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僻居東城蕭齋,客至揮麈之際,時聆非有偶說,其新異輒復志之。當盛夏苦炎,竹壚茗熟,試於松陰石床,展卷一覽,能令黑甜魔退避三舍,涼風吹衣,不知頭上有紅輪也。事多客述,故命曰《客譚》云。}

○龍(五則)

處州松川民結伴入山采楊梅,中道隱隱聞雷聲,異之,未幾轉入深谷,忽見一龍垂身幹枯松之上,以首隱枝而臥,鼻閒涎如蟹沫,可斛許,堆積吻閒。雷聲,其鼾也。睡正熟,蠅蚋叢集,微風入林,吻沫飄散如霧,映日成五色光。龍首絕似牛,甲作蒼黑色,如鱗鯉,然林外雲氣環薄,僅見半體。

故明崇禎歲,江右吉水人有賣藥於吳閶者,手紅匣一枚,中藏枯草一本,草閒蟠一龍,可半尺許,作淡黃色,丹吻、赤睛、蒼髯、翠鬛,雖雕鏤有不及者,不知何自得之。

順治甲申六月十一日將暮,空中霞彩忽成龍形,金色晃耀,鱗甲燦然,杭民聚觀盈萬,實為皇清開運之祥。

康熙乙巳,杭郡北關紙儈朱仰亭家,龍降於廳事之東柱下,其身大於斛,盤旋曲屈彌,塞半屋,甲如蛇而方,張偃不常,色正青,日每吸水四五石。家人駭愕,遠邇聚觀,可月餘。一夕風雨,龍乃從東牖徐出,升瓦飛去。

吾友蕭山茅廉毛菽畹嘗為予言:其縣四人共一米航,將行販於遠所,值大風雨,龍起,其航被龍持升入雲,乃置於四川成都城中小河,蓋俄頃也,浙米貴而蜀米賤,四人者至求乞而歸。

○虎(五則)

一虎白日入人垣內,銜一大豕將踰垣出,一躍而身與豕岐於垣閒,虎外而豕內,牙入豕深,堅不得脫,四足既空,不能為力,眾因斃之。

虎人於山中逐一虎,虎窘甚,忽破一壁入人家。其家是日方娶婦,親戚畢集,虎入,一室驚震恐甚。虎殊無暇旁顧,乃急縱入樓中,其樓新建,甫具柵而未施板,足為樓柵所陷,四脛下縣,威莫能展,眾喜甚,金梃並施,因烹以佐筳。(汪楓山曰:“菊公小文亦必有法如此文,以窘、恐、喜三甚,作波甚妙。”)

康熙戊辰秋,七虎渡江而西三竺兩峰皆為畏途。十月,錢塘、禹杭各禽其一。

東越裏正甲與乙均侵官糧,官乃聯縶其臂比焉。一日,與乙中道遇虎,銜乙項,甲以同鎖隨之行,越山襉、歷荊棘、至嶺下止焉。乃裂乙以食,褫衣若紙,碎骨有聲,血肉狼藉,甲恐,伏不敢動,須臾二雛至,虎以舌舐肉與之,二雛爭弄人首稍遠。忽疾風振林,風中一乳虎竄下,張口向甲前,虎作怒聲,以身蔽甲不令食,乃共食乙斷臂,甲乃得解,因匍匐蛇行,虎終竟不顧,乃緣大樹以息得免。

浙東海厓有大樹,初被風倒,復榮,其偃處平正,可息十許人。每風日佳,海中大黿身等方舟,時踞其上,下則山趾矣。一虎卒然而來,以尻就厓摩癢,尾端上拂黿吻,黿徐伸頸下銜虎尾而舉之,虎足倒縣,力脫不得奮,怒而啼,海人乃群斃虎,因並黿獻於邑宰,宰賞黿之功,命縣鐵符於肩,戒漁人不得取云。

○虎怪(三則)

太平縣百穴山之南恒多虎怪,有田婦患疾,須酪治藥,一兒僅七歲,遣踰嶺買之,既返,嶺下遇一嫗,向兒求酪,兒不許,固索之,兒泣曰:“固不惜飲嫗,母將不救,奈何?”嫗歎曰:“孝子也!吾能舍女矣,前有二怪在未能舍女也。”因與偕度嶺,果有二嫗,並立田側顧兒笑;二嫗視前嫗,又笑。前嫗遽前,謂曰:“此孝子也,尚望均舍之。”二嫗乃改容,拊兒背曰:“兒好歸。”遂化三虎相躍去。(菊公曰:“以三虎視一兒,不能飽也,猶眈眈焉,幾不免。世有以絲粒之微,至傷骨肉、捐性命以爭者,毋怪其然也。憫其孝而免,虎能知彝倫者也。人也,既不知孝,至於利害之間,恐未必能免。夫孝子也,此皆虎怪之罪人也。”)

甯國郡諸山素多虎妖,嚐變化食人。有村婦方作粥,門有老嫗求食,婦人後舍取器還,至則粥釜已罄,婦驚異,嫗謝曰:“幸獲賜粥,明當以二緡酬耳。”是夜,有虎決藩入,噬其豕,不食,大嘯去。至明粥之,正得二緡。

徐州有老母,年九十餘,惟與一幼孫同臥起,孫嘗聞母夜食有聲,詢之,曰:“兒誤矣,中夜安所得物邪?”不數夕,又然,孫聞之家人,乃其密啟簀求之,皆人骨也,於是大駭,其縶禁之。

○海魚(三則)

總戎某乘舶,風覆為巨魚所吞,覺處囊中,然又目不見明,體外熾熱如火,知入魚腹,乃引佩刀連刺之,魚痛作嘔,因吐出,遂得浮木以活。(菊公曰:“使總戎者能文,必有遊魚腹記,千古一題也。”)

北海中有大魚焉,名曰穴首,首有二穴,藏水無量,遇海舟則垂首下注,舟沈人浮,吸而吞之。又有小鱗聚類千百,曰仁魚,能製穴首,遇其礙舟,則黨圍而噬之,穴首乃遁,故曰“仁魚”,濱海之國皆禁漁者,雖毫末之種不得食焉。

海中有魚,首亦有穴,人構其首,置舶中以代櫃,差水注中,味輒變淡,舟中賴之。

○神(六則附筠厓)

張筠厓,杭人,能詩。其伯父赤甫先生順治庚子嘗客於山左,一夕其舅氏沈公見夢曰:“吾今已為此郡城隍,後二十年,汝當代我。至期,乃相迓也。”至庚申期及,複夢門列騶從甚眾,一軍吏前請申昔年之約,先生於是遂卒。或扣筠厓先生:“何德所致?”曰:“第伉直耳。”(菊公曰:“伉直者,無偏之辭,正則為神,又何疑焉?”)

筠厓年弱冠時,因跌仆,遂傷一足,病三閱月不痊。一夕,神語云:“此人數不當跛,須為治之。”語畢,異香滿室,恍惚若有撫摩之者。次日立起,了無痛楚。

新安鹺商汪仲英生時,薄於內兄弟而據有其奴,行止頗不馴,臨終見物,命家人治祭具,設二座於寢,且曰:“吾為岳家所訟,列二十四罪。案者,楊忠湣公也。今遣吏至,不能延矣。”遂卒。

烏程城隍祠,去縣署不數武,諸生管天章者,任詐好訟,白日被二人召入城隍祠,伏於階下,微窺簾下,神面黑而嚴,階前列獰卒阿傍執兵者甚眾,神曰: “昨準姚承菴老先生牒至,以君行惡,破其族六家,請吾立殛汝,攷汝數未終,姑懲以謝姚,宜亟悛也。”因命加杖,管極聲呼痛,道人輩驚出扶之以歸。管因大悔,曰:“吾初漫浪,不意致是!”遂舍家為僧。考烏程城隍神,乃張睢陽公也。(姚承菴先生,故明嘉靖時為人方正好學,嚐疏注六經,杭城石綽楔有“羽翼六經”之表,旌先生也。數子皆有父風,一子為御史云。)

湖州孝廉陳某宅延道眾齋醮將散,亡失道服三事,其黨宋二郎,司鍾磬者也,被疑,供神馬以雪冤誣,數日無驗,憤置之圊中。不數日,宋荷鋤入田,卒仆田畔,遇獰鬼數人捽之去,因數其得罪:“天神帝命劉、李二王錄君,今檄土司訊狀也。”既至,神訶曰:“冤即不白,可辯,何觸穢天神得罪邪?”宋告以失衣故,神曰:“吾固已知之,衣在石村解庫,訪即得耳。念汝田畯無知,宜亟請父老祈釋,冀獲免也。”宋遂甦,因請鄉老十輩焚香詣廟,並舁宋於床以往,既奠,仍舁宋出,未數武,宋床忽自退入,宋見神責曰:“眾為汝祈請,拜伏良苦,汝則安眠床上。汝第一瞑而已,初無所苦,今陽病以慢神,何也?”宋遂叩首不已,乃釋。宋初入廟時,有相識僧某,亡已三十年,猶紥於柱云。

禾城杜尚書臻既卒,其內侄某暴亡,為二卒引至陝右,入一關神廟,止某階下。須臾主者出,乃尚書也,寒暄畢,謂某曰:“有甲訟乙,列君為證,天符敕餘勘明,故暫相屈,證畢當即歸耳。”既審,乃某前生事,不覺醒然,直證其事,獄囚乃屈,獰卒驅之以去,某入內敘家人禮,因啟:“此關神祠,文何以治此?公曰:“關神自在京師前門,凡此,皆流官署耳。”果甦。

平湖豸史陸稼書先生居里時,白日一大舟泊其宇下,一顯者升岸,從者持刺入稟。先生覽刺,乃楊椒山忠湣公也,肅衣出迎,見公紗帽緋服,猶明衣冠,分座款茶,忠湣飲吸如常,乃曰:“久欽公廉直,今已舉代為理,故相迓耳。“致別升舟,忽不見。先生未幾遂卒。

○鬼(六則)

范時英,字偉男,為江右上高令,少時讀書杭之西山,夜月正明,忽庭中有聲,見一人冠逍遙冠,赭衣,似帝主,左右挾二美人,皆宮飾,升於廳事之扶闌上瞻顧,移時乃去。

佑聖觀北方氏坎地遇一脛骨,長三尺餘,鬼忽附奴,語云:“吾漢將軍,久潛於此,何為見淩?“於是奴大呌:”神殺我!神殺我!“主人悔謝,致牲虔禱,乃掩其骨,奴得不死。

錢塘陸韜,字子容,少負異資,好讀書,經傳子史背誦如流。邑令梁永植試童子,以古文辭擅場,列第一,廉其貧,捐俸贈之,盡以買書,晝夜讀。患咯血,又問友人假《二十一史》讀,疾愈甚,遂亡。其師張秦亭祖望諱綱孫哭以詩曰:“荒園寂寞綠苔生,腸斷當年陸士衡。春鳥不知人已去,棠梨樹上兩三聲。”其內兄某欲和不就,夢子容曰:“子欲和未得邪?余和已成,為君誦之:誰向蓬門問死生,諸公枉道駕車衡。我遊泉路無他樂,惟聽蕭蕭松柏聲。”某以告,秦亭乃流涕曰:“聲情淒鬱,何其詩之神似子容也?”傳寫人間,和者甚多,王丹麓和曰:“一讀遺編百感生,文章無價漫權衡。鍾期去後知音少,腸斷高山流水聲。”景星杓和曰:“薄命才人惜友生,顏回一曲慟張衡。不堪手錄情傷句,酸惻微如薤露聲。”

計文煥,仁和平安里人,市賈也。康熙乙亥春,病篤,心中有三人者出,視之,與己無二,共攜文煥至一家,時夜已半,乃從門隙入,見一嫗坐堂中,問: “若輩何自來邪?”三人曰:“此合生汝家。”嫗熟視,哂曰:“故佳!”因復還,至家,一蹶而寤,由是每日必往,其來往之道非複人間,視天光淡黃,所踐地亦黃,質軟如綿,彼家屋室器物歷歷可記,還則三人復入心中,時二月下旬也。既而三人憑文煥體,捉筆書偈曰:“碌碌紅塵二十九,一朝緣盡還分首。從今踏破嶺頭雲,更向菩提三妙(當作藐)走。雲也有,風也有,一場笑話都成偶。分付雲房好待吾,嗬嗬一笑先年叟。”文煥本不知書與文,而字頗端楷,見者異之。是夜,見其亡父,云:“吾為兒事費幾籌量,前進牒青帝,言汝敬惜廢字,合得延算,今幸判準。”以牒示文煥,上大書“合延壽七月”,以藍筆作一大圍,書作行體,甚妙,父曰:“向所往處,終須一到。”乃攜以往,文煥竟氣絕矣,既至,見門外十數人爭欲進,其父排眾,眾強挽之,入至一籠所,啟蓋納文煥於內,覺四周如火,欲出不能,乃猛力一迸而出,踉蹌出門,遇一人,視之,即前三人者,頃一人,頃又一人,三人與之同歸,至門,仍蹶而寤,蓋已氣絕數刻矣。其父取案頭戔茶一吸而去,家人視戔,已空。文煥至丙戌猶存。

都氏之子某,常聘傅氏之女,未婚而都子病狂,二姓之母皆嫠也,都媼度子終不差,乃詣傅,謂曰:“家世不幸,吾子分成廢疾,毋徒累若,怠無益,盍謀改字乎?苟得聘,願以半給還可也。”女聞,出拜媼曰:“母勞苦矣!郎既病若是,母何賴邪?”媼曰:“賴薄田數畝,更歉歲多,半年食耳。食盡則日不給為憂也。”母複宣前語,女正色曰:“女無枉行,既聘而卻,不知者將謂何?生不如死,願歸母家,相依以活,食缺則兒素習女紅,並夜而作,亦可度矣。兒今日願即行,不然索我於黃泉也。”二母聞之皆喜,又相抱大號慟,媼歸,遣輿以迎,女不改妝而行,青衫白裙楚楚,女未至頃,都子具衣冠出,欣謂母曰:“新婦將至,母宜出俟之,兒病瘳矣。”母驚詢:“兒何由知迎婦?復狂語邪?”曰:“否!兒方臥,睹床後有四鬼,皆披發鬼惡,出語兒曰:‘吾輩與若無怨也,緣遭汝父枉獄,故崇及嗣耳。今傅女正大節操如此,吾輩敬且畏,其敢複為禍乎?’遂不見,故兒如醉初醒,今無病矣。”語畢女至,媼述其異,共相駭歎,聞之傅母,擇日結褵焉。傅女為張儼公外孫,都生之父嘗為縣主簿云。(菊公曰:“都母本欲善全人女而反得媳,傅女甘為不字之孀而反得夫,一點良心,所收甚裕,天理顯報,在轉移之閒,誰謂無鬼神哉?”)

嚴灝亭先生之曾孫曉蒼讀書江干一寺,言寺鄰一嫗為鬼所憑,曰:“吾輩冥道押使也,監秦檜魂赴鄷都,途經於此,媼何以穢水涴吾衣?”其家祈請再三,始甦。初問其押秦之故,曰:“檜今後身為金華一婦,為謀夫犯磔,今決畢,押還也。”又問:“宋距今已久,何以始正罪乎?”曰:“檜賊擅主和議,屠戮忠良,天曹判決磔刑三十六、斬刑三十二,正未已也。”又鄰人孫卜存言:三十年前一少年,方婚禮,未畢,亦為押檜鬼所憑,祭而得安。溯考其年,蓋方押往金華托生為婦之時乎?可謂異矣!(章牧亭曰:“檜先已定剮,而後使為婦以實之,則天曹教人殺夫矣!烏乎可?”菊公曰:“其奸夫本夫輩,亦必不出檜妻與俊禼一流人,毋慮也。”)

○山魈(三則)

山魈如夔一足,處郡閩界,諸山皆有之。魈居必有巢,商販致牲,祝利必倍,否則大困,稱“神魈”焉。

處俗:凡祀魈之家必不正,蓋由通其婦而致,居魈於皮閤之上,魈則密藏屋中,其去來人不得而見也。有所需,第聞其語,凡飲食,輒饗之;否則致怒棄去。媚之喜,則日以致富。魈好淫其家。亦有以誑之,魈食物必令其家登籍,按數致金無所苟。凡食一雞,誑曰:“二金。”如數致之,蓋魈不入市,不審貴賤也。

一魈於田閒草室內臥,人獲之,並得其短杖、黃袱各一以歸,詢:“二物安所用邪?”曰:“吾被此袱,能隱形;植杖以躍,即升峰頂。故無如我也。”其人得此,試為之,果驗,乃肆為妖淫,山民相聚焚其人。

○乩仙(四則)

康熙初年,錢塘王氏失一兒,家設乩壇叩之,曰:“觀糸采輿東走耳。少選有輿夫挈還,備百文以勞可也。”末複大書:“柳道人。”已而果然。時余親見之。

昔許旌陽真君飛昇,嘗遺讖云:“吾自昇後一千二百四十年間,當得弟子八百人,皆為地仙,所謂龍沙聚會。庚申歲也。”然至今未能測其人姓名者。語谿黃九煙先生諱周星,故明進士,性忠介,穎悟絕倫,仕至曹郎,甲申後即杜門著書,為詩多悲憤之音,更世亂,篇章恒失於寇略,末年著有《薇咢集》行世。康熙辛酉,失足墮水卒,或曰:“痛飲醉自沈也。”先是苕溪陸芳辰於庚戌歲請乩,嘗以“八伯地仙之名”叩之,乩隨書七伯九十八字,皆散雜無文,復請仙筆纘成文句,乃示以一絕,云:“八伯功成尋共由,周天星宿可誠求。九州煙水無人識,不比庸庸一世流。”末書“尋其由可也”。蓋詩中已括黃公姓名矣。陸始不悟,至甲寅冬,適與公同舟,談頃,偶為公述其事,公覽詩,哂曰:“此仙君欲余編緝成文耳。若共由周星、九煙,非余而何?”公遂取仙名,纂為七言長歌一章文義通妙不減興嗣《千文》也。辭長不錄。按數八伯闕二字者,據乩云:”王、趙兩君已登仙籍,故云。

海陽吳井,字研田,別號蕉圃,寓嘉禾之雙谿,即黃九煙子壻也,高蹈不仕,清介有古廉士風。井有族兄吳聰,字次謀,性亦清謹,能詩,早卒。康熙戊辰,井客江右宿村舍中,值鄰有請乩者,井亦以扣之,乩忽書曰:“吾弟客此邪?”扣之:“誰何?”曰:“汝兄聰也。與子雅稱兄弟,今仙凡隔矣,復與子遇,豈能無情?子詩人也,因感唐人劉得仁‘詩人中最屈’之句,用申其意以贈子。”須臾乩運如飛,得五言近體一章,復扣其所止,曰:“時乘雲氣,翱翔於江山風月間耳。”其詩曰:“詩人中最屈,蕉圃研田耕。獨具蕭閑格,無慚月旦評。交疏多解佩,釜冷便餐英。才美哀時命,莊騷其不平。”(菊公曰:“詩人未有不得仙者,蓋其生時塵俗之氣洗發淨盡故耳。”)

康熙辛酉,孝廉沈五於試前卜題於乩仙,示以“司馬牛問仁”全章,及試,果然。主試翰林湯斌也。知而問之,沈實以乩示,歎以為異。蓋出題之時,本擇“點爾何如”,既而心動,遂更此題也。

○偽乩

浙東一倅勤好仙道,遂有方士陽作呂仙乩語以弄之,期以明年中秋會於靈鷲洞中授以長生之藥。倅心喜,至期齋沐而至,方士預飾一古貌者匿洞隱處,誡以勿言。倅偕方士同往,既至,止方士於外,獨入遍尋,始遇見一叟,臒顏鶴發危坐於岩石之上,見倅把麈柄而笑,倅以為不世之遇,稽顙若舂,泣述上年之約,祈求金丹。道者擲一物於地,倅者膝行而取之,向明而視,乃青荷葉裹也。啟裹,一丹焰然。倅復泣叩:“荊子久同修元,願不遺愚蒙,並賜救拔。”道者搖首,倅復哀禱不已,道者復擲一粒,倅方禮,舉首已失所在。於是欣喜無量,遂廣出金錢,訁乇方士建閣以奉仙靈,並厚贈方士,大有獲焉。既而古貌者以賞輕,泄之於人,人問:“所懷何藥邪?”曰:“肥兒九也。”

○人異(五則)

仁和東街一絡絲婦三足,一足附於左脛,稍纖。

艮山門外焦家橋一兒,可六歲,能吹火筒作簫聲。

{{YL|康熙辛酉,山陰荷鹽婦嘗有生者,一婦滿頰生髭,毿毿畏人。杭人楊辰逸親見之。

江右南昌民家一女,已受聘,其父以無子,日禱於大士前。一日其女於中庭而泄。父讓之,女告母曰:“兒已非女,何害乎?”母驗之,果男子矣。父母大駭,令更男妝,因感釋氏之靈,僧懺以謝也。既而夫家以負婚訟於官,邑令召乳媼驗實,乃賜錢二十貫為婚貲,命以原聘還其夫家。杭人彭端臣遊其地,親見其事云。

{{YL|康熙丁亥,混同江之東千里有蟄人,入冬舉室壞戶而蟄。

○產異(六則)

康熙初年,海甯民婦一產五男,皆長五寸許,多不育。鄰婦孫氏見之。

康熙辛未,錢塘民婦產一肉毬,破之,得小卵數十枚。

珠儈洪氏婦產一𧉮,長三尺餘,即殺之。

山陰民有賈於杭者,其婦數誕怪,初產一夜叉,又產一白魚,繼又產一蛇。

康熙壬申六月晦日杭之皮市,山陰章姓產一怪,虎齒、牛角、猴聲、雞趾,似野叉,即瘞之。

杭城望江門內,旌德觀東一翁年六十三,婦已六十六矣,懷妊九月,腹豆如甕,其夫疑為病臌,延醫視之,果胎也。其婦一生未常懷,子貌如四十許人。

○物異(八則)

明末潞藩,長齋事佛,初好食鱉,閹人得一最大者,重五十觔,王夜夢人謂曰:“此中有異,不可食。”及明,已烹矣,剖之,得普門像一軀。

故老傳:萬秝乙卯,嚴州漁網一巨鱉,重十八觔,酒家易之,懸於空中,夜作人語,誡人行善,主人怪而剖之,腹中得一皮冠老人,長五寸許。未幾,舉室暴殞。

康熙甲子,杭城產貓七足。

康熙辛未正月望錢塘門外城址下,蝦蟆相聚,積盈數裏,⒒堆垣牆,高可三尺,不可勝計。

甬東竹多作筍脯,俗呼“毛筍”,每歲出巨筍一枝,曰“筍王”,必有二筍傍出,差弱於王,曰“筍將”,其形必異於幾筍,籜梢如錦帶,長有尺餘,出土即能辯之,誤劚之不祥,家必有災。

太湖之濱,厥土肥沃,蔬果美好,蘆菔尤肥大,每歲出一絕壯者,形如粟囊,重可五六十觔,主人必賽神燕樂以慶之。

故老言:萬秝丙申八月,江右南新二縣水湧,凡池塘溝井皆自湧出,案頭水中丞亦爾溢出少許。

里人沈子餘於友人齋頭遇雷雨歇,閒坐偶見屋柱頂一蜈蚣長七寸許,沿柱而下,未至半柱,駐而不行,回視見一守宮絕大,自礎下出,緣柱而上,未至半柱亦不行,二蟲相距三尺許,皆目相視不動,眾客異之,靜俟其變,半響,蜈蚣半身空縣,俄復下墜於地,守宮不顧,還歸礎穴。子餘以枚撥視,惟一空殼耳,殆守宮遙吸其體邪?物理相制有不可測者。

○花異(六則)

錢塘鹺商戴氏齋前穀樹,長不數尺,忽敷一花,與木芍藥無異。康熙戊辰秋。

康熙庚午,菊公家有菊名檀香者,一本百花,皆如碗大,花本檀色,高頂四花獨變淡紅,為尤大,俗傳“花神著印”也。

順治甲申,金沙灘山民孫氏秋海棠發一花,千葉,大如牡丹。丁卯歲,覺苑寺傍張冊玉宅秋海棠亦然。

浙東遂昌縣署有藤本芙蓉,高丈許,每一花五蕊相簇,傳說如此。或似芙蓉,當有本名未可知。康熙丁丑十月,東苑民家開牡丹一枝。

東洋日本有紅繡,又有藍者,皆高三尺許,叢生,性如秋海棠,畏日。又有五月菊,及中夏而花,唯紅、紫、白三種。

○畜異(六則)

包遲勿,杭諸生,讀書雲居僧舍。一日,天將曙,聞觸戶聲,啟視,乃一老牛也。屈膝向包,叩首不已,俄而屠者跡至。蓋此畜今夕當宰也。包之祖、父皆戎官,素禮雲棲蓮池師,秉佛戒以貧,乃為醵錢贖之,歸之雲棲放生所。

康熙癸未,浙東農家牛產一麐,通體似牛,唯四膀有鱗甲,甲隙生毛。

唐蒼甦,杭諸生,多才,有名庠序。康熙丁丑病卒,見夢於家,曰:吾緣白蓮寺僧及王小姑事,冥司罰變作豬,在某地腐翁家。“其家贖歸,養之。

蘇州一生,明於國律,為冥王署為判司。生讀書僧寺,與數生共處,乃不時被召,召則卒仆,移時始甦。中一友,性儇佻,陰禱於生:“於更召時,願挈我一遊。”生笑,辭以“即見召,仆且不知,胡能曉君以行邪?”又曰:“子不我挈,吾有計矣。”一日俟仆絕,乃投繯於臥所,俄生反而友不甦,家人知其事,群閧於生,以為左道殺人,將訟之官,生窘,亦投繯入冥叩王,王驚曰:“無事致君,何事至邪?”生述其故,王命訪之,數青衣急促偕生行,曰:“非檄至者,不得入關,當於關外求之耳。”因出關高呼其名,不得,徘徊於道,一市飯嫗問故,曰:“昨者有某役押豬犯七名出關,遇一書生尋訪判司,一犯以金授之役,易以往矣,得非即此入邪?”乃還啟王,王召押者,訊狀得實,謂生曰:“此子誤入昆山某家豬胎,先生宜急還向彼贖取擲死,彼自甦矣。然到時始產,候第七豬,灰色者是也。”生既甦,告眾以故,乘夜束裝而往,循教以行,其友果甦。然自是冥中亦不召矣。

康熙丙申夏,軍廚中宰豬,腹有四豘,其一甚異,猴面象鼻,聲亦似猴,乃殺之。

是年春閒,杭城產一豬,全身無異,前後人手足也。

○灰作慈像

吏部侍郎阿爾稗家一兒出痘,父母焚香致禱,篆灰作觀音像,三日方傾。

○又畜異(二則)

新安李某粥鹽於槜李之新城鎮,鄰有狗,屢傷人,主人欲殺之,李為匿蔽,乃勸止焉。更數日,狗銜一紙裹置李前,搖尾而去,視中有銀一兩云。(菊公曰:“此狗可與黃雀並傳,今有救其死而反仇者,此狗之罪人哉?”)

國初,杭人張世祥家宰一雞,肋有“李林甫”三字,字作青色如涅者,其家遂棄之不食。時徐上謂先生與之鄰,徐父楚白翁索觀,扣者如市,錢塘令何玉如聞之,亦取視焉。(菊公曰:“使余得此雞,正當烹熟,佐以美酒,召二三知己,取《唐史》天寶時事共讀之,遇林甫惡端,則啖一臠、浮一大白,豈不快哉!”)

○妖鬽(六則)

康熙丁卯,錢塘木商金晉揆家妖興,空中飛石,能曲轉而不傷人,鎖鑰中器,亦能出之。以大鏡置甕中,甕口甚小,不知何術以進。

鹽客王有陶,豐軀重三百觔,一僕因齎引至場,夜經黃天蕩東,道逢一人,冠漆角襆、頭著深絳衣,立於澤旁,曲體揖僕入澤中,僕不覺已至水,昏月浸波,寒光返照,僕忽驚悟,且慮濕傷懷中引,亟探手出之,其怪若有所畏,始隱,村人聞呼掖救乃免。

芝松里柴垛橋民夏夜苦熱,臥於簷下,睡醒,見眾犬爭向東吠,隨視之,正見一物坐對河樓簷上,垂足於河,目大如碗,牙出唇外,二掌大如箕,顧犬而笑,臥者大駭走。

雲林寺西峰石筍菴僧夜行,月白如晝,於天竺道中遇一怪,長有丈五,著藍繒半臂,草履,以巨竹為梃,乘月而舞,僧徑行,不顧,怪亦入林而去。

順治庚子,芝松里楊氏有怪,其廳事前置澤蘭二盆,左廂院內有古梅樹一株,實百年物也。每夏夜月明,嘗有赤體怪自梅下出,掛慘紅羅襦,蓬鬢凸睛,短悍精捷,入廳跳擲不已,出必舉澤蘭於肩,飛行宇下,聞人聲,仍置蘭於原所,落盆有聲,因不見。每月明必出,出必如此,楊氏惡之,疑為梅精,伐去之,亦不能絕。

上高令範偉男未仕時,讀書山中。一夕,公已臥,月中見樓瓦上忽墜一物,展轉成一老翁,衣黃褐衣道巾,布履不甚長,揚袖於樓中,作旋風轉不已,公遽掩之,得一石丸,五色光燦,甚可觀。公以火煆之。至今猶存。(菊公曰:“形作道裝,必古人所遺之丹也。碎而餌之,當必有益惜哉!”)

○珠(二則)

康熙丙戌,海甯城南,雨過草閒皆生珠,視則⒒⒒然,珠也。光華陸離,拾之,應手而碎,中唯水耳。

一舟子入暮方泊舟,見厓上火光如月丸轉不定,戲以篙刺之,乃見一大蛇,驚逸,火停草中不動,臨視得一大珠,徑寸許,蓋蛇所吐也。

○銀(三則)

杭之清泰門典庫主管某,一生積銀四十鍰,暇則取玩之。一日,匣內有聲不已,啟視,皆化為蝦蟆。

康熙初,有賣魚者甲,五鼓詣行,途經烈帝廟,見朱門半掩、燈火熒熒,竊視之,見紅袍束帶者臨於上,小吏十餘皆運銀鋌而計數之,鋌積至屋梁,殆數千萬。甲驚羨入門,叩首哀乞,紅袍者命與一鋌;甲再哀叩請益,不許。一持籍吏趨前耳語,紅袍哂然,更與一鋌。甲得奇遇,乃轉歸入湯餅肆,方食頃,懷中覺有物蠕動,驚探,得一大蝦蟆,遂棄擲溝中。未幾,又動,探之,復然。甲大失望,癡坐燈下,有同業者乙過肆,呼甲曰:“天將明,何坐此邪?”甲告以故,乙不信,探之溝中,應手出二鋌,始悟籍吏耳語:蓋附一以畀乙也。二子欣然,各懷一鋌以歸。

汪貞木,杭諸生,居芝松里。夜嘗以青火出屋內,疑有寶物,聚昆弟家人啟之,至丈餘無所見,唯得一石,長六尺餘,青瑩光潔,可作石案,以水浴之,一屍影橫於上。家有乩壇,眾扣之,乩以詩示曰:“此疾我能知,二人心在茲。亡魂唯小女,相見是心期。”末復大書“方孝孺”三字,乩遂寂然。眾不悟詩意,更召一仙符畢,乩運曰:“吾伭女侍香吏也。”既閱方詩,乃大笑,大書:“哈哈!此正學先生譏汝等耳!”語含“癡念妄想”四字也。(考汪所居,屬佑聖觀後隙地,實宋內宮也。疑有宮人得罪死、或以石壓,故有此影。青火即燐火。味仙詩有“亡魂唯小女”,雖含“妄”字,蓋亦兼示此故耳。)

○又虎

魏塘錢廉江嘗遊江右,遇一半面漢,詢其故,曰:少時,入山遇虎,為其所迫,亟緣一大樹避之。虎齧樹根,至流血始已,猶蹲守不去。良久,樹顛忽墮一絲於其面,甚冷,亟以手捫之,則血流濡領,其半面肉已盡去矣。欲下,虎猶礪牙。無已,乃力升樹顛察之,正見一物如斗大,翠色、身團、無耳目手足,張口正赤,口中一絲裹面肉方啖未盡,其人惶遽特甚。幸素勇力,折大枯枝疾擠之,物乃墮地,虎正饑,伺人不得,遂吞之,轉盻宛轉於地而死,人得無恙。(菊公曰:“方其危時,不進前死敵,退後死法乎?物欲傷人而卒斃於虎,虎欲飽人而反斃於物,非天道乎?世之類此者多矣!甯獨異類哉?”)

○又龍

龍井,居西河之西,有龍居之。吳葛稚川煉丹於此。明正統中,宦者李德遊龍井,屬旱,令人淘之,得鐵牌二十面、玉佛一像、金銀各一鋌,上有“元豐” 字;次得一石,以八十人出之,奇怪突兀,高可六尺,鐫有“神運”二字;繼又得鐵牌十五、銀二條,上有“赤烏”年號。蓋皆投龍以致雨者。

○伯噽首級

康熙丁丑,金義袋港北民家坎地,得一髑髏,大如斗,旁有一石,中篆四字,曰:“伯噽首級”。

○火夢

康熙辛酉,杭之忠清里人夢戮八囚於門。次日,本裏大火,延及其門而止,始悟“八人”者,“火”也。

○誇天曲

山東士人某,語多誇大,本無知識,人多哂之。嘗語及大樹,曰:“我鄉一樹,大無可喻者,蓋經四千歲之久矣!”詢為何代物,曰:“傳為趙宋時物也。”聞者絕倒。好事者乃括其平生之語,集為一曲,曰《黃鶯兒》,以為談柄云。曲曰:“宋樹四千年,熟楊梅朱陳縣,一驢日走三千站。十套史全,百觔鯉鮮,三千馱子金剛鑽。更誇天賊來吃餅,一頓打三千。”

○塔影

嘉禾東塔寺,漢朱買臣故宅也,有墓在內,距相家蕩可十里,人不見塔,而水映塔影甚明,七級光徹皆現。

○雷震逆子

方山有村氓傭於人者,每挈豆麥歸,惡其母,陰以與舅。一日,伺母從親串所歸,邀於途縛於古塚之松閒,以利刃剖母腹,斷其腸胃,散縣於林中,以逸。縣令嚴弋不得,幾一月,雷神從揚州攝其子還,震死,即貫其屍於縛母之松枝,乃穿背而出,脅有焦字,曰“揚州”云。

○母淫殺子

方山之民有商於外者,其妻與人通,一子方九歲,中夜醒,忽肩旁有一足,詢其母曰:“父歸邪?”其母惡之,且誡曰:“苟泄吾事,當寸臠之。”其子旦入小學,至午不敢歸餉,及暮亦然,其師窮問,乃述母誡,師強送之,及門乃返,次日其子不赴學,呼之,其母曰:“昨兒未嘗歸,方欲向師求兒,何事久藏乎?”師知其故,遂宣兒語於眾,因訟之縣,令不信,督師出兒。師歸,遂率徒眾登婦樓窮索之,不得,將下樓,已躡數級,正見二甕於婦床下,血腥逼人,取視之,兒果碎臠於中,事乃白。其私人逃於杭之護國院為僧,並獲之,就法焉。康熙乙未事也。

○以妓餌父

吳興一村翁,頗足穀,以絲千金命其子之金陵粥之。其子戀一妓,久不歸,翁探知之,趨金陵妓館訪焉。妓家曰:“誠在!適外遊,稍俟之可耳。”翁待至晚,子不歸,其家以惡草具餉之,宿之外室。次日,子仍不歸。至三日將晚,一嫗出曰:“翁待久矣,毋徒坐守良苦,曷入一觀花乎?”翁欣然隨之,入至中堂,舉目則湘簾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於朱欄曲楹閒,座上金猊正嫋,一少年姬濃妝前拜,引入幽室,進以金尊,款以珍饌,翁不覺陶然,傾醉,即與之狎昵,巫山夢覺而紅日下簾,甫起,即進飲食,而其子已至,父子相見,嘿無一語。飯畢,其子請歸,翁良久曰:“子曷先還?吾粗取逋貨畢,即歸也。”翁乃獨留妓館一月,貲斧畢耗,孑身而歸。

○蒙古斬淫婦

康熙甲寅,耿逆倡亂,浙東群盜所至蟻聚,天兵南伐,凱還。一蒙古助戰兵寓錢江民家,掠有諸全一婦,甚嬖之,其夫向久物色始得之,向兵哀祈備至,兵頗憐之,已和價許其贖矣。及令婦還,不從,且深匿焉。兵不勝怒,擲價還之,夫無已號慟而去。婦又從內罵之,兵乃呼婦曰:“曷從吾往識家遊乎?且避汝夫之複來!”婦欣然從之,登一山,委蛇入深處,境甚荒寂,兵拔劍數之曰:“不義,牝甯有棄故夫而能久安於吾邪?”遂殺之,棄其屍於礀以歸。(菊老曰:“余嘗閱《輟井錄》,載河南婦被虜元兵,其夫與姑求得之,視若途人,亦號泣而去,須臾震死。事略同。蓋上天之公,即正罪於淫牝,無可異也。獨是為兵者,大都貪財好色之是尚耳!彼何人哉?乃毅然一決不平之鋒!亙古罕見。兵乎兵乎!是亦有烈之奇士哉!”

○木蘭店壁詩

陳千頃,漢兒也。後仕浙東遂昌、福建尤詔二邑,沒於任。嘗過河南木蘭店,壁上有一絕,云:“風吹柳葉遠山顰,紫燕飛殘樹底春。可惜海棠零落盡,眼前誰是看花人。”殊覺淒惋。

○義棠橋店壁詩

千頃又經山右靈石縣義棠橋,店壁有秦女子題一絕,云:“霧鬢風鬟亂曉妝,孤星淡月影微茫。自憐薄命同秋草,戎馬鞍頭困海棠。”蓋一武夫之妾也。

○溺木鬼(二則)

一僧龕於萬安橋西關帝廟神祠下,夜聞二鬼相語,甲謂乙曰:“汝行當得替,可賀也。”乙曰:“明日屬浣豬腸胃者當替,苦無以致,奈何?”甲曰:“是不難作,一魚銜其腸下沈,其人必縣身取腸,可致矣。”乙曰:“善。”僧次日伺之,果有一人攜豬腸而來,述以故,得不死。

武林門外天妃宮道士夜聞鬼語:“明旦有持雞者得代。”次日,果有持雞人若被曳者,將次入水,道士亟挽之乃甦,扣其所居,則甚遠;詢何以至是,則其人亦不自知。其水不時溺人,龍虎山張真人朝京,每停於此,道士乘閒扣之,乃命立一竿於宮前,可無患矣。如其指,後果無溺者。

○貞女孫秀

孫秀者,杭人楊文龍待年婦也。年十四,尚未婚,夏日浴於房中,鄰有惡少吳起龍探手檻下持其足,秀怒罵之。吳有狎交嚴奤子者,北人,一方之巨魁,聚惡少為與而肆惡焉。里人以其凶德,訛稱“嚴太師”。是日為吳面,秀之姑以解之,且持杯茗送秀以請吳罪(土俗:遞茶請罪,情之輕者。)而面有調色不恭。秀恥,遽擲杯怒罵之,嚴亦大罵,與吳備辱甚至。秀姑,戇嫗也,居平慴於嚴勢,且慮得奇禍以累子,亦大罵之。秀內外交箋,無生之氣矣,乃服杯滷而死,通體上下衣皆手針密紉無閒,盛暑停屍,信宿以俟官殮,迥無穢息,鄰眾不平,群號於縣(山左黃在中為令)。嚴幾漏網。大中丞張公(諱敏)訪聞案實,特題斬之,吳幸先斃於獄云。(嚴字自節)

○設齋致鶴

山東顏君召武,孝廉也。生八子,一為侍衛,於朝顏沒,家人設齋,有鶴十九隻盤旋庭際,一鶴翔集庭中,移時始翥。

○海怪

康熙乙酉七月既望,浙江之赭山有物焉,形若婦人,白身黑章,班駮相閒,面皎唇朱,不被一縷,箕踞於山厓,見人則大笑,舟行者仰皆見之。聞者驚異,率皆棹舟往觀。經數日,乃謂觀者曰:“俟二十一日,汝等皆當歸潭邪!”言訖下沒於濤。是時,颶風盛作,雨霖不止,海氓占驗已慮漂沒,及聞是言,率皆遠避。至日,洪波數丈隨潮而至,各瀕海諸地悉遭漂沒,災變甚異。赭山之民幸有先覺,唯守滷地二百餘人無一得生云。(菊老曰:“嘗閱內典,觀世音菩薩恒現種種身而為說法,或為變相以救度眾生。赭山婦人者,普門現身耳。”)

○謀資毒命

錢塘安溪張甲挾資販豕,其鄰李乙蓄意圖之,臨發,詭以訪親杭省,附舟以往,至武林,瞰甲收貨入橐,潛於藥肆購砒以藏。次日,作寬焦,置毒其中,甲食以死,乙乃懷金走歸。虛舟飄搖,泛泛波上,守汛兵士見之,收泊汛所,見一屍橫中,乃謀於匄者,曰:“若能挈屍掩藏,當粥舟以分其值。”匄喜,負屍置漏澤故棺器中,返而兵士負前約,匄者遂首於官。方乙之歸也,甲妻詢甲所在,乙謬以訪親分岐對,妻不信,亦鳴於官。是日抱牘與匄者同至,一訊而得,各服其辜,康熙庚寅事。

○假屍還魂

康熙丙申六月,杭之北良裏癸巷民陳氏一婢曰蘭花,配夫五年矣,至是病亡,經宿複蘇,曰:“吾何以在此?汝家何姓邪?”扣之,乃孩兒巷士人家閨秀,時亦病亡,冥中以與蘭花之配合為夫婦,慮陽道貴賤不諧,而蘭亦合終,乃令借屍返魂,以符冥數。女之姻戚聞其事,訪至相見,一一道故其家,以為宿緣,亦不為異,遂成伉儷焉。

○乞子死國

崇禎國破,有乞兒赴水死,題《絕命詩》一絕於橋柱,曰:“三百年來養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綱常留在卑田院,乞匄羞存命一條。”(菊叟曰:“賢哉匄也!此真道學先生也!一匄溺而朝紳剝盡面皮矣!”)

○闔門殉節

故明天啟中,蘇人張振德由貢任巴蜀令,藍寇發,一家二十一人同時殉難,與唐潭州李芾同。又明末,左中允劉理順闔門並婢僕十八人同時殉節。

○未婚守節(二則)

康熙戊申,和州烈女陳冬青,許字黃彝鉉,鉉卒,女年十九,過夫家,守節自盡。古吳下堡貞女顧氏,許字張可久,張卒,年十七,立志歸張,守節更四十四年,卒。繼有蘇州蘇駿公之媳,係松陵黃昊若女;宋珽臣媳,係庠生顧宣三長女,皆年未二十,嫁而寡,守節夫家。

康熙癸亥甲子之年,吾杭王醬園之女以夫病,立志歸夫家,視夫及卒,守志終身。周彝遠之媳,亦以夫死,歸周守志,素服終身。李白山之姊,未婚守志。此皆天地之正氣,安得使為男子假以簪紱、列於朝端乎?是氣也,不鍾於男子,而多為巾幗,豈時使之然耶?

○拯難延紀

仁和丁簫頭,細人也,居江干。康熙甲寅閩變,王師進剿,皆於江干民家駐劄,賊既卒平,率攜俘獲以還。丁氏兵,龍旗禦營甲士也,得一金華民婦,其夫蹤跡至,求釋不獲,夫號於路,婦哭於樓,簫頭感奮,曰:“吾生苦積,得金廿兩,將以授二子,脫不克荷,徒存無益,盍若贖此婦以合破鏡乎?”兵以主於其家,無難色,婦得以歸。後簫頭暴死復甦,因言:“吾命當絕,緣本瓜山人,故彼方土神錄之去。今此方土神甘王知之,與瓜山神爭曰:‘是人行善義、全夫婦,向已會同城隍神奏帝,準延壽一紀矣!何得擅錄邪?’是以放還。”簫頭卒得生。

○冥吏誤追

范珂者,老病而死,至冥見吏曰:“追誤矣!是少年,非叟也!”斥差輩速送之還,歸途乏糗,貸而返,及門,守神不令入,乃覓徑得曲突,勢高不可攀,二鬼以肩承扶梯珂以入。見屍在床,又不得合。後一獰鬼撲其背,乃甦。

○鼠識敬畏

有善士集《感應篇》、《梓童帝君》、《戒士子文》及《造命功過格》報應諸文以勸世者,曰《造命篇》。余家一冊,偶彙諸書藏於笥中,蓋有年矣。一日發笥,諸書碎於鼠者若蛺蝶然,無一版全者,內一冊獨全,取視之,《造命篇》也。異哉!豈小蟲知其有功於世而不敢犯與?抑窮簷敗笥有神守之而然與?嗟夫!吾愧於鼠矣!鼠猶知警,而吾久置於冷地,吾誠有愧於鼠矣!

○事巧受誣

杭州有為人代庖者,齎銀千兩作二酒甕,由蘇喚舟以達南潯,蓋防窺伺也。既至,牙家主人曰:“此處猶慮盜邪?曷啟封以畀我?”甕啟,皆磚石也。先是舟經八尺,風猛舟輕,舟子取磚石以鎮舟,次早有草舠掠舟而過,舟子呼曰:“王伯伯有衣包在,曷為我寄於家?”至是,代庖者執是二端以證盜,舟子百喙無辭焉,訟於官,遍毒桁楊無所承,幾半年所,舟子日禱於神以為冤,以其寄物見疑,無或出者。臘除歲改矣,而案寢冷。貨主人疑焉,扣於司案吏,吏曰:“子之代庖者所命也。”貨主人並代庖者訟於官,盜始白。蓋代庖者豔得牙之富,將以愚之而漁其金,不謂潯牙幸免,而舟子以取石寄衣之巧合而卸禍焉幾蹈。不測人心之險如此哉!

○禰衡土神

吾杭仁和北鄉有瓜山土地祠,俗戲懼內者曰“瓜山土神,夫人作主”。吾友盧書蒼經其祠,視碑,始知為漢罵曹之禰衡也。

○鈢盂潭五通神

武林艮山門外東北一里許,有水曰“鈢盂潭”,近潭桑閒有叢祠曰“五通”,製度卑狹,土人奉之以乞靈者。康熙中年,有三少年於暑月自城中出遊,日既晡,經祠下憩,一少年取筊卜於地,同侶叩何卜,曰:“吾戲卜得歸與否耳。”筊兆不許,少年共揶揄,以為日且未暮、咫尺地,顧不能入耶?於是相率歸,經潭上,忽見水濱二鯽甚大,遊滯淺沙,側身潑刺不得去,少年大喜,下取之,相顧謀曰:“吾輩正思飲,既得下酒物,況日未崦嵫,曷往壚頭取醉乎?”行潭北里餘,始得酒家,移時候魚烹不得熟,垂暮,屢速之,酒家出魚,謂客曰:“不能久待,烹至久,終不熟,奈何?”群視鱗尾如生,及破箸,則祠中二筊也。眾大駭異,欲起,天忽晦暝,震雷急電卒發,大雨如注,城扃既鑰,遂宿於酒家。果不得入。

○銀化螻蛄

一肩販荷擔出中途,經一衙宇,內呼其名,販者入見。主案者金冠紫衣,傍侍數文吏,左右屋角皆有金銀數聚,晃目炫心,主者命於銀聚任意取之,販者大喜,滿取置擔,不勝荷而止,亟負而歸。未至家數裏,微雨,乃息肩避於一峻宇下,回視擔中,有物蠕動,殘月正明,細辯之,皆螻蟈也,乃一一由峻宇檻下,入無一存者。販者大失意,俟門啟求,見主人泣告以故,主人曰:“誠有之,君命必薄,不可多授。贈君二鋌,勤儉以度,亦可以送老矣!”販者泣且謝,懷百金以歸。(菊公曰:“販者少得,是其幸也。雖力猛勝荷,三千金已耳。即不他失,必藉此而營運,多行刻剝,取怨於人,利倍於本;其誌愈大,勢必興創廣廈,開池疊阜,要結宦姻,入貲納職,置行頭,收骨董,凡戲場中種種花麵無不為之。三十年鑼鼓聲歇,仍是本來。不若百金之奉,省郤幾多辛苦,免郤父老譏評,故曰:‘幸也!’”)

○聯貴賈禍

某縣村農費叟,足穀翁也,力田致富,居平恒以乏貴家往來為歉。一日大雨,子婦滌蔬河濱,遇一小舠泊棲柳下,中一文士逼處漏篷、衣履沾濕,二仆尤甚,詢之舟人:城中費孝廉也。婦以適與同姓,述之叟,叟即持雨具至舟所,迎謂曰:“雨甚,貴人曷不暫過草屋一少避乎?”孝廉者,正寒餒交困,聞言欣然,登岸入草堂,敘禮畢,詢知同姓,甚喜,即與溯源流、序雁行,複講家人禮。叟立命治具,攜手簷下,指顧曰:“愚於鄉居,亦頗無憂,此予水田也,有若干;芋庶田若干;魚池若干;茭灘若干。此外,有桑原蔬圃若干,桑陰皆藥畦也。”又攜手入堂左,孝廉望之,有高舍十餘閒,曰:“此余倉廩也;此牛羊豕舍也;其屋之左右,皆佃夫舍及僦椽也。”孝廉惟唯唯,頗豔心羨目。家人告酒具,乃邀入座,殽核豐潔,非複田舍所有,叟握杯曰:“此醞五年矣,今特為貴人弟設也。”孝廉稱謝不置,既而酒酣,孝廉盛道家世及交遊,曰:“某官,則同年伯也;某官,則大座師也;今行取之某部某,則房恩師也;其他如某某,皆弟之中表也。今城中現任某某,皆與弟善,無言不讎。凡交於弟者,安有禍患相及哉?”叟聞,甚熱中傾心,飯畢雨止日斜,孝廉告別,叟猶挽留過宿,不得,悵怏而別。明日叟華衣盛僕,刺舟入城,以訪孝廉,亦留款曲。自此交情甚濃,凡田土畜產所有,時有進納。秋成貢新,歲除獻臘,孝廉頗感之,恒思立效以報,以掩素飡,而苦無事。竭思得計,乃謀於所善捕役,令其囑盜陷之。未幾果致叟於獄,叟子走孝廉所求援,孝廉泣曰:“汝父視我厚,吾捐頭頸以救,何吝?顧所犯甚重,非口舌可能爭,奈何?況今當事皆利徒乎?”其子曰:“苟能出父,壹聽叔教,無靳也。”孝廉遂疏某官當賄若干,某官當賄若干,某胥某役及盜當若干。土下關通,非半萬不可。村農之財,皆在土地,苦無多鏹存篋,竭措不滿,遂集田房諸券謀質於孝廉,孝廉皆假他宦以有其田土屋產,猶以文書上下百端誅求,其子至羅雀掘鼠以應,家空盡而叟始釋,為時已周星矣。方叟在獄,德孝廉不置,每謂“幸識此人!”及歸,考所費,唯數口孑身存耳。乃大號慟,淚未乾而某宦之督交屋人至矣。痛定尋思,與盜不麵,何仇而至是?遂割雞攜酒入獄以勞盜,誠叩所由,盜曰:“害汝家破,而反食我,君子也!吾何忍更隱乎?此無他,乃汝弟孝廉囑捕為之耳!”叟聞,始悟,亟趨孝廉所,累辭以他出,叟轉怒,歸讓子婦,曰:“非若一言,禍不至是!”子婦曰:“以姓偶同,故述於翁,不令納交於彼也!”翁慚,大罵之,婦憤雉經而死。子痛婦亡不以理,亦絛頸焉。叟痛家破嗣絕,亦付一繯。(菊老曰:“此勢利相交,禍庸不有?天下皆是,可盡著乎?著之者,以為富家聯勢之戒耳。”)

○雨金

康熙丙寅丁卯閒,山左玉峰趙公士麟撫浙時,富陽縣有星墜,其聲如雷,土人按地而坎,得一圓物,約重百餘斤,刮磨之,如赤銅,土人相謂:“聞天嘗雨金,此甯獨非?”乃鏨方寸付鎔,果紫金也。眾不獲隱,呈於邑宰,邑聞於中丞,公曰:“此天所賜,毋關災祥,不煩疏題。”命計闔省登仕籍者均有之。西河翰林毛大可先生得金一兩八錢,至今藏之。

○立志償逋

杭郡陳大生,以營運失利,逋負至八百金,計窘而逃,書一紙列逋主姓名及數於上,臥起懷之,且誓曰:“苟得志,當倍以償!”凡櫛風沐雨遊涉江湖者二十年,蓄二千金,始歸,按紙酬報,如初誓焉。杭士賦詩美之。

○雷鬥

詩人王文白之婦憑樓望雨,見鄰牆角煙起蓬勃,霹靂隨發,一神可二尺許,雞口蝠翼,隨一方鬥而出,尾曳煉尺餘,皆煆紅如火。

○嫁神嫗

有商於亳者,睹橋北一婦豔甚,惑之,以謀娶訪於媒者,曰:“此孀婦也,誓志不嫁,奈何?”商切問計,媒測其可愚,曰:“彼夫唯有一耄叔在,或賂以主之,乃可。”商即以貨畀之通叔,還報曰:“婦志莫奪,或紿以歸,甯輿至爾所,任之。不然者,反爾賂,無他計也。”商惑甚,計以必得婦,立允之,且致厚聘,至期迎婦,方度橋,婦忽躍出赴水死。商大恐,亟懷餘貲甯遁,終身不復至亳。然赴水者,橋北社廟土夫人也。

○犯寒阻運

北方黃河冰未合時,有惡少五六人,聚依土祠,乘冬乾水落,運大石十餘塞於河中淺處,糧艘及貨載皆不得進,惡少叩舟講賂畢,已預熾大火聚於祠內,煮火酒痛飲,裸體入河運一石至岸,已僵凍矣,數人者挾至火所,複以火酒沃之,熯大裘以被;次少年複下。更番數時,大石畢起。俟舟過,復下之。

○虎踞院橋

康熙乙亥,王公諱維楨,滿洲進士也,撫浙初,至院西有通江橋,一虎踞其上。

○豹越浙城

杭之吳山忽有一豹,食人、犬、豕。時陝右馬如龍為郡守,命虞人捕之。眾圍既合,乃竄入紫陽山穴中,一夫以足探之,被傷。薰之久,始獲。

○壽人

杭郡內閤黃文僖公母夫人,壽百四歲,嗣後無有繼者。最後有王少仙者,善藏大桃實,非時以壽親友,及百歲,里人群籥大中丞西蜀張公,以請題旌。公以無左驗,不許,王亦以是年亡。

○青蛙將軍

杭郡金剛寺有神物,俗稱“青蛙將軍”,形絕類蛙,碧色,或時五色遞變,俗稱“更衣”。蛙惟四,指此獨五指為異,無遠近能至其家。歲或一見、或一月數見,小兒不識,恒遭戲弄不得死。亦能為禍,隱見不常,識者必具牲酒香花以祀之、或集歌師以賽,送歸於寺。方賽時,能踞杯而飲,或試以火酒,亦能勝,須臾作醉狀可觀。此蓋神龍變化耳,如唐時江湖小龍類。鬼神之道不可測也。

○死殉主難

禾城屠小良,赤水先生之後,為沙縣宰,耿變,被殺,家人海鬼自刎殉難。康熙甲寅事也。

○貞女守志

武林江干陳惟心子禹衡有女端淑,許字程近仁,而未婚近仁死,女誓死不嫁,蔬食終身。

○不視女色

杭人武舉洪越貢,守正之士也。平生未嚐窺女色,其他可知。友人程餘山為余道之。

○還金天報

仁和陳與登,國子生陳煋華子也。姿貌魁秀,年十五即通曉世務,有如成人。時父喪甫終,丙申落燈日於道拾一綢裹,啟視:一紅檀匣內藏紫金釧二雙、寶珠插鬢四焉。心計:重貨被遺,虞損身命,乃揭一榜於遺處,懷之以歸,家人亦不示知。次日,果有一客訪至,物語兩符,盡舉以還之。其人泣謝而去,是年夏,與登危病幾死,及愈,夢神召至一衙宇,主案者謂曰:“前子病應死,以還金之德,故免。爾後當堅秉汝心,力行善也。”不數日,復夢神召,謂曰:“還金之事已聞於帝,今得報矣。子今宜力學,可更習《春秋》經,慎毋自棄也。子父友王玉樞,寡過人也,可師事之。”因寤。(菊公曰:“人之一言一動,鬼神實在左右,善惡必聞於天,久久必自獲報,而人苦不悟。觀還金事,可鑒也,可不勉乎?”

○彘示主屍

湧金門外腐肆民吳翁,以勤劬積財藏之土,為工人所覘。康熙丙申七月,聯一健兒及西湖舟子共飲於翁肆,及夜,伺翁寐熟,縛而將縊之,翁覺呼救,乃以斧揕其背死,負而置之城下,推頹垣掩之,復杜其門,烹分其藏,從竇以逸。門更二日不啟,鄰眾疑之,毀門而入,見血盈床,第知有變,罔測屍所。翁所畜母彘於城下以吻坌土,曳露其屍,聞之官,不數日,三囚並獲,置之法焉。

○妻作傅注

一漢博盡,家無餘物而興不衰,乃以其妻為孤注。博徒許之,臨博握骰而祝,期以必勝,一擲而北,博徒相謂曰:“諺云:‘輸婦貼枕,賣而收值’,何傷也?”遇嚴人商於杭者謀娶妾,以八十金就婚於其家,見故夫,曰:“兄也。”既寢,巫夢方酣,倦而熟寐,其夫繼為後勁焉。嚴商覺,怒窮其事,其夫坦然曰: “固吾妻也!據吾室而反辱我,明當告官治之!”商大驚,走不返。(菊老曰:“此勝晁錯之注,不能更一博乎?”)

○吐綬鳥

包漢臣家畜一禽,似雞,青元雜色,頭禿如鹙,首與頸青紅,時變其冠,閒或下垂,較初倍大,⒒垂若綬然,人不知之。按《禽經》載:頭有彩囊,曰“避株”。注曰:雉屬出華嶽及盛山中,晴則出彩色作囊,遇樹木則避之,故曰“避株”,亦名“吐綬鳥”。則信知為吐綬無疑。

○瓜龍

康熙庚辰,東城下章孝家所植南瓜忽生龍形,首、口、耳、目、爪、鬛粗具,頷前一瓜特大,為其寶珠。觀者履滿。

○月中桂子

唐人《靈隱寺》詩:“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相傳天上桂子散落,必於靈鷲,人未之信。康熙戊寅,鷲嶺果有桂子散落滿地,較黃豆尤大,深青色,上有鳥絲紋如篆者,斑剝盈子。

○倪七翁

筧橋有倪七翁,生時有德,一日見夢於其妻曰:“吾已為神,在於城中馬市口,曷來一顧我乎?”妻因遣人探之,曰:“無有。”未幾復夢,妻復探知之,則槐管一小祠也,神體裁尺餘耳,祠方新創,遇土人落成賽神,倪媼攜楮強向神涕痛,叩知其故,始知為七翁云。

○紙妖

明之末季,杭郡妖興,閧傳宋殿縱紙人為怪,人家多設水火具防之。其妖或為人、或為獸,隨紙狀為變,事多慘刻。一民婦遇一老嫗求寄宿,婦命媳與共寢,次晨嫗呼婦曰:“厚意無可報,有烝餅二留案,起可食之。”遂去,婦起視,案有人乳二,呼媳不應,趨視,死矣。

○安溪古玉

錢塘安溪農坎沮洳得一物,碧色,徑可八寸,正圓如鏡,中穿一孔,疑古璧也,無所用,以之覆油甕。一日,新安客偶至其家,見之以青蚨四百易之去。農者私喜:一石乃沽厚利,更坎之,復有所得。漸揚於眾。遂聞於官,展轉達於長吏,廣求之,得寶玉無算。凡一玉,則必有一孔,有一墩至重十八觔。康熙辛卯壬辰間事。

○江豚

康熙丙申八月廿日,潮湧一物至厓口,群視之,則江豚也,已斃,大若三牛,其翅有如半帆,尾尻其粗若甑,次日乃泊之去。

○禮鬥(二則)

錢塘周麗生禮鬥甚誠,一夕禮至三更,爐中香篆忽然勃發,結如幢,蓋鬱若濃雲,中出一物,凝立蓋中,垂耳四趾,宛然白象,蓋亥宿負乘鬥姆降靈也,周敬畏伏不敢動,移時始隱。

童蜚英,博徒也,居吳山水神廟,其子暮歸,遇數鬼,追及於門,求脫不得。門內一神金甲火體提鞭而出,擊散眾邪,曳子入座,良久始蘇,乃言“神救”,蓋其家方禮鬥也。

○陳修常

海鹽錢某以事繫臬司獄,家唯三女,屬其友陳修常挈之來杭,粥以營救。陳年已七十,率女入舟,紿舟子登厓,自運棹而征。預備壯藥,疊奸其二女,至杭粥而有其貲。徽人汪氏得其幼女,竟日悲啼不止,叩之述其故,其事始彰,西蜀運青張公撫浙案其獄,特題斬之。

○龍龍

鹽官一生,有一妻一女,皆為奴龍龍所烝。一日女為拂奴肩上塵,為父所見,怒責女,且詈奴:“鼠子敢爾?行當斫汝頭!”奴恐,即日謀之其兄,伺生入齋,以柴刀斫生,裂首死,乃以松脂塗其面,遍運貲既罄,積蘇焚屋,將托斃於火也。煙焰既發,里人爭救,稍撲即滅,屍臥塵中,眾擒二凶赴官,磔其奴與女,而斬妻與奴之兄。

○張大漢

張大漢,淮人,名大漢,身高丈餘,總河三韓靳公見而奇之,召入衙,與之語,蓋村農也,詢其常習武否,曰:“善鐵槊。”欲試之,期以明日將槊來,曰:“昨寄十里外農家,可立取也。”許之,瞬息至,命選標下善槊者十餘將與之校,皆莫能勝。公喜,詢能食幾何,曰:“不知,但平生僅二飽耳。”叩其故,曰:“一日過舅家,舅知其腹,粗具肉腐各十斤、菜三十束、飯斗米以餉,是日得飽;次年春,訪叔氏幹遠村,叔聞舅語,亦具如舅氏食以給。但惟此二飽耳!蓋未嘗有三也。”公大異之,謂曰:“子今至是,飽得三矣!”命照前給之,群使好戲,每物增廣,大漢一啜無餘,乃前跪謝曰:“拜公惠食,大漢今日真飽矣!”公大笑,命補帳下千兵,乘騎足不離地,出唯步行隨公云。

○孫旭

吳興孫旭,少年善弓馬,恒聚刦盜。時耿逆未平,康親王駐師三衢,旭乃假王手檄文及劄付數千,偽授群盜官,群盜信之,樂為之用,臬使某偵知其詐,擒旭並盜,鞫實,因擬以大辟。一日解赴,撫軍入卜肆推命,日者曰:“君,武科人也。時有大厄,終遇緣而解。”旭密賂以金,曰:“明同監者來,願君亦如其言。”蓋押差有二,其隨旭者已入旭彀,患正押未通耳。明日過肆,果符前說,且言將來富貴鼎盛,押者已動心,乃以銀一鋌畀副押,令辨食去,正押謂旭曰:“君可行矣!且吾亦無家累,曷偕亡乎?”於是遂逃去,未幾楊寡婦為亂,旭為其前鋒,帶船數百,出常山縣,意有所窺,中流遇范觀察官舫由轉餉經此,旭曰:“公嘗有德於走,今當獲公。”至軍,范因喻旭曰:“君,豪傑士,倘能歸正,何愁功名乎?”孫因感泣,隨范至王軍,並招楊氏歸誠,以功授以觀察使劄。耿逆平,旭未授官,忽視發空門,日修禪誦以老,今猶在吳興云。三韓陳千頃疏其事志此。

○雷震逆子

杭州江干海月橋一子,常毆母。一日子偕二鄰人過萬松嶺,將至茶坊嶺,雷雨暴作,三人趨避於守汛兵舍,其母聞雷震,祝曰:“有此好雷,曷不震吾逆雛耶?”言未絕,震霆一發,殛其子於兵舍。

○廉直神舉

明末,杭有處士陸嘉孚,高尚不仕,為人廉直,其甥金氏子偶省其舅,見陸在堂,似與客揖語狀,金子既進,訝之,陸曰:“適奉天符造刀兵水火冊。以餘無過,命充是職。適揖者,蓋土神也。”甥為之泣,陸曰:“毋悲。即子,亦不免神選汝以充餘役矣。”金子恐而歸,泣告於母,未幾訃者至,舅卒矣。金氏憂痛交並,一仆而沒,土神錄以送城隍之署,遇一神馳馬齎符至,視之,乃金子之叔父金龍泉也。兩相驚訝,叔曰:“吾得官掾曹,沒於京師,以平生端謹,今充東嶽旗員,以公事來此。”金子泣訴母老乏養,祈其轉禱於神,叔曰:“子姑俟之,濟否未審。”少選怡然出,曰:“神念子孝,已敕別遣矣。”遂出,臨別曰:“吾京邸有遺貲五百及衣物在,可語吾子往取之,且迎喪歸也。”金子一仆而甦。(龍泉之日章)

○雷拯義士

江右臨江縣一婦將投於江,適有閩商舟過,救之,詢其由,曰:“吾夫負宦債三十六金,追之急,將粥兒以抵,恥事二姓也,故溺焉。”閩商蹙然曰:“毋憂,吾當代償是逋。”即檢裝攜夫徑造宦家,宦固久卒,其子出見,曰:“吾實未嘗遣追,蓋奴輩為之耳。君既高義若此,古人恥獨為君子,僕當蠲其負,即以是金贈以營生可耳。”閩商大喜,既別,婦夫堅欲挽商留宿,聊奉一樽,以盡區區,商以便舟風利辭之。婦夫力請,且登舟強負其襆以去,且曰:“明日覓舟以送也。” 閩商不得已至其家,夫即於廚辨食,婦私於商曰:“吾夫將不利於子,可急逃。”商不信,谘且閒婦夫果操刃以出,將下刃,商曰:“死,不敢逃。願全首領,幸也。”有古井在舍,因投商於中,覆以石,而有其重貲。須臾,飄風立起,雷霆卒雨交下,雷蟠於宦子之舍不止,宦子懼自省曰:“吾舍其負而罪猶不釋耶?”將禱於天,視庭中一物於泥中,曳之入,乃即代償逋之閩商也。移時始能語,泣告以故,宦子憤切,集家徒以攻婦夫,返商之襆,致賊於官,立斃杖下。(菊叟曰:“此與越井崗艾任叟事頗同。義商、義宦、義婦,亦世或有之,不謂複有義井,入而不濡,固已異矣,乃複有此義雷!人可負恩而反欲殺之哉!安得有此雷而嘗居吾袖也?”

○檢屍遇怪

衢郡常山邑徐氏有族兄弟相爭者,甲乙皆青衿,乙子丙助其父,語過激,甲批其頰,族眾解散,未幾丙患病,七日死,內外咸知其死於病也。嫉甲者嗾乙以命訟於中邑,先是邑令於元旦率父老紳士修朝賀禮失儀,甲在列,舉之,令嘿然銜之。至是,持其獄,誣以真命詳。而甲由縣至郡,諸楚備嚐矣。乃令又不得志於郡公,郡持平議,乃故嚴刑甲,甲不承,然後可反。適撫軍狀下,檄郡令毋枉濫人,郡堅持檢論,謂“屍不檢,何由定獄?”以龍遊令才,檄其往檢,既達常,常令督役取柩,而丙之父始倉皇求免不聽取,常令入取柩,渥糞以出遊,令曰:“法之不行,民始為敵。”乃嚴張獄具,令曰:“抗法者立死!”訶役群往,柩始出,方下斧而屍場之水缸無故自碎,是時萬民圍矚,忽有二孛追逐而至,咆哮奮怒,斫於場中,躪傷小兒者五,既驅散,忽一猳闖入,去官案丈許,哀鳴躑躅,若有訴者,良久去。既檢無傷,徐甲始獲釋縲絏而誣案定。(菊公曰:“訟命,非丙意也。一檢而誣辟定,父獄成,此魂之驅肉而角、附豕而哀也。雖然蓋亦非丙父意也,嗾之者之罪耳。天道昭回,其能免於眚乎?治獄者可勿慎乎?”

○不愛遺金

陳仲衡,諱鼎銓,蘇郡長洲縣學生。其祖母多厚蓄,嘗以一匣藏於衡所。及亡,父與叔分其遺貲,既畢事,仲衡出前匣於案,曰:“此祖母所藏也。”啟視,皆珠寶珍飾,其叔授以二紗衣、扇二柄而已。生子阿恒,年三歲能識五十餘字,其母各書一字千紙以教之,乃複雜然淆之,問曰:“何者為天字?”阿恒手指之,餘不失一。可謂神童矣!(菊公曰:“今之人,未有不愛貨者。他人而為仲衡,必深藏矣。此管寧之流亞歟?其爭遺財而鬩牆者不可勝。僕視仲衡有泚矣。昔白香山三歲而辨之,無今阿恒之慧遠勝十倍,其父子所至,甯可量哉?”)

○瀟溪女史

按白樂天有妾小蠻、樊素,人皆知之,尚有瀟溪女史者,蓋亦白妾也。史姓顏氏,名初元,字待月,母夢絳雪而生,年十九歸樂天,聰慧能詩,後為蠻、素所譖失寵,病中有詩曰:“月瘦花殘不似前,淚珠零落枕函邊。可憐為有金條脫,臂上依然伴妾眠。”樂天召還京師,以病不復隨,以會昌六年閏七月初九日卒於西湖之靈隱山女真菴中。臨沒,曰:“白尚書已為海山院主,先妾五月逝矣。今來相召,妾當赴也。”端坐而化。(樂天又有姬名“春草”。)

(菊公曰:“吾友汪子宏,菐厚尚義,居方伯裏,蓋即女史之別院也。其家偶於乩上遇女史降,粗述其事,惜已沈埋幾千載矣。”)

○紀術縮地

杭州南良里米賈馮二郎偶出,道遇黃面道者,迎謂曰:“君有病矣。”二郎惡其言,叱之,道者笑拊其背而去。是時日已及申。二郎奮足疾行,瞬息已至塘棲鎮,距家已六十里,日猶未晚,旁皇橋趾,無所投足,土人導以古廟棲息,次日得歸。康熙戊戌春也。

○閽者遇仙

一老為人司閽,苦於窘逐,欲沈西湖,遇一老人,謂曰:“何急至此耶?”告以故,曰:“是不難。”乃引其掌撫摩之,謂曰:“以此掌撫病者,自得痊可,不唯自活,兼得救生。”閽者還以告人,求病者姑試之,果驗。未期月,趨者傾國,未明奉輿而往,爭呼搶攘者嚐百餘人,有勢力者先得之。戊戌夏事。

○仙乩詩戲

多士臨場,以功名叩之仙乩,乩動曰:“吾王古直也。”蓋亦近時人,多士輕之曰:“吾輩冀得呂真人一問耳。”乩遂寂然,乃更致請,曰:“吾回,道人也。諸生可多具墨汁。……吾非呂洞賓,元是王古直。”

○海塘民謠

始,海甯沿海塘壞,民謠云:“若要海塘成,除非賠斷觔。”既而浙藩公、鹽驛道憲裴公、杭司馬金公受香督理其事而謠應。

○枉獄孽報

閩中吳位子先生鍾,甲戌進士。長子淹,字希通,其婦翁施某,貢士也,富於財,生平無他夢,每夢為臬使,坐廳事訊殺人獄,甲乙二囚列案下,爭質不已,乃某竟斷釋下刃者去,乙囚大號,曰:“公得賂萬餘,乃骫法以沈吾之冤乎?”驚而寤,每夢必如此。未幾,舉二子,皆聰俊有膽力,二子當黃口,保抱懷中,相見即戟手作鬥狀。及齠齔脫,遇即盡力死毆不休。洎長,愈甚,父母為之冠、婚,分其居,非祭祀大禮不使相見。一日其弟私詢於人曰:“殺人何罪?”曰:“殺人者抵,又奚問?”“若吾殺人,何如?”曰:“子家富,經營可脫無傷也。”遂購匕首衷於身,乘閒刺其兄,凡下二十二刃,聞官,遂置於獄,其父盡力營解不獲,卒磔於市。計生乙及所終費,適符夢中得賂之數。友人陳易齋遊閩親見施某及聞其事。(菊公曰:“甚矣,法之不可枉也!其報公於隔世為尤奇,蓋其前生祖先之澤猶未斬也。暮夜之金,得而複失,於身後二子與祀,蕭牆變起而均絕,未有貪而不愚者。若今不肖之吏,其夢必多,報亦不了,反得生生作人,生生享富,何苦而不貪耶?”)

○飲量達夜

山陰張二,了身操舟,善飲無量。城中一紳亦善飲,家富醽醁,凡市酤皆所由出。遇冬盡,必出巡酤家,會計焉。酤家例必留飲,傾醉則喜,不務錙銖,大獲嬴入。每逼期,先事戒心,廣搜善飲者以侑觥紳者。一日至村酤含延飲,座側一髯幅巾布袍奉斝以侍,勸酬既酣,淹及夜半,紳者有曛色而髯者持照方勤,紳者始回睞,詢主人曰:“客何人也?”主人方囁嚅次,髯者大聲曰:“吾山陰張二,舟子也。”主人甚惶悚,紳莞爾,曰:“何傷乎?”畢飲更殘而息,次早複飲,紳者乃向主人求張君為飲客,於是共載而歸。張二老於杯中焉。

○義僕葬主

義僕萬金,故明天台司馬楊公體元從也公。遭國變,堅志不出,尋寓於杭之西泠,子孫既沒,雙櫬不掩,萬金泣訴於慈水鄭義門、黃穉登兩先生,二公躍然,重金義,為之醵金以葬。及金死,骨附墓側。可謂“生死不總其主”矣。墓在泰亭山之麓,杭台人士皆賦詩以美之。

○雪松和尚

雪松,僧號簡和尚,閩人,明進士,為某縣宰,國破遂隱於沙門,築室江滸,名“斑竹園”,蓋托帝子之望蒼梧也;又曰“龍勝菴”,有手植松柏猶存。杭士黃漢臣先生,故閩籍,產於浙,嘗有《過斑竹園》詩,曰:“雪松廿載切心儀,斑竹園林過客希。遺像隱然成佛子,留題宛爾是騷詞。湘妃淚染空山翠,龍樹神依古石枝。一塔難埋千載恨,我來何處託相思。”

○亡女顯烈

本朝安徽撫院高諱承爵,旗員,罷官後,一愛女死,殯於通州別業,守莊奴知其殮厚,盜啟之,見女貌如生,將淫之,女忽起抱奴甚固,奴求脫不得,抱滾二十五里,遇巡員,獲之,論磔,七日旨下。女,今東浙備兵且園高其佩之妹也。且園善指畫,人物、鳥獸、魚蟹畢肖,殆齊於元人。

○現在蘇州

聞之故老:明末宏光君率百官祭懷宗,阮大铖後至,哭曰:“誤先帝者,東林諸臣也!不盡戮之,不足以謝!今陳名夏、徐沂等俱北走矣!”馬士英亟掩其口,曰:“勿浪言,徐九一現在蘇州。”聞者大噱。

○吝捐奉賊

故明崇禎末,李賊圍京師,有詔募金,後父周奎僅輸一萬,內官強之,仍增一萬,而陰求後助得五千,又隱二千,出三千。太監王之心甚富,亦捐一萬。城破,闖賊以二卒押一官,持兵押赴刑政府(刑部也,闖聽牛金星所改。)夾比,周奎追出五十二萬兩,王閹追出十五萬兩。(菊叟曰:“自古國家之覆,無不由閹官、權奸,而明之閹官、權奸為尤甚。前此之王振、汪直、劉瑾輩斫削於前,而魏豎、嚴嵩父子繼亂於後,加以三黨交攻,一敗塗地,馴致天怒民怨、流賊四起,忠良骨鯁之臣屠戮殆盡,奸諛鼠竊之輩遍滿內外,於是明之為明,雖使華、扁複生,已不可救,乃區區募金以拒賊攻,雖積金億兆,有何益哉?獨笑王、周輩,當國破家亡之際,猶吝財,乃爾不思反裘負芻底敝毛落,吝之何為?揆其蓄奸,以為新君、故君不過易一主耳,猶可擁此金以娛老。不虞闖網之密,至竭澤而漁耳,身死桁楊,貽笑千古,又不特此二子而已也!傳聞賊入內宮,搜檢猶餘金銀十七窖。君臣戚豎同病一吝,惜哉!)

○五聖作妖

蘇州上方山有五聖廟,賽者肩摩。康熙甲子,一士人妻為神所淫,至廟方拜下,立死。湯中丞斌按其罪,題毀其廟。奉旨:天下五聖廟盡毀之。士人後為僧,號雪泓,居杭之武林門外。(菊公曰:“嘉禾杜司馬臻之內侄某,夢人追其魂於陝右,係於關神祠,須臾神出,則杜公也。驚叩之,曰:‘此流衙門耳。’關神自在京師正陽門內守 。又武林城內教場,舊有火神廟。一日廟主夢新任官至,廟亦云‘流官交替’。觀此上方山,恐亦邪鬼幻惑,如古之妖狐老蛇耳。考五聖,即五顯,釋稱‘多寶如來’,夫證道顯化,顧為淫惑之事乎?必不然也。”)

○賢令盡節

明末錢塘令顧公咸建,諱漢石,昆山人,寓蘇州,癸未進士,在任未期年。王師至,不屈死之,時盛暑,無一蠅集其元。一裁衣犯法,梟首顧旁,蠅則叢集焉。國初順治乙酉六月十三日,破蘇州,總督主帥李延齡部院土國寶也。

◎跋

《山齋客譚》八卷,仁和景先生亭北所述也。楊慧樓先生跋其尾,謂諸全老婦數則已見前人說部,今故悉去之。據桑氏《傳》稱:先生折節讀書,葺屋杭城之東,獨居三十年,不問晴雨,恣遊湖上諸山,詩成自歌,震蕩林木,著有《菊公坳堂詩文》等集,書法絕類山谷,豈非奇傑之士與?

甲辰中夏,吳江沈懋惪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