不留也审矣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一 宋 黄伦 撰
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无垢曰天之所以寿中宗高宗祖甲者以有和平感格之徳也何以明之有殷之君大抵嗣天心以除虐耳除去虐民之事则民安矣灭威者除虐之谓也使人君有此和平感格之徳非得贤臣辅相之可乎又曰今汝召公长念人主当有平格之徳尽心以辅相之则天命坚固不至涣散其为治也郁乎焕然足以明我周家新造之天下矣夫人臣事君动欲上合天心其敢以私意杂其间乎此三代之臣所以为纯臣也
张氏曰武丁之类皆有商平格之君也伊尹甘盘之徒皆保乂有商之臣也平者言其徳不偏也格者言其道之有所至也惠足以辅其君者保也才足以治其事者乂也天相平格之君与夫保乂有殷之臣皆降之以永年而不中绝其命故曰天寿 又曰乱我新造邦者所以治之而使不乱明我新造邦者所以明之而使不昏也
吕氏曰商家君臣之盛天之所寿者是至公极尽道理商家君臣至公无私既极其至所以寿之扶持辅相保乂有商前许多圣贤维持方到天夀平格保乂有商地位今嗣子纣不能到天便灭绝而加之以威以是知果然天命之不易天难谌今命不在天只在召公永念与不永念便是天命固处若知无常而能时时保䕶则有固命天命亦从而固其治焕然一新而能显明于我新造之邦使亿万斯年而不坠若不永念目下便以为安时岂不知必到覆亡地位盖天命之固不固只在召公之念永不永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徳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
无垢曰东坡曰宁王武王也天降割丧文王申劝武王而集大命也盖天劝文王修徳久矣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文王之徳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王也纯一不已文王不已处即天劝之也武王有圣徳复受天命是天重劝武王之徳也以其有徳故集大命于厥躬而身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享之子孙保之也有夏中国也中国遭纣之乱其败坏不修乖离不和也久矣文王于此时独能修其败坏和其乖离此所以三分天下有其二也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言文王修和有夏亦惟此五人之力耳孔安国谓虢国叔字文王弟闳氏夭名又曰散泰南宫皆氏冝生颠括皆名文王有此五人亦犹成汤太甲之有伊尹太戍祖乙高宗之有伊陟巫贤辈也是则成王左右其可一日无周召乎然而不及太公者以太公主兵事非文王本心也
吕氏曰周公前既说商家圣贤之君六七作所以致如此功业者皆赖相之人此又举迫切本家事说与他盖古人相训告自远及近其情渐至其语渐切故前面说商家后面说本家事所以使召公听之切也割裁正之意申申重之意劝劝相之意当时天祐周家一个委曲裁成辅相如此故我宁王所以至于动无过则皆是上帝裁割申重劝相委曲之至如此见得武王天人无间处所以能集天下之大命于其身
又曰无能往来兹迪彝教文王蔑徳降于国人亦惟纯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
无垢曰此言修和有夏文王全赖此五人也使文王无此五人往来中外导此𢑴常之教于下民则文王无从有徳意降于国人矣其败坏乖离何时而已乎以文王之圣尚不可无人为之助况于成王乃能独为之而周召不在朝廷乎盖周召天下善类之宗也周召去则善类去善类去其谁与共治天下乎 又曰纯佑即前天惟纯佑命之意秉徳即百姓王人罔不秉徳之意其详已前陈于商家矣故此以亦惟一语该之使召公自会也夫五人昭文王之徳意使文王之徳行显然著见覆冒西土下合民心民心即天帝也故闻于上帝而文王受此殷家之天下也然则文王有此五人故得有天命成王无周召在朝廷天意未可知也周公深知天意所在故为召公别白而言之
张氏曰君任道臣任事任道者常逸任事者常劳彝教虽出于文王往来而迪之使其徳降于国人者实赖五臣而已故周公又以谓若无此五人奔走往来以为文王之助则文王虽有彝教其谁迪之此文王所以蔑有徳而降于国人也
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徳
无垢曰此四人后与武王大举天威皆刘厥敌谓诛纣伐奄之类也言四人暨武王岂以四人主伐纣之谋与惟尹躬暨汤之意同乎四人在文王时修和有夏在武王时咸刘厥敌为将为相无不可者其亦天下之英杰矣 又曰此四人所以刘厥敌者去恶除害而昭布武王之徳意覆冒天下也天下尽被武王之徳故无小无大尽称颂武王之徳而无异辞四人之功为如何哉呜呼朝廷不可阙人如此周公与召公岂忍以脱去为高而使文武之徳不克终乎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朂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
无垢曰今我观朝廷之势如游大川中向非我与公左右协力辅赞成王以济此艰难成王在位如未即政天下安平时则我与召公无大责矣其自任如此可见周公之忠圣夫以周公之圣召公之贤辅弼成王疑若无难危事矣而有大川之喻者何也盖天下之事以易自处则百事皆忽而祸起于谈笑以难自处则思患豫防而功可成于不日 又曰周公之意必欲辅成王如商家诸人之格于皇天上帝使成王有不勉不及之心则周召当左右检束收敛之使必如商家诸贤君可也傥老成有徳如召公者以引去为高不降意以辅成成王以纉文武之业虽前有凤鸣岐山之瑞我且不得与闻矣况能格于皇天上帝乎
张氏曰易以涉大川喻济大难高宗之命傅说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然则游大川者非得臣以为之助则莫之或济矣周公自谓予小子旦当周家艰难之事若游大川然故自今已往暨汝君奭其济小子助成王是也若游大川者必期于济然后可以无沉溺之患今我暨汝同心协力以济成王同成王未在位之时庶几乎可以无大责也且成王未在位未有所知已得周公召公为之左右为之训导遂至于奄有天下而承文武莫大之基绪今既在位矣复遭周家之大难而成王有所不堪而二公济之同未在位之时则其所以辅于成王者终始之道尽矣此大臣之节可以无大责也
吕氏曰周公说文王武王得天之佑又得许多人方能济王业今尽付与小子旦如何独自做得且如文武之时比至如涉大川一般正要召公同济此大险周公说前时如此今日却自教我一人担当此大事一人划船如何划得过岸也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无垢曰有无疆之休必有无疆之恤得其人则有无疆之休美非其人则有无穷之艰难矣召公视此其可不留在朝廷乎以此知周公之留未尝有一毫为人谋也为天下国家而已矣 又曰周公以谓为召公计当谋以宽裕为心以宽裕为心而不以引去为高则周公之心已宽裕矣岂特周公宽裕贤者举动必为世法事君以宽裕为心期以岁月致君于尧舜之上不当急迫以引去为高则后世之为人臣者皆显然知宽裕为臣子之道也使召公以引去为高则后人皆迷于事君之义矣
张氏曰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则我之周家受命可谓有无疆之休矣然而不钦厥徳则早坠厥命不常厥徳则九有以亡故曰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者周公告召公使之长虑却顾当谋所以裕我者使我绰绰然而有裕也召公之所以谋裕周公者岂有他哉盖亦启迪成王而引之以当道使之不失为持盈守成之君此周公所以裕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文王徳丕承无疆之恤
无垢曰偶左右之义也亶诚信也盖诚信则能行天命不信不诚此鬼蜮中人也其何以行天命乎明朂谓昭然见左右成王之道不可不勉也无穷之忧其何以堪承之欲大承无穷之忧而不失其道者止法文王之徳而已文王之徳何徳也即任贤图治之徳也君徳在任贤今周召皆去成王何以为君乎武王顾命如此召公其可不念诸
张氏曰阳奇而阴偶偶者二之谓也妇者夫之偶也臣者君之偶也臣虽为君之偶当明勗其所以偶王之道也明所以偶王之道而不至于昏昧朂所以偶王之道而不至于怠弃明朂偶王之道在亶乘兹大命而已盖有徳者必为天之所命能惟文王之徳以丕承无疆之恤则天命固可以永保之也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诰
无垢曰允信也周公所信者朝廷有人则治无人则乱远观商室近观文武莫不若是故今所告召公者无非周公所信者非道听涂说之比也然而周公如此岂非大贤乎曰不然也世已衰矣事亦急矣周公傥如召公之去朝廷则存亡未可知也故上称君言我之所告无非我之所深信者今称保称奭又言汝当克敬我之所言夫何故以我亲见殷纣之丧亡大乱及念我周家仗天威以伐纣以纣不道朝廷无贤者也故召公不可不敬我言而轻言去国也
张氏曰否者泰之反也否之时阳消而阴长大往而小来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然则殷丧大否在召公不可不让周公而监之也以殷丧大否之如此故今我天威不可不念之也予不允则是在我者不能克敬也不能克敬则丧亡无日故亦如此告之所言丧大否也
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让后人于丕时
无垢曰召公言曰成王业诚在吾二人然而文武以积徳天之休美杂沓而至顾我与周公其何以当之则召公之忧畏小心亦可见矣予观周公之心一以天下国家为重而召公之心以慎守名节为重二人之在朝廷周公经纶造化召公弥缝赞襄天下安得不治人主安得有过乎无周公则几务不理无召公则过恶必滋
张氏曰在已者能钦徳则内足以尽己在人者能明俊民而让之则外足以徳人明俊民则无蔽贤之实在让则有不争之徳人臣之善无大于此后人所以于汝而大之也
呜呼笃棐时工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案此条经解永乐大典原缺〉
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无垢曰民之为徳多锐于始而怠于终以言召公初辅成王尽心朝廷几锐于始矣成王虽即政文武之业未广乃欲洁身求去是几于不能终也惟当与周公尽心以辅成王使为周家贤君则可以逃责矣傥知以去为高是不善其终也
张氏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常人之情也祗若兹往敬用治所以克慎厥终而已能慎厥终者将以成民之徳故也虽然慎始非难而慎终为尤难周公之告召公使之相成王以克成厥终故其言有及于此
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践诸侯位作蔡仲之命
蔡仲之命
惟周公位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无垢曰伊尹放太甲于桐宫取天下而自为之当时卿士庶人不疑其有篡君之心周公以叔父之亲圣人之徳负成王于黼扆三叔皆其兄弟也而反流言以惑成王岂周公之徳不及伊尹哉盖风俗浸薄无夏商忠厚敦朴之气也蔡仲克庸祗徳岂周礼所谓中和祗庸孝友六徳欤蔡仲有是二徳矣故周公举而用之傥使周公疑忌群叔而并及其子是周公亦可疑矣周公不疑群叔而群叔流言是管叔自取其诛蔡叔自取其囚霍叔自取其降非周公有意也三叔既自取其罪而周公举用其子观其至诚不疑之心其肯无罪而诛囚兄弟乎则三叔之罪又可见矣东坡曰蔡叔之罪至是已赦之故言既没又封蔡仲必于叔卒之后
林氏曰天下之道二仁义而已仁者所以爱亲亲为先义者所以制尊尊为尚圣人之心未尝不欲两存不幸时有以害吾之仁义吾则舍其一存其一既存则事之大者必举而小者有所不恤也非不足恤也事不能以兼全在圣人亦不可得而恤也圣人之心惟示以公事一定而天下无可疑者矣夫武王老而成王未生管叔已有继武王之心奈何迫于周公之圣而阴怀不平之心迨成王嗣位尚幼而周公代之是以向日不平之心倡为流言不已又纵之以叛则商民之乱愈炽矣下之惑愈甚周室未能保其有国也故周公去亲亲之仁而存尊尊之义不忍舍尊尊之义而自顾其小节也宁在已有自愧之徳而措天下之安宁不忍使王室之危而为天下之害也此所谓不幸不获于两全舍其小而存其大者矣 又曰周公相武王而定天下武王疾而作代死之书相成王而致太平成王壮而有复辟之请此为己乎为天下乎蔡叔叛而囚之其子仲贤而复封之此为己乎其心不在于一己而在天下也必矣
张氏曰徳出于所性庸之祗之在人而已克庸徳则能常厥徳者也克祗徳则能钦厥徳者也以其克庸祗徳此周公所以用之为卿士盖位以徳序故也吕氏曰象之于舜使之完廪使之浚井其所以杀舜者亦多而舜终不杀象者盖象之害舜止于舜之一身故舜不以一身而杀兄弟至于周公乃天下凖的三叔动摇周公是摇动周之社稷管叔罪尤重故不得不杀之蔡叔霍叔之罪轻故不得不囚之降之囚蔡叔以车七乘所以使其徒众之少教他自反自怨自艾降霍叔待三年犹封大抵周公分付处蔡叔于郭邻之地盖尝日日望蔡叔于三年间终身不改而周公许多恩意无所分付幸而其子能用敬徳则周公之心自少慰故命之以为卿士如鲧之为恶舜殛之禹乃嗣兴抑彼取此父罪子贤而任用之矣
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
无垢曰文武之徳为世标凖为子孙者岂可不率乎蔡仲能改父之行率祖宗之徳此资质之美者周公所以命诸王而复封之也 又曰蔡仲能率徳改行质固美矣复戒之以敬者以蔡仲年尚少执徳未坚恐其自满也譬之张弓矢未及镞而发之则所及不远矣故戒之以敬使之进而不已谚曰百尺竿头更须进步此言虽质其理有可取者
孔氏曰率徳者率文武之徳改行者改父之行吕氏曰周公以成王之命告蔡仲尔得侯于东土縁尔能克用敬徳汝今往就乃封不可不敬此徳
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
无垢曰蔡叔之恶在于不忠不孝欲盖其愆者无他忠孝而已此周公庶几蔡仲盖其父之愆也忠则不欺其君孝则能事其亲夫能以忠孝事君亲则无不可矣 又曰蔡仲生群叔之间而能脱身自立于善日克勤于秪庸之徳而无怠惰之心其质美矣此其所以能垂宪于后欤
林氏曰无以慰君亲之心则无以尽躬行之实无以尽躬行之实则无以为后人之法自古圣人所以命人臣而形告戒之辞者非有他也忠孝必贵于两全是以对君亲而无愧踪迹必兾其可验是以善躬行而无忽然后上焉可以显其亲虽前人之有过得以掩而盖之也下焉可以贻其法在后世之子孙得以视而式之也 又曰蔡叔协商人以叛则不忠莫甚焉弃文王而党武庚则不孝莫甚焉
张氏曰夫蔡叔之过以君臣言之则为不忠以亲亲言之则为不孝然则前人之愆在于不忠不孝为之子孙者将欲立身扬名以掩其父之过恶故在于忠孝而已 又曰有可述之道者则其子不得不述有可继之迹者则其子不可不继蔡叔之不忠不孝非所可述也非所可继也然则为之子者故当迈迹自身克勤则外不惰于事无怠则内不懈于心能迈迹自身克勤无怠则其道可传于后世
吕氏曰周公亲兄弟为一体见得蔡叔得罪于天下周公常若身犯之日日愧悚无个道理遏绝遮蔽得幸而得仲改行立身扬名以显父母盖得蔡叔之愆故告蔡仲尔如今庶几可以盖得前人之愆须当尽其忠与孝永远其踪迹自其身始克勤无怠使步武可以观以垂法于后
率乃祖文王之𢑴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
无垢曰率乃祖之𢑴训即率徳也无若尔考之违王命即改行也
林氏曰人子之心惟欲法父之所行所为者也然继其父之可法者人子之幸也继其父之有过者人子之不幸也人子于此宜如何耶其父不善而其祖善遵其祖常行之道而盖其父不善之愆则向之所幸者乃所以为深不幸也
临川曰命公义之大者也讳私恩之小者也私恩之小不可以废公义之大且名之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尚不能得以改也而况于人臣乎夫惟如此故人莫敢以私恩废公义为善者知有所恃为恶者知有所惧而天下国家可得而理
吕氏曰当时三叔如此殷民伤动已多了周公于此又怕有一人如此来犯天命以伤骨肉之亲故谓幸而有文王之训可学不可如前人之违王命何者一人违王命尚不可而今三叔皆如此此外又岂可添人
皇天无亲惟徳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
无垢曰所谓天者不必他求在我而已我无失徳则心逸日休是天辅我傥惟失徳则心劳日拙是天绝之矣天岂有亲踈哉惟徳是辅耳惠之所在民心之所在也无惠则民心去矣民亦岂有常心哉此虽成王命蔡仲实周公之言也 又曰孟子曰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夫所谓善者果何物哉天理常明无一毫之私欲其遇事而见或谓之仁义礼智或谓之诚或谓之浩然之气名虽不同其为善则一而已盖发于恻隐则为仁发于羞恶则为义发于辞让则为礼发于是非则为智事亲则为孝事君则为忠治民则为惠善虽不同皆足以致治傥不仁不义无礼无智事亲则不孝事君则不忠治民则无惠或溺于声色或溺于货利恶虽不同皆足以致乱可不慎欤
林氏曰善恶非止于一端而治乱无过于两涂勤于为善非必以我之善如彼之善而后可以成其治凡举措而得其善者无有不入于治也勤于为恶非必以我之恶如彼之恶而后乃至于乱凡举措而陷于恶者无有不入于乱也善恶虽殊而治乱则一为诸侯者岂可忽哉
张氏曰顺之者存逆之者亡则天故无私亲也所辅者徳而已抚之则后虐之则仇则民故无常怀也所怀者惠而已诗曰皇天亲有徳则徳为天所辅可知矣经曰安民则惠黎民怀之则惠为民所怀可知矣可欲之谓善可恶之谓恶天下所可欲之事虽不同也要其所同归则归于治而已天下所可恶之事虽不同也要其所同归则归于乱而已为诸侯者上必欲为天所辅下必欲为民所怀为善之效既如彼为恶之应又如此则蔡仲者其可不戒之哉
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
无垢曰孔子云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召公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古语曰行百里者半九十里此言终之难也齐侯其初任用贤臣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葵丘之会微有骄色叛者九国唐太宗勤劳忧畏身致太平末年浸弛于嫡庶之分不明欲引佩刀自刺唐明皇即位之初励精求治末年惑于李林甫播迁西蜀唐宪宗即位之初亦慨然图治淮西既平志意骄惰服方士之药以至忿躁为宦官所弑此数君者其初非不美也而执志不坚中道而废以至困穷信乎终之之难也此周公之戒所以反复于终之之说欤岂以感激者多锐于初而怠于终乎蔡仲始也发愤为善欲盖前人之愆诚恐为日滋久怠心乘之则终归于殆而已其可不戒耶
林氏曰有国者莫难于为可继之道何则人之立事无不锐于始而工于初至其中而稍怠卒则漫澶而不振盖不思其可继之道故其未必至于斯也惟能尽戒慎于其始而又思其所以为可继之道则自初及终行之不倦用之有常其效又岂止于旦暮之暂而不可延于岁月之久哉苟惟图于始而不图于终是虽有一时之功而非所以为善后之计其入于困穷之害也必矣
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
无垢曰在己则当尽其职事在四邻则当致其辑睦在王室则当屏蕃在同姓则当协和故戒之懋攸绩睦四邻蕃王室和兄弟其事之多如此可谓难矣惟知有难然后能戒慎则必有以处之懋乃攸绩者谓事事当有成功也睦乃四邻以蕃王室者谓有叛国则率诸侯以伐之也以和兄弟者谓同姓之国有未睦者为睦之也然聪明才智则能事事有功曲尽人情则能睦四邻蕃王室和兄弟矣要非戒谨不能也史氏曰懋勉所立之功则徳近乎忠亲睦所交之邻国则徳近乎厚列五等之封环千里之寄孜孜为是者岂有他哉亦曰尊亲而已以蕃王室则至尊者无忧以和兄弟则至亲者有赖尊尊而亲亲则所谓诸侯之小心者无过于此矣
张氏曰积功之成谓之绩则绩者非一朝一夕之所积不能懋之则或至几成而废者有矣则绩不可不懋也能懋乃攸绩则国治矣然而于其四邻又不可不与之睦也小大相比内外相维聘问以时往来以礼此所以睦四邻之道在我者能懋乃攸绩在外者能睦乃四邻然后可以同力协徳以为中国之捍蔽而中国赖之以安矣故继之以蕃王室盖王室以诸侯为蕃为诸侯而不能懋乃攸绩睦乃四邻则中国无所恃赖而其蕃缺矣睦乃四邻则睦之而已至于和兄弟则又相与作为兄弟而无或乖戾者也
康济小民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无垢曰康济小民无他以我之情自度之足矣我欲安佚民岂可使之劳我欲饱煖民岂可使之饥寒如是则能康济之矣率自中谓取度于我中心也一决于我中怀又恐其任聪明以乱先王之典法也故曰无作聪明乱旧章先王以公道治天下不以私意违人情故为典法以遗后人傥任私意则乱其法矣大率聪明绝人者好兴事功而易宪度盖恃其聪明以为前无古人后无作者此周公所以戒也
东坡曰以一偏之言而改其常度非其本心也生于视听之不审耳故患常在速不在缓缓则视听审而事无不中矣
林氏曰不循中道之行则矜恃之心易起则未免有非古之失不致视听之审则一偏之言易入则未免有败常之愆何则中道不可不循也惟循中道则内有所守而外无所恃聪明虽自我有而未尝有妄作之意孰肯非古是今而乱先王之典章者乎视听不可不审也惟审视听则公心益持而私意不夺妄言虽欲惑我而未尝有轻用之失孰肯厌常弃故而更其常行之度者乎为诸侯者苟能尽心于此则其称职足以慰天下之所望也天子得不深嘉而褒扬之哉张氏曰民劳而未息必推吾仁以康之民难之未释必推吾义以济之然而其身正不令而行则康济小民之道又在乎率自中也率中者言其所循者中道也自中者言其所用者中道也为人上者能率自中则天下之人不期而中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二 宋 黄伦 撰
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作成王政
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无垢曰成王即政淮夷与奄又叛此成王所以亲征之而践奄也践奄成王正篇具载此意王者之政其仁如此何以知之下文云将迁其君于蒲姑周公作将蒲姑则知非灭其社稷盖使之密迩王室以教之耳
成王归自奄在宗周诰庶邦作多方
无垢曰成王见淮夷与奄又叛其意以谓商之诸侯尚多其心不服者颇众故因凯旋而万国畏威服义之际作诰以开慰之也
东莱曰多士一篇当时初迁顽民于洛所以作书诰多方是既迁于洛了其后淮夷背叛当时叛不止商民是以成王于归自践奄之后遍告天下所以作多方之书
多方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
林氏曰非商六七君之徳无以致斯民虽异代而不忘非武王周公之圣无以怀斯民使归心而即安甚哉武王取天下之易而周公安天下之难也非周公安天下之难盖凡民之情当患难而急于安逸既安逸则思其旧主此势之所常然也使非周公继武王之徳维持绥怀之有道则斯民未必不变而为商矣夫何故自成汤至于帝乙恩泽之在人也深一旦困于辛纣之虐则求欲脱于水火之厄为甚急初不问其主之新与旧也及夫出水火而奠裀席则商六七君之徳朝夕常在于存想之间故武庚既叛而奄与淮夷又叛多方之篇非徒及于商之民而又及于四方之民是知当时虽曰归周而其心未必尽服也周公安得不难哉
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
林氏曰顺天之命虽小必兴逆天之命虽大必废商有天下周徳已大黜其命非有私意也在我者顺天之命而在彼者不能常钦承于祭祀而已惟周之所谋者在于顺天之命则不钦承于祭祀而逆天者周安敢不以天为意而不黜之哉是命也尔四国多方所以共知焉
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戚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迪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
无垢曰天人不远我之心即天心也我之心正则天之星辰无不循轨我心不正则灾异百出矣故君有仁徳则岁星循轨有义徳则太白循轨有礼则荧惑不失其度有智则太阴不失其度有信则星辰不失其度苟为不然则皆变为妖星矣盖天之星辰必因人事人有是事则天必有是象故经星之外有所谓牢狱郎官匏瓜者皆应人事而为之也何以知之昔汉光武与严光同寝以足加于帝腹明日太史奏客星侵帝座以是知天人不相远灾祥皆在人君也惟帝降格以桀不敬念社稷故出灾异以警惧之也又曰人君遇灾异当罪己自责则民心悦矣民心悦则天意回矣唐徳宗穷兵黩武致奉天之难用陆贽之言一为罪己之诏山东之民读之莫不感涕何则方其黩武之时民虽忿怨一旦罪己必曰吾君悔过矣其心安得不悦乎徳宗危而复安亡而复存以其发忧民之言故也 又曰帝之命不可以他求在我而已终日检察有一毫欺于心则自怨自艾终不自满直至无愧怍处所谓帝也如是图帝之命岂在粢盛丰洁牲牷肥腯哉无愧怍于中可也何谓民之丽丽者著也凡人念虑之起不丽于善必丽于恶善者人心所同也然必得君师启导之开民之善路使知如是为仁如是为义如是为礼如是为智可也自非人君率先为善处心积虑无一毫欺于心又乌能开民之丽哉桀不开于民之丽非所以图帝命也盖民可使觌徳不可使觌刑道之以政则免而无耻道之以徳则有耻且格故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武王克商未暇发一号出一令乃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使天下皆知贤之可尊散鹿䑓之财发钜桥之粟使天下皆知义之可慕是皆所以开民之丽也又岂以刑罚率民哉林氏曰天之所为视民而已有国者不急于求天而尝急急于求民盖以民之附不附可以卜其天之从不从也苟惟恃天之有命而不恤乎民欲以谋天命之长岂不犹却行而求及前人者乎夏桀淫昏荒乱不明乎民之所附而将图帝之命宜乎天之所不助而降罪以聚于夏也
张氏曰天大而远者也故图天之命在于开民之丽开民之丽则帝之所佐者也盖民之所丽者丽乎上也好恶取舍惟上之从为人君者故当启迪之导达之使之主于善而后己今有夏之君乃大淫昏其所自为者且蔽塞而不通安能开民之丽哉
吕氏曰大抵徳之盛能动天恶之盛亦能动天徳之盛能动天如所谓格于上下格于皇天是也惟帝降格于夏是恶之盛亦能动天也天既动威警惧也夏王方且大纵逸略无忧民之言这是昏迷不知畏天之威如此天方警动他他却为恶愈深不特无至诚忧百姓之心虽忧民之言亦忘了
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
无垢曰承民旅众也桀既内乱不自知已之有善安能知天下之善孟子见性善俯视天下之人无不与我同此善者因以性善之说为天下倡使人皆以圣贤为归 又曰夫人内定则外恭譬如形声影响之符也桀既内乱所以不能大进于恭而怠惰弛慢无所不至矣故放肆于民也 又曰有夏之民果何罪哉因桀内乱不识忠厚廉靖之士故其所钦者皆贪叨愤懫之人贪叨者多刻剥愤懫者多残虐以刻剥残虐之人在民之上故日啖民之膏血而不恤也张氏曰因甲于内乱者崇乱有夏则其乱者外也外乱必自内始故曰因甲于内乱甲于十干为始甲于内乱者自桀而始也
吕氏曰桀方且大降威罚崇长其乱于有夏其乱日日增长无时而已然桀之所以崇长其恶于有夏者其根本则始于内乱何故其先家道之不正一个昏纵本根既溃乱自此以出无不乱
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
无垢曰桀甲于内乱汤乃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桀不克灵承于旅汤乃徳懋懋官功懋懋赏桀罔丕惟进之恭汤乃改过不吝桀劓割夏邑汤乃克宽克仁以天理论之桀有必亡之理汤有必兴之理其膺显休也宜哉 又曰天下岂无识义理之民哉识义理则内意诚而心正外国治而天下平然而惟圣人能享用义民之福桀方钦叨懫之民恭不明保享之士岂能久长用义民而多享用贤之福哉 又曰伊尹曰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徳是民之所以享者徳而已民之所享在徳人君保此则天下享之矣惟其恭敬不识义理之人此所以大不能明保享下民之道也 又曰桀既内乱而所钦者叨懫之人所恭者又非保享于民之士君臣同恶相与虐民则凡百所为皆不明于道理之所在矣天下万事皆有条理桀之君臣一切不晓惟知虐民不亡何待
林氏曰天以天下而命之人君非直与之享无敌之贵无伦之富以为一身之荣也必使之助天以治民而已故必治乎民而得民之心者天必命之不能治乎民而失民之心者天必绝之有夏殄灭而不为天畀祐如此之大者非天私恶乎夏而欲灭之也夏桀之世非独其君之虐其臣亦虐也
吕氏曰大抵圣人立言本末完备既说民至公才无道便非夏之民又却说民之心本自长要享奉国夏自不能从民愿圣人立言无不著一边既说民心又说君民系属处
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慎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无垢曰治乱之道不在乎他在能用君子与不能用君子而已能用君子则治不能用君子则乱此古今不易之道也以此知为人君者初无难事能用君子则内可以正心诚意外可以安国保民而王道成矣桀不用多方义民所钦者叨懫之人所恭者又非保享民之士则其任用者皆小人耳乌能享用贤之福哉汤之兴非有奇谋秘术也又非借才于异代也能用多方义民以有天下耳 又曰人君之心术不可不正则言脱于口行脱于身四方万里翕然响应乌可不谨乎吾一谨其所丽则民不期自劝矣 又曰桀用刑而民怨汤用刑而民劝何哉盖其用刑则同而其用刑之心则异桀不克开民之丽乃大降罚此民所以怨也汤既慎厥丽民宜从之乃不能从则舍刑不足以齐之矣然其刑之用也使民罔不自知曰君仁如此而吾乃不仁君义如此而吾乃不义其罹刑罚也是自取之耳吾之不仁不义致使吾君之不免于用刑耳乌得而不劝哉故曰厥民刑用劝也此明徳慎罚之意 又曰明徳者即所谓慎厥丽慎罚者虽用刑而不敢易也必省厥躬曰吾之所丽无失徳乎其不率者乃可加之以罚然罚未可遽用及其遇有罪也又将三令五申待其不改而后刑之此民之所以劝也以至要囚殄戮多罪若不可以为劝矣然其冒于刑罚者亦必自省曰吾君之明徳如此而慎罚又如是必我有以取之也虽有顽犷之心亦不能不劝矣
张氏曰要囚殄灭多罪而克用劝者要囚殄灭所以罚恶罚恶则恶者畏而奸心息此所以亦能劝而为善也开释无辜亦克用劝者开释无辜所以宥善宥善则善者畏而良心生此所以亦能劝而为善也乃劝者自然而劝也用劝者使然而劝也亦克用劝其为劝也勉强而已
吕氏曰汤所丽者一出于正以此劝民天下皆将刑法汤无不劝矣故君是源民是流君是表民是影源清则流清表正则影正自然之理也君所丽者处既正以劝民而民必法效之无不翕然而劝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
无垢曰庸用也释弃也言非天弃夏也夏自弃耳非天弃商也商自弃耳何则天即是我我即是天凡我所念所为无不合于道则日日有天命一念傥不当道即天所弃也故仰察璿玑之运足以知王政之治乱亦足以见天心之予夺 又曰桀之图政不能集于享是民弗归往也民之心即天之心民弗归往此天所以降时䘮也天既䘮夏则必求能集于享者汤得所以集于享之道故能间有夏而受命汤亦起于诸侯故言有邦 又曰桀之所以不集享者以逸而已汤之所以能间有夏而受命以知集享也以知正身之道也尔之后王其逸又甚于桀其步骤驰骋徬徨周浃无非逸乐不义之事所谓纣罪浮于桀者此也 又曰蠲者洁也烝者进也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既正矣则施为纲纪发为标凖垂衣拱手足正天下矣不能蠲洁其身以进于善则是身之不正也乌能图厥政乎纣为不善如此必至于亡国败家而后已此天所以降时䘮也
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无垢曰圣狂之相去不啻霄壤之远而其作圣作狂乃不出乎一念之顷何其易哉盖念者觉也人本自圣所以不克由圣者念虑之起苦于不觉方其不觉之时圣则是狂觉则是圣而非狂矣此克念所以作圣也夫狂圣之分止在一时之顷则纣之䘮宜无日矣而天之待纣犹周旋于五年之间冀其悔祸此何谓哉盖有商之兴贤圣之君作者六七天下归商久矣天下之心眷眷于商天其忍遽绝之乎此所以待之如此之缓也而纣于五年之间心未尝讼过口未尝出悔痛之言一无可念一无可听者盖我能念天天亦念我我能听天天亦听我故曰皇天无亲惟徳是辅天既知纣终不悔过则又求尔多方之能顾天者故动以威想其当时灾异百出不特警戒商纣又求之尔多方之君能开悟顾天者而乃无一克堪独惟我周王能以善道承民民斯归之矣天之聪明自民聪明民既归之天命将焉之乎 又曰我有徳则能用徳故好色则色至好货则货至好劔则劔士至皆我先有召之也克堪用徳则周王先有是徳故能用有徳之人耳典者主也有徳之人宜为神天所生今乃反主神天何耶盖君即天耳苟非其人日月薄蚀星辰失度神灵不能得安其所惟克堪用徳之君所为所行莫非天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范围天地之化上下交泰宇宙肃清皆其心术所至此易所谓天地交泰后以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则知元后者真神天所赖以为主也 又曰天即是我我得此理知如是而为仁如是而为义如是而为礼如是而为智则一出言一举足无非仁义礼智之善其心岂不泮涣优㳺泰然其日逸休乎所谓休者非自外来吾心安处耳周王所以大受商命而正尔多方也
张氏曰惟圣罔念作狂者所谓舍则亡是也惟狂克念作圣者所谓操则存是也莫非圣也固天纵之将圣圣之出乎自然者也思曰睿睿作圣圣之出乎修为者也然则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岂非修为而然乎然则纣之无道而至于灭亡者以其有圣之道而罔念故也
吕氏曰圣狂本无定名亦无限隔圣之与狂只在念与不念湏知其本无定名圣岂有定名才罔念便是狂狂岂有定名才克念便是圣周公言此两句盖谓纣之为恶固已入于狂矣纣若能一念安知纣之不作圣 又曰武王能善承于众夏商之所以亡只是弗克灵承于旅周之所以兴只是能灵承于旅以此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克堪用徳言武王能堪用徳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
无垢曰古人化人全在一身之正故曰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又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又曰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以成王之贤周公之忠圣如此宜不言而喻今纷纷如此不服者多方之罪也其不服而致我多诰者乃多方之罪非文武周公之罪也 又曰夹辅也介其助也乂治也尔何不忱信宽裕夹辅我介助我致周王之治而享天命乎言乂我周王者多方不安则周王欲治不可得也其能享天命乎
吕氏曰大抵殷民初所变乱者只为他不信天命不信周家之盛徳只是有恋旧之情不充而大之不去大规模上看所以如此故周公所以劝殷民信周家而又宽大其心尔
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
无垢曰居尔旧宅畋尔旧田与在商无异汝何不顺王广天之命乎天命在我为尔不忱信不宽裕不夹不介不乂我则不能长久保尔宅畋尔田而自狭隘天命尔若不顺我我将诛汝汝其能居尔宅畋尔田乎曰享天命熙天命者天命已定止享熙未能何者多方不享成王亦不享多方不熙成王亦不熙多方未乂成王其能安乎今尔常在不静处蹈行故纷乱不静者皆由尔心之未爱无顾藉爱惜之意是尔大不安天命是尔大弃天命岂他人累尔哉
张氏曰宅尔宅者言不失其所居也畋尔田者言不失其所食也今尔多方之尚宅尔宅畋尔田则我周于汝非故虐之也然尔不能惠王以熙天之命是汝之过也
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
无垢曰讨其倡乱执其朋党至于再至于三若三监淮夷商奄之类是也我谆谆告戒如此再三不从不用我降命我将大罚殛汝矣然则岂周欲扰民哉尔自召之耳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自作不和尔惟和哉
无垢曰责有方多士暨商多士与胥伯多正之在上者当率其下也想当时多士有从周者有不从周者从周者少不从周者多故虽有在上之人自能从周而异谋者尚众上之人亦未能率其下率其家也盖当时所以为异谋必有为之倡者也然亦有不由倡而自为之者所谓自作不和者不由倡而自为者也吕氏曰周公告有方多士今尔奔走臣我已五年矣犹自未安宁先儒说迁殷民于成周五年无罪再使还旧土不见此意只是迁顽民必已得五年事何故既迁殷民于洛邑了自后淮夷奄叛成王既伐淮夷奄而归到这里已经涉得五年了监是长民之官也今尔奔走臣我已自五年今当安穏何故到而今尔也未安于我周
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尔尚不忌于凶徳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
无垢曰夫凶徳之人其才足以为乱而其势力又能使人不和为之长者不当忌之当有以感化之耳其所以至于不恤者亦由上之人无以化之反忌之故也又曰东坡谓服凶徳者在于钦和盖钦则不慢和则不暴夫人而远暴慢之心则其温恭和乐晬然见于声容气色之间彼凶徳之人虽有悖傲作乱之心见如此亦必自为之感化矣此率下之道也
临川曰已能克享以和勤则何忌乎凶徳哉君子忌吉徳小人忌凶徳而悔吉徳
张氏曰欲治其国先齐其家欲齐其家先修其身尔罔不克臬所以修身者也尔室不睦尔惟和哉所以齐家者也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所以治国者也夫父子兄弟之间不能相与以睦则尔不可不和之也洪范曰汝弗能使有好于尔家时人斯其辜然则将克明尔邑则尔室不可不和之也
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
无垢曰昔者多士共为凶徳岂可使之在朝廷哉若其率化如此则我当开简贤者使居王庭委任尔以事矣岂特委任以事当尊显之使居大臣之列此告之以不终弃也
张氏曰天之所以畀汝者锡之以福也天之所以矜汝者闵之以仁也非特天畀矜尔我有周亦大介赉尔盖人君之赏罚亦顺乎天者也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此所谓大介赉尔也大介尔如所谓佑贤辅徳是也大赉尔如所谓锡之山川土田是也夫名噐者天下之公也圣人何私于其间哉所听用者惟徳而已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远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按此节解永乐大典原缺〉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无垢曰此篇皆以商人不肯从周而作而其所以称天者无虑二十而称帝者五盖欲使商人知周之所以受命者非有意于取之也天之所命我周不能违也夫以我周犹不能违天命尔多士能屑播天命乎又曰东坡以又曰为他日甚善夫使我致天之罚
皆由尔初不能钦和以化凶徳使转相率化则其自取天威非我咎之也故曰则无我怨夫桀无道而汤受天命纣无道而周受天命是或一道也商汤受命之初岂无夏之多士哉而下不闻有一人违命上不闻有告戒之辞今周王于此独何为辛苦丁宁谆诲谕之切耶岂文武之劣于汤而今之多士非昔之多士耶曰是不然有商与夏自不同也夫夏自大禹揖逊而得天下而启继之至少康而中兴他无所闻焉有商之兴贤圣之君六七作其仁恩徳泽固结于民心者为己久故所以谆谆告戒犹或不从虽曰其顽可罪然亦可以见恋主之意矣
吕氏曰大抵殷民之失其初已多周公到这里乃说此乃尔之初何故自武王初定天下此乃殷民之初殷民乃从三监而叛成王既伐三监而作新大邑东国洛此亦是殷民之初到此人情犹未足乌有所谓初论来殷民已屡失其初周公却到这里与他赦过宥罪再与他起头说而今正是尔起头为善时节尔若自后更不能亲睦王室到得后来被罚那时却不可怨我以此见周公之于民尤惇笃恳切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三 宋 黄伦 撰
周公作立政
无垢曰周公致政于成王其法度纪纲典章文物皆已粲然备具但欲成王择其人以立之耳故周公作此一篇之书所以戒者无非任人之事 又曰周公将告归以谓运动天下非人不可此篇之意专以得人为说是说也岂特为成王说哉为天下万世无穷之计也呜呼有此天下而非其人使之共政其丧亡也必矣故历陈夏商以为戒
张氏曰治国以立政为先立政以得人为本有国而无政者如有舟航而无橹楫有政而无人者如有橹楫而无烝徒然则莫非政也凡正已而正物发为号令为纲纪喜而庆赏怒而刑威皆所以为政非得人以辅佐之则政不能以自立然则立政之道其大要在于得人
吕氏曰无逸立政皆周公以戒成王两篇实相表里无逸是人主治身之道立政是人主治天下之道合两篇看所谓合内外之道治身纲领在不敢荒宁治天下纲领在于用人然就此两篇看何故无逸在先立政在后盖君心先正则游田观逸声色靡丽有不能蠧惟其本原澄澈然后可以论为治之道所以先作无逸而后作立政
立政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壬〉准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无垢曰用咸戒者不特周公戒也周公率凡百执事有官君子无不尽戒盖考之于古验之于今求之于先王之事询之于众人之论莫不皆然此古今不易之理也然其所以咸戒者果为何事哉曰在慎择左右之臣而已百官之长曰常伯三公之官是也任事之臣曰常任六卿之官是也准人者上自三公下及百僚皆取以为准若今台諌之官是也掌衣曰缀衣卫士曰虎贲此五人尊卑贵贱虽不同皆在王之左右者也王者以其一身端拱于庙堂之上朝夕亲炙无非左右之人岂可非其人乎 又曰有天下者其要在于立政立政之要在于慎择左右而已周公之告成王亦非自立其说也自尧舜传之禹汤禹汤传之文武文武传之周公盖有所受之矣故其后曰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然是道虽美知之忧之者几何人哉曰休兹知恤鲜哉
张氏曰且夫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黒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然则王左右近习之臣虽微且众矣尤不可不戒之也 又曰孟子曰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则古之圣人未尝不以得人为恤也周公将陈夏商得人之盛而欲成王以此为恤故告之以此
萧氏曰盖人君之于臣也或责能而不知劳则徒休而已或知其劳而不责其能则徒恤而已
吕氏曰任人牧人准人固是系天下之安危固当戒缀衣虎贲只是侍卫仆从何故与任人牧人准人同一般说而都无轻重这是周公养成成王君德深厚处大抵外朝之人人君临朝方得入觐而人君又见其望高德厚待之尊严而不敢䙝近惟侍御仆从朝夕与他亲比若得一个正人动作起居阴化默移须到圣贤地位若有一个谗謟面谀之人朝夕与他相处便到失德何故缀衣虎贲位最贱地最亲所以不特是常任准人要得人而虎贲缀衣须要得人 又曰立政纲领全在任人任人纲领在近而朝夕与居者何故气质之所以变性习之所以移都在朝夕与居者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
无垢曰此道虽美知恤者少惟有夏行是道故曰迪惟有夏此举三代以告之也夏后天下所以大强者无他以能招贤以尊上帝耳尊上帝之道不在于玉帛粢盛牲牷器皿在于招贤而已何者招众贤于朝廷王者与之同处一言一语一作一止至于法度纲纪典章文物无一不当于理此即所谓尊上帝也又曰人主善养其心者必亲近君子疏远小人使左右前后无一非正人以养吾之诚则是事上帝也此招呼众贤布满左右所以为尊上帝之道也
张氏曰吁和也夫惟众贤之和则内可以正心修身外可以与之立政立事尊上帝之道莫大乎此
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后
无垢曰宅乃事即常任也宅乃牧即常伯也宅乃准即准人也何谓宅曰使宅其位也必如此之人使居此之位乃安耳孟子曰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者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故必能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乃可以居常伯之位必能分职率属以倡九牧乃可以居常任之位言行必能模范一世乃可以居准人之位如此乃尽为君之道耳盖为君之难莫难于任人也 又曰夏之谋面用丕训德与汤之用人惟已文武之克知宅心灼见俊心是或一道虽然知人之道尧以为难今也断以己意而用之诚不可易必也既视其所以又观其所由又察其所安俟之以久反复熟识然后用之而不疑此宅人之道也 又曰义民者知义之民也天地万事皆自有义义即理也或者以义为断是皆知义之一偏而不足以尽义知义者其孟子乎故其言曰义人之正路则凡可以行而当于理者斯可谓之义耳 又曰夫暴德之与义民正相反也何以言之知义者必不暴而暴德之人决非知义之士也请言其故知义之民其举动也若迂而甚径若缓而甚急若难行而可持久而暴德之人一切反是
张氏曰开其所未谕达其所未能所以迪之者也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恶恶所以知之者也与之以诚任之以信所以忱恂之者也以其信之之深故谓之忱以其信之之遍故谓之恂曰忱恂则其信之者笃矣又曰有夏之君其所以有室大竞而享国安荣者
以三宅皆义民也桀承禹启之后而不能为往昔禹启之事自取灭亡者以其三宅无义民故也
陈氏曰夏桀不能作效往古以任贤而所任者皆暴德之人安能有后
吕氏曰君倡臣和乃天地之大义若人主不能知臣不能信君子贤者则养而深之不敢蹈未信而諌之戒何故坤道是不当先倡惟人主深知深信九德之行尽号召贤俊在位臣下承其休接续其美意乃敢告教厥后非君有以先倡则臣下亦不敢告教也
亦越成汤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
无垢曰陟升也天下之理有黜斯有陟夏之时桀不爱民故天黜之而汤以兴商之时纣不爱民故天黜之而武王以兴汤武之兴固未尝有求于天而天亦未尝有私于汤武也盖天地之大德曰生其佑下民而作之君凡欲其仁斯民而已人君苟不能体天之意而以不仁加乎民则必有一仁者出矣由是一黜而一陟虽汤欲辟之有不可得者 又曰所谓三俊者常伯常任准人之中其杰然者也舜之时九官十二牧禹皋陶则其杰然者汤之时伊尹莱朱仲虺之徒为辅弼而伊尹则其杰然者文王之时济济多士皆在位节俭正直而周公太公召公则其杰然者人君既用三宅以为股肱又得三俊以为心腹则任人之道尽矣 又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则心体昭然照映万象三宅三俊之心一皆见于其心故成汤用三有宅则果能辨三宅之任称三有俊果能当三俊之实则人主于声色货利可不视之如毒药如仇雠而务有以屏远之乎后世人君或不能性之而有陷于声色货利者盍亦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而求所以反之之说乎如是克用三宅三俊无不可者 又曰夫天地有自然之理万物有自然之义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不杂以私意而顺理之自然故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岂人人示之使其见德哉盖汤惟尽吾之心以合一邑之心故一邑之人翕然称其美尽吾之心以修法度施政教于四方而四方之人莫不拭目以观盛德矣林氏曰桀有暴德天命不宥汤有明德上帝享之夫普天之下不可独治万几之繁不能遍视必在乎委任贤才㑭之在位分职率属各当其能夫然后四海之远尽在吾目中矣盖人君以心为天下则虽逸而有馀以智御天下则虽劳而不足当与贤者共天位食天禄然后上当天之意 又曰严者敬之而不敢慢式者法之而不敢违也言成汤能用三宅三俊之人是严是式其在一邑则利在一邑其在天下则利在天下何施不可何用不宜盖人君之用贤出乎尔而反乎尔用见于此而利见于彼功若至微而效为至大昔武帝不冠不见汲黯明皇临轩以送姚崇此严之之意也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傅说之于高宗予惟克迈乃训此式之之意也一则至于建中于民万邦惟怀一则至于四方之内咸仰朕德是也
呜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
张氏曰羞刑暴德者残忍之人也与之同于厥邦则虐民而终至于失邦庶习逸德者怠忽之人也与之同于厥政则败事而终至于失政夫纣德既昏而又支之而不已此所以为暋惟其暋也则其所与者非其人此其所以亡也
陈氏曰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者虐民也逸德之人同厥政者政事不立也汤之三俊至纣而紊乱矣
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林氏曰頥之时义大矣哉言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养贤虽出于圣人之能及究其功课其效则无非上顺皇天之心下从斯民之心也虽然人君任人苟不知其心而徒授之以位任之以事其不旷职者几希孟子曰见而知之然则见之者或知有所不能尽也文武惟得三宅三俊之心所以能得民心得民心然后得天心人心既说天意自解盖天之聪明自我民聪明天之听视自我民听视然则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贤故夏之尊帝汤之丕釐周之敬事其揆一也而周公所称各随以异者盖互相发明也张氏曰夫目之所见心有所不知见之者目也知之者心也见之者外也知之者内也则灼见又未至乎克知矣于三宅言克知厥心于三俊言灼见其心此其别也文武之能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则与共治者皆俊乂之人此所以相与有为以钦事上帝钦事上帝则上足以奉天者也
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无垢曰有德者必立政立政者不可不得人此古今之所共知也至于得人之要又在乎人君处心积虑之间惟周公一人知之耳夫人君处心积虑一或不出于正则在朝者皆小人朝多君子则政不期而自立朝多小人则政事日趋于荒乱矣此固不易之理也 又曰盖天下之人尝急于知人而苦于不自知曽不知不能自知而欲知人犹却行而求前也能自知者未有知人不精者也文武之检察其心无一毫之私以蔽其聪明视听者盖有素矣故周公之所称特举其知三有宅心见三有俊心则文武之德可知矣
吕氏曰古人为治规模不惟一时间公卿有其人求贤之心遂止且如汤固有许多人又须旁求俊乂惟如此治道之所以接续无穷到此周公又告成王立政时凡在位在职大小之人都当一一留意择别所以历举许多吉士大抵与六卿之人或大或小杂举说许多虽其才固有大小德固有浅深须都是吉人才有一个谗谄面谀之人存于其间便为害正如万顷良田有一粒稊稗便将延蔓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无垢曰夫文王司牧人皆有俊德司牧人有俊德则文王之德可见矣此天命所以归之也夫天命之所归必得于俊德之人以其间气所钟绝异于人天亦不能庸释于我也唐虞之时所谓俊德者莫出于尧舜故天命必归于尧舜夏商之时俊德莫出于禹汤故天命必归于禹汤至周之时俊德宜莫出于文武天命将舍文武亦无所之矣夫以圣人之言故未尝有所必也而记曰大德者必受命岂非知此道乎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
无垢曰百官皆有职事惟人君无职事百官各率其属修职事以奉一人故人君独无职事然而朝廷之尊四方之远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必得其人尽心以修职事而无愚懦不肖杂乎其间者此又人君之职事也人君自有人君职事故不兼百官之职事其百官之职事其大者有三曰庶言凡朝廷议论皆是也曰庶狱凡万民狱讼皆是也曰庶慎凡天下几事皆是也三者之在天下其来无穷而一人之智虑有尽以有尽之智虑而应无穷之事则虽竭一己之聪明日昃不食终夜不寝孜孜以求其全以之兼庶言则可也庶狱谁与治之以之兼庶狱则可也庶慎谁与图之举其一则违其二得于此则失于彼其终必至于天下之事一切頺败不振而后已又孰若释然舍去而尽以委于百官之为愈哉此文王所以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而惟有司之牧夫知有司牧夫之贤者此乃人主之职事也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间之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
无垢曰夏禹以吁俊尊上帝有室大竞矣传之万世不乱可也桀一用其暴德不旋踵而败之商汤以丕釐上帝之景命克用三宅三俊四方见德矣传之万世不乱可也纣一用羞刑暴德之人与夫庶习逸德之人不旋踵而又败之至于文武以克知宅心灼见俊心乃能敬事上帝以至左右前后内外大小之臣夷狄之长小邦之尹皆有俊德之人此文武之政巍巍煌煌其业巩固不可动摇所以并受此丕丕基者自常人观之真万世不拔之基其安若太山矣自圣人观之如累卵之危何哉以夏商之盛如此及其败亡曽不过一桀纣之昏暴则失以文武基业乃以成王冲人继之厥惟艰哉此周公既言禹汤文武之兴又言桀纣之亡又举文武之事以诲成王盖举远不若举近远论夏商之事不若近法吾乃祖父目睹而亲见之且欲使成王瞿然儆惧故先感叹以告之
呜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
林氏曰文德者治之本威武者治之助文德犹膏梁威武犹药石养生非膏梁不可伐病非药石不可夫当天下既富而盈既治而成太平歌于既醉守成咏于凫鹥语其时则尚文之时也论其德则尚文之德也安敢误于庶狱庶慎惟正为治则文德不可忘也苟不本其正则当文而武当仁而暴则是不知正矣安能为治哉
吕氏曰盖狱者天下之命所以文王必明德慎罚收聚人心感召和气皆是狱离散人心感召乖气亦是狱所以前既说庶狱庶慎到此又说大抵事最重处只在狱何故三代之得天下只在不嗜杀人后世之所以亡亦只是折狱不慎惟是用狱之际养得一人好生之德自此发明此方能尽得君德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准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
无垢曰圣人立言垂训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者非徒以一己之训为训盖以先王之训为训也然常人之取礼也取于文献圣人之取礼也取诸人心取之人心则必不尽然则古昔称先王可也今乃必举商人文王以为训者盖已试之效人所易见无稽之事人所难明也 又曰世人之观人也观其事而圣人之观人也观其心世人之观人也观人之心圣人之观人心也先观我之心绎者䌷绎也既能䌷绎则胸中明白如是为正如是为邪如是为圣贤之所为如是为邪人之所为格物之道无出于此君子小人一见决矣夫吾心不自能䌷绎亦何以能知人哉盖吾心正则声容色理与夫动静语默酬酢应对为如此吾心不正则声容色理与夫动静语默应对酬酢又如此即吾心以求三宅之心则邪正之明何啻白黒之异何哉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是也知一者无一之不知不知一者无一之能知古之人所以不下几席而坐照四方万里之远者用此道也使不能绎其心而区区恃吾之智术以知人往往人未必知而在我者先乱矣
临川曰克宅之谓能使之安其职业也克由之谓能行其道也克绎之谓能思绎其言也不能修己以敬则贤人去之而小人在位其能宅之乎不能修己以敬则自恣以易人其能由之绎之乎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四 宋 黄伦 撰
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徳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
无垢曰世之言立政者必曰作法考制立经陈纪为一代不刊之典殊不知有治人无治法故人君能绎其心则能立政矣能立政则必不用憸人矣何以知之吾心既正则所好者天下之善所恶者天下之恶所恶既当则其视憸人如恶恶臭如见怪物聆其语言声音若将凂我者矣故与图事者皆天下之君子此立政之本也苟不先正其心则天下之善有逆己而恶之者矣天下之恶有顺己而好之者矣颠倒错乱无所执守而与憸人性合则其所用者皆天下之小人也所谓憸人者倾巧敏给之人诈足以饰非辨足以拒諌得其心则举桀纣为尧舜失其意则毁伯夷为跖𫏋其言可喜可愕听之令人忘倦退而考察此言无一是者然人君或用之则是无他故是不知立政之道知立政之道决不用憸人矣
林氏曰国家无政则君子退而小人进是憸人得志憸人既得志则不顺其徳而惟邪是行则天下无显著之迹求其令闻誉者无有也自今而后立政任人安可以憸人自用其惟吉徳斯能劢相我国家以隆此不㧞之基也
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张氏曰先王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其于刑罚皆不得已而用之故立政之篇其于庶狱尤在所谆谆也周公于此又告成王使之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者先王建官不必尽贤必得贤者以为之率此有司之牧夫又在所当慎而不可误也
吕氏曰周公忧王室之深成王之幼所以至三两遍说庶狱盖人君有天下非不嗜杀人则做不得周公所以谆复言之都不觉得谆复
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武王之大烈
林氏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苟于政之不修徳之不备而欲责人之不服是犹却行而求前无药而除病多见其不能为也夫刑罚不可弛于国鞭笞不可亡于家惟能诘其戎以陟禹之迹则威之所加化之所被无远不服无幽不届四夷百蛮罔不率俾东西南北无思不服然后可以对文王之大徳成武王之丕业其功岂不大哉
晁无咎曰治至于可用师者治之成故善人为邦至于可以即戎而后为功也岂非诘戎兵者政之终欤故诗曰闵予小子遭家不造又曰𫏋𫏋王之造盖当时成王初即政滥溢者未收泮涣者未图则法度未立而功未成故曰不造告成大武则成王既除䘮而即政其武功足以嗣其先君故曰𫏋𫏋王之造盖言成王宠受武王之成功而能𫏋𫏋然征伐四方以成祖考之业王业于是乎成矣
张氏曰文王之徳光于四方则其徳之光可知矣周之大勲集于武王则其烈之大可知矣为之子孙者能继承嗣续而粉泽藻饰之则前人之功徳不至于泯灭矣以觐文王之耿光者言能昭文王之徳光使夫天下之目同见以武王之大烈者言能称武王之大功使其愈久而愈不坠然则成王之所以持盈守成之道在此而已
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无垢曰暴徳之人与夫逸徳之人皆血气为之也血气之急者必暴血气之缓者必逸暴者行其一切之政必有淫刑滥罚使人无所措其手足谓之常人可乎逸则万事不理机会之来必将委而不治谓之常人可乎若夫常徳之人初未尝暴也理义所当急者未尝缓而失事未尝逸也理义所当缓者亦未尝急而伤民终始前后不变其节惟理义之所归诚得若人者而用之政不足立矣 又曰成汤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求此常也文王之罔攸兼乎庶言庶狱庶慎亦求此常也武王之率惟敉功率惟此常也周公所谓时则勿有间之者勿间此常也所谓克由绎之者绎此常也吾之徳既常矣则朝廷之上皆常徳朝廷之上皆常徳则发一号出一令法度纪纲赏罚刑政典章文物礼乐庶事莫不井井乎其不可乱秩秩乎其不可紊其有暴横之赋敛以朘民之膏血乎其有苛刻之刑政以伤民之肌体乎其有黩武穷兵争城拓地之举斗民于锋刃之下乎使斯人尊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信之重之如四时如金石可杀可辱而不可使之为乱也此常人见用之功也
张氏曰皋陶之戒舜则曰彰厥有常吉哉伊尹之戒太甲则曰常厥徳保厥位然则立政用人之道其可以不用常人乎故周公于立政时申诰之以此
周公若曰太史司宼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
张氏曰成王之时能得人以立政则教化为己明习俗为己成为司宼之所慎用者惟中罚而已周官刑乱国用重典刑新国用轻典刑平国用中典以列用中罚者中典之谓也
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
无垢曰成王由周公克由绎之之说深得用人之术思为天下后世计乃以其所见作为周官以谓必如是者乃为三公必如是者乃为三孤如是者为冢宰如是者为司徒以至为司马为司宼且总告别告以为子孙之守使子孙高明者得其心而常才者得免过居位者有此才则无愧无此才则怀羞其有补于人主也大矣
周官
惟周王抚万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群辟罔不承徳归于宗周董正治官
林氏曰朝廷政教之权舆政教百官之纲纪人君之于天下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始之不正终莫克正昔文王之时在位皆节俭正直徳如羔羊先后御侮奔奏疏附莫匪正人棫朴之诗美其能官人成王者继文武之丕绪绍祖宗之令猷持盈守成神祇安乐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其作人有道官人有法虽百僚之间皆有忠嘉正直之行不必饬戒而自循董正而自治而成王于此犹云董正者何哉盖既黜殷命灭淮夷尚虑朝廷之显人左右之百官蹈其遗风染其旧恶不能自正成王归于宗周正当闲暇之时得不修其政刑而复其治官乎
史氏曰致治甚易求所以致治者不易安邦非难求所以保邦者惟难昔成王承文武之大业徳未著于人道未孚于下于是抚万邦而使之服命巡侯甸而使之述职诸侯之不庭者征之兆民之不安者绥之六服群辟自是奔走服役而皆知所畏治可谓已致邦可谓已安矣然成王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其谋犹汲汲也归于宗周董正治事之官所以为子孙凭借扶持之计长久远大之法何其至哉
张氏曰万邦为远矣故抚之侯甸为近矣故巡之抚之者所以致其美而其事略巡之者所以致其察而其事详四征弗庭所以诛恶也而恶者有所畏绥厥兆民所以佑善也而善者有所怙当周之时六服群辟罔不承徳则天子之徳意志虑得以下达也此成王之归于周所以董正治官也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张氏曰图治者必在夫未乱图安者必在夫未危乱而后思治危而后思安则无如之何矣古之人作炳于忽眇绵之际用智于未奔沉之前者此也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万国咸宁夏商官倍亦克用乂眀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无垢曰唐虞去上古未远民淳事简此所以建官百而已内止责成于百揆四岳外止责成于州牧侯伯而内外庶政无不和协天下万国无不安宁矣夏商民渐浇浮事渐丛大此所以不及唐虞之简静而建官有倍于唐虞也建官虽倍亦仅能无危乱而已岂敢复望惟和咸宁之盛乎大抵眀王立政不惟其官之众多惟在得其人而已观成王此言其亦心地眀白而乃能自立名言矣此盖周公保佑之力而力学克由绎之之效也
东坡曰唐虞官百而天下治夏商曷为倍之徳衰而政卑也尧舜官天下不为患失之忧故任人而不任法人人得自尽也故法简官少而事省夏商家天下惟恐失之不敢以付人人与法相持而行故法繁官多而事冗后世徳愈衰政愈卑人愈不信而一付之法吏不敢任事相倚以苟免法愈乱官愈多事愈不举人主知此则智矣 又曰天下之事古略而今详天下之官古寡而今众圣人非有意于其间势则然也火化之始燔黍捭豚以为靡矣至周而醯醢之属至百二十瓮栋宇之始茆茨采椽以为泰矣至周九尺之室山节𦸼棁圣人随世而用之节文岂得已哉又曰圣人不以官之众寡论治乱者以为治乱在徳而不在官之众寡也
今予小子祗勤于徳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林氏曰君子与上下同流人和则天地之和应上下之理虽殊交感之情不异今夫三公之官师道则尊傅道则亲保则尤亲亲则几于䙝而不严故师尊于傅傅尊于保此三者皆以道为事而佐王者也夫阴阳者天之事经邦者人之事论道而后能经邦经邦而后能燮理阴阳非以道佐主至公无私者畴克任尔 又曰天能天而不能地地能地而不能天孰主张是孰维持是必有主之者耳大臣特立而无朋故曰孤化待徳而后立天地待阴阳而后立此三公之任特燮理阴阳耳至三孤之任言寅亮天地者惟道足以握造化之权故先阴阳而调之惟徳足以赞化育之妙故后天地而奉之天地之化不能无愆我则范围而罔弃曲成而不遗使自生自育若形若色举皆自遂而无夭阏之患者孰谓非寅亮之功乎天地之道本以固存我则辅相而罔阙裁成而不亏使亘古亘今作昼作夜流通不穷而无凝滞之患者孰谓非寅亮之徳乎此则三孤之官所以不得不立也史氏曰其任专则其责重其责重则其选不容轻甚矣三公之官不可以轻授也师所以传其道傅所以作其徳保所以保其躬各专其职如鼎足之承君其任不亦专乎讲论道义以正君经纶邦国以治民燮理阴阳以事天苟失一职则三者不治其责不亦重乎责既重矣若无全材宿徳之人以居其官其敢虚冒而轻议哉
吕氏曰三公之职朝夕纳诲格人主之非心处便是燮理阴阳处何故人主之心乃万化之原一都一俞论道间使人主果识本源于本源处转移得时上则日月星辰无不顺其序下则山川草木无不得其性这是三公之职惟命世间出之材然后可居若不能论道经邦不知天之精微无縁居得此职官不必备惟其人则居之无其人则缺之此见三公之职甚重处不敢说常有其人
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
东坡曰政教礼刑无所不掌谓之邦治而百官总已以听焉故冢宰为天官必三公兼之馀卿或特命无垢曰陈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则成王命冢宰之说尽见于平之说矣
林氏曰为治之道必有其要人君之职在论其官苟得其人则内而百官有以倡率外而四海得以平定其倡率之也则有伦有要作纲作纪而咸得其序非统而何其平定之也则或远或近或多或寡咸得其正非均而何
吕氏曰古之称宰相者多以平为主在商则谓之阿衡衡平之谓也天之所以立君命相者不过欲平天下之所不平者尔使四海之内贵者贵贱者贱耕者耕织者织士农工商鳏寡孤独事事物物咸适其宜是冢宰均平天下之道均之一字是宰相之大纲不是要作聪眀别有职分均是易简道理天下本无事须是识得易简道理方尽宰之职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
林氏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典虽天叙非人安能惇之礼虽天秩非人安能庸之今也司徒之任掌其邦教使其父子有亲兄弟有顺朋友有信夫妇有别长幼有叙举皆扰之使懽忻和睦之心油然而生乖争陵犯之变无自而作则知司徒之官安可后邪
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
无垢曰礼者理也神人皆自有理吾因神人之理使之各安其分非曰治乎昔九黎乱徳神人杂揉不可方物尧命重黎绝地天通此治之之实也上下言和者和之者亦礼也上下尊卑各自有理吾因其理而调和之使情意交通者和也
林氏曰神人杂揉上下紊乱此害教之大者也苟能因其礼而为之节文循自然之序辨事类之情天地自天地阴阳自阴阳不相渎乱咸正常经则其理胡可废尊卑自尊卑长幼自长幼而顺其常理正其人伦则其道不可没非宗伯畴能治之
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
无垢曰夫周官之法居则为六乡之民出则为六军之师司马实掌国之戎马之职六师之所系焉者也其职曰冯弱犯寡则眚之贼贤害民则伐之暴内凌外则坛之野荒民散则削之负固不服则侵之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弑其君则残之犯令陵政则杜之外内乱鸟兽行则灭之平邦国之义可见矣
林氏曰强凌弱众暴寡苟非平之则乖乱而难治参差而不齐此祸乱之阶也欲治其平非兴师以理之则安能效顺此司马之任不可阙也夫司马六军之长使之统治六师而已如在秋官之职负固不服则诛之贼贤害能则诛之苟或兴师动众以及穷兵玩武非吊民伐罪惟逞意肆欲则非建官之意也惟在平之则邦国无有不治矣
司寇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
林氏曰治于己然而未若见于未然刑于己至而未若戢于未至夫先王之立刑法于天下惟恐天下之人入于其中而不能自出故明示利害之端使之心知而诚服曰如是之罪必蹈如是之刑如是之恶必丽如是之辟俾之知所畏惧而无自陷于机阱也故司宼之职特掌邦禁而已及其罪大而不可掩恶积而不可解不得已而后加之刑则圣人建官之意可谓忠厚矣奸慝者所以为暴乱故诘之暴乱者奸慝之加于人故刑之
张氏曰完而支之者宼也人物之养趋完而已彼完而我支之是以有刑此刑官所以谓之司宼奸慝者暴乱之未施暴乱者奸慝之已著于奸慝言诘于暴乱言刑刑之所施将以除暴乱故也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
无垢曰上有徳化待君子又有兵刑俟小人则四民皆安其居而相地利以种艺为长久之业矣使纲纪紊乱小人无所惧君子无所怙民欲安其居得乎六官之职其不可阙一如此上法于天地四时此盖眀天理之不可易也
林氏曰先六典之职各言其事至此无复有事矣但使四民各以其职分地而处然后因地之利而定其居焉宫室城郭之制川涂浍洫之施故司空之职当察地利而修之以时是也
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无垢曰有其人则传无其人则绝绝则天下乱矣故自其所得创为此一大典立三公六卿之官分三公六卿之职使子孙见有此徳此才者乃使居此位而使居此位者知吾所职在此不如此则为旷职为无穷之羞其用意亦以勤矣 又曰六卿得其人九牧效其职则民自然皆得其所矣盖治教政刑礼事中无一事意不在民者盖圣人本心止为民设尔是知古先圣王其爱敬民乃至如此后世乃借官职之势以凌虐下民漫无忌惮其欺天也甚矣
林氏曰先王建官必使小大相维内外相聨如尾之应首臂之运指然后政无不举治无不成也 又曰夫天地之道非运六子不能成岁圣人之治非任六卿则不能举治政使天地切切自为而不付以六子吾知天地亦天地耳求其成功无有也使圣人规规自营而不建以六卿吾知圣人亦圣人耳求其举治者无有也夫然后以倡九牧以阜兆民此其效也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林氏曰虞舜之时一年东方诸侯来朝则赴禴祭之礼二年西方诸侯来朝则赴祠祭之礼三年南方诸侯来朝则赴烝祭之礼四年北方诸侯来朝则赴尝祭之礼至成周则异于是毎岁则一服入见故更六年而五服各一朝也更十二年五服两朝王然后巡守于春则东于夏则南于秋则西于冬则北故诸侯各朝于方岳王者于是观四方之风俗察政刑之醇疵考其行能审其治绩修制度而増损之使有便于时而无负于民也当是之时十二岁一出而不患其疏者盖有大行人小行人撢人之类络绎于道路审究其利病王不必躬行而周知天下之故殆如目之所睹无可逃者是使内外之服远近之民莫不向风也
胡氏曰诸侯朝虽不可弛然责之烦则下有不胜之劳期之数则人有咨怨之心何则由侯而至于甸由甸而至于采卫道途之辽远山川之险阻其造于王非旦暮所可及责之烦期之数则席不暇煖者有之肩不及息者有之尚何抚邦境宣徳惠之有哉五服一朝必以六岁为节焉
聂次山曰茅土之封星列非一人邦国之建鳞比非一所徳教有行有不行法则有修与不修度量或不同欤瑞节或不达欤人主不下几席虽殚一己聪眀乌能周知遍察哉必因巡守以眀其黜陟焉黜之者所以罚恶也先王之义也陟之者所以赏善也先王之仁也先王之取诸侯仁义而已仁义一行则威爱两得此所以能使之敌王忾而蕃王室也
王曰呜呼凡我有官君子钦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
无垢曰夫公则无私私必不公公与私常相为胜负公胜则私灭私胜则公亦亡矣呜呼私心胜而公道亡此乱亡之基也安可不谨乎欲灭此私心以何道哉公而已矣公何自而识之哉惟学古先圣王之道可也古先圣王之道非一己之私心也乃天下之公心也 又曰曲学偏见妄以私心窥测圣人以谓道在于我乃以其私心发于利口别立新法尽废故事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其害天下国家而穿凿圣心破碎大道有不可胜诛者按而行之国家典常尽皆废坠苟简自恣之风成而循理奉法之心亡乱厥官矣罪莫大焉有官君子所宜深戒也公孙疆之亡曹王莽之篡汉皆如是而已矣
林氏曰靖共尔位好是正直左局右局各司其局无以小加大无以彼乱此咸事各率其属敬之而不敢慢循之而不敢违此钦乃攸司之意也 又曰天下有同然之是非斯民有同然之好恶得其所同然还以导之虽不强之使从驱之使服而民将心悦而诚服罔有不怀矣盖徇私欲者不足以得民立私党者不足以得民私欲一胜则穷奢极侈适所以扰民私党一奋则分守不明适所以乱民也惟在大公之道晓然示之则其心有不可解者其允怀岂不信哉
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靣莅事惟烦
无垢曰暗则疑疑则好为异论故败谋无志则怠忽怠忽则常失机会故荒政有官君子而使浊暗无志之流居其间其败谋荒政也必矣此非有官君子所当自勉亦人君所宜谨择也
张氏曰天下之事是非可否之相攻相胜虽智者处之不能无疑疑而蓄之则其惑愈甚而终莫之解此谋之所以败也古之圣人其有疑明必谋之卿士庶人幽必谋之鬼神卜筮然后可以建功立事又况夫有官君子其可不知此哉 又曰不学墙面者言其蔽而无所见也莅事惟烦者言其劳而不知要也古之人必学然后从政未闻以政学者
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温公曰传曰决者智之君疑署事之蠹蔽近习之知则疏远有所不能入受先入之说则忠者有所不能尽所养未厚所资未深则辨是非不早计利害不熟决意有为而悔吝乘之矣能无疑乎要之问学以穷理虚一以迪心考之以古今之成败验之以事物之情伪参而伍之触类而长之则天下之理迎刃而解矣 又曰昭帝断于任霍光则能破燕上官之诈宪宗断于信裴度则能成平蔡之功如其胶于纷纭之说则䘮其资斧尚能成大功乎元帝牵制文艺非不善也然优游不断而业为之衰又况执狐疑之心以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以开群枉之门者乎林氏曰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大夫卿士职业异于士夫故别为之戒不自立者无以与天下之务不自勉者无以成天下之功㳺豫不正者安能定事苟简自弃者自遗其咎
张氏曰所以济者谓之功所以成功者谓之业功以志崇若夫柔懦而无志则功无自而崇业以勤广若夫怠惰而不勤则业无自而广矣知所以崇功广业又在夫及时若夫犹豫失时不能无后患也且天下之事当成于敢为发于莫之为则将欲建功业者故不可不果断惟果断足以有行然后可以无后患也
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徳无载尔伪作徳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
无垢日治骄当以恭治侈当以俭出恭俭当以徳不学之人位高则骄禄厚则侈知骄侈不可为则伪为恭俭以沽众誉其病如此则以不学故也不学则不能格物不能格物则不能知至不能知至则不能诚意意不诚则是恭俭乃所以行其伪耳 又曰作徳者以诚为恭俭也虽暗室屋漏之中常若在青天白日之下虽居床第衽席之上常若在大宾大客之前其心如此则仰无愧俯不怍所以常安逸也自至诚中行日见圣人之心日履圣贤之行日休之说岂曰不然若夫作伪之人其恭俭非真也皆以伪而为之耳其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其心如此不亦劳乎彼将防于东而又败于西成于明而又败于暗取笑天下贻羞家门日拙之说岂曰不然夫卿士病在骄侈而伪在恭俭成王既指其病而障其伪前挽后推其必知所归矣
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庬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无垢曰位至卿士则亦宠矣见其宠而忘其危则身辱家破可不畏哉不见其宠而思其危处则谦谦之恭如集于木惴惴之心如临于谷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其视爵位无非可畏者其敢恃宠而骄侈哉傥惟不畏祸不旋踵矣霍光梁冀灭门破族圣人岂欺人哉 又曰作徳之人好贤乐善作伪之人妒贤嫉能好贤故见贤者则推举之乐善故见能者则逊让之推逊之风既成于上则雍穆之风自就于下庶官乃和卿士推贤让能之力也夫使作伪之人为卿士不特妒贤嫉能使乖争凌夺习为风俗也而便文自安嫁祸自利人人如此政其有不乱乎庬乱也 又曰天下事未有不自已出者举六官之属而属皆能其官是惟我能其官也使举六官一有不得其人是惟我不胜其任也其敢责诸人乎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荅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其斯之谓欤
张氏曰贤有徳者也推而上之则在位者得以其徳显能有才者也让而先之则在职者得以其才达大臣能推贤让能则庶官莫不化也
王曰呜呼三事暨大夫敬尔有官乱尔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邦惟无斁
无垢曰安民者人主之职助君以安民者三事以至大夫之职使四海之内有一夫不获其所岂特人主之病哉亦三事以至大夫辅助之不至也夫三公论道三孤洪化六卿分职以倡九牧为何事哉为民而已矣一民不安则是四海之内有厌苦之政者为政而使人厌苦是人主之罪也为臣子而使人主为民所厌苦是三事以至大夫辅助之罪也斁之为言厌苦也
临川曰自下助上谓之佐自上助下谓之佑今此申饬群臣而曰佑乃辟者盖屈己尊贤畏众之辞天之所以立君而君所以设官分职者皆以安民而已民安则天下乐推而不厌
林氏曰人主之职在于一相一相之职在于正百官始戒以有官君子中戒以卿士及其终也又言三公及于大夫丁宁反复不啻若慈父之训子弟宽而柔顺而和焉其曰钦尔有官治于尔政当辅我一人永安下民将使万物乐而无厌永永无穷也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五 宋 黄伦 撰
成王既伐东夷肃慎来贺王俾荣伯作贿肃慎之命无垢曰夫远夷以善心来则人主当赏玩其心使其于尊亲之义知所涵泳此亦长善之一端也赏玩其心当见于实币帛所以实之也恐远夷不足以知此意此成王所以俾荣伯作命也敷述此意非有道徳深究圣人用意处者不足以发之在庭之臣亦众矣而俾荣伯则荣伯之为人可知也
东坡曰东夷淮夷也在周为东肃慎东北远夷也
周公在丰将没欲葬成周公薨成王葬于毕告周公作亳姑
无垢曰营洛之时大会四方诸侯而复子明辟以正君臣之义此古今臣子之大法也夫七年之摄政制礼作乐朝天下诸侯于明堂以此太平天下一旦两手付与成王退而就臣子之列大会诸侯于洛时为此盛举周公平生大节无出于此故葬成周此周公之意以谓吾死亦不忘大节也其为天下万世臣子之计亦已大矣 又曰自周公至周公作亳姑盖皆孔子序作书本意也然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乃葬于毕周公有死于大节之意成王有尊师重道之意各尊其所闻各行其所知其盛矣哉然而周公虽不获葬成周不得尽见其死于大节之意孔子乃为序书明言其故使天下后世炯炯见周公之心焉是不葬犹葬也使无孔子谁与发明此大义哉
东坡曰毕有文武墓葬公于毕示不敢臣也亳姑蒲姑也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至此并告已迁欤
周公既没命君陈分正东郊成周作君陈
孔氏曰成周周之下都监成周者正是一邑宰尔而特命君陈大其事者成王重周公所营犹恐殷民有不服者故命君陈分居正东郊成周之邑
无垢曰其曰分正则使分其善恶而正其是非善者当世以为是而慕之恶者当世以为非而耻之毕公旌别淑慝表厥宅里盖发端于此 又曰郑氏以君陈为周公子也余考一篇中略无此意然而以继周公必当世大贤者何必周公子哉抑又有可叹者舜命九官一编已足而成王命君陈近数百言帝王烦简可概见矣世之浮漓亦可概见矣吁可叹也陈氏曰郑氏以君陈为周公之子或曰不然成王先命君陈而后命毕公毕公弼亮四世岂以周公之子先四世之老臣哉然则君之命臣以先后为老壮固未必然至于以为周公之子其不然必矣周公命康叔曰乃丕显考文王又曰乃穆考文王成王命蔡仲曰无若尔考之违王命父子之苖裔见于告戒之辞如是之审况周公叔父有大勲劳于成王今命其子以继父事独无懿亲之语但曰昔周公师保万民又曰尔式时周公之猷训又曰尔弘周公丕训若言他人然决无是理也君之命辞虽曰告戒亦兼以宠其存没成王命微子且曰殷王元子曰乃祖成汤克齐圣广渊安有命周公之子而不以父子之辞宠之哉张氏曰成周之东郊近于妹邦周公尝迁顽民于此而亲治其既没也命君陈而继焉
君陈
王若曰君陈惟尔令徳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东郊敬哉
无垢曰夫尹东郊顽民非细事也必须遴选其人今东郊之民治之不可以急又不可以缓惟性温晏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者乃可以治君陈令徳孝恭想见其为人矣夫孝恭之人居则气貌温良行则政事和粹以此等人在顽民之上其有不令人意消者几希然而有孝恭而不能用以此自律则可以此济物则暗于几务失于大体其不招侮而召辱者寡矣君陈乃能用孝以友于兄弟又能用孝而施于有政则其䌷绎事几调燮乖戾胸中自有造化矣以此治顽民必有可观者 又曰孝恭之人日在敬中往来今成王又戒之以敬者何也呜呼人之难保也甚矣惟圣罔念作狂圣而罔念犹作狂夫况未至于圣者可不戒乎舜自匹夫而为天子其道著闻亦已旧矣年馀九十而益方戒之以罔淫于逸罔游于乐圣其可罔念乎
林氏曰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百行之始莫大于孝在家则友于兄弟在邦则克施有政孝之施于政也爱敬而已盖王者爱敬尽于事亲而徳教可以加乎四海然则施之有政有政者又岂难哉当周公既没之后命君陈分政之初其所以命之无他语而惟及于孝友令徳者何哉当使君陈念兹在兹无替前人之遗训无坠大臣之美化使其终始惟一前后协同收其治功继其成烈卒至于永永无穷斯可矣宜乎成王命之之辞丁宁敕戒以敬哉之语有旨哉
吕氏曰师保东郊周家之重任周公既没成王选拣分正东郊之人当时如太公毕公厚徳重望布在朝廷者不为不贤然成王所以选君陈之意有两说一说周公在成周师保万民民怀其徳所为纲纪法度一切备具了若使一个才智人去便作聪明乱旧章所以选一个孝弟纯谨人庶不忍变周公之法度一说当时商民染纣之恶所谓天其与我民彝大泯乱如子弗服厥父事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父子兄弟乖争凌犯至于如此今欲治之惟有孝弟之人去仪刑他感动自化此成王所以独命君陈
昔周公师保万民民怀其徳往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惟民其乂
无垢曰周公圣人其训有难以常情测知者盖圣人见识甚高所施为迥出于常情之外有事若疏而实密者有计若迂而实切者有防祸于千百年之后者有止乱于朝夕之间者其归皆在于乂民使民安泰而已君陈以贤继圣想于其遗训有不能尽知者然君陈不欲乂民则无可言者傥欲乂民其于周公之训其可不勉强学问以昭明之乎惟周公之训迥出常情此所以必待勉强学问乃能一窥其事之万一也
林氏曰化及当时之人易化及后世之人难化止于目前者犹未至民怀于永久者为甚至昔召公之于南国美化兴行人思其徳甘棠至于勿剪勿伐既没之后人怀不已究其所以然者不过听讼一事耳又况周公以严教之而民不怀其徳者未之有也今君陈绍有令绪时底盈成无可为者但嗣守大训无敢昏逾斯可矣
我闻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无垢曰周公猷训自明徳中来也吾能因其言而求其心因其心而引吾心则吾之明徳见矣然而先难后获仁者之所为先事后得崇徳之所尚则式法猷训以求明徳所在者不可以易心求之也当惟日孜孜以精其念虑当无敢逸豫以收其放心功深力到明徳见矣明徳既见尹正东郊沛乎其有馀矣陈氏曰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故礼教刑辱以加君子化以情也桎梏鞕朴以加小人化以刑也君子不犯辱况于刑乎小人不忌刑况于辱乎若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坠于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小人而纳于君子之涂以是为明徳馨香之说呜呼小人不忌刑则或有之矣其果不畏辱乎荣辱者教化之大权也明徳在上则小人畏辱而为君子安有刑情之分耶有刑无情木偶人尔何化之有分刑情而言教化是不知教化而强言之也
史氏曰不欺于天地有以见大臣爱慎之心不易其典常有以见人君责望之意夫以周公之圣而临商民之顽甚易事耳然周公每以事天地之心而为待顽民之心故其治馨香四逹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其求于徳而不求于物盖有素也周公尝行是道成王尝闻是训今能用其道训思之而不忘行之而不倦则成王之治有不足虑矣
张氏曰善者阳之类其发为馨香恶者阴之类其发为臭秽馨香者人之所好臭秽者人之所恶至治之世上恬下熙礼制乐作叶气嘉生薫为太平此其所以为馨香也至治之世其馨香之远闻故可以感于神明神明为难感君非有馨香不足以感之虽然至治之所谓馨香者非黍稷之馨乃明徳之馨而已谓之馨香者其香之远闻者也三苖之虐发闻惟腥商纣之恶秽徳彰闻以此观之则惟至治为馨香而馨香出于明徳可知矣
凡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尔其戒哉尔惟风下民惟草图厥政莫或不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
林氏曰凡人之情未见圣则思欲见之既见圣未必能由圣之所行今君陈亲见周公故勉之以化 又曰柔而不能立者下民之无知动而有所化者人君之至术惟其含仁厚之性惟上命是从则动而化之岂可后哉夫然上之化下下之从上莫不披靡而向风迁善而不知其可不戒哉 又曰政之当否必系国之安危国之安危在审理之是非是以出入之际当以众智度之而庶言既同则又当择其可否当于理则行之不牵当世之浮言不屈众人之异论穷其本绪诘其涯涘而不蔽于一曲矣
东坡曰夫言有同异则听者有所考言其利也必有为利之道言其害也必有致害之理反复论辨廷议而众决之长者必伸短者必屈焉真者必遂伪者必窒焉故邪正之相攻是非之相稽非君子之所患者庶言同而已考同者莫若绎古者谓䌷绎丝者必求其端究其所终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太甲之所谓求也
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呜呼臣人咸若时惟良显哉林氏曰善则称君恶则称己者臣下之美事臣能归美以报其上者臣下之当然夫人之爱君者岂特贪天之功以为己有盖世之能以为己分必有谋焉则义而决之必有猷焉则拟而图之入告其君使称其徳意非我之所能如此此我后之徳也于是嗟呼而告之曰臣人苟能顺是此所以为良显之道也今以易考之坤之一卦人臣之义也其辞有曰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言阴非无美而不可见美以先阳臣虽有美不可専美以先君故含章以从王事代上以従事不敢尸其功岂不以地道之于天顺从之而已观易之辞与书之旨相为表里
王曰君陈尔惟弘周公丕训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宽而有制従容以和
无垢曰凡人之情以其难化则必作威以惧之刻削以苦之作威非崇高之势则不行刻削非三尺之法则不效今君陈为东郊之长势亦高矣一邑号令载在令甲法亦具矣傥不推圣王之心以其难化也乃依势以威之倚法以削之有何不可苐可以革其面而不可以服其心平居无事包藏祸心不见其迹一旦有急则疾视其上而为叛为乱以报复其上矣圣王之道务有以慰人心者以天下之理当如是也又曰夫宽则优游而不迫有制则民防范而不过宽以慰之有制以节之従容此道以和之使民爱慕感激涵泳鼓舞依依乎绳约之中而无强很傲诞乖争凌犯之心者此正和民之道也周公丕训正在于此张氏曰势者上之所以临下也依势作威则失于不仁法者君之所以治民也倚法以削则失于不义依势作威则用义以雠民之身者也倚法以削则用义以敛民之财者也用义雠敛商之所以亡者在此君陈不可不戒之也居上之道虽贵乎宽宽之失常在于纵故欲其有制畜众之道虽贵于容容之失常在于同故欲其以和宽而有制则刚柔足以相济矣従容以和则可否足以相济矣惟其刚柔可否足以相济此徳所以无一偏之失也
吕氏曰所谓势乃分正东郊之势本不是君陈之势所谓法乃周家之法本不是君陈之法君陈须至公无一毫私意不可依公家势作自家威力使公家法去侵削人才依法便是私心此便非代天理物
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无垢曰法者天下之大中与天下共守之者也非人主所得而私也昔汉文帝欲杀盗环惊马者而张释之不従此人主不得私杀人当以法为中也汉光武欲赦公主家奴而董宣不従此人主不得私宥人当以法为中也与天下共守此中则杀之者不以为怨宥之者不以为徳君子有所怙小人有所惧处事之当无出于此
林氏曰中之为道无施不可苟恃势以爱人则失其中倚法以敛民则失其中惟宽失于纵故欲其有制从容者失于同故欲其和盖临人之道当审乎此刻核太至则不肖之心应之奢侈太至则非理之情报之诛求无厌则乱之由阶聚敛太重则下之不足惟能宽得其法则奉以周旋罔敢失坠施为注措皆得其平孰谓非中可乎
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训辟以止辟乃辟狃于奸宄败常乱俗三细不宥
张氏曰政以正之而有所不顺训以导之而有所不变则是其顽不可率矣于是可以致辟焉然则圣人不得已然后用刑则刑者期于无刑而已故曰辟以止辟乃辟
无垢曰羊有败群羊之所以不育禾有稂莠禾之所以不蕃狃于奸宄败常乱俗之人所以倡顽民为乱者也其可不刑乎端本清源正在于此此三等辈所为虽未见于大恶而微有是心者皆刑之而勿宥也辟以止辟正谓此尔
吕氏曰若顽民有不顺尔政不化尔训尔要刑治他也须仔细若刑一个人止得后来不犯法如此方刑若刑一个人未可止绝后来犯法则不可刑何故在商民固被周公之化然旧染污俗一一治他不得须去要领上治刑一人千万人惧如一一治他则刑滥矣虽是如此若有怙终不悛之人虽三犯细罪也不可赦何故这是倡乱之人与寻常犯罪者不同如寻常犯罪者是旧染污俗此不可罪若倡乱之人虽三细也不赦如此治之乃得其要领上治刑便自简
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徳乃大
无垢曰夫各有所长故禆谌谋于野则获谋于国则否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岂可求备乎哉随其所长而器使之故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则山川丘陵草木裕如也而况人乎成王使君陈涵养优容之意可于言辞间得之矣 又曰呜呼成王之待顽民何其仁厚如此也一篇之中皆以仁厚为宗如曰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曰宽而有制従容以和曰辟以止辟乃辟今又曰有忍乃有济有容徳乃大仁厚之心间见层出圣王之道槩可知矣又曰白起不忍杀四十万人项羽不忍杀二十万人徒使人怨恨刻骨耳安能有济乎见累犯者若不可宽容曹操不容杀孔融黄祖不容杀祢衡徒使天下解体深忿其狭隘耳徳果为大乎
东坡曰有残忍之忍有容忍之忍春秋传曰州吁阻兵而安忍此残忍之忍孔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容忍之忍古今语皆然不可乱也成王指言三细不宥则其馀皆当宥之曰必有忍乃其有济者正孔子所戒小不忍则乱大谋者也而近世学者乃曰当断不可以不忍忍所以为义是成王教君陈果于刑杀以残忍为义也夫不忍人之心人之本心也故古者以不忍劝人以容忍劝人则有之矣未有以残忍劝人者也不仁之祸至六经而止今乃析言诬经以助发之予不可以不论
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林氏曰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今当成王之时周公毖商顽民迁于洛邑密迩其训则昔之心不可驯者今则善恶半矣在乎正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従而振徳之正赖君陈之力此成王之于分正之际不可不申言也今简其修徳之人使其不修者得以劝进其良善之人使其不良者得以率此正舜汤之遗意
张氏曰修见于所为者也良出于所性者也见于所为者有修有不修简其修者则不修者知所劝出于所性者有良有不良进其良者则不良者知所励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违上所命従厥攸好
无垢曰所以使君陈无忿疾无求备且容且忍而简其修洁进其善良者则以成王真有所见也所见维何顽民其生本厚其所以浇薄至此者非其本性也因纣之恶习迁染耳如此岂有忿疾岂敢求备所以能忍所以能容也 又曰孟子曰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徳故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従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従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従君陈将欲变商之旧习污俗不必谆谆于号令也莫若谨其所好耳文王雝雝在宫肃肃在庙所好如此故江汉游女无思犯礼伐条妇人勉夫以正纣为天下逋逃主所好如此故殷罔不小大草窃奸宄违上所命従厥攸好岂非明甚然我谨其所好而民未化焉是吾好之犹未尽也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其身正而天下归之其至矣哉
林氏曰孟子曰人性善成汤曰惟皇降𠂻于下民若有恒性观此则知民之生厚尚矣然多至于穷人欲灭天理梏丧其良心戕贼其正性盖由因物而迁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又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则知民之従行不従令久矣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则知上之好为民之表固不可不谨也斯民不俟教诰视仪而动不令而行其不然乎
尔克敬典在徳时乃罔不变允升于大猷
无垢曰尔敬典则殷民父子兄弟之恩深尔在徳则殷民父子兄弟之性著恩深则交相亲爱性著则自然和乐向来乖争陵犯之风一变而为亲爱和乐之俗向来遗殷顽民今与周民偕升于大道其盛矣哉又曰治国犹治病而不知病之所因则病无自安
治国而不知国之病处则国无自治殷民之病病在风俗之薄救民俗之薄在我躬行而已是躬行者乃药风俗之本也躬行者敬典在徳也敬典则五常明在徳则五常行
张氏曰典在外者也钦之而不敢慢徳在我者也在之而不敢废上能钦典则民化之而不至于败常上能在徳则民化之而不至于乱俗则无或狃于奸宄也时乃罔不变者言其变恶而従善也
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尔之休终有辞于永世
无垢曰人君不言福以风俗敦厚为福使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此人君之多福也今商俗丕变商民偕升于大道人心忠厚风俗醇朴人君亲享此时岂非膺受多福乎 又曰风俗敦厚岂特为成王福哉君陈之美名亦不泯没于后世矣其曰终有辞于永世者以见圣王期于人者甚远也昔子产为政一年而民欲杀之三年而有谁其嗣之之歌向使子产求名于旦暮则郑国何时可理乎惟贤者不求名朝夕而自期者甚远圣王亦不责人于朝夕而期人者亦甚远此所以贤者终享美名而圣王亦终享其成功也其曰终有辞于永世则成王之所存者盛矣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六 宋 黄伦 撰
成王将崩命召公毕公率诸侯相康王作顾命
无垢曰成王将崩太保召公太师毕公率天下诸侯相康王继为天子遂有顾命之作也 又曰若以三公职序论之太师居上太保居下而顾命之际孔子所序乃以召公居先何也曰召公太保也平生保辅成王者也腹心所寄情意所同以国为家以嗣王为骨肉最为亲厚者也平时在朝任天下事者曰周公曰召公而已周公既死不以召公首当顾命之任可乎
张氏曰顾命者成王将崩之命也夫天下大器也将欲传之子孙则其受遗托孤之际尤所当戒顾命之所以作也顾有回视之意圣人以死为归故其将崩之命则谓之顾命
吕氏曰成王㓜冲之时先尝有流言之变成王思不得正其始今要得正其终成王能正其终则康王方能正其始盖成王因事遇变如此不然自尧舜禹汤文武以来皆是大圣人圣人视死生如夜旦之常何独成王临终发命祗縁成王㓜冲曽有危疑之变成王所以不得不正其终所以正其终欲教康王正其始史官载之以为后世法
顾命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怿甲子王乃洮颒水相被冕服凭玉几乃同召太保奭芮伯肜伯毕公卫侯毛公师氏虎臣百尹御事
无垢曰大位奸之窥也危病邪之伺也故成王将崩上自三公六卿下至百尹御事皆使至路寝之前委付以宗庙社稷后嗣之重使将绝之言琅琅在百官闻听中而奸心邪志无自而生古先哲王其处死生之际森严如此女子小人得行其志乎庸讵有五王交乱门生天子之弊乎呜呼其昭示万世之意深矣张氏曰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怿者言其始疾也至甲子之日则其疾益甚成王于是洮颒水相被冕服凭玉几所以召群臣而命之者也当是之时小大之臣皆在王庭而听命遂与六卿而同召之则王庭之臣无不举矣
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日臻既弥留恐不获誓言嗣兹予审训命汝
无垢曰渐进也几危也疾已大进而无退证惟危殆而难安康此心知死不久不可不为宗社计故呼公卿御事告以保辅嗣王之意也其不乱如此学问之力也
黄氏曰死生之变亦大矣而不足以二其心自非圣人有所不能也孔子曳杖曽子易箦而成王被冕服见百官临死而不乱如此子路问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夫死生一道也知生则知死矣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曽子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彼日夜之所存者无时而不正矣殆非死之不乱其生不乱故也
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
无垢曰成王以谓昔我先君文王武王宣布其前后哲王光眀之徳以定民之所居民既得其居然后陈敷五教以教之既教之矣则使学而时习之民既习五教而听用上之命令所以使殷之否运开逹为周家亨泰之大命也夫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逹殷集大命皆宣重光用之也以此知成王传家之法止为民而已矣
张氏曰文王之徳能光于四方至武王又能广文王之教而昭先人之功此所以为宣重光也宣其光则挥散而不掩重其光则继续而不绝舜典之言重华离卦之言继眀皆宣重光之谓也
吕氏曰大抵自古圣贤并只有两个时节所以尧舜君臣而并文武父子而处圣人有作自古上下数千年一个光眀超越前后相照文武所以宣重光只在奠丽陈教一句
在后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训无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兴弗悟尔尚明时朕言用敬保元子钊弘济于艰难柔远能迩安劝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乱于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
无垢曰成王晚岁兵寝刑措可谓盛矣何艰难之有乎而成王言此何也曰天下之务皆艰难也将以为治而乱在其中将以为安而危在其中所以古人惜履霜之不早戒蔓草之难图成王以太平为艰难岂非出于此乎 又曰成王自谓我之言岂独能济艰难而已哉可以柔服蛮夷可以作成境内可以安慰劝勉大小众国皆使安民教民使民习教听用上之号令则召公毕公而下于成王之言当奉以周旋不可失坠开𨗳康王以履践斯言可也观成王临绝之际其言严劲端庄如此念虑凝寂言语分明岂疾困死生所能动哉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其成王之谓欤
东坡曰恭敬可以济大难世以威仪为文饰而已不知其为济难之具也故曰自乱于威仪几危也非几者安也惟安为可畏不可冒进也
吕氏曰大凡一俯一仰一动一止皆天命秩然自有条理人自以私意自乱若夫天秩各有条理则一动一止井然不乱无非天命之流行尔众臣无以康王昏进于非几此一句尤切
兹既受命还出缀衣于庭越翼日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
无垢曰缀衣孔安国以为幄帐是成王凭几出令时幄帐在焉既出命已将备死事故彻幄帐在庭也何以知之丧大记曰疾病君大夫彻悬士去琴瑟寝东首于北牖下废床郑康成曰废去也人始生在地去床庶几生气反也如大记所说则出缀衣者去悬而为死备也于明日乙丑之日成王果崩 又曰昔成王将终命大臣相康王方是时亲兵者太公望之子伋也宰臣召公奭命仲桓南宫毛取二干戈虎贲百人于伋以迎嗣子伋虽掌兵非有宰臣之命不敢发也召公虽制命非二诸侯将命以往伋亦不承也兵权散主不偏属于一人可知矣 又曰东坡解翼室谓路寝房左右翼室也成王丧在路寝故子钊庐于翼室为忧居之主也为忧居之主则若臣若民皆当忧居矣何则人主为天下之父也人主既崩天下皇皇焉无所依托其得不以忧而居乎苐礼制有限耳吕氏曰古者父子异宫太子之南宫自在南门之外成王既崩教入翼室为丧主然这一般故不是特地迎康王归来最见当时临大变法度周密如此太保命仲桓南宫毛这要见得召公是周家之重臣当时成王崩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大命都是太保出
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须材
吕氏曰伯相召公分陜为二伯以伯为相正如后世以上公为相谓之公相是也
狄设黼扆缀衣牖间南向敷重篾席黼纯华玉仍几西序东向敷重底席缀纯文贝仍几东序西向敷重丰席画纯雕玉仍几西夹南向敷重笋席玄纷纯漆仍几无垢曰祭统曰狄乐吏之贱者也丧大记复魄之礼曰狄人设阶是丧事狄必主张设之事故孔安国曰狄下士也黼扆若今屏风之类曰黼者画斧于其上者也考工记曰白与黑谓之黼言以白黒饰斧也缀衣即帷幄也此四座设此黼扆缀衣以象成王生时所临也以起康王爱慕之心焉 又曰孔颕逹云牖谓窗也间者窗东户西户牖之间也是黼扆之前敷三重之席其上重则用桃枝竹席其席以黼縁之郑康成训黼云以绛帛为质而以白黒之线绣斧文于上黼纯黼扆意当以此 又曰东西厢谓之序蒲蒻谓之底席缀纯谓缀杂彩以縁之也敷重者意当如司几筵篾席之说苐文贝仍几以文贝饰仍几也孔安国云此旦夕听事之坐以此东西序皆设窗牖也 又曰东序西向敷重丰席画纯而用雕玉仍几也丰莞草也画纯以画缋縁之也考工记曰画缋之事杂五色孔颕逹曰以五彩色画帛以为縁郑康成曰以云气画之为縁此画纯之法用玉仍几谓刻玉为文以饰几也孔安国云此养国老飨群臣之坐 又曰路寝为太室则东西序有夹室夹室云者非路寝正室也西序之夹室乃亲属私燕之坐故召公命狄于此敷重笋席玄纷纯而设漆仍几也笋席箬竹席也玄纷纯以黒组縁之也漆仍几者以宴亲族不事华饰故不以贝玉饰几也孔颕逹引司几筵训牖间为见群臣觐诸侯之坐而疏西序东飨为旦夕听事之坐东序西向为养国老飨群臣之坐曰案燕礼云坐于阼阶上西向则养国老及飨与燕礼同其西序之坐在燕向坐前以其旦夕听事重于燕饮故西序为旦夕听事之坐其疏西夹南向为亲属私宴之坐曰夹室之坐在燕飨坐后又夹室是隐映之处又亲属轻于燕飨故夹室为亲属私宴之坐 又曰东坡曰将传先王之顾命不知神之所在于此乎于彼乎故兼设平生之坐也余谓古人之于亲森然如在目前岂敢有死其亲之心乎故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其设此四坐俨然如先王亲临之其仁孝尊敬之心槩可见矣
越玉五重陈宝赤刀大训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𦙍之舞衣大贝鼖鼓在西房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东房
无垢曰越于也于玉五重之间陈赤刃大训河图之宝也五重者谓弘璧琬琰大玉夷玉天球是五重也琬圭以治徳以结好琰圭以易行以除慝是两物也安得以为一重考工记云琬圭琰圭皆长九寸既等兹所以为一重以琬琰为一重则知弘璧大玉夷玉天球皆有一双盖谓之重耳 又曰赤刀郑康成云武王诛纣时刀赤为饰大训孔安国王肃以为虞书典谟且西序已设王旦夕听事之坐而复陈宝于此不已隘乎曰孔颕逹以谓在坐之北 又曰序者墙之别名其墙南北长坐北犹有序墙故言在西序 又曰郑康成云大玉华山之球也夷玉东方之珣玗琪也天球雍州所贡之玉色如天者皆璞未见琢治故不以礼器名之释地云东方之美有医无闾之珣玗琪焉以此一事考之则康成以大玉为泰华之玉天球谓雍州所贡其色如天者必有所考自是其书不存耳河图即河出图伏羲则之以画八卦是也顾此宝列于养国老飨群臣之坐北 又曰𦙍之舞衣必有法为可传宝者也大贝孔颕逹引伏生书传云散宜生之在江淮取大贝如大车之渠者即此大贝也然古人岂以为玩好哉记曰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薮龟龙在池沼其馀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窥也非是无故先王能修礼以逹义体信以逹顺故此顺之实也大贝之意岂以为此有徳之君所感召者使人主知所警乎不然则石虎以芝为盖麟驾车此妖耳何足宝也学者不可不知此义鼖鼓大鼓也考工记曰鼓长八尺谓之鼖鼓然则此所宝之鼓必有法度可贵故以传示子孙也在东房者东序之房也 又曰兑和垂皆古之工人制作精巧法度深密可为后世法者故传宝之垂尧时共工则知兑与和皆古之工人矣西房西序之夹室也张氏曰周官天府掌祖庙之守蔵与其禁令凡国之玉镇大宝器蔵焉若有大祭大丧则出而陈之既事蔵之凡此示其为之先者能传所宝为之后者能守所传然则自越玉五重陈宝而下所陈先王之宝器也天数五地数五天地之所以成变化行鬼神不过于此则人得之以为徳其数亦五而已所谓越玉五重者所以象徳也
大辂在宾阶面缀辂在阼阶面先辂在左塾之前次辂在右塾之前
无垢曰大辂玉辂也缀辂金辂也宾阶西阶也阼阶东阶也面谓南向也先辂象辂也次辂木辂也塾释宫云门侧之堂谓之塾孙炎云夹门之堂也孔安国云先辂次辂皆北面颕达演其说曰塾前陈车必以辕内向故知左右塾前皆北面也孔安国又谓金玉象皆以饰车木则无饰马融王肃谓不陈革辂者兵事非常故不陈之其说甚有理凡此陈设皆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之义使康王受顾命洋洋乎如成王在其上在其左右其敢以轻心听之乎宗社之重不得不尔也
张氏曰王之崩传顾命于康王所陈之器所设之物非苟以为玩好而华国也盖亦有义存焉是故设几之属者以眀静而居者有其道设车辂之属者以眀动而行者有其道也至于一左一右一东一西或在房或在序莫非至理之所寓然则有天下而居之者其可苟乎
二人雀弁执惠立于毕门之内四人綦弁执戈上刃夹两阶戺一人冕执刘立于东堂一人冕执钺立于西堂一人冕执戣立于东垂一人冕执瞿立于西垂一人冕执锐立于侧阶
无垢曰礼云大夫服冕士服弁雀弁郑康成云赤黒色如雀头也惠郑康成云盖斜刃宜芟刈毕门路门也此卫门之士也綦青色戺堂廉也廉棱也四人綦弁执戈上刃夹两阶而立此卫陛之士也二人分守毕门两厢四人分守东西两阶也 又曰服冕大夫也自门而至阶则用士卫自堂而至阶则用大夫卫孔颕逹云以其去殡远故使士为之以其去殡近故使大夫为之义或当也周官云大夫之服自玄冕而下士之服自皮弁而下是知服弁而卫者士服冕而卫者大夫近殡者尊故用大夫远殡者卑故用士 又曰垂尽也谓檐际也堂近壁垂近阶东堂之外为东垂西堂之外为西垂立于阶下者士也立于堂上者大夫也今执戣执瞿者皆冕可以知其为大夫而立于堂之尽处谓檐际也郑康成曰戣瞿盖今三锋矛又曰侧阶郑康成王肃皆以谓东下阶孔安国以谓北下阶上路寝之北将近内寝岂容有大夫执兵器立其阶乎垂谓堂之垂阶谓路寝之阶也东下阶阼阶也宜有卫大夫为备也东坡云锐当鈗说文曰鈗侍臣所执兵从金允声周书曰一人冕执鈗读若鈗其考证甚详
王麻冕黼裳由宾阶𬯀卿士邦君麻冕蚁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阶𬯀太史秉书由宾阶𬯀御王册命
东坡曰麻冕三十升麻为冕盖衮冕衮冕之裳四章独用斧者以释丧服告示变也王方自外入受命传命者自阼阶升则王当从宾阶也 又曰礼曰子张之䘮公眀仪为志焉禇幕丹质蚁结于四隅殷士也郑玄云画禇之四角其文如蚁行往来相交错殷之蚁结似今蛇文画岂蚁裳亦为此文也欤君臣皆吉服然皆有变 又曰太宗上宗皆大宗伯也彤𫄸也𫄸裳亦变也王与卿士邦君太史皆变服以示不忍之意縁先王之心吉服乃为天下计而凶服乃其心之所存形见于服者也方以天下为讣顾其服不得以私变时于衣裳之间微示其变焉此见其不得已也方丧其殡心摧胆裂而吉服以从事其得已乎其得已乎
无垢曰孔颕逹取考工记为说曰圭尺有二寸天子守之镇圭圭之大者介训大也 又曰大圭长三尺知介圭非彼三尺圭者典瑞曰王搢大圭执镇圭以朝日玉人云大圭长三尺天子服之彼搢于绅带是天子之笏不是天子所守故知非彼三尺之大圭也其意言今康王承嗣成王守天下故太保奉镇圭使康王守之也同爵名瑁天子执之以朝诸侯太保承介圭使康王守天下上宗奉同使康王主祭祀奉瑁使康王冒诸侯其事皆重故由主阶𬯀也 又曰太史秉顾命之书随康王后由宾阶而𬯀也既𬯀乃进康王册命言成王命康王嗣有天下也余观史官作书其作文之法有足为后世法者如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又曰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阶𬯀太史秉书由宾阶𬯀使翰墨侔造化到此不能加损矣
曰皇后凭玉几道末命命汝嗣训临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文武之光训
无垢曰凡百所为率循文武以燮调和平天下大卞大法也文武大法何法也即文武宣前后哲王之光明见于安民教民使民习教听用上之号令者是大法也其发于言语也谓之大训其布之典也谓之大卞谓之大训何以能临君周邦谓之大卞何以能燮和天下大训言其大体大卞言其大用临君者大体也燮和者大用也能如此然后可以答文武之光训矣
张氏曰以上临下谓之临出命正众谓之君临周邦言其势足以服人也君周邦言其道足以正人也临君周邦之道在于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文武之光训而已
王再拜兴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乱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飨〈按此条经解永乐大典原阙〉
太保受同降盥以异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无垢曰太保受康王所祭之同以降而盥手以异同实酒将以酢祭也孔颕逹曰祭祀以变为主不可即用王同故太保盥手更洗异同实酒于同中 又曰璋半圭也酢报祭也王搢大圭执镇圭以祭太保执半圭以酢祭降杀以两之义也酢祭若亚献尔孔颕逹云饮酒之礼称献酢者亦是报之义也 又曰既酢祭告成王以已传顾命之意酹毕乃授小宗伯以同而拜以致敬也王答拜者亦于殡所答拜言已受顾命之意也
太保受同祭哜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
无垢曰召公再受小宗伯同者将饮福酒也饮食必有祭其曰祭者祭先酒也谓祭先造酒也者示不忘本也曰哜者饮福酒至齿而不饮也然则饮福酒咤哜皆至齿而不饮何也曰尊神遽当之也可见古人不汲汲于荣利之意也 又曰宅谓居其所也谓不移饮福之所而受小宗伯同而又拜以谢神所赐也王答拜者敬顾命之礼毕也
大保降収诸侯出庙门俟
无垢曰太保既毕事乃降自西阶而有司収彻同爵器用也若乃缀衣及陈宝未葬以前不敢収也盖以象其平生服用也此仁人孝子之意 又曰诸侯出路寝门外以俟康王之命也寝门而曰庙门何也以殡宫而言也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七 宋 黄伦 撰
康王既尸天子遂诰诸侯作康王之诰
林氏曰昔高宗宅亮之际王庸作书以诰今康王既尸天子遂诰诸侯高宗亮阴二祀而恭默思道康王在位而无所事故曰既尸天子宜乎
杨氏曰古者无功而受禄谓之尸禄夏书数羲和之罪曰羲和尸厥官五子之歌又曰太康尸位以逸豫则尸之为言非善辞也明矣仲尼序康王之诰曰康王既尸天子遂诰诸侯作康王之诰然则尸之一字其说在于讥丧礼之所由变也商书曰王宅忧亮阴三祀周书曰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论语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三年而康王居父之丧既已延入翼室恤宅宗则当委政于宰亮阴而不言方合乎古之礼何则乙丑成王崩越三日丁卯命作策度越七日癸酉王麻冕黼裳入即位太史秉书由宾阶跻扬其策命之辞王再命兴而受之固已异于古也虽然于是乎亦可以遂不言矣而复出在应门之外称予一人以诰于四方群臣既皆听命相揖趋出方释冕而反丧服噫所谓亮阴不言之礼无以异于此乎曲礼曰凡在丧王曰小童春秋既书王猛居于皇及其没也止书王子猛卒以其未逾年也则天子逾年称王明矣今圣人序其诰之首曰康王既尸天子遂诰诸侯得非讥丧礼之所由变乎
吕氏曰礼有正有变三年除丧朝于庙之时所谓进戒于嗣王则是礼之正到得方在丧服中以请诸侯进戒则是礼之变成王之诗所谓敬之嗣王朝于庙是礼之正也如太甲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此是礼之变何故太甲正是未除丧之时有败度之渐伊尹恐太甲不能保天位所以用变礼进戒也自古有变礼有正礼后世论康王之诰引晋不见诸侯以为晋尚能守礼之常而已
康王之诰
王出在应门之内太保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皆布乘黄朱宾称奉圭兼币曰一二臣卫敢执壤奠皆再拜稽首王义嗣徳荅拜
无垢曰毕门之外为应门之内者以毕门有殡宫乃庙门也庙门则殡宫为主不可以见诸侯故孔安国谓出毕门立应门之中庭南面也孔颕达曰出在门内不言王坐诸侯既拜王即荅拜复不言兴知立中庭南面也 又曰太保召公时为西伯故率西方诸侯入见毕公太师也时为东伯故率东方诸侯入见师保职位自有高卑今以太保为首何也时召公为冢宰孔颕达云北面以东为右西为左入左入右随其方为位也其训甚明不事穿凿 又曰宾指诸侯也孔颕达谓天子于诸侯有不纯臣之义故以诸侯为宾其训甚当天子为主故诸侯称宾称举也举所奉之圭并马币进而言曰一二臣为国之卫者敢执土地所出以奠见也一二臣言诸侯也 又曰既致壤奠乃皆再拜稽首以献焉稽首者孔颕达曰九拜一曰稽首施之于极尊故为尽礼也其说甚当为王之义当继先王之徳以为诸侯主今诸侯以诚归我以先王望我故荅其善意而拜之者尊先王也义嗣徳三字乃史官立此意也
林氏曰自西方来者宜入其左自东方来者宜入其右以明人臣事君莫敢固有所以自便坤之六五黄裳元吉者言臣事也斯干之诗曰朱芾斯皇者言臣道也康王于此释服而接诸侯于是屈至尊而荅拜荅拜者徳也
张氏曰易曰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故以马喻臣布乘则陈者四马也黄则物色朱则人朱而已有駜之诗曰駜彼乘黄则黄出乎自然者也宋公取白马而朱其尾鬛则朱出乎人为者也马必以黄而黄有中顺之色则黄者臣之道也饰必以朱而朱有含阳之色则朱者君之道也诸侯体臣道而从君令故黄而朱之以示其不敢以有已也 又曰王义嗣徳荅拜言王以释丧接诸侯之入而嗣先王屈至尊礼诸侯之徳诸侯之见天子皆再拜稽首王不敢以尊大自居而荅拜焉此所以为徳是徳也先王之所常行而康王继之故谓之嗣徳
太保暨芮伯咸进相揖皆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诞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
林氏曰保莫大之业者必在乎恭敬成前人之功者莫先乎厎定前人所以贻厥后人后人所以绍前烈者不外此道也言皇天改大邦殷之命命我文王顺天大道以安恤西土之民言西土者言其创业之初也惟成王受其成法绍有令绪兴大利除大害去其残虐保定厥功对扬至大之休建立可久之业施及子孙无有穷尽之期岂不艰哉今康王小子固当若涉渊水罔求于济夙兴夜寐栗栗危惧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可不敬之哉然国之大事在于强兵故当张大六师之众嗣成文武之命壮我国威张我王略无忝前日之功斯可也
吕氏曰继体守成之君多不知忧患太保之戒所以先及此者即怕康王但见富盛宴安而已新陟是新升遐之成王亦犹今人言物故毕协是一赏一罚无有不当所以能戡定厥功诛武庚伐淮夷践奄惟其如此所以大遗后人无穷之休论成王能敬迓天威则盛徳事亦甚多何故独说赏罚盖此正为太子自齿胄之时入学所以师保辅相相与正戒凡道徳性命之说告之熟矣惟赏罚治道乃天下之事恐未曾熟所以进戒首言及此
王若曰庶邦侯甸男卫惟子一人钊报诰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厎至齐信用昭明于天下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于上帝皇天用训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树屏在我后之人
无垢曰进戒不及于诸侯而止言召公芮伯报告不及于召公而止言侯甸男卫颕达以为互相见此足以见为史者之尚简严也 又曰召公等言成王以罚赏定功欲康王以六师保命而康王报告乃曰文武时天下太平且富不以咎罚人为务平谓君子小人各当其分富谓耕桑衣食各足其愿夫君子在位小人在野天下之民谷足乎腹衣足乎体而君上无淫刑滥罚以扰动天下想见文武之世天下和乐矣且召公等方以赏罚六师为言而康王以平富不用刑为对其见识超迈存养渊深表里相符内外相协真刑措之主欤 又曰盖天下之理穷则天下之机来无不知之矣记曰齐之为言齐也齐不齐以致其齐也是齐谓心不外驰孟子曰有诸己之谓信是信谓徳充乎已文武之时天下平富刑罚不用果何以致哉以文武底至足以待天下之变齐信足以感天下之心用此故能至天下平富刑罚不用而盛徳大功昭明于天下也 又曰熊罴之士奋其勇力不二心之臣效其忠赤岂以杀人为事哉保乂文武之徳化而已惟上下各以徳为主所以用此直心命于上帝而日月星辰各顺其道天不敢吝神器付与文武四方之民使之安养也康王之见何其远乎 又曰皇天既付畀四方文武自谓不能独治乃命建诸侯树藩屏以保卫后之子孙焉所建所树皆当时贤者故今诸侯子孙得继先公之业而为一国之君以为藩屏焉其可不尽心以保乂我国家乎
林氏曰夫恃一己之聪明以致治则视听不及资众贤之智略以致治则邦家自定先王之临莅天下后王之嗣守大业岂外是哉有天下者莫强于得人莫不善于自任既得其人与之共治则天下其有不安国家其有不乂乎昔宣王之时任贤使能如申伯如仲山甫如韩侯或为相或为将或为诸侯如方叔如吉甫如召虎或征蛮荆或伐𤞤狁或平淮夷想其当时将相之臣与百执事莫非忠正之臣则号为中兴其所以赖者此也及观周公之立政观其告戒之际亦无非以用人为先
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顾绥尔先公之臣服于先王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无遗鞠子羞无垢曰人臣无己以人主为己人臣无心以人主为心以人主为己则身在外而不以在外自弃以人主为心故心在王室而不以王室为远凡所念虑凡所议论凡所兴建凡所号令凡所趣会皆若在人主之左右而对人主之清光也其敢少怠乎康王言此亦可谓知臣子之道矣 又曰盖诸侯顺道则王室尊荣诸侯不顺则王室羞辱以一二伯父之贤岂尚有此曰仁义何常之有蹈之则为君子背之则为小人此康王所以儆饬之而使戒惧也
吕氏曰维持天下不在威令而在恩意恩意是真维持天下之具尔今日来臣我乃是继尔先公臣我先王之臣亦能安尔先公之臣见得诸侯不当私有其国尔今日来臣服王室不是服事康王乃是服事先王文武成王尔其言服于先王见得康王不敢私有天下康王所以言先王先公者盖自尧舜禹汤以来都有公共意思此康王所以不敢认为己有也
群公既皆听命相揖趋出王释冕反丧服
林氏曰礼既成矣揖而退之其一进一退或止或出皆俟揖者所以明为臣之义必听命于君而不敢专也
张氏曰王释冕反丧服者以冕服而见群臣所以致其为君之道也反䘮而居忧所以致其为子之道也君臣父子之道人伦之大者不可以独隆亦不可以偏废康王于此两得之矣
康王命作册毕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无垢曰顽民居于洛之外邑谓之成周以顽民所居尹成周者特重其任故以周公君陈毕公为之盖所以调治顽民使之心服而向化也周家于顽民一事亦可谓尽心矣意谓顽民服则天下安顽民动则天下危其巧深思智所以调䕶之亦至矣
张氏曰古者大事书之册康王命毕公承周公君陈之后以保釐东郊亦国之大事也此所以命作册焉
毕命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于丰以成周之众命毕公保釐东郊
无垢曰惟康王十有二年六月三日庚午朏于朏三日壬申康王晨朝徐徐自镐京至于文王之庙告文王命毕公保釐东郊也镐京宗周也丰文王庙所在也
张氏曰盖成周之众周公师保之于其始君陈分正之于其中毕公之时则其治成矣不有以析而治之则美恶混淆而民不畏慕然则毕公之治将欲克成厥修不可不保釐之也
吕氏曰康王就文武庙发大命以成周之众命毕公保是一个绥养怀抚釐是一个整顿分明各有条理然又当总二字先后㸔之论其治先包容后分别虽分别前后然保养意思不散所以谓之保釐言其釐自保养中出
王若曰呜呼父师惟文王武王敷大徳于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绥定厥家毖殷顽民迁于洛邑密迩王室式化厥训既历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
无垢曰古之人主其不忘祖宗有至于是也盖夏氏自有夏氏祖宗商家自有商家祖宗周家自有周家祖宗三代祖宗各乘时制作皆縁民心之所向而为之法度商之子孙已不同夏氏法度周之子孙不同商家法度盖斯民目所见耳所闻者周家法度也心所知身所履者周家法度也虽尧舜盛帝禹汤显王于吾何有哉昔光武入洛父老泣曰不意今日复见汉官威仪则一代祖宗法度安可轻议而变易之乎变易祖宗法度是变易民心也变易民心是变易宗社也康王拳拳于文王武王敷大徳受殷命为言盖尊祖宗也尊祖宗如此敢变易其法度哉 又曰有一代祖宗必有一代宗臣周公周家宗臣也故言祖宗必言周公非尊周公也尊祖宗也况周公左右先王文武以安定天下者哉其可忘之耶 又曰天子不自安以天下之安为安天下亦不自安以一夫皆得其所为安国家天下既安矣独殷民未服焉殷民未服天下安乎天下既未安人主能安乎故化殷顽民既历三十六年顽民父子亦已一变父子相代善恶不同其风亦移殷民既变移是四方无可忧之事矣殷民变而四方安则人主安矣
林氏曰观此则周公之功可谓大矣周公之心可谓勤矣以王室之亲托肺腑之任辅文武以起业赞成康以守成经营缔构知无不为及至治殷顽民使之密迩王室则威强易以镇服聪明易以检察徳教易以渐染仁义易以渐摩终至浇漓化为醇厚暴悍革为善良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者岂无自而然也且殷之顽民非迁于洛邑则亦未遽化也何则天下之势有远近人君之治有先后近者亲而远者疏京师先而诸夏后惟周公之心无商周之间彼此之心一视而同仁此其既没之后使人怀思如是之甚也吕氏曰教民之道以政刑驱之所感固浅以号令谕之所及亦不深惟迁在洛邑声名文物之地使之日渐月渍自然沦于肌肤浃于骨髓无有不化其训何故有楚大夫之子以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如何会得齐语若教商民则在他旧地便使周家有勤勤告戒亦不过一齐人傅之惟迁于洛所谓引而置之庄岳之间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不可得也惟引他在文物之地使之化亦不知也周公迁顽民到此已三十六年矣父子相继为一世世变是换一畨人风移是旧染沉湎之风都变移了此一句要㸔王者必世而后仁虽是圣人相继出教化亦必久于其道而化成
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劝
东坡曰始则迁其顽者而教之终则择其善者而用之周之于商人也可谓无负矣夫道何常之有应物而已物隆则与之偕升物污则与之偕降夫政何常之有因俗而已俗善则养之以宽俗顽则齐之以猛自尧舜以来未之有改也故齐太公因俗设教则三月而治鲁伯禽因俗变礼五月而定三月之与五月未足为迟速也而后世之盛衰出焉以伯禽之贤用周公之训而犹若是苟不逮伯禽者变易之患可胜言哉
惟公懋徳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师言嘉绩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
无垢曰毕公为人于徳懋勉无一毫之怠克勤小物无一毫之过正色率下无一毫之邪如此等人使在民上端严庄敬有如父师之尊神明之重正礼所谓民瞻其颜色而弗敢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者也一言之处谁敢易之 又曰毕公弼亮四世其美功积累著在朝廷亦已多矣凡其为君制礼作乐立经陈纪无不自其禆赞措画者天下太平防微杜渐成宪旧章无不毕具康王无可施为者苐垂衣拱手仰成于先王而已斯实毕公之力也
林氏曰居大臣之任者以徳行为先化天下之人者在声色之可尚常人之情于斯四者未始或无然罕有能臻其至者盖功不足以报国忠不足以辅君但可立名于一时而不能垂裕于悠久惟公弼亮四世功加后裔故能勉其行徳能勤小物其徳行为可嘉矣尊其瞻视行其法言其声色为可尚矣终至勲在王室藏诸盟府与国家相为终始与日月争其昼夜致一人垂衣拱端靖无为而享其成功矣
王曰呜呼父师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弗率厥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
无垢曰异善人所居之宅里使为善者显在人上则好善者安于为善行恶者耻于为恶矣非特如此而止也又当以爵赏彰其为善者使在士大夫之列以刑罚瘅其为恶者使受市朝之挞立善之风以鼓舞其性情立善之声使传闻于遐迩皆先王造化斯民𮋹动之术也若为善者无所恃为恶者无所惮悠悠冉冉卒沦胥以败而入乱亡之中矣是以康王于太平之后而有表异风声之说也其远矣哉 又曰表厥宅里曰此善人君子也如此则是宅里之间独此家为善人君子而其馀皆非也如此亦可深耻矣尚犹有弗率吾教训典常者岂可已乎此又有造化焉殊其井田疆界明言其为党恶而不与善人君子之列焉
林氏曰化天下之俗者当明善恶为先革当时之弊者尤在勤沮为本善不长则恶不消是非混淆可否无别欲民之向化也难矣又焉能救当时之弊乎惟能别顽民之善恶表善人之居里于善则著之于恶则病之于是又因其善恶立之风声使之振动警戒其尤不率者又当殊井疆以处之使之畏辱而慕善又当坚固封疆之守备以安四海之遗民非惟商民安而天下之民举安也
张氏曰毕公之治与周公同故命之以周公之事者使之循行之者也旌别淑慝淑在性慝在心及其色形而成名于外故谓之善恶旌别其淑之与慝则善恶分而不相殽杂矣表厥宅里者言于善人之宅里必表异之则善者显矣表厥宅里所以彰其善者也善者彰则恶者病立之风声者以彰善瘅恶犹未足以劝沮之故又立之风以鼓舞之而使之莫不振动立之声以播告之而使之莫不听従然犹有不率训典者则是其恶积大终不可教也故又殊厥井疆以处之使之不得与善者杂焉礼记曰不变移之郊不变移之遂此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之谓也其所以如此者盖亦使之畏慕而已畏者欲其恶恶而不为也慕者欲其慕善而为之劝也
政贵有恒辞尚体要不惟好异商俗靡靡利口惟贤馀风未殄公其念哉
无垢曰孔颕逹云纣使师延作靡靡之乐靡靡者相顺従之意纣拒谏饰非恶闻其短惟其靡靡相随顺利口捷给随従上意者以之为贤商人效之遂成风俗而东坡曰予以书考之知商俗似秦俗盖二世似纣也张释之谏文帝曰秦以任刀笔之吏以亟疾苛察相高其弊徒文具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夷至于二世天下土崩今以啬夫言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风靡凡释之所论则康王以告毕公者也其说甚详故并录之然至毕公时利口之风犹在未尽绝也毕公必能辨之何则惟公懋德则足以起人之诚心克勤小物则足以止恶于未然弼亮四世则饱谙时俗之变矣正色率下则非心邪意一皆散矣虚哗亡实阿谀苟且之态其敢复萌乎此所以知毕公必能辨此也
林氏曰治必有先理由不异政者正也以仁为本以义为基不在崖异斩绝之行甚高难行之理持一道以常行不恱于须㬰而厌于悠久行于朝夕而忽于岁月使民优游渐渍迁善远罪而不自知易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则知政贵有恒也辞者发言之端也意尽而言之者天下之至言也言之而意不尽者天下之浮言也苟欲使民晓然知利害之所在而无惑于纷纭岂在多人旁搜指东为西而求异乎易曰吉人之辞寡则知辞尚体要也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八 宋 黄伦 撰
我闻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以荡陵德实悖天道敝化奢丽万世同流
无垢曰天道非他礼与德而已欲识天道当自礼与德观之惟由礼则履而为善行惟有德则得而为圣贤此正天道也而世有禄位之家不知此理故由礼者少而荡德者多其悖乱天道也甚矣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既悖天道其亡也必矣然而所以无礼者以禄也惟有禄则见利而不见礼所以无德者以放荡也惟放荡则见欲而不见德也
林氏曰袭富贵之势者不与骄期而骄自生处安乐之极者不与侈期而侈自至此理之必然而效之必至也夫世禄之家目所睹者声色之娱耳所闻者丝竹之美亲诗书之时少亲子女之时多苦言不入于耳至道不形于心欲至于败度纵至于败礼又且以荡陵德使天之所赋以善者孑然无遗矣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今敝坏先王之化而为奢丽者非所以事天也非惟实悖天道而祸流于万世矣
兹殷庶士席宠惟旧怙侈灭义服美于人骄淫矜侉将由恶终虽收放心闲之惟艰
无垢曰世禄之家以禄亡礼以荡陵德而此殷之庶士皆世禄之家居宠利久矣以禄亡礼以荡陵德惟禄故怙侈惟荡故灭义可以见怙侈而灭义之实矣先王之制衣服也公卿士大夫各有等杀今殷士怙侈而服美于人灭义而不复问衣裳之常制此心不已何所不可乎
林氏曰今殷之多士居宠为己久奢侈以为常怙侈灭义骄淫矜侉今将革商之俗循周之制安可骤以刑罚驱之使从哉惟当闲之犹闲马之闲不流于放心俾自循于善也
资富能训惟以永年惟德惟义时乃大训不由古训于何其训
无垢曰所谓能训者何训也康王恐毕公未知其意故明言之曰惟德惟义时乃大训所谓德者即仁义礼智信之谓义者即事得其宜之谓在心则有所得于事则得其宜天下之训有过于此乎然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则民不从是德义之训傥不以古为训于何其训乎自尧舜三代以来其所以训民者虽事有不同无非以德义为主而已非毕公其谁识德义之本乎
张氏曰孔子以富而无骄未若富而好礼则资富能训以其好礼故也既训于礼然后能顺性命之常而不为物所残贼此所以不中道夭而永年也虽然所以训之之道必在德义得而行之之谓德事得其宜之谓义惟德惟义以训之然后可以为大训也德义之训当稽之古苟不由古训则不足以为大训矣
王曰呜呼父师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刚不柔厥德允修
无垢曰盖天下莫难化于殷民吾意诚于此则殷民化于彼是殷民之化与不化可以卜吾德之进否也使殷民有背叛之心则吾德不修可知矣吾德不修岂特殷民背叛天下皆将背叛矣邦之危也奚疑使殷民服化则吾之德修可知矣吾徳既修岂特殷民服化天下皆为士君子矣邦之安也亦奚疑论至于此康王其知治体之深者乎 又曰不刚表厥宅里是也不柔殊厥井疆是也将以为刚而善者怙焉是不可以为刚也将以为柔而恶者沮焉是不可以为柔也夫其为善也则吾之不刚见焉方倾意慰荐使之乐于为善其为恶也则吾之不柔见焉方摧挫沮抑使之惮于为恶善恶之来也不同则吾之待之也无不允当非吾之德修其能如此无毫厘之差乎林氏曰继治世者易为力救乱俗者难为功衰乱之俗有如调瑟大丝易以急小丝易以绝宽以治之则小大得宜亟以理之则先后失序惟治之以德则柔不至于纵刚不至于迫优之游之使自得之餍之饫之使自趋之昔成汤之懋昭大德也布政则优优以言其柔其烈如猛火以言其刚终至于德日新万邦惟怀可谓同意
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陈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终三后协心同厎于道道洽政治泽润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赖予小子永膺多福
无垢曰以不刚不柔待顽民自周公来行之久矣特所施设异耳周公以不刚不柔慎其始故有宅尔宅畋尔田之说有致天之罚于尔躬之说君陈以不刚不柔和其中故有宽而有制从容以和之说有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之说毕公以不刚不柔成其终故有表厥宅里殊厥井疆之说是此三人者虽设施不同要之归于不刚不柔而已不刚不柔不在商民在我而已施之不得其当邦之安危系焉其可轻乎戴氏曰先王之治后王不可以不成先正之功后正不可以不续然而续成治功盖有其道君臣上下同此一心耳商民归周为难化也久矣在成王时周公慎保釐之始君陈和分正之中至康王而又命毕公以往焉所以续先正之功而成先王之治也虽先后不同而心乎商民之心未始不同此所谓成康之盛也欤
林氏曰播教化之功者非一朝而可成怀衰靡之俗者必相资而后治夫顽民之性也习乱为己久背化为己深将以革之非历世而未见其成也是以前必有望于后贤必有赖乎圣则驯致斯民之化者非相资曷可哉故慎厥始者欲毖之使无扰和厥中者欲诱之使为善成厥终者欲一之使无变使渐而图之日改月化安而入于良善之域也终至教化修明习俗陶成无复睥睨周室如三监之时至于道洽政治泽润生民虽外而四夷罔不咸赖予一人无事亦受其福矣
公其惟时成周建无穷之基亦有无穷之闻子孙训其成式惟乂
张氏曰名生于实有其实者不与名期而名随之故康王告毕公使之建无穷之基然后有无穷之闻也夫圣贤君子其所以为天下国家计者非特在于一身之与当年而已故其所建之功与夫所传之誉必将以垂之永久此所以谓无穷之基无穷之闻也
呜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钦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
无垢曰毕公之任可谓重矣然勿以为难而曰弗能也惟在尽其心则无难矣勿以为易而曰民寡也惟在慎其事则不敢以易自处矣 又曰先王成烈谓文武成功也前政谓周公君陈也言当今天下四海皆先王成功与夫前政辅赞之力毕公钦敬顺守先王之成功则周公君陈之政亦充美而不坏矣一举而两得之可不念哉
史氏曰天下之事不可以微而忽之不尽其心则虽微不克天下之民不可以寡而轻之不谨其事则虽寡不治惟能尽厥心慎厥事则能钦若先王之烈而美君陈周公之政矣
林氏曰自暴者不足以有为自弃者不足以有行不既厥心则虽小不克不谨厥事则虽寡不治惟能钦若先王之成烈内尽其心外勉其事是亦周公君陈之政矣
穆王命君牙为周大司徒作君牙
无垢曰君牙贤否于经史无所见观穆王称其祖父忠正勤劳纪在太常至使之在六卿高选想亦贤者矣使穆王诚能取文武成康为法于上君牙取其祖父为法于下则周之中兴亦不难矣然而穆王无闻焉岂穆王之无志耶抑岂君牙之忝祖父耶以此知太平之世君臣并受其福衰乱之世君臣俱受其辱可不戒哉 又曰穆王康王孙昭王子在周亦不为有道之君然而犹能知命君牙之为大司徒此夫子所以取之也
陈氏曰康王时芮伯为司徒而君牙之册多言祖父忠贞又戒之以纉旧服无忝祖考则是祖父为司徒而君牙继之也君牙岂芮伯后人耶不可考矣
君牙
王若曰呜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笃忠贞服劳王家厥有成绩纪于太常
孙氏曰日月者为常旌旗画以日月故谓之太常言臣之有功者必纪于此所以显于天而又为王之所常瞻视示其不忘也周礼司勲云凡有功者铭之于王之太常祭于大烝彼言功而此言绩者盖有所树立之谓功有所纂缉之谓绩此言乃祖乃父服劳王家继以父子言之有纂缉之义故谓之绩
胡氏曰太常王之旗也周以日月为常日往月来未尝少止而谓之常惟其无常乃所以为常也常者道也物者事也王所事者道士所事者事故王所建曰常士所建曰物也
张氏曰中其心之谓忠静而正之谓贞人臣之节无过于忠贞君牙之祖父于忠贞之道世世而力行之故曰世笃忠贞者言其德也服劳王家者言其事也内笃其德外勤其事故其成绩纪之于太常
吕氏曰一代维持必有世臣故与王室同休戚安危相与维持长久这也是理之常譬如名山高岳自然有百围之木长江沧海自然有千里之鱼周家有八百年之基业自然有世笃忠贞之臣
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遗绪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乱四方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渉于春冰今命尔予翼作股肱心膂纉乃旧服无忝祖考弘敷五典式和民则无垢曰余观穆王称君牙为先王之臣则君牙在昭王时亦已至大官矣使昭王南征而不复则其忝祖父也已有其形矣穆王欲继守文武成康遗绪而洗先王遗耻乃不思如高宗之求傅说宣王之得山甫区区守先王龊龊无效之臣以为左右俾赞治四方其无能为也不足怪矣 又曰若蹈虎尾惧其反噬也又涉春冰惧其陷溺也蹈虎尾已忧危矣况蹈虎尾而涉春冰乎幷此二惧其何以堪之夫祖宗遗绪即天下之民也民犹水也水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民犹马也马可以安舆亦可以骇舆反噬陷溺之义其在兹乎
林氏曰天下可以一人有而不可以一人治有天下者一人也治天下者非一人也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吾一人奄而君之小大不为之维持臣邻不为之辅翼则欲其有济难矣哉又况继祖宗之丕烈荷神考之宏休总宗庙社稷之重履版图生齿之繁其责可谓重矣其任可谓大矣使不赖左右之臣敷心腹肾肠以共治四方则又安能大布五常之教式和民之物则哉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所谓民则者此也
张氏曰文武者周之创业之君也成康者周之守文之君也穆王承文武成康之后其于创业守文之遗绪当嗣之而已嗣之者欲其不绝也守之者欲其不失也然而所以嗣守之者非一人之力可以胜其责此所以命君牙为大司徒者欲其左右辅弼于己以治四方也虽然天下大器也有而为之者其易邪故曰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见其忧危之至也此所以命汝予翼作股肱心膂作股肱者欲其外竭其力也作心膂者欲其内竭其谋也纉乃旧服无忝祖考者人子之道以继志述事者也能继志述事则有以名于后世而无贻祖考之羞辱也矣
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
林氏曰身教者从言教者讼君子养源大人正己未有正已而物不正也苟不自正其身则虽令不从矣盖表正则影正表之不正则影亦不正惟能以中正自处则下无有不从者矣
张氏曰正者政也中者德也政出于身使人观而化之者也德岀于心使人感而化之者也尔身克正则民化之罔敢不正民心不能以自中待上之人率之而后中然则为人上者固当正其身中其心然后可以言治也
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艰哉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宁
无垢曰暑雨祁寒非王之过尚且怨怒咨嗟则夫所以牧民者亦可谓难得其心矣惟以其难调者为念而思所以易调者在何处而民宁矣然则易调处果何在乎曰莫若正吾身以发其正中吾心以发其中民之中正既见则号之而听令之而行岂复有怨咨邪所谓易者在兹也然则穆王知告君牙以中正则穆王所以率百官者其可不岀于中正乎
萧氏曰寒暑无情不可怨民犹妄怨则临民可谓艰矣然亦在图其所以易而不以艰为患也夫雨者恵泽之象夏暑雨又足以解烦愠而人之所尤喜也然而太甚则民犹怨况为政者可以宽纵之太甚乎寒者威之象冬而寒固所以成物而消厉也然而太甚则民犹怨况为政者可以威之太甚乎
陈氏曰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天下无道则民无事而怨甚于寒暑昭王南征不返而穆王即位乃欲以辙迹周天下则民之怨咨非无谓矣无惑乎无事而怨也 又曰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于民而民敬之何修而得斯于民也高宗亮阴三年不言言而天下服之盖诚心默契于不言之间而行事潜应于举措之后则天下未有不服者也穆王告君牙以思艰而图易然则其所艰者果何在乎收天下之心而已民心归则举措皆足以服民无患乎民之多怨也嘻岂易哉穆王不能知此则周德衰矣
呜呼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启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
无垢曰文王之谟非邪说也所以丕显丕显者其谟大明众理也武王之烈非暴行也所以丕承丕承者其烈大为可继也谟盖言中正之理烈盖成中正之业其谟其烈所以启发佑助后人者皆以正而无缺即中矣不中则偏所以有缺
尔惟敬明乃训用奉若于先王对扬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
张氏曰自其父子而言之则谓之光训自其君臣而言之则谓之光命此顾命所以言文武之光训而君牙所以言文武之光命其实一也君牙能对扬文武之光命则于前人可以追配之矣盖前人于文武光命固尝对扬之也然则君牙将欲追配前人不可不知于此
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旧典时式民之治乱在兹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林曰前人成宪轨则为易遵也典章为易明也其言足以明证其事足以定保阅百圣而不惭蔽天地而不耻所以垂法于后者亦云备矣后人循之则治所由致咈之则乱所由生虽然称职者人臣之功任人者人君之德今也君牙能遵前人之成训率乃祖之攸行则足以彰穆王之有乂矣
张氏曰先正旧典其书可法也祖考攸行其事可循也于先正旧典能法之于祖考攸行能循之则君牙可谓能胜任矣君牙能胜其任乃穆王之用得其人如此则足以昭穆王之有乂矣
吕氏曰君牙当率循乃父之旧法以道之既说率惟又说时式言语谆复不要一毫失前人之意民之治乱在兹此一句又提得分明民之治乱只在此亦是君牙能念祖考率循旧法则民之治便在此若是君牙以私意小知作聪明以乱旧章民之乱便在此盖民之治乱只在君牙守与不守耳大抵祖宗成法后世守之则治违之则乱如汉高祖唐太宗其立法规模详备后来子孙才循之便治有稍外之则便乱如君牙能率循祖考敷教天下乃所以明昭穆王之法
穆王命伯冏为周太仆正作冏命〈按序文解永乐大典原阙〉
冏命
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怵惕惟厉中夜以兴思免厥愆
林氏曰神器至重不可以骄心守天下至大固当以勉力图持一身之微如负万钧之重泰山之势常怀累卵之危然后可以出典神天嗣守大宝而为神民社稷之主也今穆王嗣前人之遗绪绍无疆之历服夙兴夜寐罔不祗敬则其心可谓勤矣
昔在文武聪明齐圣小大之臣咸怀忠良其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岀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万邦咸休
无垢曰或承顺则善道流行或匡弼则恶念自消故形于岀入起居者无非肃敬见于发号施令者无非善道呜呼文武天资高远而左右前后又忠良正人承弼之如此所以益圣益明而为天下后世之标的也 又曰人皆谓祗若岀于下民咸休岀于万邦而不知乃文武聪明齐圣与夫左右前后皆忠良正人之形见也然则图治者无求之下民万邦也求诸己而已矣
临川曰辟者出政立辟之称后者继世之称故先王则称于承弼厥辟在己则称其永弼乃后言各有所当故不同也
惟予一人无良实赖左右前后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绳愆纠缪格其非心俾克绍先烈
林氏曰不自抑者无以尽臣下之谋不责难者无以致人君之圣今夫以一身之微受兆民之托机务至繁也虽极师旷之聪有所不能听封疆至远也虽尽离娄之明有所不能视不赖左右有民汝翼宣力四方汝为之臣则安能尽天下之事乎惟其责望之如是其重倚赖之如是其切在位之士知其所以责望倚赖如是之急朝思夕念是究是图弥缝其阙匡救其失使其善者诱而进使其不善者却而退辅导训诲期致其君于无过之地而后已则为之君者虽有傲物之心必变而为宽厚虽有奇邪之行必归之于至正斯无愧于前人而克绍前烈矣
孙氏曰绳者弹正也纠者察也愆言乎行谬言乎言盖绳之使无过行纠之使无过言格非心孟子所谓大人能格君心之非也
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群仆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
无垢曰侍御仆从安能勉励君之德而交修君之不逮哉余盖知之矣使居此任者有一不正之人则刘向所谓荧惑耳目感移心志其何所不至哉傥皆正人则人主邪心不生虽生亦不行矣其或有失则侍御仆从交相以先王故事正之其所补岂小哉
慎简乃僚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后德惟臣不德惟臣尔无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廸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货其吉若时瘝厥官惟尔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林氏曰夫事君以人者以一善士傅之使众不善士咻之则王之左右前后皆非善士也故所闻未必善言所见未必善行而王孰与为善哉古人所谓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不能无楚言是也以一不善士咻之使众善士傅之则王之左右前后皆善士也故所闻莫非善言所见莫非善行而王孰与为不善哉古人所以谓习与正人居之不能不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荀卿曰习俗移志安久移俗居楚而楚居夏而夏不知其君视其左右者而已矣岂齐人楚人咻之之意邪昔成王中才之主也有周召则义闻有管蔡则谗入则知王之左右当择正人也
史氏曰得天下之正臣斯能行天下之正道臣道正而君不正者未之有也夫朝廷之官不胜其众而狎近者莫亲乎仆御天下之邪不胜其多而易溺者莫先乎耳目仆御耳目之官也使得其正则君之视听无往而不正不得其正则所以开视听之端者无往而能正人君之德先王之典正与不正端在乎太仆之官慎简乃僚举而用之何如耳
王曰呜呼钦哉永弼乃后于彝宪
张氏曰穆王于文武之臣则曰承弼厥辟至其自言则曰永弼乃后于彝宪盖人君之于侍御仆从之臣非主于将顺而其意欲使其正救而强拂于己此所以言永弼而不谓之承弼也
吕氏曰穆王至此又说与伯冏汝到此须以敬长辅我于常典言祖宗彝宪已自完备无亏欠处但辅我于常宪是矣
<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四十九 宋 黄伦 撰
吕命穆王训夏赎刑作吕刑
无垢曰吕命者命吕侯为司冦也命为司冦而不明言之如君牙为司徒伯冏为太仆正之例何也曰为司寇久矣吕侯以时度之知周刑太重乃建明于穆王以夏赎刑为法穆王是之故因可吕侯赎刑之法而遍及天下也是篇非为命为司冦而作也此所以谓之吕刑也名言吕刑则知赎刑之意出自吕侯建明也
东坡曰周公之刑二千五百而穆王三千虽增其科条而入墨劓者多入宫辟者少也赎者疑赦之罚耳然训刑必以赎者非赎之锾数无以为五刑重轻之率也如今世徒流者皆折杖非以杖数折不知徒流增减之率也
司马槱曰善治天下者使法胜民而不使民胜法法胜民则治民胜法则乱是以先王藏法于幽隐之中而不以示民者惧民之胜吾法也夫人君所以制天下之命者在于法而所以行天下之法者在于权权者我之所持以制之而不可使人持之以反制我也今藏法于胸中而原心以定罪度情以制法刑则刑杀则杀使人不得以罪之大小而求法之轻重则天下之法在于我矣故民惟俛首以听命敛手以避法迁善远罪截然俱入于规矩凖绳之中则奸伪巧诈之心无自而作况敢玩法以议其上耶
黄氏曰不待爵而劝不待刑而惩是君子也尧舜之民也爵之而后劝刑之而后惩是众人也治世之民也爵之而不劝刑之而不惩是奸民也乱世之民也余读舜典其命百官也曰惟刑之恤云尔其皋陶曰惟明克允云尔盖其终篇者无几呜呼何为法之简也至读吕刑反复数千言凛乎惟恐听之之不详阅之之不实诛之之不当宥之之不审重轻之不齐辞貎之不一曲为之禁而大为之防其属至于三千则何法之详也至读春秋定哀之篇盖终乎二百四十二年之间爵刑之用备矣圣人予之天下之人背而去之圣人夺之天下之人趋而归之向也僣而今也篡向也专而今也逐向也假君之权而今也国其国矣爵非不立也刑非不明也然而天下莫之从也是何法之弛也夫刑非圣人之得已也既为之防于此以待天下矣而天下犹有出乎防之外则为之刑以待之凡刑措而不用者非上之人不用之也天下安行于至善而入吾刑者少矣自教化之具弛而后犯法者众犯法者众而后刑益详其刑详矣而不务于教及其久也习而安之则刑亦玩而不威矣故法简于舜而详于周虽以孔子之圣尽力救之于其末流而不能正故吕刑为帝王之书之终而春秋为六经之终夫刑非圣人之得已也其用出于不得已则策已下矣而犹不能以有为圣人若曰呜呼治道至于刑而穷矣故书与春秋皆终焉
林希曰穆王训夏赎刑周失刑也周刑之属墨五百剕五百大辟五百穆继成康丕式之后享国耄荒其臣甫侯为训夏乃作详刑以诰四方墨劓不五百而千剕五百宫三百大辟二百孔子曰五刑之属三千其庶矣乎荀子曰刑名从商则夏刑密亦得轻重之中
张沂曰夏承尧舜之后民淳易治故制刑近轻轻则民慢至汤刑稍重厥后纣作炮烙之刑罚益重周承其后不可顿使太轻虽轻于商犹重于夏至成康之问刑措不用下及穆王民复易治故吕侯度时制宜请训用夏法非圣人制作不及吕侯盖刑罚世轻世重所宜损益也
吕刑
惟吕命王享国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诘四方王曰若古有训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冦贼鸱义奸宄夺攘矫䖍苗民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爰始淫为劓刵椓黥越兹丽刑并制罔差有辞民兴胥渐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诅盟虐威庶戮方告无辜于上上帝监民罔有馨香徳刑发闻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群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鳏寡无盖皇帝清问下民鳏寡有辞于苗徳威惟畏徳明惟明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种农殖嘉榖三后成功惟殷于民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祗徳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彝典狱非讫于威惟讫于富敬忌罔有择言在身惟克天徳自作元命配享在下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狱非尔惟作天牧今尔何监非时伯夷播刑之迪其今尔何惩惟时苗民匪察于狱之丽罔择吉人观于五刑之中惟时庶威夺货断制五刑以乱无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无辞于罚乃绝厥世王曰呜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皆听朕言庶有格命今尔罔不由慰日勤尔罔或戒不勤天齐于民俾我一日非终惟终在人尔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虽畏勿畏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王曰吁来有邦有土告尔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于五罚五罚不服正于五过五过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其罪惟均其审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简孚有众惟貎有稽无简不听具严天威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剕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上下比罪无僭乱辞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审克之〈案以上经觧永乐大典原缺〉
上刑适轻下服下刑适重上服轻重诸罚有权
无垢曰上刑适轻者如同是杀人也杀人者死此上刑也然其问有误杀者此在杀人中适轻也适轻则服下刑矣下刑适重者如斗殴不死此下刑也然其间有谋杀而适不死焉此适重也适重则服上刑而死矣用刑者岂可以杀人斗殴不问情之轻重而行刑哉情轻则罚亦轻情重则罚亦重以情为权而论疑罪之轻重则其刑罚为当矣刑权轻重以为上下罚权轻重以为多少则先王之用刑罚其大指亦简要矣
史氏曰以法而用法不若以权而用法法者一定之制权者一时之宜任法则罪有时而不合任权则罪无往而不当法无轻重因罪而为之轻重非圣人善用其权则法有时而不恕矣当服上刑矣而情适于轻使之下服则必无滥狱当服下刑矣而情适于重使之上服则必无隐情轻重以权不以法也
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
东坡曰穆王复古而不是古变今而不非今厚之至也曰各随世轻重矣民有犯罪于改法之前而论法于今日者可复齐于一乎旧法轻则从旧法今法轻则从今法其不齐所以为齐也伦者其例也要者其辞也辞例相参考必有以处之矣
张氏曰商人群饮而赦之不害其为轻周人群饮而杀之不害其为重或轻或重因世而已若夫不能随世为之轻重欲为一法以齐之则非所以为齐也惟齐以非齐则其齐也齐矣有伦者言或先或后不失其序也有要者言或因或革不失其统也
罚惩非死人极于病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察辞于差非从惟从
林氏曰夫刑者侀也一成而不变君子宜尽心焉罚之惩人非致之死然人已极于病矣刑人有至死者可不慎乎言刑之当谨也如此然不可以才而折狱也惟内有仁心者乃可折狱也佞者才也如左传云寡人不佞是也以才折狱则失之纵以仁折狱则失之柔两者皆非中道也凡察囚辞之差者使不得尽其情则彼虽非心服而从亦屈而从矣
吕氏曰治狱之道要察罪辞冤枉于差误处若不于差悮处察无縁知得他实情如他有理他十次说十次无差错若无理十次说是十様司政典狱须是去不同处察他之情状都无逃避处非从惟从不可从他辞说须是从他一个实情不能从他实情只是从他辞说这不是从大抵用刑不从民之口从民之心不从民之心乃所以从民之心
哀敬折狱明启刑书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罚其审克之狱成而孚输而孚其刑上备有并两刑
吕氏曰折狱之人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以哀敬之心折狱这是治狱之本后世折狱之官却以折狱为能事才得其情便自喜了盖治狱之官是代天行罚须是哀敬明启刑书所谓载在象魏无不详备须是明启了又须众人相与占度方能咸庶中正不可以己意自占若以己意自占便不能中正何故狱不是等闲事才出不是刑便是罚其刑便伤人肌肤其罚便伤人财货到这里须是审克之 又曰大抵狱最要看人输情须是看初输情时节若不是看初输情时节看他已成狱则已成者皆是深文煆炼得成这不可信所谓输者是初款看他初款输辞无冤枉时方可信如汉杜周深刻煆炼皋陶有所不为以此见得须是看他吐露情实时方信无冤枉 又曰奏狱于上须尽备许多条目有并两刑者有一人兼犯两罪合得两刑圣人则并两刑为一刑就其重者刑之所谓其刑上备者见得圣人不欲遗漏有并两刑者见得圣人不多罪
王曰呜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惧朕敬于刑有徳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于单辞
林氏曰钦而畏法者人君所以望天下之民喜于用刑者人君所以遗天下之毒何则刑者先王为天下沮恶表善之具也使其乐于用刑而无戒惧之心则民将轻于犯法则善者无所劝而恶者无所沮矣惟其哀之怜之则天下之民畏法自重而无自弃于善之域岂不嘉哉虽然犯法者天下之民典法者有司之责使其典法者不以上天之心为心不知人君所以戒敕于我者非惟上负皇天人君之委托则民将必有所不服矣 又曰夫两造具备则易以折断单辞无主则难于审听为有司者其可不明听之哉吕氏曰今天之相助下民无非以天讨正民之罪作配在下是司政典狱代天行罚与天作配有对天之功此岂可容易何故天能死生人司政典狱亦能死生人须是对越在天心与天对无一毫私曲方可用刑明清于单辞所谓单辞最难察有两辞者却是有对头单辞无对头无证佐又无主家今若欲识得如一人杀一人那一人已死只有杀人者在又无对头狱辞都由这一人说此之谓单辞明清须是自家知虑澄清初无私昵方始能仔细察得他若不是十分知虑清明如何察得单辞单辞察了两辞不足道
民之乱罔不中听狱之两辞无或私家于狱之两辞狱货非宝惟府辜功报以庶尤永畏惟罚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罚不极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
无垢曰夫民之所以治者以典狱之官先得理之中无私喜无私怒以此听狱之两辞则直者得理曲者服刑曲直在彼而我无一毫私心变动于其间焉所以君子有所怙小人有所惧 又曰不能分两辞之曲直者多由私家乱之也私家云者私喜私怒其下至于纳赂受贿以乱曲直者皆是也可不以私家为戒乎 又曰鬻狱得货人见其为宝耳非宝也乃聚罪状耳东坡云辜功犹罪状也古者论罪有功其迹状也此意犹昔人作假山其傅曰此非假山也乃血山耳以言狱货非宝也乃聚众祸耳取祸入门稍知利害者为之乎而贪吏见金不见祸其亦可哀也故穆王指狱货为祸使知所警焉 又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此天理之自然者人以冤枉求正于我而我受人货赂变是为非乱曲为直此正作不善者也报以庶尤即降之百殃之谓也天罚昭然如此自古及今所不昧者也其可不长久畏之乎永畏云者非一朝一夕之畏也 又曰鬻狱而变是非乱曲直天乃降之殃祸此必然之理也岂天不以中道待人哉惟人自取其殃祸耳召诰曰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是哲命吉命凶命历年之命天何容心惟人自取之耳在者谓人自取正在殃祸之命也又曰人君代天者也庶人为不中之行以强凌弱
以众暴寡以智诈愚以勇苦怯人君当行天命以罚之今人君失职使典狱者变是非乱曲直天乃自降殃祸以罚不中之民事至于此是人君纪纲大坏无有善政在于天下者也何谓善政无辜者得理有罪者服刑此善政也
王曰呜呼嗣孙今往何监非徳于民之中尚明听之哉哲人惟刑无疆之辞属于五极咸中有庆受王嘉师监于兹祥刑
无垢曰此篇大抵多主于中如曰士制百姓于刑之中曰故乃明于刑之中曰观于五刑之中曰咸庶中正曰民之乱罔不中曰非天不中而终曰咸中有庆今又曰今汝嗣孙自今以往何监法乎非立徳以启发民之中乎庶几汝嗣孙明听我言哉盖民各有中得此中则上下贵贱老少长幼各安其分不相陵犯有和睦之风无乖争之俗安得䧟于刑辟哉顾惟此中其何能自发见乎惟在上者行徳以启发之耳昔尧以穆穆在上而群后以明明在下君臣合徳醖酿造化灼于四方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𢑴则民之中果在上立徳以启发之耳 又曰知人则哲哲者知人之谓也有知人之哲而以断刑则人之是非曲直何所逃哉是非明辩曲直昭然善人怙焉恶人惧焉万口一音称颂赞美者此自然之理也然则孰为而哲曰自知孰为自知曰三省三省则自知一心之是非曲直矣自知一心之是非曲直则天下之是非曲直皆影见于吾一心矣犹悬镜于堂妍丑皆入澄水于江星斗自见哲盖自于此 又曰哲人何以有无疆之誉哉以其断狱皆属于五刑之中故也不轻以用刑有罪者无所逃不重以用刑无罪者无所虑一以中断刑而已矣吾何容心哉大而大辟小而墨辟皆得其中所以有无疆之庆誉也哲人岂求名于人哉鼓钟于宫其声自闻于外兰生于林其馨自逹于远
林氏曰本之以徳者人君爱天下之诚辅之以刑者人君治天下之术使其本之以徳则施为仁政发为仁术而跻民于仁寿之域又非爵赏劝乎其前刑罚驱乎其后民皆狃于为善则虽有刑法亦将措而不用卷而怀之此人君爱天下之诚然也惟其辅之以刑则不专以刻薄为心鍜炼为利立氏之极享天之福法得其情情当其罪放僻邪侈之心无自而生迁善远罪之风油然而起此人君治天下之术然也
平王锡晋文侯秬鬯圭瓉作文侯之命
无垢曰余读史记知幽王废申后及太子宜臼以褒姒为后而立其子伯服为太子宜臼奔申申侯怒与犬夷杀幽王虏褒姒晋文侯与郑武公乃即申侯共立宜臼是为平王呜呼尚忍言哉即以史考之是平王因申侯杀其父而得立也呜呼尚忍言之耶呜呼春秋之作始于隐公其亦以是乎使平王知有父子方且痛苦求死之不给肯为弑父者所立乎 又曰晋文侯仇迎立平王迁于洛邑平王徳之故锡以秬鬯圭瓉彤卢弓矢使为侯伯即分陜之任也毛苌云九命诸侯然后锡以秬鬯圭瓒孔颕逹云晋文侯于时九命为东西伯故得受其赐也秬鬯者秬黒黍也鬯郁金之气也以郁金酿秬黍为酒圭瓒以圭为勺柄以酌郁鬯祼以求神也此诸侯之盛礼也礼曰赐圭瓒然后为鬯未赐圭瓒则资鬯于天子以是知非如晋文侯安定国家安得受此礼乎
胡氏曰玉人祼圭尺有二寸有瓒明堂位曰灌用玉瓒祭统曰君执圭瓒祼尸太宗执璋瓒亚祼盖古者赐圭瓒然后为鬯未赐圭瓒则资鬯于天子故旱麓言瑟彼玉瓒黄流在中江汉言釐尔圭瓒秬鬯一卣为其有功而赐之也然则文侯有功于东周而平王赐之以此凡以崇徳报功而已传曰孝道备者赐以秬鬯圭瓒宗庙之盛礼也于此见之
林氏曰先王之念有功也必有物以赐之诸侯之受其赐也必因义以报之盖诸侯也者诚心夹辅安奖王室若手足之捍头目子弟之卫父兄有不可后者夫何故义当然也夫君臣之分若冠屦之不相侔傥或赐之以物崇之以礼其何以见亲爱之诚心乎今也平王东迁文侯有迎送安定之功于是赐之以秬鬯圭瓒
张氏曰经言赐文侯以秬鬯弓矢焉特言秬鬯者举其盛者而言之也周官典瑞祼圭有瓒以肆先王以祼宾客则圭之与瓒皆挹秬鬯之赐也赐秬鬯则圭瓒及之
文侯之命
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克慎明徳昭升于上敷闻在下惟时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谋猷罔不率从肆先祖怀在位
无垢曰明徳之人其心上合于天下合于民保䕶明徳之人是上合天之心也所以昭然升于上下合民之心也所以敷美名于下民心即天心天心即明徳君子之心文王能保䕶明徳君子所以上帝集万国之欢心而命文王为天子也呜呼明徳君子其用如此人君傥不为保䕶而使小人䜛贼之是绝民之心也绝民之心是绝天之心也 又曰先正即周召吕毕诸公也文武能保䕶明徳君子则明徳君子亦能布其四体安意肆志尽行其所学昭然以大公至正之道左右事其君使其君不陷于祸难焉平王言幽王之祸患皆左右不得其人也 又曰文武丕显保䕶明徳之人明徳之人亦能昭然以大公至正之道左右文武故于小大谋猷无不如意谋者猷之始猷者谋之成以先世有圣君贤臣成此谋画道徳人材纪纲政令一皆全备故平王先祖自成康而降皆得安然在位也
林氏曰圣人之徳不可揜常怀钦谨之心圣人之诚不可忽宜格天人之大夫常人之徳既格其大明也则怠慢之心生于中而矫诈之怨发于外又焉能逹于上下乎惟圣人之徳既如是其大明也而主心于物又如此其能慎也夫然后上合乎天虽幽而无不格下合乎民虽远而无不闻自非圣人孰能与于此夫然后大命集于文王亦惟先正左右小大之臣咸出谋猷昭事其君使我先祖归于在位也自古之得天下未尝不资辅弼之臣以为之助使其尽一己之智力不资左右之谋猷将见力愈劳而心愈不给一不成而万有皆丧求其致天下之大利成天下之大顺不可得也惟其委之至重任之至专彼其输诚相与共致无为之治岂不嘉哉
吕氏曰自尧舜以来或说敬或说慎异名同实皆是作圣工夫这明徳是天生聪明自然之明徳慎之一字是保养持守此徳此亦见得文武保养之功深是以昭升于上敷闻于下自然克明上下四逹此其所以集命于文王上帝集命时元不在外只是明徳中才慎命所以集不慎命所以散文武之徳固如是此亦縁当时有先正之臣能左右昭明于小大谋猷罔不率从见得文武是尊信贤哲无小大皆率而从之所以能率先王也这里却说小大谋猷罔不率从是小事大事皆出于臣下明徳安在如临之六五曰智临大君之宜吉言六五之君能以虚心待天下便是智临大君之宜吉若区区任一己之聪明不任众人之谋猷如何昭升于上敷闻于下
呜呼闵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资泽于下民侵戎我国家纯即我御事罔或耆寿俊在厥服予则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呜呼有绩予一人永绥在位
无垢曰平王言我嗣位正当天大祸患绝资用惠泽于下民无以自振而犬戎侵伐我国家为大患难时其何以自支乎然祸难之作天所以开圣人也啇道不衰何以见高宗四夷不叛何以见宣王汉无昌邑之变则无以启宣帝唐无宫阃之变则无以启明皇患平王无志耳苟惟有志则呼名如夫差尝胆如勾践轻徭薄赋以收民心尊贤使能以慰民望选兵炼将以报国仇仗大义摅宿愤与天下共诛弑天子者岂非臣子之职乎 又曰天下之理有当谦者有不当谦者承祖宗之业不谦则不足以持盈当祸患之后不任则不足以成功且以成汤观之得一伊尹其为言曰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如已推而纳之沟中又曰予罔弗克俾厥后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其任如此所以能佑佐成汤自诸侯而为天子自七十里而有天下今平王君父至为犬戎所弑乃曰予则罔克此岂谦退时耶 又曰平王有辛苦之言而无发愤之意有求助之言而无自立之意岂有如此而能中兴者乎用伐鬼方高宗所以能中兴如震如怒宣王所以能中兴明明庙谟赳赳雄断者光武之中兴也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宪宗之中兴也岂有如平王资质而能有为乎
林氏曰有国家者成之孔艰坏之甚易百年成之不足一朝毁之而有馀为人后嗣者宜念乃祖经营缔构积行累功岂易为尔讵可废法乱纪败常乱俗而自取丧亡哉夫有周之天下自后稷开基公刘经始文宁之武定之其用心可谓勤矣其虑后可谓深矣迨及幽王为犬戎所弑殄绝先王之命荒废祖宗之绪在我后嗣有不克负荷其位亦云㢙矣故今历陈失天下之由自陈任天下之重如此其难也言我小子遭天大罪使恩泽下绝政教隳毁殄绝于下民也又侵我土地伤我人民及言当时左右之臣则无老成人又无俊杰在位是致国家之亡使我又不克负荷其任也又言我惟祖惟父其不恤我躬以致如是于是告文侯曰今汝有功予一人则使长在位
父义和汝克昭乃显祖汝肇刑文武用会绍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捍我于艰若汝予嘉
林氏曰纂先王之服者莫若昭前人之功法先王之功者斯可配前人之徳前人所以贻厥后后人所以绍前烈者不外乎此道也何则夫欲传祖业者必思得祖宗之人既得祖宗之人然后可以致祖宗之治祖宗之得天下必有大义之亲以为之辅翼吾之所守者祖宗之业其可不责以祖宗之事今汝苟能克昭乃祖之徳惟能纂祖宗之烈使文武之道不至于坠地用能绍乃辟追孝于前世文徳之人今汝之功多甚修矣乃捍我于艰难其功可嘉得不勉之成之以绍前人之徳欤
胡氏曰传称我周之东迁也晋郑焉依是晋之文侯郑之武公犬戎灭周之后在平王迁洛之时辅弼东周戡定王室之不殒繄二国之是赖也故文侯之命曰汝多修捍我于艰若汝予嘉是乃捍御于艰难诛犬戎而成周室也
王曰父义和其归视尔师宁尔邦用赉尔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
林氏曰诸侯有锡所以示一人之至恩礼物不同所以昭人君之厚徳何则天下之大不能独治必有资于共治之人惟吾同姓之亲恩同肺腑徳厚丘山得不赖于维持之力推奖之功也古者先王之制征伐叛而讨之所以示刑服而舍之所以示徳故诸侯征伐有功则赐之弓矢夫文侯捍我多艰宜乎赐之有彤有卢也马之为物可以任重可以代劳其性则柔顺而能行此正如坤为人臣之徳也故诸侯享天子以马天子之锡诸侯亦以马其意可见矣
张氏曰卣中尊也有中和之徳足以承先祖奉祭祀故以秬鬯一卣赉之彤者正阳之色也卢者正阴之色也阳为徳赐之以彤弓彤矢者以其徳足以会绍乃辟也阴为刑赐之以卢弓卢矢者以其刑足以捍我于艰也马之为物其行地无疆承载于下而使人无为于上有臣道焉故又赉之以马四匹
父往哉柔远能迩惠康小民无荒宁简恤尔都用成尔显徳
林氏曰天下之势有远迩人君之治在徳政近者易治而远者易疏惟人君以徳而为政远者既柔则迩者自归感此而彼应感近而远应将见如婴儿之慕驹犊之从其从之也不期而然矣且民之情不难服也爱之则亲不难格也利之则至何则好顺而恶逆者斯民之常心一咈其心则彼将携持而去好利而恶害者民之常情一顺其情则彼将竭蹷而趋为人上者得不以惠而康之乎
东坡曰唐徳宗奉天之难陆䞇为作制书武夫悍卒皆为出涕唐是以复兴呜呼平王独无此臣哉张氏曰远者柔之则远人格迩者能之则迩人安告文侯以柔远能迩者以晋戎狄之与邻故也至于小民则其保为尤难故欲其惠康之也惠以爱之康以安之则小民可得而保矣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五十 宗 黄伦 撰
鲁侯伯禽宅曲阜徐夷并兴东郊不开作费誓
无垢曰东郊不开言淮夷徐戎自东而来也伯禽讲武治粮申令于费费非战地也
孔武仲曰夫圣人之定书将以垂法于后世所以垂于后世者莫若立言之深切著明苟其言之善足以为法于人矣则位虽卑徳虽薄何害其言之善乎苟其言之不善且或无言可录则虽桀纣之位贵为天子子弓之贤亚于圣人不闻有言可法于后世然则诗书之所录何必待其徳与位哉此秦穆公不用蹇叔之言一战于殽而败绩归而有悔过自新之意鲁伯禽率三郊三遂之兵征讨徐夷有藩屏王室尊事天子之心是皆有美言善道可为后世之法列于书之末不亦宜乎
张沂曰尚书谓之帝王遗书何以系之以费誓秦誓曰孔子叙书以鲁有佐王讨罪之备秦有悔过自誓之戒足为世法故录以备王事然则秦鲁之君皆是王臣故录其誓而系之周书亦犹皋陶之谟系于虞书也以是论之何必他议或曰孔安国曰鲁有治戎征伐之备今子言鲁有佐王讨罪之备何据乎曰今据蔡仲之命曰成王东征淮夷费誓曰徐戎淮夷并兴鲁侯征之于费而誓众是同王征伐而有备也周之时诸侯征伐多矣其事不载于书今独载费誓是伯禽为圣人后能佐王讨罪故录其誓也
林氏曰何彼秾矣平王之诗而系之国风者以治内之事在焉𬳶者僖公之诗而继以颂后者以长善之意在焉今书者政事之纪帝王之轨范而连之以诸侯之事者孔子之意以鲁有治戎征讨之备秦有悔过自誓之戒足以为法故录以示于后盖以长善救失之心是知诗书之意相为表里
吕氏曰帝王诰命至于文侯之命已绝文侯之命既绝是书合当以此终然而犹有费誓秦誓于其后孔子定书自有深意帝王之道乃古今常行共由之道也若是书终于平王文侯之命则是天子诸侯不能出诰命书便绝于此诰命有时而穷孔子要后世之道理无穷后面所以又有两篇诸侯之誓正恐当时以为圣人之道如天天不可阶而升道便于此穷极断绝了且如易不终于既济而终于未济若终于既济是天下无馀事易已无馀蕴如此则是易有时而穷惟是终于未济所以见易无时而穷若书果终于文侯之命则是帝王之泽亦终人无縁进于帝王之道所以存此两者费誓一篇见得帝王之遗泽尚在夫子尝言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时当春秋王纲解纽惟鲁尚有周家典章文物纪纲法度由鲁亦可以至于道孔子所以存费誓一篇见伯禽创业垂统承周公之教为无穷之法
费誓
公曰嗟人无哗听命徂兹淮夷徐戎并兴善𢿰乃甲胄敿乃干无敢不吊备乃弓矢锻乃戈矛砺乃锋刄无敢不善
无垢曰弓矢言备戈矛言锻锋刄言砺皆法言也孔颕达曰弓一则矢百弓十则矢千使之数备足其说是矣戈矛非锻则不精锋刄非砺则不利
林氏曰好生而恶死者天下之常情也今也鲁侯驱民于万死一生之地冒锋镝犯霜露以从事于此而又整戎备戒其士卒以至无有不善者何哉盖好生恶死虽天下之常情而所欲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者为人上者得不所欲与之聚之所恶与之去之夫然后与民同乐而上下咸安者哉傅说曰惟干戈省厥躬盖已之不正物将奈何今淮夷徐戎侵我边鄙戕我人民吾得不帅民以去之宜乎告誓之如是之严也
张氏曰甲之于身胄之于首干之捍蔽皆所以自卫也𢿰乃甲胄者简择之而使精也敿乃干者攻治之而使谨也凡用兵远则弓矢者射之近则矛者勾之戈者刺之则弓矢戈矛与夫锋刄皆所以讨敌者也弓一而矢百则弓矢欲其备戈矛必有金而成之故戈矛欲其鍜锋刄必就砺也然后利故锋刄欲其砺用兵行师以自卫者为先而讨敌者次之故先言甲胄干而后曰弓矢戈矛锋刄至于甲胄干非特欲其善也又欲其无敢不吊则其所以自卫者尤致其谨也
吕氏曰大抵戎狄徳盛则后服徳衰则先叛盖气禀之偏者难服易叛所以伯禽宅曲阜之初徐戎乘新定未集便乘间来作乱
今惟淫舍牿牛马杜乃擭敜乃阱无敢伤牿牿之伤汝则有常刑
无垢曰牛马为车战及负载之用军事所不可忽也擭设机以捕兽者也阱掘地以陷兽者也军傍之民有此类者本非有意于取军中牛马也然当吾放牧之际傥不杜绝敜塞之则必伤吾牛马以害军事故不杜敜有至伤牿者则军有常刑矣此誓军傍居民也呜呼军自军民自民在军则战在民则耕故虽有军事而军傍居民不妨其安业也先王行兵乃如常事矣
马牛其风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复之我商赉汝乃越逐不复汝则有常刑无敢寇攘逾垣墙窃马牛诱臣妾汝则有常刑
无垢曰虽马牛其风可逐而不敢逐臣妾逋逃可捕而不敢捕勿敢越逐者恐乱军众也有能得放逸之马牛逋逃之臣妾而谨还其本主者此良民也吾乃商度多寡而等级以赏赉之所以劝其守分而不生侥幸之心也 又曰乃越其部分不待号令而擅自捕逐之者乃有得马牛臣妾认为己有而不还本主者二者则军有常刑矣所以禁其乱众而止其苟得也 又曰人众则气盛故多妄作又有小人鼓唱其间故有恃众而为寇盗者攘敓人财物者逾垣墙而为奸者窃他人马牛者诱他人臣妾者固所不能免也唯探赜索隐钩深致远长虑却顾知其必有此事而先为之防范则众心安定而小人无能为矣盖刑所以禁未发而制邪心也其算索物情如此其精以此心而料敌制胜盖有馀矣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粮无敢不逮汝则有大刑鲁人三郊三遂峙乃桢干甲戌我惟筑无敢不供汝则有无馀刑非杀鲁人三郊三遂峙乃刍茭无敢不多汝则有大刑
无垢曰夫淮夷徐戎以伯禽宅曲阜而兴兵侵扰今不俟其至先往征之此兵法所谓先有夺人之心也盖兴兵而来则其备严未至而先征之则出其不意而彼气䘮以周公之子行兵如此则知三代行兵与宋襄公成安君大异矣 又曰两军相当性命相角干戈相持不服炊爨不事匕箸为此干糒以充饥虚盖军饱则气盈饥则气乏其于糗粮其可不储峙之以供军需乎其或不逮使三军饥乏是乏军兴也兵法乏军兴者斩汝则有大刑谓付之死地也军事至重不得不严也 又曰天子六军则有六乡六遂大国三军故止言三郊三遂乡即郊也国外曰郊郊外曰遂百里为郊二百里为遂三郊三遂储蓄桢干以备筑壁垒及距堙之属也距堙即土山也在外以窥城中在内以窥敌情桢干谓筑墙所立两木谓之桢当墙两边障土者谓之干干即诗所谓缩板
东坡曰徐戎淮夷近在鲁东郊不伐之于郊而载糗远征其国既以甲戌筑亦以甲戌行何也古来未有知其说者以予考之伯禽初至鲁鲁人未附韩信所谓非素拊循士大夫驱市人而战者若伐之于东郊鲁人自战其地易以败散筑城而守之徐夷必争使土功不得成故以是日筑亦以是日行徐夷方空国冦鲁鲁侯乃以大兵往攻其巢穴师兴之日东郊之围自解所谓攻其必救筑者亦得成功也费誓言征言筑而终不言战盖妙于用兵周公之子盖亦多才多艺耶 又曰汝敢不供桢干则吾之刑汝不遗馀力矣特不杀而已糗粮刍茭不供则军饥故皆用大刑大刑死刑也桢干不供比刍茭差缓故用无馀刑非杀也近时学者乃谓无馀刑孥戮也非止杀其身而已至于杀而犹不止谁忍言之伯禽周公之子也而至于是哉 又曰言鲁人以别之知当时有诸侯之师也桢干刍茭皆重物故独使鲁人供之三郊三遂南西北方郊遂之人东郊以备冦不供也徐夷作难久矣鲁固受其害而以宅伯禽知周公不私其子也伯禽生而富贵安佚始侯于鲁遇难而能济达于政练于兵皆见于费誓知周公教子有方也孔子叙书盖取此也余考伯禽为方伯凡所统率兵皆在焉何独鲁人而已而供桢干刍茭独鲁人者盖糗粮则诸侯之师可自办而桢干刍茭皆重且多岂可使诸侯远致哉
林氏曰兵凶器也亦可置之吉战危事也亦可置之安但观其用心如何耳使其心乎安民则不在于杀伐为事不在于勇敢为能而大意欲为民去害而即安以乱而易治彼以有心来我以无心应不得不然也故其戒誓之辞御戎之备无所不至戒誓之后汝往徂征故峙乃糗粮则远者可致也故使诸侯之人峙乃桢干刍茭则宜赋役近者故使鲁人供之凡事之轻则誓之以常刑事之重则誓之以大刑且先王之时以去害为务以仁民为政应天顺人兴师动众出于仁义而刑尚不可忘则知古者用兵未有去刑而能治也是必责之甚严戒之至备不得已而后动其于刑必使易避难犯以喻之至熟而后加焉故使之有过于死而人不怨也
胡氏曰郊遂者制军之数也天子六卿故六军大国三卿故三军鲁以方百里之地非若王畿之可以制军如乡之数盖合采邑与受田之人以其在野是以谓之三遂也方徐戎并兴三乡之军未足以支故兼起于三遂也
秦穆公伐郑晋襄公帅师败诸崤还归作秦誓
无垢曰秦穆公初与晋文公伐郑郑使烛之武说秦秦与郑盟而使杞子逢孙杨孙戌之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秦穆访诸蹇叔蹇叔不可公辞焉而召孟明西乞白乙使三人帅师伐郑师经崤渑晋界也而不假道焉三人者其谋泄乃灭滑而还晋以秦因国有大䘮而越境伐郑师行不以告故候其师归败之于崤获三帅焉晋文公夫人文嬴秦女也请三帅曰彼实间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厌君何辱讨焉使归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许之晋侯归之穆公素服郊次向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过也秦人记此事于史孔子得其悔过之誓故取以附于周书之未焉 又曰军旅用誓岂独秦国而圣人特取以附周书之末是知当时之誓师皆不义之举也独秦以悔过而作誓此诸国所无而暗合三王之道者也故孔子有取焉杨氏曰或问春秋止获麟述其旨者众矣书毕秦誓宁无意乎愿闻其说曰仲尼蕴圣人之业而不得施者也其生不辰于鲁则昭公见逐在周则子朝造乱弑君三十六灭国五十二三纲绝矣仲尼历聘以救之则又不得其位故退而定礼乐删诗书修春秋以防乎微立乎教其删书也尧舜之典大禹皋陶之谟商周之训诰誓命渊然垂教亦备矣帝王之书至文侯之命而终焉则平王而下诰命绝矣周之号令不行于天下名位焉而已秦穆公西夷之国也乃能悔过誓众作秦誓焉是三代之诰誓王朝所以令天下之文周不能有之而秦僭焉夫吴楚僣称王徒窃其名号不过荣于外焉春秋尚夷而外之况秦穆公遂窃为帝王诰誓之文其志可量哉圣人见其微则防其著思其渐则忧其大履霜之不禁坚冰可期矣滥觞之不支襄陵难遏矣秦穆之僣为誓命其履霜乎其滥觞乎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匪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太史公曰秦杂戎狄之俗位在藩臣而胪于郊祀君子惧焉子云曰天子制公侯伯子男也庸庸节节节莫差于僭僭莫重于祭祭莫重于地地莫重于天则宣文宣灵其兆也如是则秦之祖己僭王者之郊也至穆公遂僭乎誓也卒洎乎灭二周而迁九鼎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则秦誓者其履霜也其滥觞也故仲尼删书毕秦誓者有伤焉有戒焉三代之诰誓中国之王不能行之西夷之君乃用焉不亦伤乎然秦国之僭乱周若不早辨之秦之子孙循袭寖长其可量哉故亦以戒周也设周有明王复兴悟孔子之戒消坚冰于履霜堤襄陵于滥觞防微不至于著杜渐不及于大立制度以诛僭窃后世安有稽首归秦者哉故曰有伤焉有戒焉呜呼仲尼删书立教不徒焉耳
吕氏曰穆公既为晋所败深自克责作为悔过之书孔子所以载之于二帝三王之后这一书之理便是二帝三王之阶梯圣人之全体在易之乾乾之徳便是圣人之徳干本广大其徳刚健中正纯粹精也人若要精于干徳阶梯在甚处在复卦一阳生于五阴之下五阴在上重叠积累正如衰世末路人为私意障蔽然一阳生莫之能御须有复乎干之理复是进乎干之梯阶春秋之时三纲五常都不明去二帝三王之时大段远正如五阴在上看此一篇见得回心悔过其辞恳笃至诚若推是心以往便可到尧舜禹汤地位前许多私意邪虑亦蔽他不得书之秦誓便是易之复卦学者须玩味
秦誓
公曰嗟我士听无哗予誓告汝群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惟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虽则云然尚猷询兹黄发则罔所愆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辞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按此篇经解永乐大典原缺〉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