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考異 (四庫全書本)/卷2
尚書考異 卷二 |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考異卷二
明 梅鷟 撰
舜典
孟子引堯典曰二十有八載放勲乃徂落邾魯相去地近孟子生距孔子時未逺子思曾子又適傳豈孟子所傳尚書顧脱舜典二字必竢秦火之餘數百年後土壁所藏之本然後増此二字邪且伏生年已九十當其傳晁錯時固在文景世考其生之辰猶在秦火未燃之前今馬遷史記亦以愼和五典接於堯善之之下未嘗分則伏生所傳之本正孟子所讀之本而安國所傳之本决非孔壁所藏之本安國所傳之本既非孔孟相傳之本則舜典二字决為贋増可知矣或曰科斗字難寫故多脱誤而引經遺忘諒讀不精熟耳子不古文之信壁藏之據何㦲曰吾子挾古文以刼伏生據壁藏而禽孟子似也不曰壁藏乃東晉所上古文亦宵夫諼説者乎當漢之初唯張霸偽泰誓盛行而羣儒譁而攻之焉耳其他古文假云出於壁藏者實豈與晉古文同者㦲馬遷博極羣書考據精深所作本紀亦同今文尚書也間或掇拾先漢古文耳何有一言一字及此晉人之古文邪然方其造意増此二字之時特不過如臯陶謨複出益稷二字葢曰簡冊重大然也初未嘗偽為曰若稽古以下二十有八字猶有使人合前叚而觀其文理血脉之意及姚方興増二十有八字之後而舜典遂與堯典抗而分為二篇愈逺愈失真矣學者當知張霸孔安國等増舜典二字贗也其為聖經之害猶淺也至姚方興増曰若以下二十有八字贗之贗也則其為聖經之害益以深矣所謂彌近理而大亂真者也世之儒者何苦信此假飾之浮雲以蔽離吾聖經之白日也邪
曰若以下二十有八字
古文分慎徽五典以下為舜典而姚方興者云得此二十八字於大航頭上之自今觀之葢倣堯典首章而為之也幸其間紕繆顯然有可得而指言者何也堯吁驩兠之薦共工而未去也其後曰流共工於幽洲所以終此文意堯咈僉之薦鯀而未去也其後曰殛鯀於羽山所以終此文意堯曰我其試㦲其後厯試諸難又所以終此文意舜大功二十堯大功一舜之功皆堯之功也孟子曰堯舜之知不徧知仁不徧愛急先務急親賢可謂深知堯舜者此可見虞夏史臣之善觀堯舜也以堯舜為一體也離而二之不見史臣之本意矣一可疑又篇首即曰允恭克讓而克讓之實正在三載汝陟帝位之言及受終文祖之事離而二之則克讓之言為無徴虚設受終之事為無首突出矣二可疑依古文分之則篇名堯典而訖於戒二女欽㦲之語於堯不得考其終篇名舜典而首慎徽五典之語於舜不得考其始依伏生書讀之至二十有八載放勲乃徂落而後堯之終血脉貫於前而不可截欽㦲以上為堯典矣起有鰥在下曰虞舜而後舜之始文理通於後而不可截慎徽以下為舜典矣其文理接續首尾一事如此則堯舜誠為一人舜典不必别出矣且既曰虞舜而改曰帝舜既曰帝舜而猶未陟帝位非經文簡質之體三可疑其曰濬哲云者𤣥王相土之徳也是在商頌長發其曰文明云者大人徳普之天下也是在乾卦文言又二字已見篇首以言堯也曰温恭云者古昔先民之傳也是在那之四章曰允塞云者周宣王之猷也是在大雅常武曰𤣥徳云者𤣥王之徳也亦在長發又見淮南子鴻烈訓舜為大聖人固無待於叢集古今之美徳衣被而説合之也若果如方興所言吾將求其備世未有濬哲而不文明者亦未有文明而不濬哲者四字長二字盖倣篇首明文思三字而不覺其重複也世未有温恭而非基衆徳者亦未有允塞而非偹天道者四字亦長二字葢傚篇首欽之一字而不覺其繁蕪也苟為不然則商之孝子順孫竊取二字以頌始祖而黙寓其不足於文明温恭允塞之意以示譏諷周之忠臣義士竊取二字以美宣王而黙寓其不足於濬哲文明温恭之意以示譏諷豈詩人忠厚之㫖㦲乾之大人止文明而尚欠六徳古之先民止温恭而欠六徳是詩人孔子吐辭為經者尚猶有欠缺不完之處不如方興之善觀聖人善言徳行也四可疑乃者繼事之辭史記伯夷列傳乃試之於位綴於岳牧咸薦之下與經合今乃命以位之乃字實出伯夷傅而失其㫖何者帝曰俞予聞未嘗即命以位必曰我其試㦲必曰詢事考言乃言底可績今以乃命以位綴於𤣥徳升聞之下不見帝堯慎重歴試之意五可疑凢其可疑者如此而彼且晏然居之不自疑者其心必曰吾世高曽吾地至聖吾文古吾勢便雖畧取衆美以無道行之其誰敢不畏故也吾固以為伏生書獨得其本真或者乃起而嘆曰子之言誠與孟軻合蔡傳中覺其位字之失遂以職位為之分疏不知方興之意因下文汝陟帝位之位而言也否則章首既言帝舜而下文方言命以臣位邪且一篇大事莫過禪位一節豈方興之言及於職位而止邪葢蔡沈之意不過區區為方興将順之忠臣不敢明指其偽故如此耳真所謂局促如轅下駒者也吾無取乎爾
大禹謨
變亂聖經之體者大禹謨是也凢伏生書典則典謨則謨誓則誓典謨誓雜者未之有也今此篇首至萬世永頼時乃功謨之體也自帝曰格汝禹至率百官若帝之初典之體也自帝曰咨禹惟時有苖弗率至七旬有苗格誓之體也混三體而成一篇吾故曰變亂聖經之體者大禹謨是也雖然不惟變亂之而已而又反易之焉臯陶禹謨之戒帝曰毋若丹朱傲帝之命禹曰汝無面從退有後言交相儆戒如此而此篇禹以六府三事自述而帝以地平天成萬世永頼歸功是反易謨之體也堯典曰乃言厎可績可之一言豈以舜之功為有餘㦲正天子告臣之體黙寓儆勉之意今此篇曰惟汝賢懋乃徳嘉乃丕績則諛禹之詞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則少禹之詞也至於詢事考言以為慎重受禪之實事曽無片語是反易典之體也古者誓師而出無敵于天下今㑹後誓師厯三旬之乆而苗民逆命是苗之誓茫無成筭猶在甘湯太牧之下也而可乎是反易誓之體也吾故曰不惟變亂之而已而又反易之焉此之謂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祇承于帝
首句倣堯典臯陶謨雖兩倣之而倣臯陶謨之意多故不曰帝禹而曰大禹葢此篇以謨稱故也雖以謨稱然事體莫重於受禪主意尤注於擬典故即以文命二字傚放勲二字既傚放勲二字又恐人得以躡其迹下文后克艱二句復轉而傚臯陶謨也夫其變見出没至於如此學者豈得容易窺之㦲文命二字史記以為禹名而此不從之以敷于四海綴其下者亦此人善變見之一端也猶放勲二字堯典以為至功之意而後人乃引放勲曰初何害於經邪此人頗能深知曲折如此冝其大肆手筆以巍然擅尊於後世也歟敷於四海約禹貢東漸數句之㫖而成文祗承於帝之語王耕野曰當合下節曰字㸃句而此句傚周誥靈承於旅之句其意必曰靈字固新竒猶不若我祗字為精切且同彼用靈字則蹈襲易見故換作祗字即後世作詩奪胎換骨之法也
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
后克艱厥后之言於臯陶謨允廸厥徳用其意於孔子論語用其辭后即君字之别名艱即難字之換字也臣克艱厥臣於臯陶謨謨明弼諧用其意於孔子論語用其辭臣即語之臣艱即不易字之减字也有臯陶謨以為繩墨有聖人所引之言以為活法由是而作為聖經以號召於天下其誰則敢議宜乎後之儒者皆俯首為之服役誦讀之不暇也葢至此而孔子亦在其範圍之内矣何者後聖人固宜讓前聖人也雖然吾則不能無言焉夫聖人教君逺捨前聖之格言而近述一時之方言豈偶忘所删述之經邪抑豈定公質下不可與入大禹之道祇可與述世俗之常邪以孔子為必居一於此二者吾則不敢以為然也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咸寧稽于衆舍已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
俞見前篇允字亦見前篇若兹見周誥諸篇嘉言即昌言之别伏字見盤庚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野無遺賢見詩小序萬邦咸寧見易大傳稽於衆見召誥稽我古人之徳稽謀自天之稽字舎已從人無告見孟子王制亦曰天民之窮而無告者不虐二字即洪範無虐字文五十年季文子曰君子之不虐幼賤不廢廢字見八柄困窮字凢二次用一則商書子惠困窮惟帝二字見臯陶謨時克傚時舉此可見蒐集之大畧但舎己從人一句孟子葢以言大舜樂善之誠此則舜之言而以惟堯能之畧不同耳孟子大賢也且生又後安得與大舜爭强奪堯而即與舜
益曰都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
〈闕〉
禹曰惠廸吉從逆凶惟影響
景字古文無彡唐𤣥宗天寳三載命集賢學士衛包改古文從今文時所増也今從古文惠廸二句即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意景響二字見荀子諸書荀子富國篇三徳者誠乎上則下應之如影嚮楊倞註嚮讀為響又曰其下應之如影響又臣道篇曰形下如影齊給如響
益曰吁戒㦲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于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熙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已之欲無怠無荒四夷來王
詩曰用戒不虞以儆字代用字以無字代不字依無逸當亦作罔淫於逸然句法名同而用語逸遊莊周淫樂字任賢二句見戰國䇿趙武靈王曰書云去邪勿疑任賢勿貳禮曰疑事勿質儆戒一句提其綱下文三罔是儆戒其修諸身者三勿是儆戒其施諸朝廷者一惟是儆戒其凢間志慮者又二罔是儆戒其施諸民者二無是儆戒其始終者末句儆戒之效也僖二十年臧文仲曰以欲從人則可以人從欲鮮濟
禹曰於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穀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敘九敘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壊
此一節全宗左傳文六年邾文公曰命在養民七年卻缺言於宣子引夏書止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勿使壊而無上文一段但其下釋之曰九功之徳皆可歌也謂之九歌六府三事謂之九功水火金木土穀謂之六府正徳利用厚生謂之三事今修飾其文於上如此惟修修字見禹貢 今按此章果有如上文數語則郤缺决不訓釋於下觀卻缺訓釋於下則上文决無此長語王耕野云戒之一句誘之以賞也董之一句懼之以刑也勸之以九歌和之以樂也三者並用所以能使治功乆而不壊也襄二十八年晏子曰夫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徳以幅之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頼時乃功
僖二十四年君子曰子臧之服不稱也夫夏書曰地平天成稱也文十八年史克曰地平天成又内平外成禹曰朕徳㒺克民不依臯陶邁種徳徳乃降黎民懷之帝念哉
此因孟子有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又見下文臯陶陳謨故意當時禹必讓臯陶也王耕野先生曰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大禹又安得以無功而辭民不依出於不情非臣子所以對君父之語莊八年公曰夏書曰臯陶邁種徳徳乃降姑務脩徳以待時乎
帝曰臯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㦲
方欲禪禹因薦臯陶而遂與臯陶言者倣堯典禹拜稽首讓於稷契暨臯陶帝曰俞汝徃哉而其下因亦命棄契臯陶也惟兹臣庶孟子以為舜告象之言下文汝其于予治此則曰㒺或干予正于去一鈎作干又止蹈襲一予字何其神於變化邪堯典命臯陶曰汝作士五刑有服此則曰汝作士明於五刑又臯陶方施象刑惟明堯典命臯陶之先命契曰敬敷五教此則曰以弼五教弼又後篇弼成五服之弼孟子曰舜命象曰汝其于予治此則曰期于予治至此句而變化之神拙矣改其字為期字音之同也于予治三字終於蹈襲則踪跡顯然矣吾故曰拙或曰此人才思足以調易其所以必露此者將以嗤後世之無人也刑期于無刑之言民協于中見吕刑士制百姓於刑之中時乃功見臯陶謨淮南子詮言訓聽獄制中者臯陶也
臯陶曰帝徳罔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寛罰弗及嗣賞延於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愆字見詩不愆臨下以簡見論語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御衆以寛見論語寛則得衆罰弗及嗣用孟子罪人不孥賞延於世用孟子仕者世禄宥過無大二句用康誥人有小罪非眚云云至時乃不可殺又堯典眚災肆赦怙終賊刑罪疑二句賢人以下忠厚之事聖人似不止此與其殺不辜二句見左傳襄二十五年聲子曰夏書云云易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孟子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民望之若水之就下沛然孰能禦之荀子哀公問舜冠孔子不對曰其政好生而惡殺焉所謂好生之徳洽於民心也有司臯陶自謂也士師司刑不犯者即上言期於無刑民協於中也襄二十六年聲子曰善為國者賞不僣而罰不濫賞僣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僣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不僣不濫此湯所以獲天福也荀子君臣篇賞不躬僣刑不躬濫賞僣則利及淫人刑濫則害及君子若不幸而過寧僣無濫與其害善不若利淫
允出兹在兹
襄二十三年仲尼曰夏書曰念兹在兹順事恕施也觀辭氣似非指臯陶哀公六年左傳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夏書曰惟彼陶唐云云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杜預註曰又逸書言信出已則福亦在已孔安國曰信出此心亦在此義書傳曰誠發於心亦惟在於臯陶也今味左傳孔子辭氣則在兹恐非指臯陶
念兹在兹釋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襄二十一年臧武仲曰紇也聞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壹以待人軌度其信可明徴也而後可以治人夫上之所為民之歸也上所不為而民或為之是以加刑罰焉而莫敢不懲若上之所為而民亦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夏書曰念兹在兹釋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將謂由己壹也信由己壹而後功可念也正義曰此斷章為義故與尚書本文稍殊也孔安國傳曰念此人在此功廢此人在此罪言不可誣名言此事必在此義信出此心亦在此義言臯陶之徳以義為主所宜念之猶不敢與内傳太逺也至蔡沈云念而不忘固在於臯陶舍之而他求亦惟在於臯陶名言於口亦惟在於臯陶誠發於心亦惟在於臯陶盖反復思之而卒無有易於臯陶者惟帝深念其功而使之攝位也殊不知襄二十三年仲尼曰夏書曰念兹在兹言順事恕施也仲尼辭氣固非指臯陶又哀六年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㦲夏書曰惟彼陶唐帥彼天常有此冀方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己帥常可矣孔子之意正與臧武仲由己壹也相合安得謂之斷章晉人偽作安國傳者猶有兢懼之意與杜註不敢太逺凢此曲折闗紐蔡沈一毫不加考據方且晏然自以為將順古文善解文義其亦剛愎不遜犯疑事無質直而不有之戒者哉
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
老子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争後章又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又曰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夫聖賢不得已而有功故功成而自不伐非為天下之與我争功也無所為而多能故能多而自不矜非為天下之與我争能也智哉老子閃姦打訛下將以上也不足將以無損也不自大將以成其大也將欲取之必姑與之凢其所言無非立地歩占便宜之術與我聖賢大公無我盛徳之至非為生正行干禄氣象固若九地視九天之逺矣至於反之之聖無所為而為不計功謀利者亦不啻南北水火之闊越也故其不矜不伐之言未脫於口而天下莫與争之句已廹於下效之來若不俟其功之畢也先儒謂退一歩法者可謂一言以蔽之矣然則此人必借老子之言以為出於舜之口者何也曰其意以為天下皆服其功最其能禹可以當天下而不必辭也聖人禪授氣象似不若此曰聖人氣象果若何曰詢事考言乃言厎可績而已曰天之厯數在爾躬而即以戒辭綴之曰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禄永終而已堯即舜舜即堯夫道一而已矣决不如是之贅也今除堯曰舜亦以命禹之數言其外多為稱美誇大之辭果曰亦以命禹决不如是之諛也且靣諛之中而謀利計功之意溢於言外果曰非攘决不如是之同也
帝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
荀子大畧篇舜曰惟予從欲而治以上三節皆因臯陶謨臯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數演成文帝以民協於中歸美臯陶臯陶以好生之徳洽於人心歸美於帝復以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歸休於臯陶與臯陶謨中儆戒之言殊不類葢彼之美臯陶者因禹有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之語而云然其意深逺矣
帝曰來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
洚水儆予見孟子成允成功見襄五年君子謂楚共王於是不刑已則無信而殺人以逞不亦難乎夏書曰成允成功杜註逸書允信也言信成然後有成功史夏本紀禹為人敏給克勤其徳不違其仁可親聲為律身為度云云為綱為紀傷先人父鯀功不成受誅乃勞心焦思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薄衣食致孝於鬼神卑宫室致費於溝洫襄二十九年季札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徳非禹其孰能修之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總朕師
格汝二字見堯典格汝舜格爾衆庶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堯典曰朕在位七十載堯十六即位在位七十載試舜三載共八十九載舜六十即位而在位三十三載葢年九十三嵗則禹當攝位十有七年此葢因孟子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故也耄期倦於勤用孟子堯老之老字意曲禮九十曰髦百年曰期以為髦則更有三載以為期則猶少七年故二字兼舉若孟子稱樂正子之為人既曰善人又曰信人而結之曰二之中是也聖人辭氣恐不如是之巧也倦於勤三字則決知其非大聖人之言矣何也與前後篇戒飭之辭背而馳故也傳位天下之大事正欲禹之兢兢栗栗日慎一日顧乃首以倦勤之言唱之哉此可決知其妄也曰甚言已之老而衰以示禹當傳位之意也曰非然也五十載陟方乃死桞下𠅤曰舜勤民事而野死祭法亦以此為言則年百有十嵗非若前此九十三年之期也而未嘗倦勤猶如此且言與行違而以此示人尚何足謂之大舜哉孔子曰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趙孟偷人曰老將知而耄及之荀子正論篇曰老衰而擅是又不然血氣筋力則有衰若夫知慮取舎則無衰曰老者不堪其勞而休也是又畏事者之議也故曰諸侯有老天子無老
堯曰第二十
堯曰咨爾舜天之厯數在爾躬云云舜亦以命禹者若是而已何為復増之曰來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克勤於邦克儉於家不自滿假惟汝賢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争功予懋乃徳嘉乃丕績天之厯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后堯曰允執厥中舜亦以命禹者若是而已何為復増之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堯曰四海困窮天禄永終舜亦以命禹者若是而已何為復増之曰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元后何戴后非衆㒺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禄永終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易曰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舜大聖人也豈其躁而不吉哉韓子曰夫子與回言不違則其與衆人辨也有矣禹祗台徳先也豈其衆人而不回若哉大抵皆膠粘之餙辭耳故其文多支離而不貫補綴而可厭諛佞而不莊細冗而不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允執厥中堯之言也見論語堯曰第二十夫堯之一言至矣盡矣而舜復益之以三言者先儒以為所以明乎堯之一言必如是而後可庶幾也自今考之惟允執厥中一句為聖人之言其餘三言葢出荀子而鈔畧掇拾膠粘而假合之者也荀子解蔽篇曰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一之危其榮滿側養一之微榮矣而未知故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荀卿稱道經曰初未嘗以為舜之言作古文者見其首稱舜之治天下遂改二之字為二惟字而直以為大舜之言楊倞為之分疏云今虞書有此語而云道經葢有道之經也其言似矣至於惟精惟一則直鈔畧荀卿前後文字而攘以為己有何哉所謂伯宗攘善其無後乎荀卿子上文有曰心者形之君也出令而無所受令故曰心容其擇也無禁必自見其物也雜博其精之至也不貳又曰心枝則無知傾則不精又曰有人也不能此精於田精於市精於器之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於道者也下文有曰好義者衆矣而舜之獨傳者一也自古及今未嘗有兩而能精者也又曰蚊䖟之聲聞則挫其精可謂危矣未可謂微也此其精字一字之所自來也或曰荀子之言精一以精一為一古文之言精一以精一為二此正猶南北水火之不同也初何害其字之偶同哉曰非然也自偽孔安國註古文云危則難安微則難明故戒以精一信執其中先儒因其註而推廣之遂以精為擇善一為固執而有知行兩者之分若原作者之意則正蹈襲荀卿之㫖而何異之有哉正猶楊倞分疏道經二字而為有道之經之意也夫荀子一書引詩則曰詩云引書則曰書云或稱篇名者有之何獨於此二語而獨易其名曰道經哉若曰此二句獨美故以為有道之經則出此二語之外皆為無道之經也而可乎雖曰荀疵不如是之悖也或曰先儒之釋精一正與大學之格致誠正中庸之擇善固執論語之博文約禮大易之學聚問辨無不脗合此其所以為聖賢傳授心法之妙也夫何疑之有哉曰聖人之言平正通逹明白簡易而言之發也未嘗不當其可禪位之時而授以大學之始教其得為時乎善乎耕野王先生之言曰堯命舜允執其中其説見於論語今推其意若曰咨爾舜天之厯數在爾躬者言己之禪位出於天非有所私於汝也允執其中猶言汝好為之凢不中之事慎不可為也四海困窮天禄永終言若所為不中而致百姓困窮則汝亦休矣葢古人授人以職位必有警飭之辭如舜命九官皆勉以欽哉之類欲其知所戒懼而不敢縱恣云耳大舜聖人也豈有蹈不中以亡天下然古人兢業自持日慎一日訓飭之語觀禹戒舜以無若丹朱好慢游作傲虐則堯之戒舜豈其過哉中土呼事之當其可者謂之中其不可者謂之不中於物之好惡人之賢不肖皆以中與不中目之孟子所謂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即是指人之賢不肖言之也其所謂中不中猶南方人言可與不可好與不好耳葢其常言俗語雖小夫賤𨽻皆能言之初無所謂深𤣥高妙也傳者不察其中為一方言遂以為此聖賢傳授心法也矣夫所謂心法者葢言治心之法耳其意以為人能操存制伏此心使之無過不及然後能治天下故聖賢以此相授其説固若有理且足以醒人耳目然初學之士於道未知向方必有先知覺之士為之開示藴奥則可舜自側微以至徴庸觀其居家則能化頑嚚傲狠者使不為姦命以職位則能使百揆時叙而四門穆穆過者化存者神治天下如運諸掌斯時葢未聞執中之㫖也而所為已如此豈其㝠行罔覺邪抑天質粹美而暗合道妙邪迨即位而後得聞心法之要則其年已六十矣然自授受之後未聞其行事有大異於前日者是堯之所傳不足為舜損益也舜生三十徴庸即命禹治水則禹生後舜不過十餘年耳舜耄期而後授禹則且八九十矣使禹果可聞道及此而後語之不亦晚乎且舜之稱禹以克勤克儉不矜不伐而禹所陳克艱之謨所論養民之政皆判然於理欲之間而其言無纎毫過差者此豈猶昧於人心道心而行事不免有過不及之失者必待帝舜告語而後悟邪方其未聞也其心不見有所損及其既聞也其心不見有所益則謂此為傳授心法者吾未敢以為然也仲虺告湯以建中於民成王告蔡仲以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成湯聖主蔡仲賢臣猶或可以與此盤庚告羣臣以各設中於乃心盤庚之臣皆傲上從康摠貨寳者亦得與聞心法之訓何邪盖嘗論之堯之告舜僅曰允執厥中而舜亦以命禹則其辭一而已當無所増損也禹謨出於孔壁後人附㑹竊取魯論堯曰篇載記而増益之析四句為三叚而於允執其中之上妄増人心道心等語傳者不悟其偽而以為實然於是有傳心法之論且以為禹之資不及舜必益以三言然後喻幾於可笑葢皆為古文所誤耳固無足怪也不特此也孔子告顔子以非禮勿視聽言動葢教學者不得不爾而亦以為傳授心法切要之言非顔子之明健不得聞不知今之教者於初學之士動作不循禮度者將禁制之使不為乎抑姑聽之待其至顔子地位而後約之以禮也是其為説固有所不通耳孟子叙堯舜至於孔子以為見而知之韓昌黎謂堯傳之舜舜傳之禹湯文武周公孔子者皆言其聖聖相承其行事出於一律若其轉相付授然耳豈真有所謂口傳靣命邪道者衆人公共之物雖愚不肖可以與知能行而謂聖人私以相授者妄也湯文孔子相去數百嵗果如何以傳授也邪若謂其可傳則與釋氏之傳法傳衣鉢者無以異恐聖人之所謂道者不如是也孔子告曾子以吾道一貫此亦尋常之語言而今人亦推崇以為其師弟子宻相授而以為曽子得一貫之妙且以一與貫字相為對待而訓釋之如此為一如此為貫皆不成文理何以知之以曽子告門人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知之也葢夫子恐曾子以為己之道施於已是一般施之人又是一般不知聖人之道退則修已出則治人成已為忠成物為恕人已雖有不同而道則安有二致故曰吾道一以貫之門人不喻其意而曽子曉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政即其實以曉之知忠恕出於一致則知夫子之道果是一以貫之矣此與子貢論多學而識而告以予一以貫之者語意不同此則言我之道是人已一貫彼則言余之於學非多學而識乃一以貫之猶所謂通於一而萬事畢云爾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頼
僖二十四年君子曰夏書曰地平天成稱也文十八年史克曰舜舉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地平天成舉八元使布五教於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於元龜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卜不習吉禹拜稽首固辭帝曰毋惟汝諧
哀十七年楚王與葉公枚卜子良以為令尹十八年君子曰恵王知志夏書曰官占惟能蔽志昆命於元龜其是之謂乎志曰聖人不煩卜筮恵王其有焉葢右司馬子國之卜也觀瞻曰如志故命之及巴師至将卜帥王曰寧如志何卜焉此所謂朕志先定者也洪範曰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此所謂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左傳曰卜不襲吉周書曰一習吉又石㚟曰嵗習其祥祥習則行不習則増修徳而改卜堯典曰禹拜稽首讓於稷契曁臯陶儀禮曰敢固以辭原思辭禄子曰毋禹讓於稷契暨臯陶帝曰俞徃哉汝諧
三旬苗民逆命
伏生書廿有八篇渾渾爾灝灝爾噩噩爾典則典謨則謨誓則誓誥則誥如堯典一篇述堯命羲和放齊驩兠四岳及禪位之事暨舜受禪廵狩命九官十二牧之事綱領宏張循循有序固非史臣之有意於文治之盛言之自不能不文也臯陶謨一篇君臣一堂之上更相戒飭陳謨之體又如此禹貢洪範顧命各是一體真如日月列星之施於天山川岳瀆之經於地非後世老於文墨者之所可企而及也至於殷盤周誥則又詰屈聱牙有難以句者矣若夫古文者除禹謨一篇之外餘五子之歌而下如出一律間或有異者不過改昜増換畧加潤色即為一篇耳非若今文之篇篇出於事實也廿有五篇之中獨禹謨一篇長且多於他篇若以振發其竒異而非寂寥短章之比也最其用心者在此篇最為紕繆者亦在此篇故雜三體而為一原其初意専為禹受禪而作恃堯曰首章而發意嫌其太寂寥故首之以謨終之以誓自今觀之臯陶謨已備載禹之謨矣而又有大禹謨篇豈得不為長文哉耕野王先生曰禹謨一篇出於偽作其征苗之事亦不可信今按征苗一段雖為欲廓長其篇句而設然此人之㑹萃諸書蹈襲而成文亦不可不知也今畧舉一二戰國策曰禹袒入裸國史記吴起曰昔者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修政不徳禹㓕之遂有禹徂征之事僖十九年子魚曰文王聞崇徳亂而伐之軍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復伐之因壘而降又因文王伐崇三旬弗降遂有三旬苗民逆命之事因子魚有勸襄公退師無闕而後動遂有益賛於禹之事因文王有退修教而復伐之因壘而降遂有誕敷文徳舞干羽於兩階七旬有苗格之事
至諴感神
召誥曰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
奉辭伐罪
哀二十三年知瑶伐齊曰以辭伐罪
唯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
緇衣説命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今上句用唯口字下句用興戎字合作一句為若説命之言取諸此者
衆非元后何戴后非衆罔與守邦
周語内史過曰夏書有之曰衆非元后何戴后非衆無與守邦
班師振旅
左傳襄十年荀偃士匄請班師又傳云岀曰治兵入曰振旅荀子成相篇舜授禹以天下尚徳推賢不失序外不避仇内不阿親賢者予禹勞心力堯有徳干戈不用三苗服舉舜甽畝任之天下身休息莊周曰舜舞干羽於兩階而有苗服淮南子齊俗訓當舜之時有苖不服於是舜齊政偃兵執干戚而舞之時天下大雨汜論訓舜干戚而服有苗許慎註舜之初有苗叛舜執干戚而舞於兩階之間有苗服從之以徳化懐來也
益贊于禹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届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
詩曰致天之届昜謙之彖傳曰天道盈而益謙下文有地道人道鬼神四句連類而發所謂矢口為經决非因襲之語今易盈字為滿字易𧇊字為損字所以新其字也易𧇊盈為滿招損易益謙為謙受益所以竒其句也藏形匿跡如此然後以時乃天道束之於下與傳繁簡順逆逈不同矣自以為龍蛇虎豹變見出没人孰得而搏捕之哉然摠之不離一天道盈而益謙也以此欺孩提乳臭者可矣若以欺明鏡止水之賢人君子烏乎可且蹈襲而無當以上文觀之舜稱禹不自滿假不矜不伐矣禹何弗謙之有是於上文無當以下文觀之即引舜之至徳要道所以感通神明者謙又不足以言之也是於下文無當此之謂百孔千瘡
帝初于厯山徃于田日號泣于旻天于父母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夔夔齊慄瞽亦允若
此因堯典父頑字與臯陶謨苗頑弗即工之頑字相同而遂蒐輯此二條以立言萬章曰舜徃于田號泣于旻天何為其號泣也無于父母三字長息問於公明高曰舜徃于田則吾既得聞命矣號泣于旻天于父母則吾不知也則舜徃于田號泣于旻天于父母此三句恐為逸書然亦未敢必葢以二人口氣無引書曰之文故也首以帝初于厯山者因史記耕于厯山厯山之人皆讓畔者故也言初者以見其後之化也所以承上起下之辭也此句乃晉人所増當删葢既云于厯山正以田而徃也與下句徃于二字重複有礙學者讀慣不覺細味之自見罪引慝一句亦晉人所増當删葢因孟子下文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之意而用此四字於二條之間亦所以承上起下罪二字用亷頗荆謝罪之意引之一字若引咎責躬之引慝之一字用詩之死矢靡慝之慝然渉於心之思慮擬議口之自責自艾然後祗載見瞽瞍夔夔齊慄者是乃所以言賢人君子以下之事而非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者之所作為也辭雖貫穿而意實侮舜矣故曰當删號泣于旻天之上加日字乃此人之故知如此聖化神矣恒情罔測禮家雖有三諌號泣之説然當耕而耕日日號泣亦非存心不他之義不若萬章長息無此字語尤圓而活也祗載三句見孟子且有書曰二字此可知其必為逸書無疑當拈出而標註之然後見後學尊經之意不敢以魚目䙝我明月夜光也瞽亦允若孟子有瞍字為是今此人節去瞍字者因堯典有瞽子之文故也當是時四岳既居顯位而復當堯天子之前故言瞽字無害今舜既為天子矣禹益皆其臣子又非帝堯當陽之時瞽瞍為天子之父即後世之所謂太上皇也公然以待有鰥在下者父之名稱之但知字之可據而不知時地之不同吾恐禹益之心不惟不敢亦惕然有所不忍乎記曰擬人必於其倫聖天子之父亦既允若矣底豫矣諄諄口之以儕諸蠢竄分北之苖可謂於其倫乎哉以明月夜光而投之以弹野雀此逸書之不幸也急於蒐葺而不知其上下文不從字不順句句失其職臯陶謨之昌言殆不類此崇伯子之所以薦於天者决知其不然吾以為晉人之誣伯益厚矣安得不昌言以排之哉或曰伯益特借瞽以明至諴感應之機云耳吾子何求之深也曰事體不例之甚感父頑者可以號泣祗載施之苗頑則不可試即其言而例之必曰禹徃于苖日號泣于旻天于有苖負罪引慝祗載見有苗夔夔齊慄苗亦允若然後為至諴也不敬何以别乎其辭氣之𡚁必至於此且瞽之頑乃舜在下時之不幸此書之言又薦禹以後時所言晉人欲取以神其説不知其不當言也此班師一段皆暗用文王伐崇事而失之逺甚舜禹感苗之諴乆矣與文王時𫝑之難者亦復不例之甚若前此而諴猶有所未至文教猶有所未誕敷必待益之交修不逮而後求諴而後誕敷則衛武公以下之事湯武亦不必然也然則何足以為舜禹吾故曰非益之言也誣之者厚也益必不忍借聖天子允若之父以例苖頑也因父頑苖頑二頑字之相同而蒐輯此二條以立言者果信也
至諴感神矧兹有苖禹拜昌言曰俞
諴字見召誥其丕能諴於小民今休感神明用孝經通於神明句矧茲用孝經逹於邦家意禹拜昌言曰俞全用臯陶謨語上文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届則下文宜舉逺於苗者以為况方與無逺二字相照應顧乃引天子宫禁之内親父以為况此文義之不相照應者親親而仁民順而易者苖民弗用靈逆而難者也取順而易者以况逆而難者將以嘲禹之不能格鯀耶此豈近於人情益果以禹之至諴不能感神格苗何不昌言於未出師之前及勞師費食三旬之久然後乃教禹以謙又教以至諴斯師也謂之何哉殆左傳所謂遷延之師者與禹拜昌言曰俞者拜慎厥身修至邇可逺在兹之昌言也移於此兹所謂惑者也
帝乃誕敷文徳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苗格
或曰子之攻詰古文不遺餘力矣其亦有所據乎自魏晉以來明智之儒不可枚舉悉皆尊信古文而伏生書反附麗以行至子之身而深距之若無所據則不免於侮聖言者矣子獨且柰何哉應之曰無所據而妄為之説小子何敢吾所據者匪從天降匪從地出即以伏生之本經而發偽書之墨守也不然則晉人偽書反為膏肓沉痼之疾而伏生所傳者聖人之本經反為千載之廢疾矣予之汲汲於攻之者將以箴膏肓而起廢疾耳予豈好辨哉予不得已也傳曰有功不賞有罪不罰雖堯南靣而立舜北靣而朝天下不可一朝居也夫堯舜賞功之實果何在哉匪堯舉舜舜舉十六相也耶堯舜罰罪之實果何在哉匪流共工放驩兜竄三苗殛鯀也耶故曰四罪而天下咸服晉人竊取莊周之寓言亂我聖經之正理莊周曰孫叔敖甘寢而郢人投兵舜舞干羽於兩階而有苗來格晉人愚而受欺以為文徳格逺真聖人過化存神之事於是攘臂蒐葺駕空紐揑創為征苗之誓以拓長一篇之文而有誕敷文徳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苗格之言後之儒者不復致思不加參考遂至曲為彌縫兩可依違寧使正經之蔽虧諱言邪説之亂真嗚呼惜哉真所謂以華丹亂窈窕以强辭奪正理者矣未嘗參互考訂安能深知其為膏肓沈痼之邪説所以惑世而誣聖者耶考之堯典曰竄三苗于三危蔡曰葢其負固不服乍臣乍叛舜攝位時而竄逐之禹治水之時三危既宅而猶頑不即工則舜之竄為徒竄而史臣四罪咸服之言當削矣此其違經叛聖黨邪説而助之攻正一也考之臯陶謨禹曰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帝曰廸朕徳時乃功惟敘初未嘗有命禹徂征之事帝又曰臯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則帝以付臯陶之象刑若五流有宅五宅三居者是也又安得有命禹徂征之事蔡沈曰禹攝位之後帝徂征而猶逆命其違經叛聖黨邪説而助之攻正二也考之禹貢曰三危既宅三苗丕叙與堯典竄三苗於三危之文特相照應與帝命臯陶為士五流有宅之刑特為互見可見伏生聖經未嘗失其本經非獨口以傳授而為壁出之善本也明矣今蔡言既宅丕叙之後而舊都猶頑不即工則安得謂之既宅謂之丕叙哉且其負固全力之時不假用兵而可以逺宅丕叙之於三危之逺顧於舊都遺落之種乃敢阻兵安忍而逆命抗衡於誓師之乆又不通之説矣此其違經叛聖黨邪説而助之攻正者三也又考之吕刑曰苗氏弗用靈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越兹麗刑并制罔差有辭民興胥漸泯泯棼棼罔中於信以覆詛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於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徳刑發聞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苗民無世在下蔡沈曰吕刑之遏絶通其本末而言所謂本者非言舜之竄逐時乎所謂末者非言舜之分北時乎夫本之時既言有舊都之頑在安得謂之遏絶哉末之時既曰來格矣又從而遏絶之不幾於遏絶已降者乎此其違經叛聖黨邪説而助之攻正四也吕刑又曰皇帝清問下民鰥寡有辭於苖又曰其今爾何懲惟時苖民匪察於獄之麗罔擇吉人觀於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於苗苗民無辭於罰乃絶厥世曰有辭於苗曰無辭於罰曰乃絶厥世皆與堯典臯陶禹貢合而獨無一字及於徂征來格之意與禹謨合蔡沈猶不能辨其有胷無心亦已甚矣此其違經叛聖黨邪説而助之攻正者五也至於堯典之末而特書分北三苗一言者是即禹貢三危既宅三苗丕叙之意匪有它也葢竄遷之時有頑不即工者臯陶以象刑謫遣之禹於雍州即隨至而宅叙之此其首尾照應較然可尋文理血脉貫通無間安可以徂征來格之文反易明徴之實迹哉且人既來格不可追其既徃革心向化之人聖人必不分北之聖人既分北之則决非來格之人來格之與分北不啻氷炭之相反也學者將以分北為是乎將以來格為是乎如以來格為是則大禹謨為真堯典為偽矣如以分北為是則堯典為真大禹謨為偽矣堯典既為偽則臯陶謨禹貢吕刑皆不足信也皆可删也大禹謨為偽則臯陶謨禹貢吕刑皆昭如日月也皆不可以附麗儕列於五十九篇之内也二者必居一於是安得倀倀茫茫為無星之稱無寸之尺而兩可依違於其間使千載而下舜禹大聖人獨蒙分北已降之過者哉夫使我二帝三王之正經萬古如長夜混𤣥珠於沈沙豈非吾儒之罪也哉聖經如日焉忍混之吾嘗原晉人之心矣以為非勦取文王伐崇修教因壘而降不足以形容舜禹過化存神之妙殊不知天地之大徳曰生非不欲為無秋之春也然四時以序而行不能即夏而為春故君子静觀天地震曜殺戮之心是即天地生育養長之心不必别求天地之心也聖人法天者也賞以類天之生育養長刑以類天之震曜殺戮故君子静觀聖人流放竄殛之心是即聖人過化存神之心不必别求聖人之心也如必以流放竄殛之刑為不足以盡聖人過化存神之妙而别求干羽以為竒則吾將求其備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故九經之序由家以及朝廷由朝廷以及其國由國以及於天下三苖天下之荒服也共工驩兜鯀朝廷之臣也今既能忽然而使有苗之來格矣又何不忽然而使工兠鯀之勃化尚何以流放殛為商均傳家之子也又何不忽然而使商均之洗心尚何有不肖為哉是則猛虎虺蛇之不能擾馴不害其為天地工兠苖鯀之不能化不害其為聖人而立異以紊聖經即為邪説也昭昭矣斯義也晉人固不足以知之蔡沉略知其説之不通曲為文飾又不自知其立説之乖剌也其注臯陶謨曰威以象刑而苖猶不服然後禹以征之征之不服以益之諌而又増修徳教及其來格然即從而分北之是欺其不見而取之也焉有仁人在位罔苖之事而可為哉猶自誇以為知聖人兵刑之叙與帝舜治苗之本末豈非誣而可憐哉於彼則曰以益之諌又増修徳於此則曰舜之文徳非自禹班師而始敷則彼所謂増修者果何物也耶註之上文既曰苗之來格非以舞干羽而至干羽之舞雍容不廹有苖之至適當其時則益之戒為空言無補而作史者亦隨事劄記之常耳下文復曰作史者因即其實以形容有虞之徳千載之下猶可以是而想其一時氣象夫奉辭不足以威敵則其用兵也誠為兒戯舞羽無闗於向化則其文舞也不過目觀如此氣象尚何可想之有此其言皆自相牴牾者也且有苗之格既逆於三旬之徂征又不為干羽之速化則其格也豈别有神兵以驅之耶凢皆彌縫謟佞晉人之訛而逞其兒童之見無足取者豈非無得於心故不得於言也耶
五子之歌
史帝啟崩子太康立帝太康失國昆弟五人須於洛汭作五子之歌襄四年魏絳曰夏訓有之曰有窮后羿云云此篇節取其後曰不修民事而淫於原獸未曾言太康畋也
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周語單襄公曰求葢人其抑下滋甚故聖人貴讓且諺曰獸惡其罔民惡其上書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今改上字為下字淮南子説林訓君子之居民上若以朽索御奔馬泰族訓國主之有民也猶城之有基木之有根根深則本固基美則上寧
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
晉語知伯國曰夏書有之曰一人三失云云又周書有之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夫君子能勤小物故無大患成十六年單子曰位於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亂之本也多怨而階亂何以在位夏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將慎其細也今而明之其可乎文十八年史克傲很明徳以亂天常
其二曰訓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彫牆
越語范蠡曰王其且馳騁弋獵無至禽荒宫中之樂無至酒荒肆與大夫觴飲無忘國常戰國䇿儀狄作酒禹飲而甘之宣元年晉靈公不君厚斂以彫墻
第三章
左傳哀公六年楚昭王有疾不祭河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夏書曰惟彼陶唐帥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亂其紀綱乃滅而亡此語今以為五子之歌第三章但歌中無帥彼天常一句下亦㣲異其行歌作厥道乃滅而亡歌作乃厎滅亡杜預註逸書㓕亡謂夏桀唐虞及夏同都冀州不易地而亡由於不知大道故孔頴逹疏曰賈服孫杜皆不見古文以為逸書解為夏桀之時惟肅云太康時也案王肅註尚書其言多是孔傳疑肅見古文匿之而不言也夫作古文者以仲康復立故以五子能明祖訓然當作歌之時羿雖距太康於河猶未至於滅亡也故改作乃厎滅亡言其勢至於滅亡也由乃滅而亡則杜註以為夏桀之時者為當由乃底滅亡則未知或為太康之時或為夏桀之時也孔疏此章於尚書寂無辨証之語於左傳則曰此多帥彼天常一句又字少異者文經篆𨽻師讀不同故兩存之又曰疑肅見古文匿之而不言葢疑古文為王肅所擬也 今按少帥彼天常一句改其行為厥道者則故為繆亂以惑學者改乃滅而亡為乃厎滅亡則欲遷就其説以當太康之世然不知此章之體句句用韻今厥道一句獨不用韻則其不知而妄改卒亦莫能掩矣以為王肅所擬者甚是又恐作古文者見王肅之言而附㑹成書亦未可知也
其四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闗石和鈞王府則有
周語單穆公曰夏書有之曰關石和鈞王府則有韋昭注逸書單穆公下文又曰且絶民用以實王府猶塞川原而為潢汚也其竭也無日矣
欝陶乎予心顔厚有忸怩
孟子象曰鬰陶思君爾忸怩詩曰顔之厚矣又晉語平公射鷃忸怩顔
𦙍征
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
今按左傳昭廿三年呉公子光曰吾聞之曰作事威克其愛雖小必濟而不云夏書有之曰但改其字作厥字改雖小必三字為允字荀子君臣篇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逮時者殺無赦〈今作〉〈政典〉史記帝仲康時羲和湎淫廢時亂日𦙍往征之作𦙍征每嵗孟春遒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諌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襄十四年師曠引夏書曰遒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正月孟春於是乎有之諫失常也周禮小宰正嵗帥治官之屬而觀治象之法徇以木鐸曰不用法者國有常刑
聖有謨訓明徵定保
襄二十一年祁奚曰詩曰惠我無疆子孫保之書曰聖有謨勲明徵定保杜註逸書言聖哲有謀功者當明信定安之又曰夫謀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杜註謀鮮過有謨勲也惠訓不倦惠我無疆也孔頴達正義云此引書曰夏書𦙍征之文也彼作聖有謨訓此云惠訓不倦以為晉人改書之勲為訓不可得而知也以為祁大夫改晉人之訓為勲亦不可得而知也但謨鮮過承謨勲而言惠訓不倦承惠我無疆而言則我的然知杜註之是矣然則晉人之改勲為訓者實因惠訓之訓字而改也古人之引詩書必不奪書以與詩也且書曰之上未有夏字訓字不換不可以入𦙍征蔡氏不知考証區區之忠大忠之賊也矣
火炎崑岡玉石俱焚
晉書𡊮宏三國名臣贊云滄海横流玉石同碎又劉琨傳同可見是晉人語
尚書考異卷二
<經部,書類,尚書考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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