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斋客谭
{余僻居东城萧斋,客至挥麈之际,时聆非有偶说,其新异辄复志之。当盛夏苦炎,竹垆茗熟,试于松阴石床,展卷一览,能令黑甜魔退避三舍,凉风吹衣,不知头上有红轮也。事多客述,故命曰《客谭》云。}
○龙(五则)
处州松川民结伴入山采杨梅,中道隐隐闻雷声,异之,未几转入深谷,忽见一龙垂身干枯松之上,以首隐枝而卧,鼻闲涎如蟹沫,可斛许,堆积吻闲。雷声,其鼾也。睡正熟,蝇蚋丛集,微风入林,吻沫飘散如雾,映日成五色光。龙首绝似牛,甲作苍黑色,如鳞鲤,然林外云气环薄,仅见半体。
故明崇祯岁,江右吉水人有卖药于吴阊者,手红匣一枚,中藏枯草一本,草闲蟠一龙,可半尺许,作淡黄色,丹吻、赤睛、苍髯、翠鬛,虽雕镂有不及者,不知何自得之。
顺治甲申六月十一日将暮,空中霞彩忽成龙形,金色晃耀,鳞甲灿然,杭民聚观盈万,实为皇清开运之祥。
康熙乙巳,杭郡北关纸侩朱仰亭家,龙降于厅事之东柱下,其身大于斛,盘旋曲屈弥,塞半屋,甲如蛇而方,张偃不常,色正青,日每吸水四五石。家人骇愕,远迩聚观,可月馀。一夕风雨,龙乃从东牖徐出,升瓦飞去。
吾友萧山茅廉毛菽畹尝为予言:其县四人共一米航,将行贩于远所,值大风雨,龙起,其航被龙持升入云,乃置于四川成都城中小河,盖俄顷也,浙米贵而蜀米贱,四人者至求乞而归。
○虎(五则)
一虎白日入人垣内,衔一大豕将逾垣出,一跃而身与豕岐于垣闲,虎外而豕内,牙入豕深,坚不得脱,四足既空,不能为力,众因毙之。
虎人于山中逐一虎,虎窘甚,忽破一壁入人家。其家是日方娶妇,亲戚毕集,虎入,一室惊震恐甚。虎殊无暇旁顾,乃急纵入楼中,其楼新建,甫具栅而未施板,足为楼栅所陷,四胫下县,威莫能展,众喜甚,金梃并施,因烹以佐筳。(汪枫山曰:“菊公小文亦必有法如此文,以窘、恐、喜三甚,作波甚妙。”)
康熙戊辰秋,七虎渡江而西三竺两峰皆为畏途。十月,钱塘、禹杭各禽其一。
东越里正甲与乙均侵官粮,官乃联絷其臂比焉。一日,与乙中道遇虎,衔乙项,甲以同锁随之行,越山裥、历荆棘、至岭下止焉。乃裂乙以食,褫衣若纸,碎骨有声,血肉狼藉,甲恐,伏不敢动,须臾二雏至,虎以舌舐肉与之,二雏争弄人首稍远。忽疾风振林,风中一乳虎窜下,张口向甲前,虎作怒声,以身蔽甲不令食,乃共食乙断臂,甲乃得解,因匍匐蛇行,虎终竟不顾,乃缘大树以息得免。
浙东海厓有大树,初被风倒,复荣,其偃处平正,可息十许人。每风日佳,海中大鼋身等方舟,时踞其上,下则山趾矣。一虎卒然而来,以尻就厓摩痒,尾端上拂鼋吻,鼋徐伸颈下衔虎尾而举之,虎足倒县,力脱不得奋,怒而啼,海人乃群毙虎,因并鼋献于邑宰,宰赏鼋之功,命县铁符于肩,戒渔人不得取云。
○虎怪(三则)
太平县百穴山之南恒多虎怪,有田妇患疾,须酪治药,一儿仅七岁,遣逾岭买之,既返,岭下遇一妪,向儿求酪,儿不许,固索之,儿泣曰:“固不惜饮妪,母将不救,奈何?”妪叹曰:“孝子也!吾能舍女矣,前有二怪在未能舍女也。”因与偕度岭,果有二妪,并立田侧顾儿笑;二妪视前妪,又笑。前妪遽前,谓曰:“此孝子也,尚望均舍之。”二妪乃改容,拊儿背曰:“儿好归。”遂化三虎相跃去。(菊公曰:“以三虎视一儿,不能饱也,犹眈眈焉,几不免。世有以丝粒之微,至伤骨肉、捐性命以争者,毋怪其然也。悯其孝而免,虎能知彝伦者也。人也,既不知孝,至于利害之间,恐未必能免。夫孝子也,此皆虎怪之罪人也。”)
甯国郡诸山素多虎妖,尝变化食人。有村妇方作粥,门有老妪求食,妇人后舍取器还,至则粥釜已罄,妇惊异,妪谢曰:“幸获赐粥,明当以二缗酬耳。”是夜,有虎决藩入,噬其豕,不食,大啸去。至明粥之,正得二缗。
徐州有老母,年九十馀,惟与一幼孙同卧起,孙尝闻母夜食有声,询之,曰:“儿误矣,中夜安所得物邪?”不数夕,又然,孙闻之家人,乃其密启箦求之,皆人骨也,于是大骇,其絷禁之。
○海鱼(三则)
总戎某乘舶,风覆为巨鱼所吞,觉处囊中,然又目不见明,体外炽热如火,知入鱼腹,乃引佩刀连刺之,鱼痛作呕,因吐出,遂得浮木以活。(菊公曰:“使总戎者能文,必有游鱼腹记,千古一题也。”)
北海中有大鱼焉,名曰穴首,首有二穴,藏水无量,遇海舟则垂首下注,舟沈人浮,吸而吞之。又有小鳞聚类千百,曰仁鱼,能制穴首,遇其碍舟,则党围而噬之,穴首乃遁,故曰“仁鱼”,滨海之国皆禁渔者,虽毫末之种不得食焉。
海中有鱼,首亦有穴,人构其首,置舶中以代柜,差水注中,味辄变淡,舟中赖之。
○神(六则附筠厓)
张筠厓,杭人,能诗。其伯父赤甫先生顺治庚子尝客于山左,一夕其舅氏沈公见梦曰:“吾今已为此郡城隍,后二十年,汝当代我。至期,乃相迓也。”至庚申期及,复梦门列驺从甚众,一军吏前请申昔年之约,先生于是遂卒。或扣筠厓先生:“何德所致?”曰:“第伉直耳。”(菊公曰:“伉直者,无偏之辞,正则为神,又何疑焉?”)
筠厓年弱冠时,因跌仆,遂伤一足,病三阅月不痊。一夕,神语云:“此人数不当跛,须为治之。”语毕,异香满室,恍惚若有抚摩之者。次日立起,了无痛楚。
新安鹾商汪仲英生时,薄于内兄弟而据有其奴,行止颇不驯,临终见物,命家人治祭具,设二座于寝,且曰:“吾为岳家所讼,列二十四罪。案者,杨忠湣公也。今遣吏至,不能延矣。”遂卒。
乌程城隍祠,去县署不数武,诸生管天章者,任诈好讼,白日被二人召入城隍祠,伏于阶下,微窥帘下,神面黑而严,阶前列狞卒阿傍执兵者甚众,神曰: “昨准姚承庵老先生牒至,以君行恶,破其族六家,请吾立殛汝,考汝数未终,姑惩以谢姚,宜亟悛也。”因命加杖,管极声呼痛,道人辈惊出扶之以归。管因大悔,曰:“吾初漫浪,不意致是!”遂舍家为僧。考乌程城隍神,乃张睢阳公也。(姚承庵先生,故明嘉靖时为人方正好学,尝疏注六经,杭城石绰楔有“羽翼六经”之表,旌先生也。数子皆有父风,一子为御史云。)
湖州孝廉陈某宅延道众斋醮将散,亡失道服三事,其党宋二郎,司锺磬者也,被疑,供神马以雪冤诬,数日无验,愤置之圊中。不数日,宋荷锄入田,卒仆田畔,遇狞鬼数人捽之去,因数其得罪:“天神帝命刘、李二王录君,今檄土司讯状也。”既至,神诃曰:“冤即不白,可辩,何触秽天神得罪邪?”宋告以失衣故,神曰:“吾固已知之,衣在石村解库,访即得耳。念汝田畯无知,宜亟请父老祈释,冀获免也。”宋遂甦,因请乡老十辈焚香诣庙,并舁宋于床以往,既奠,仍舁宋出,未数武,宋床忽自退入,宋见神责曰:“众为汝祈请,拜伏良苦,汝则安眠床上。汝第一瞑而已,初无所苦,今阳病以慢神,何也?”宋遂叩首不已,乃释。宋初入庙时,有相识僧某,亡已三十年,犹扎于柱云。
禾城杜尚书臻既卒,其内侄某暴亡,为二卒引至陕右,入一关神庙,止某阶下。须臾主者出,乃尚书也,寒暄毕,谓某曰:“有甲讼乙,列君为证,天符敕馀勘明,故暂相屈,证毕当即归耳。”既审,乃某前生事,不觉醒然,直证其事,狱囚乃屈,狞卒驱之以去,某入内叙家人礼,因启:“此关神祠,文何以治此?公曰:“关神自在京师前门,凡此,皆流官署耳。”果甦。
平湖豸史陆稼书先生居里时,白日一大舟泊其宇下,一显者升岸,从者持刺入禀。先生览刺,乃杨椒山忠湣公也,肃衣出迎,见公纱帽绯服,犹明衣冠,分座款茶,忠湣饮吸如常,乃曰:“久钦公廉直,今已举代为理,故相迓耳。“致别升舟,忽不见。先生未几遂卒。
○鬼(六则)
范时英,字伟男,为江右上高令,少时读书杭之西山,夜月正明,忽庭中有声,见一人冠逍遥冠,赭衣,似帝主,左右挟二美人,皆宫饰,升于厅事之扶阑上瞻顾,移时乃去。
佑圣观北方氏坎地遇一胫骨,长三尺馀,鬼忽附奴,语云:“吾汉将军,久潜于此,何为见凌?“于是奴大叫:”神杀我!神杀我!“主人悔谢,致牲虔祷,乃掩其骨,奴得不死。
钱塘陆韬,字子容,少负异资,好读书,经传子史背诵如流。邑令梁永植试童子,以古文辞擅场,列第一,廉其贫,捐俸赠之,尽以买书,昼夜读。患咯血,又问友人假《二十一史》读,疾愈甚,遂亡。其师张秦亭祖望讳纲孙哭以诗曰:“荒园寂寞绿苔生,肠断当年陆士衡。春鸟不知人已去,棠梨树上两三声。”其内兄某欲和不就,梦子容曰:“子欲和未得邪?余和已成,为君诵之:谁向蓬门问死生,诸公枉道驾车衡。我游泉路无他乐,惟听萧萧松柏声。”某以告,秦亭乃流涕曰:“声情凄郁,何其诗之神似子容也?”传写人间,和者甚多,王丹麓和曰:“一读遗编百感生,文章无价漫权衡。锺期去后知音少,肠断高山流水声。”景星杓和曰:“薄命才人惜友生,颜回一曲恸张衡。不堪手录情伤句,酸恻微如薤露声。”
计文焕,仁和平安里人,市贾也。康熙乙亥春,病笃,心中有三人者出,视之,与己无二,共携文焕至一家,时夜已半,乃从门隙入,见一妪坐堂中,问: “若辈何自来邪?”三人曰:“此合生汝家。”妪熟视,哂曰:“故佳!”因复还,至家,一蹶而寤,由是每日必往,其来往之道非复人间,视天光淡黄,所践地亦黄,质软如绵,彼家屋室器物历历可记,还则三人复入心中,时二月下旬也。既而三人凭文焕体,捉笔书偈曰:“碌碌红尘二十九,一朝缘尽还分首。从今踏破岭头云,更向菩提三妙(当作藐)走。云也有,风也有,一场笑话都成偶。分付云房好待吾,嗬嗬一笑先年叟。”文焕本不知书与文,而字颇端楷,见者异之。是夜,见其亡父,云:“吾为儿事费几筹量,前进牒青帝,言汝敬惜废字,合得延算,今幸判准。”以牒示文焕,上大书“合延寿七月”,以蓝笔作一大围,书作行体,甚妙,父曰:“向所往处,终须一到。”乃携以往,文焕竟气绝矣,既至,见门外十数人争欲进,其父排众,众强挽之,入至一笼所,启盖纳文焕于内,觉四周如火,欲出不能,乃猛力一迸而出,踉跄出门,遇一人,视之,即前三人者,顷一人,顷又一人,三人与之同归,至门,仍蹶而寤,盖已气绝数刻矣。其父取案头戋茶一吸而去,家人视戋,已空。文焕至丙戌犹存。
都氏之子某,常聘傅氏之女,未婚而都子病狂,二姓之母皆嫠也,都媪度子终不差,乃诣傅,谓曰:“家世不幸,吾子分成废疾,毋徒累若,怠无益,盍谋改字乎?苟得聘,愿以半给还可也。”女闻,出拜媪曰:“母劳苦矣!郎既病若是,母何赖邪?”媪曰:“赖薄田数亩,更歉岁多,半年食耳。食尽则日不给为忧也。”母复宣前语,女正色曰:“女无枉行,既聘而却,不知者将谓何?生不如死,愿归母家,相依以活,食缺则儿素习女红,并夜而作,亦可度矣。儿今日愿即行,不然索我于黄泉也。”二母闻之皆喜,又相抱大号恸,媪归,遣舆以迎,女不改妆而行,青衫白裙楚楚,女未至顷,都子具衣冠出,欣谓母曰:“新妇将至,母宜出俟之,儿病瘳矣。”母惊询:“儿何由知迎妇?复狂语邪?”曰:“否!儿方卧,睹床后有四鬼,皆披发鬼恶,出语儿曰:‘吾辈与若无怨也,缘遭汝父枉狱,故崇及嗣耳。今傅女正大节操如此,吾辈敬且畏,其敢复为祸乎?’遂不见,故儿如醉初醒,今无病矣。”语毕女至,媪述其异,共相骇叹,闻之傅母,择日结褵焉。傅女为张俨公外孙,都生之父尝为县主簿云。(菊公曰:“都母本欲善全人女而反得媳,傅女甘为不字之孀而反得夫,一点良心,所收甚裕,天理显报,在转移之闲,谁谓无鬼神哉?”)
严灏亭先生之曾孙晓苍读书江干一寺,言寺邻一妪为鬼所凭,曰:“吾辈冥道押使也,监秦桧魂赴鄷都,途经于此,媪何以秽水涴吾衣?”其家祈请再三,始甦。初问其押秦之故,曰:“桧今后身为金华一妇,为谋夫犯磔,今决毕,押还也。”又问:“宋距今已久,何以始正罪乎?”曰:“桧贼擅主和议,屠戮忠良,天曹判决磔刑三十六、斩刑三十二,正未已也。”又邻人孙卜存言:三十年前一少年,方婚礼,未毕,亦为押桧鬼所凭,祭而得安。溯考其年,盖方押往金华托生为妇之时乎?可谓异矣!(章牧亭曰:“桧先已定剐,而后使为妇以实之,则天曹教人杀夫矣!乌乎可?”菊公曰:“其奸夫本夫辈,亦必不出桧妻与俊禼一流人,毋虑也。”)
○山魈(三则)
山魈如夔一足,处郡闽界,诸山皆有之。魈居必有巢,商贩致牲,祝利必倍,否则大困,称“神魈”焉。
处俗:凡祀魈之家必不正,盖由通其妇而致,居魈于皮阁之上,魈则密藏屋中,其去来人不得而见也。有所需,第闻其语,凡饮食,辄飨之;否则致怒弃去。媚之喜,则日以致富。魈好淫其家。亦有以诳之,魈食物必令其家登籍,按数致金无所苟。凡食一鸡,诳曰:“二金。”如数致之,盖魈不入市,不审贵贱也。
一魈于田闲草室内卧,人获之,并得其短杖、黄袱各一以归,询:“二物安所用邪?”曰:“吾被此袱,能隐形;植杖以跃,即升峰顶。故无如我也。”其人得此,试为之,果验,乃肆为妖淫,山民相聚焚其人。
○乩仙(四则)
康熙初年,钱塘王氏失一儿,家设乩坛叩之,曰:“观糸采舆东走耳。少选有舆夫挈还,备百文以劳可也。”末复大书:“柳道人。”已而果然。时余亲见之。
昔许旌阳真君飞升,尝遗谶云:“吾自昇后一千二百四十年间,当得弟子八百人,皆为地仙,所谓龙沙聚会。庚申岁也。”然至今未能测其人姓名者。语谿黄九烟先生讳周星,故明进士,性忠介,颖悟绝伦,仕至曹郎,甲申后即杜门著书,为诗多悲愤之音,更世乱,篇章恒失于寇略,末年著有《薇咢集》行世。康熙辛酉,失足堕水卒,或曰:“痛饮醉自沈也。”先是苕溪陆芳辰于庚戌岁请乩,尝以“八伯地仙之名”叩之,乩随书七伯九十八字,皆散杂无文,复请仙笔缵成文句,乃示以一绝,云:“八伯功成寻共由,周天星宿可诚求。九州烟水无人识,不比庸庸一世流。”末书“寻其由可也”。盖诗中已括黄公姓名矣。陆始不悟,至甲寅冬,适与公同舟,谈顷,偶为公述其事,公览诗,哂曰:“此仙君欲余编缉成文耳。若共由周星、九烟,非余而何?”公遂取仙名,纂为七言长歌一章文义通妙不减兴嗣《千文》也。辞长不录。按数八伯阙二字者,据乩云:”王、赵两君已登仙籍,故云。
海阳吴井,字研田,别号蕉圃,寓嘉禾之双谿,即黄九烟子婿也,高蹈不仕,清介有古廉士风。井有族兄吴聪,字次谋,性亦清谨,能诗,早卒。康熙戊辰,井客江右宿村舍中,值邻有请乩者,井亦以扣之,乩忽书曰:“吾弟客此邪?”扣之:“谁何?”曰:“汝兄聪也。与子雅称兄弟,今仙凡隔矣,复与子遇,岂能无情?子诗人也,因感唐人刘得仁‘诗人中最屈’之句,用申其意以赠子。”须臾乩运如飞,得五言近体一章,复扣其所止,曰:“时乘云气,翱翔于江山风月间耳。”其诗曰:“诗人中最屈,蕉圃研田耕。独具萧闲格,无惭月旦评。交疏多解佩,釜冷便餐英。才美哀时命,庄骚其不平。”(菊公曰:“诗人未有不得仙者,盖其生时尘俗之气洗发净尽故耳。”)
康熙辛酉,孝廉沈五于试前卜题于乩仙,示以“司马牛问仁”全章,及试,果然。主试翰林汤斌也。知而问之,沈实以乩示,叹以为异。盖出题之时,本择“点尔何如”,既而心动,遂更此题也。
○伪乩
浙东一倅勤好仙道,遂有方士阳作吕仙乩语以弄之,期以明年中秋会于灵鹫洞中授以长生之药。倅心喜,至期斋沐而至,方士预饰一古貌者匿洞隐处,诫以勿言。倅偕方士同往,既至,止方士于外,独入遍寻,始遇见一叟,臒颜鹤发危坐于岩石之上,见倅把麈柄而笑,倅以为不世之遇,稽颡若舂,泣述上年之约,祈求金丹。道者掷一物于地,倅者膝行而取之,向明而视,乃青荷叶裹也。启裹,一丹焰然。倅复泣叩:“荆子久同修元,愿不遗愚蒙,并赐救拔。”道者摇首,倅复哀祷不已,道者复掷一粒,倅方礼,举首已失所在。于是欣喜无量,遂广出金钱,讠乇方士建阁以奉仙灵,并厚赠方士,大有获焉。既而古貌者以赏轻,泄之于人,人问:“所怀何药邪?”曰:“肥儿九也。”
○人异(五则)
仁和东街一络丝妇三足,一足附于左胫,稍纤。
艮山门外焦家桥一儿,可六岁,能吹火筒作箫声。
{{YL|康熙辛酉,山阴荷盐妇尝有生者,一妇满颊生髭,毵毵畏人。杭人杨辰逸亲见之。
江右南昌民家一女,已受聘,其父以无子,日祷于大士前。一日其女于中庭而泄。父让之,女告母曰:“儿已非女,何害乎?”母验之,果男子矣。父母大骇,令更男妆,因感释氏之灵,僧忏以谢也。既而夫家以负婚讼于官,邑令召乳媪验实,乃赐钱二十贯为婚赀,命以原聘还其夫家。杭人彭端臣游其地,亲见其事云。
{{YL|康熙丁亥,混同江之东千里有蛰人,入冬举室坏户而蛰。
○产异(六则)
康熙初年,海甯民妇一产五男,皆长五寸许,多不育。邻妇孙氏见之。
康熙辛未,钱塘民妇产一肉球,破之,得小卵数十枚。
珠侩洪氏妇产一𧉮,长三尺馀,即杀之。
山阴民有贾于杭者,其妇数诞怪,初产一夜叉,又产一白鱼,继又产一蛇。
康熙壬申六月晦日杭之皮市,山阴章姓产一怪,虎齿、牛角、猴声、鸡趾,似野叉,即瘗之。
杭城望江门内,旌德观东一翁年六十三,妇已六十六矣,怀妊九月,腹豆如瓮,其夫疑为病臌,延医视之,果胎也。其妇一生未常怀,子貌如四十许人。
○物异(八则)
明末潞藩,长斋事佛,初好食鳖,阉人得一最大者,重五十觔,王夜梦人谓曰:“此中有异,不可食。”及明,已烹矣,剖之,得普门像一躯。
故老传:万秝乙卯,严州渔网一巨鳖,重十八觔,酒家易之,悬于空中,夜作人语,诫人行善,主人怪而剖之,腹中得一皮冠老人,长五寸许。未几,举室暴殒。
康熙甲子,杭城产猫七足。
康熙辛未正月望钱塘门外城址下,虾蟆相聚,积盈数里,⒒堆垣墙,高可三尺,不可胜计。
甬东竹多作笋脯,俗呼“毛笋”,每岁出巨笋一枝,曰“笋王”,必有二笋傍出,差弱于王,曰“笋将”,其形必异于几笋,箨梢如锦带,长有尺馀,出土即能辩之,误㔉之不祥,家必有灾。
太湖之滨,厥土肥沃,蔬果美好,芦菔尤肥大,每岁出一绝壮者,形如粟囊,重可五六十觔,主人必赛神燕乐以庆之。
故老言:万秝丙申八月,江右南新二县水涌,凡池塘沟井皆自涌出,案头水中丞亦尔溢出少许。
里人沈子馀于友人斋头遇雷雨歇,闲坐偶见屋柱顶一蜈蚣长七寸许,沿柱而下,未至半柱,驻而不行,回视见一守宫绝大,自础下出,缘柱而上,未至半柱亦不行,二虫相距三尺许,皆目相视不动,众客异之,静俟其变,半响,蜈蚣半身空县,俄复下坠于地,守宫不顾,还归础穴。子馀以枚拨视,惟一空壳耳,殆守宫遥吸其体邪?物理相制有不可测者。
○花异(六则)
钱塘鹾商戴氏斋前谷树,长不数尺,忽敷一花,与木芍药无异。康熙戊辰秋。
康熙庚午,菊公家有菊名檀香者,一本百花,皆如碗大,花本檀色,高顶四花独变淡红,为尤大,俗传“花神著印”也。
顺治甲申,金沙滩山民孙氏秋海棠发一花,千叶,大如牡丹。丁卯岁,觉苑寺傍张册玉宅秋海棠亦然。
浙东遂昌县署有藤本芙蓉,高丈许,每一花五蕊相簇,传说如此。或似芙蓉,当有本名未可知。康熙丁丑十月,东苑民家开牡丹一枝。
东洋日本有红绣,又有蓝者,皆高三尺许,丛生,性如秋海棠,畏日。又有五月菊,及中夏而花,唯红、紫、白三种。
○畜异(六则)
包迟勿,杭诸生,读书云居僧舍。一日,天将曙,闻触户声,启视,乃一老牛也。屈膝向包,叩首不已,俄而屠者迹至。盖此畜今夕当宰也。包之祖、父皆戎官,素礼云栖莲池师,秉佛戒以贫,乃为醵钱赎之,归之云栖放生所。
康熙癸未,浙东农家牛产一麐,通体似牛,唯四膀有鳞甲,甲隙生毛。
唐苍甦,杭诸生,多才,有名庠序。康熙丁丑病卒,见梦于家,曰:吾缘白莲寺僧及王小姑事,冥司罚变作猪,在某地腐翁家。“其家赎归,养之。
苏州一生,明于国律,为冥王署为判司。生读书僧寺,与数生共处,乃不时被召,召则卒仆,移时始甦。中一友,性儇佻,阴祷于生:“于更召时,愿挈我一游。”生笑,辞以“即见召,仆且不知,胡能晓君以行邪?”又曰:“子不我挈,吾有计矣。”一日俟仆绝,乃投缳于卧所,俄生反而友不甦,家人知其事,群哄于生,以为左道杀人,将讼之官,生窘,亦投缳入冥叩王,王惊曰:“无事致君,何事至邪?”生述其故,王命访之,数青衣急促偕生行,曰:“非檄至者,不得入关,当于关外求之耳。”因出关高呼其名,不得,徘徊于道,一市饭妪问故,曰:“昨者有某役押猪犯七名出关,遇一书生寻访判司,一犯以金授之役,易以往矣,得非即此入邪?”乃还启王,王召押者,讯状得实,谓生曰:“此子误入昆山某家猪胎,先生宜急还向彼赎取掷死,彼自甦矣。然到时始产,候第七猪,灰色者是也。”生既甦,告众以故,乘夜束装而往,循教以行,其友果甦。然自是冥中亦不召矣。
康熙丙申夏,军厨中宰猪,腹有四豘,其一甚异,猴面象鼻,声亦似猴,乃杀之。
是年春闲,杭城产一猪,全身无异,前后人手足也。
○灰作慈像
吏部侍郎阿尔稗家一儿出痘,父母焚香致祷,篆灰作观音像,三日方倾。
○又畜异(二则)
新安李某粥盐于槜李之新城镇,邻有狗,屡伤人,主人欲杀之,李为匿蔽,乃劝止焉。更数日,狗衔一纸裹置李前,摇尾而去,视中有银一两云。(菊公曰:“此狗可与黄雀并传,今有救其死而反仇者,此狗之罪人哉?”)
国初,杭人张世祥家宰一鸡,肋有“李林甫”三字,字作青色如涅者,其家遂弃之不食。时徐上谓先生与之邻,徐父楚白翁索观,扣者如市,钱塘令何玉如闻之,亦取视焉。(菊公曰:“使余得此鸡,正当烹熟,佐以美酒,召二三知己,取《唐史》天宝时事共读之,遇林甫恶端,则啖一脔、浮一大白,岂不快哉!”)
○妖鬽(六则)
康熙丁卯,钱塘木商金晋揆家妖兴,空中飞石,能曲转而不伤人,锁钥中器,亦能出之。以大镜置瓮中,瓮口甚小,不知何术以进。
盐客王有陶,丰躯重三百觔,一仆因赍引至场,夜经黄天荡东,道逢一人,冠漆角襆、头著深绛衣,立于泽旁,曲体揖仆入泽中,仆不觉已至水,昏月浸波,寒光返照,仆忽惊悟,且虑湿伤怀中引,亟探手出之,其怪若有所畏,始隐,村人闻呼掖救乃免。
芝松里柴垛桥民夏夜苦热,卧于檐下,睡醒,见众犬争向东吠,随视之,正见一物坐对河楼檐上,垂足于河,目大如碗,牙出唇外,二掌大如箕,顾犬而笑,卧者大骇走。
云林寺西峰石笋庵僧夜行,月白如昼,于天竺道中遇一怪,长有丈五,著蓝缯半臂,草履,以巨竹为梃,乘月而舞,僧径行,不顾,怪亦入林而去。
顺治庚子,芝松里杨氏有怪,其厅事前置泽兰二盆,左厢院内有古梅树一株,实百年物也。每夏夜月明,尝有赤体怪自梅下出,挂惨红罗襦,蓬鬓凸睛,短悍精捷,入厅跳掷不已,出必举泽兰于肩,飞行宇下,闻人声,仍置兰于原所,落盆有声,因不见。每月明必出,出必如此,杨氏恶之,疑为梅精,伐去之,亦不能绝。
上高令范伟男未仕时,读书山中。一夕,公已卧,月中见楼瓦上忽坠一物,展转成一老翁,衣黄褐衣道巾,布履不甚长,扬袖于楼中,作旋风转不已,公遽掩之,得一石丸,五色光灿,甚可观。公以火煆之。至今犹存。(菊公曰:“形作道装,必古人所遗之丹也。碎而饵之,当必有益惜哉!”)
○珠(二则)
康熙丙戌,海甯城南,雨过草闲皆生珠,视则⒒⒒然,珠也。光华陆离,拾之,应手而碎,中唯水耳。
一舟子入暮方泊舟,见厓上火光如月丸转不定,戏以篙刺之,乃见一大蛇,惊逸,火停草中不动,临视得一大珠,径寸许,盖蛇所吐也。
○银(三则)
杭之清泰门典库主管某,一生积银四十锾,暇则取玩之。一日,匣内有声不已,启视,皆化为虾蟆。
康熙初,有卖鱼者甲,五鼓诣行,途经烈帝庙,见朱门半掩、灯火荧荧,窃视之,见红袍束带者临于上,小吏十馀皆运银铤而计数之,铤积至屋梁,殆数千万。甲惊羡入门,叩首哀乞,红袍者命与一铤;甲再哀叩请益,不许。一持籍吏趋前耳语,红袍哂然,更与一铤。甲得奇遇,乃转归入汤饼肆,方食顷,怀中觉有物蠕动,惊探,得一大虾蟆,遂弃掷沟中。未几,又动,探之,复然。甲大失望,痴坐灯下,有同业者乙过肆,呼甲曰:“天将明,何坐此邪?”甲告以故,乙不信,探之沟中,应手出二铤,始悟籍吏耳语:盖附一以畀乙也。二子欣然,各怀一铤以归。
汪贞木,杭诸生,居芝松里。夜尝以青火出屋内,疑有宝物,聚昆弟家人启之,至丈馀无所见,唯得一石,长六尺馀,青莹光洁,可作石案,以水浴之,一尸影横于上。家有乩坛,众扣之,乩以诗示曰:“此疾我能知,二人心在兹。亡魂唯小女,相见是心期。”末复大书“方孝孺”三字,乩遂寂然。众不悟诗意,更召一仙符毕,乩运曰:“吾伭女侍香吏也。”既阅方诗,乃大笑,大书:“哈哈!此正学先生讥汝等耳!”语含“痴念妄想”四字也。(考汪所居,属佑圣观后隙地,实宋内宫也。疑有宫人得罪死、或以石压,故有此影。青火即燐火。味仙诗有“亡魂唯小女”,虽含“妄”字,盖亦兼示此故耳。)
○又虎
魏塘钱廉江尝游江右,遇一半面汉,询其故,曰:少时,入山遇虎,为其所迫,亟缘一大树避之。虎啮树根,至流血始已,犹蹲守不去。良久,树颠忽堕一丝于其面,甚冷,亟以手扪之,则血流濡领,其半面肉已尽去矣。欲下,虎犹砺牙。无已,乃力升树颠察之,正见一物如斗大,翠色、身团、无耳目手足,张口正赤,口中一丝裹面肉方啖未尽,其人惶遽特甚。幸素勇力,折大枯枝疾挤之,物乃堕地,虎正饥,伺人不得,遂吞之,转盻宛转于地而死,人得无恙。(菊公曰:“方其危时,不进前死敌,退后死法乎?物欲伤人而卒毙于虎,虎欲饱人而反毙于物,非天道乎?世之类此者多矣!甯独异类哉?”)
○又龙
龙井,居西河之西,有龙居之。吴葛稚川炼丹于此。明正统中,宦者李德游龙井,属旱,令人淘之,得铁牌二十面、玉佛一像、金银各一铤,上有“元丰” 字;次得一石,以八十人出之,奇怪突兀,高可六尺,镌有“神运”二字;继又得铁牌十五、银二条,上有“赤乌”年号。盖皆投龙以致雨者。
○伯噽首级
康熙丁丑,金义袋港北民家坎地,得一髑髅,大如斗,旁有一石,中篆四字,曰:“伯噽首级”。
○火梦
康熙辛酉,杭之忠清里人梦戮八囚于门。次日,本里大火,延及其门而止,始悟“八人”者,“火”也。
○夸天曲
山东士人某,语多夸大,本无知识,人多哂之。尝语及大树,曰:“我乡一树,大无可喻者,盖经四千岁之久矣!”询为何代物,曰:“传为赵宋时物也。”闻者绝倒。好事者乃括其平生之语,集为一曲,曰《黄莺儿》,以为谈柄云。曲曰:“宋树四千年,熟杨梅朱陈县,一驴日走三千站。十套史全,百觔鲤鲜,三千驮子金刚钻。更夸天贼来吃饼,一顿打三千。”
○塔影
嘉禾东塔寺,汉朱买臣故宅也,有墓在内,距相家荡可十里,人不见塔,而水映塔影甚明,七级光彻皆现。
○雷震逆子
方山有村氓佣于人者,每挈豆麦归,恶其母,阴以与舅。一日,伺母从亲串所归,邀于途缚于古冢之松闲,以利刃剖母腹,断其肠胃,散县于林中,以逸。县令严弋不得,几一月,雷神从扬州摄其子还,震死,即贯其尸于缚母之松枝,乃穿背而出,胁有焦字,曰“扬州”云。
○母淫杀子
方山之民有商于外者,其妻与人通,一子方九岁,中夜醒,忽肩旁有一足,询其母曰:“父归邪?”其母恶之,且诫曰:“苟泄吾事,当寸脔之。”其子旦入小学,至午不敢归饷,及暮亦然,其师穷问,乃述母诫,师强送之,及门乃返,次日其子不赴学,呼之,其母曰:“昨儿未尝归,方欲向师求儿,何事久藏乎?”师知其故,遂宣儿语于众,因讼之县,令不信,督师出儿。师归,遂率徒众登妇楼穷索之,不得,将下楼,已蹑数级,正见二瓮于妇床下,血腥逼人,取视之,儿果碎脔于中,事乃白。其私人逃于杭之护国院为僧,并获之,就法焉。康熙乙未事也。
○以妓饵父
吴兴一村翁,颇足谷,以丝千金命其子之金陵粥之。其子恋一妓,久不归,翁探知之,趋金陵妓馆访焉。妓家曰:“诚在!适外游,稍俟之可耳。”翁待至晚,子不归,其家以恶草具饷之,宿之外室。次日,子仍不归。至三日将晚,一妪出曰:“翁待久矣,毋徒坐守良苦,曷入一观花乎?”翁欣然随之,入至中堂,举目则湘帘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于朱栏曲楹闲,座上金猊正袅,一少年姬浓妆前拜,引入幽室,进以金尊,款以珍馔,翁不觉陶然,倾醉,即与之狎昵,巫山梦觉而红日下帘,甫起,即进饮食,而其子已至,父子相见,嘿无一语。饭毕,其子请归,翁良久曰:“子曷先还?吾粗取逋货毕,即归也。”翁乃独留妓馆一月,赀斧毕耗,孑身而归。
○蒙古斩淫妇
康熙甲寅,耿逆倡乱,浙东群盗所至蚁聚,天兵南伐,凯还。一蒙古助战兵寓钱江民家,掠有诸全一妇,甚嬖之,其夫向久物色始得之,向兵哀祈备至,兵颇怜之,已和价许其赎矣。及令妇还,不从,且深匿焉。兵不胜怒,掷价还之,夫无已号恸而去。妇又从内骂之,兵乃呼妇曰:“曷从吾往识家游乎?且避汝夫之复来!”妇欣然从之,登一山,委蛇入深处,境甚荒寂,兵拔剑数之曰:“不义,牝甯有弃故夫而能久安于吾邪?”遂杀之,弃其尸于礀以归。(菊老曰:“余尝阅《辍井录》,载河南妇被虏元兵,其夫与姑求得之,视若途人,亦号泣而去,须臾震死。事略同。盖上天之公,即正罪于淫牝,无可异也。独是为兵者,大都贪财好色之是尚耳!彼何人哉?乃毅然一决不平之锋!亘古罕见。兵乎兵乎!是亦有烈之奇士哉!”
○木兰店壁诗
陈千顷,汉儿也。后仕浙东遂昌、福建尤诏二邑,没于任。尝过河南木兰店,壁上有一绝,云:“风吹柳叶远山颦,紫燕飞残树底春。可惜海棠零落尽,眼前谁是看花人。”殊觉凄惋。
○义棠桥店壁诗
千顷又经山右灵石县义棠桥,店壁有秦女子题一绝,云:“雾鬓风鬟乱晓妆,孤星淡月影微茫。自怜薄命同秋草,戎马鞍头困海棠。”盖一武夫之妾也。
○溺木鬼(二则)
一僧龛于万安桥西关帝庙神祠下,夜闻二鬼相语,甲谓乙曰:“汝行当得替,可贺也。”乙曰:“明日属浣猪肠胃者当替,苦无以致,奈何?”甲曰:“是不难作,一鱼衔其肠下沈,其人必县身取肠,可致矣。”乙曰:“善。”僧次日伺之,果有一人携猪肠而来,述以故,得不死。
武林门外天妃宫道士夜闻鬼语:“明旦有持鸡者得代。”次日,果有持鸡人若被曳者,将次入水,道士亟挽之乃甦,扣其所居,则甚远;询何以至是,则其人亦不自知。其水不时溺人,龙虎山张真人朝京,每停于此,道士乘闲扣之,乃命立一竿于宫前,可无患矣。如其指,后果无溺者。
○贞女孙秀
孙秀者,杭人杨文龙待年妇也。年十四,尚未婚,夏日浴于房中,邻有恶少吴起龙探手槛下持其足,秀怒骂之。吴有狎交严奤子者,北人,一方之巨魁,聚恶少为与而肆恶焉。里人以其凶德,讹称“严太师”。是日为吴面,秀之姑以解之,且持杯茗送秀以请吴罪(土俗:递茶请罪,情之轻者。)而面有调色不恭。秀耻,遽掷杯怒骂之,严亦大骂,与吴备辱甚至。秀姑,戆妪也,居平慑于严势,且虑得奇祸以累子,亦大骂之。秀内外交笺,无生之气矣,乃服杯卤而死,通体上下衣皆手针密纫无闲,盛暑停尸,信宿以俟官殓,迥无秽息,邻众不平,群号于县(山左黄在中为令)。严几漏网。大中丞张公(讳敏)访闻案实,特题斩之,吴幸先毙于狱云。(严字自节)
○设斋致鹤
山东颜君召武,孝廉也。生八子,一为侍卫,于朝颜没,家人设斋,有鹤十九只盘旋庭际,一鹤翔集庭中,移时始翥。
○海怪
康熙乙酉七月既望,浙江之赭山有物焉,形若妇人,白身黑章,班駮相闲,面皎唇朱,不被一缕,箕踞于山厓,见人则大笑,舟行者仰皆见之。闻者惊异,率皆棹舟往观。经数日,乃谓观者曰:“俟二十一日,汝等皆当归潭邪!”言讫下没于涛。是时,飓风盛作,雨霖不止,海氓占验已虑漂没,及闻是言,率皆远避。至日,洪波数丈随潮而至,各濒海诸地悉遭漂没,灾变甚异。赭山之民幸有先觉,唯守卤地二百馀人无一得生云。(菊老曰:“尝阅内典,观世音菩萨恒现种种身而为说法,或为变相以救度众生。赭山妇人者,普门现身耳。”)
○谋资毒命
钱塘安溪张甲挟资贩豕,其邻李乙蓄意图之,临发,诡以访亲杭省,附舟以往,至武林,瞰甲收货入橐,潜于药肆购砒以藏。次日,作宽焦,置毒其中,甲食以死,乙乃怀金走归。虚舟飘摇,泛泛波上,守汛兵士见之,收泊汛所,见一尸横中,乃谋于匄者,曰:“若能挈尸掩藏,当粥舟以分其值。”匄喜,负尸置漏泽故棺器中,返而兵士负前约,匄者遂首于官。方乙之归也,甲妻询甲所在,乙谬以访亲分岐对,妻不信,亦鸣于官。是日抱牍与匄者同至,一讯而得,各服其辜,康熙庚寅事。
○假尸还魂
康熙丙申六月,杭之北良里癸巷民陈氏一婢曰兰花,配夫五年矣,至是病亡,经宿复苏,曰:“吾何以在此?汝家何姓邪?”扣之,乃孩儿巷士人家闺秀,时亦病亡,冥中以与兰花之配合为夫妇,虑阳道贵贱不谐,而兰亦合终,乃令借尸返魂,以符冥数。女之姻戚闻其事,访至相见,一一道故其家,以为宿缘,亦不为异,遂成伉俪焉。
○乞子死国
崇祯国破,有乞儿赴水死,题《绝命诗》一绝于桥柱,曰:“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纲常留在卑田院,乞匄羞存命一条。”(菊叟曰:“贤哉匄也!此真道学先生也!一匄溺而朝绅剥尽面皮矣!”)
○阖门殉节
故明天启中,苏人张振德由贡任巴蜀令,蓝寇发,一家二十一人同时殉难,与唐潭州李芾同。又明末,左中允刘理顺阖门并婢仆十八人同时殉节。
○未婚守节(二则)
康熙戊申,和州烈女陈冬青,许字黄彝铉,铉卒,女年十九,过夫家,守节自尽。古吴下堡贞女顾氏,许字张可久,张卒,年十七,立志归张,守节更四十四年,卒。继有苏州苏骏公之媳,系松陵黄昊若女;宋珽臣媳,系庠生顾宣三长女,皆年未二十,嫁而寡,守节夫家。
康熙癸亥甲子之年,吾杭王酱园之女以夫病,立志归夫家,视夫及卒,守志终身。周彝远之媳,亦以夫死,归周守志,素服终身。李白山之姊,未婚守志。此皆天地之正气,安得使为男子假以簪绂、列于朝端乎?是气也,不锺于男子,而多为巾帼,岂时使之然耶?
○拯难延纪
仁和丁箫头,细人也,居江干。康熙甲寅闽变,王师进剿,皆于江干民家驻札,贼既卒平,率携俘获以还。丁氏兵,龙旗御营甲士也,得一金华民妇,其夫踪迹至,求释不获,夫号于路,妇哭于楼,箫头感奋,曰:“吾生苦积,得金廿两,将以授二子,脱不克荷,徒存无益,盍若赎此妇以合破镜乎?”兵以主于其家,无难色,妇得以归。后箫头暴死复苏,因言:“吾命当绝,缘本瓜山人,故彼方土神录之去。今此方土神甘王知之,与瓜山神争曰:‘是人行善义、全夫妇,向已会同城隍神奏帝,准延寿一纪矣!何得擅录邪?’是以放还。”箫头卒得生。
○冥吏误追
范珂者,老病而死,至冥见吏曰:“追误矣!是少年,非叟也!”斥差辈速送之还,归途乏糗,贷而返,及门,守神不令入,乃觅径得曲突,势高不可攀,二鬼以肩承扶梯珂以入。见尸在床,又不得合。后一狞鬼扑其背,乃甦。
○鼠识敬畏
有善士集《感应篇》、《梓童帝君》、《戒士子文》及《造命功过格》报应诸文以劝世者,曰《造命篇》。余家一册,偶汇诸书藏于笥中,盖有年矣。一日发笥,诸书碎于鼠者若蛱蝶然,无一版全者,内一册独全,取视之,《造命篇》也。异哉!岂小虫知其有功于世而不敢犯与?抑穷檐败笥有神守之而然与?嗟夫!吾愧于鼠矣!鼠犹知警,而吾久置于冷地,吾诚有愧于鼠矣!
○事巧受诬
杭州有为人代庖者,赍银千两作二酒瓮,由苏唤舟以达南浔,盖防窥伺也。既至,牙家主人曰:“此处犹虑盗邪?曷启封以畀我?”瓮启,皆砖石也。先是舟经八尺,风猛舟轻,舟子取砖石以镇舟,次早有草舠掠舟而过,舟子呼曰:“王伯伯有衣包在,曷为我寄于家?”至是,代庖者执是二端以证盗,舟子百喙无辞焉,讼于官,遍毒桁杨无所承,几半年所,舟子日祷于神以为冤,以其寄物见疑,无或出者。腊除岁改矣,而案寝冷。货主人疑焉,扣于司案吏,吏曰:“子之代庖者所命也。”货主人并代庖者讼于官,盗始白。盖代庖者艳得牙之富,将以愚之而渔其金,不谓浔牙幸免,而舟子以取石寄衣之巧合而卸祸焉几蹈。不测人心之险如此哉!
○祢衡土神
吾杭仁和北乡有瓜山土地祠,俗戏惧内者曰“瓜山土神,夫人作主”。吾友卢书苍经其祠,视碑,始知为汉骂曹之祢衡也。
○鈢盂潭五通神
武林艮山门外东北一里许,有水曰“鈢盂潭”,近潭桑闲有丛祠曰“五通”,制度卑狭,土人奉之以乞灵者。康熙中年,有三少年于暑月自城中出游,日既晡,经祠下憩,一少年取筊卜于地,同侣叩何卜,曰:“吾戏卜得归与否耳。”筊兆不许,少年共揶揄,以为日且未暮、咫尺地,顾不能入耶?于是相率归,经潭上,忽见水滨二鲫甚大,游滞浅沙,侧身泼刺不得去,少年大喜,下取之,相顾谋曰:“吾辈正思饮,既得下酒物,况日未崦嵫,曷往垆头取醉乎?”行潭北里馀,始得酒家,移时候鱼烹不得熟,垂暮,屡速之,酒家出鱼,谓客曰:“不能久待,烹至久,终不熟,奈何?”群视鳞尾如生,及破箸,则祠中二筊也。众大骇异,欲起,天忽晦暝,震雷急电卒发,大雨如注,城扃既钥,遂宿于酒家。果不得入。
○银化蝼蛄
一肩贩荷担出中途,经一衙宇,内呼其名,贩者入见。主案者金冠紫衣,傍侍数文吏,左右屋角皆有金银数聚,晃目炫心,主者命于银聚任意取之,贩者大喜,满取置担,不胜荷而止,亟负而归。未至家数里,微雨,乃息肩避于一峻宇下,回视担中,有物蠕动,残月正明,细辩之,皆蝼蝈也,乃一一由峻宇槛下,入无一存者。贩者大失意,俟门启求,见主人泣告以故,主人曰:“诚有之,君命必薄,不可多授。赠君二铤,勤俭以度,亦可以送老矣!”贩者泣且谢,怀百金以归。(菊公曰:“贩者少得,是其幸也。虽力猛胜荷,三千金已耳。即不他失,必借此而营运,多行刻剥,取怨于人,利倍于本;其志愈大,势必兴创广厦,开池叠阜,要结宦姻,入赀纳职,置行头,收骨董,凡戏场中种种花面无不为之。三十年锣鼓声歇,仍是本来。不若百金之奉,省郤几多辛苦,免郤父老讥评,故曰:‘幸也!’”)
○联贵贾祸
某县村农费叟,足谷翁也,力田致富,居平恒以乏贵家往来为歉。一日大雨,子妇涤蔬河滨,遇一小舠泊栖柳下,中一文士逼处漏篷、衣履沾湿,二仆尤甚,询之舟人:城中费孝廉也。妇以适与同姓,述之叟,叟即持雨具至舟所,迎谓曰:“雨甚,贵人曷不暂过草屋一少避乎?”孝廉者,正寒馁交困,闻言欣然,登岸入草堂,叙礼毕,询知同姓,甚喜,即与溯源流、序雁行,复讲家人礼。叟立命治具,携手檐下,指顾曰:“愚于乡居,亦颇无忧,此予水田也,有若干;芋庶田若干;鱼池若干;茭滩若干。此外,有桑原蔬圃若干,桑阴皆药畦也。”又携手入堂左,孝廉望之,有高舍十馀闲,曰:“此余仓廪也;此牛羊豕舍也;其屋之左右,皆佃夫舍及僦椽也。”孝廉惟唯唯,颇艳心羡目。家人告酒具,乃邀入座,殽核丰洁,非复田舍所有,叟握杯曰:“此酝五年矣,今特为贵人弟设也。”孝廉称谢不置,既而酒酣,孝廉盛道家世及交游,曰:“某官,则同年伯也;某官,则大座师也;今行取之某部某,则房恩师也;其他如某某,皆弟之中表也。今城中现任某某,皆与弟善,无言不雠。凡交于弟者,安有祸患相及哉?”叟闻,甚热中倾心,饭毕雨止日斜,孝廉告别,叟犹挽留过宿,不得,怅怏而别。明日叟华衣盛仆,刺舟入城,以访孝廉,亦留款曲。自此交情甚浓,凡田土畜产所有,时有进纳。秋成贡新,岁除献腊,孝廉颇感之,恒思立效以报,以掩素飡,而苦无事。竭思得计,乃谋于所善捕役,令其嘱盗陷之。未几果致叟于狱,叟子走孝廉所求援,孝廉泣曰:“汝父视我厚,吾捐头颈以救,何吝?顾所犯甚重,非口舌可能争,奈何?况今当事皆利徒乎?”其子曰:“苟能出父,壹听叔教,无靳也。”孝廉遂疏某官当贿若干,某官当贿若干,某胥某役及盗当若干。土下关通,非半万不可。村农之财,皆在土地,苦无多镪存箧,竭措不满,遂集田房诸券谋质于孝廉,孝廉皆假他宦以有其田土屋产,犹以文书上下百端诛求,其子至罗雀掘鼠以应,家空尽而叟始释,为时已周星矣。方叟在狱,德孝廉不置,每谓“幸识此人!”及归,考所费,唯数口孑身存耳。乃大号恸,泪未干而某宦之督交屋人至矣。痛定寻思,与盗不面,何仇而至是?遂割鸡携酒入狱以劳盗,诚叩所由,盗曰:“害汝家破,而反食我,君子也!吾何忍更隐乎?此无他,乃汝弟孝廉嘱捕为之耳!”叟闻,始悟,亟趋孝廉所,累辞以他出,叟转怒,归让子妇,曰:“非若一言,祸不至是!”子妇曰:“以姓偶同,故述于翁,不令纳交于彼也!”翁惭,大骂之,妇愤雉经而死。子痛妇亡不以理,亦绦颈焉。叟痛家破嗣绝,亦付一缳。(菊老曰:“此势利相交,祸庸不有?天下皆是,可尽著乎?著之者,以为富家联势之戒耳。”)
○雨金
康熙丙寅丁卯闲,山左玉峰赵公士麟抚浙时,富阳县有星坠,其声如雷,土人按地而坎,得一圆物,约重百馀斤,刮磨之,如赤铜,土人相谓:“闻天尝雨金,此甯独非?”乃錾方寸付镕,果紫金也。众不获隐,呈于邑宰,邑闻于中丞,公曰:“此天所赐,毋关灾祥,不烦疏题。”命计阖省登仕籍者均有之。西河翰林毛大可先生得金一两八钱,至今藏之。
○立志偿逋
杭郡陈大生,以营运失利,逋负至八百金,计窘而逃,书一纸列逋主姓名及数于上,卧起怀之,且誓曰:“苟得志,当倍以偿!”凡栉风沐雨游涉江湖者二十年,蓄二千金,始归,按纸酬报,如初誓焉。杭士赋诗美之。
○雷斗
诗人王文白之妇凭楼望雨,见邻墙角烟起蓬勃,霹雳随发,一神可二尺许,鸡口蝠翼,随一方斗而出,尾曳炼尺馀,皆煆红如火。
○嫁神妪
有商于亳者,睹桥北一妇艳甚,惑之,以谋娶访于媒者,曰:“此孀妇也,誓志不嫁,奈何?”商切问计,媒测其可愚,曰:“彼夫唯有一耄叔在,或赂以主之,乃可。”商即以货畀之通叔,还报曰:“妇志莫夺,或绐以归,甯舆至尔所,任之。不然者,反尔赂,无他计也。”商惑甚,计以必得妇,立允之,且致厚聘,至期迎妇,方度桥,妇忽跃出赴水死。商大恐,亟怀馀赀甯遁,终身不复至亳。然赴水者,桥北社庙土夫人也。
○犯寒阻运
北方黄河冰未合时,有恶少五六人,聚依土祠,乘冬干水落,运大石十馀塞于河中浅处,粮艘及货载皆不得进,恶少叩舟讲赂毕,已预炽大火聚于祠内,煮火酒痛饮,裸体入河运一石至岸,已僵冻矣,数人者挟至火所,复以火酒沃之,熯大裘以被;次少年复下。更番数时,大石毕起。俟舟过,复下之。
○虎踞院桥
康熙乙亥,王公讳维桢,满洲进士也,抚浙初,至院西有通江桥,一虎踞其上。
○豹越浙城
杭之吴山忽有一豹,食人、犬、豕。时陕右马如龙为郡守,命虞人捕之。众围既合,乃窜入紫阳山穴中,一夫以足探之,被伤。薰之久,始获。
○寿人
杭郡内阁黄文僖公母夫人,寿百四岁,嗣后无有继者。最后有王少仙者,善藏大桃实,非时以寿亲友,及百岁,里人群籥大中丞西蜀张公,以请题旌。公以无左验,不许,王亦以是年亡。
○青蛙将军
杭郡金刚寺有神物,俗称“青蛙将军”,形绝类蛙,碧色,或时五色递变,俗称“更衣”。蛙惟四,指此独五指为异,无远近能至其家。岁或一见、或一月数见,小儿不识,恒遭戏弄不得死。亦能为祸,隐见不常,识者必具牲酒香花以祀之、或集歌师以赛,送归于寺。方赛时,能踞杯而饮,或试以火酒,亦能胜,须臾作醉状可观。此盖神龙变化耳,如唐时江湖小龙类。鬼神之道不可测也。
○死殉主难
禾城屠小良,赤水先生之后,为沙县宰,耿变,被杀,家人海鬼自刎殉难。康熙甲寅事也。
○贞女守志
武林江干陈惟心子禹衡有女端淑,许字程近仁,而未婚近仁死,女誓死不嫁,蔬食终身。
○不视女色
杭人武举洪越贡,守正之士也。平生未尝窥女色,其他可知。友人程馀山为余道之。
○还金天报
仁和陈与登,国子生陈煋华子也。姿貌魁秀,年十五即通晓世务,有如成人。时父丧甫终,丙申落灯日于道拾一绸裹,启视:一红檀匣内藏紫金钏二双、宝珠插鬓四焉。心计:重货被遗,虞损身命,乃揭一榜于遗处,怀之以归,家人亦不示知。次日,果有一客访至,物语两符,尽举以还之。其人泣谢而去,是年夏,与登危病几死,及愈,梦神召至一衙宇,主案者谓曰:“前子病应死,以还金之德,故免。尔后当坚秉汝心,力行善也。”不数日,复梦神召,谓曰:“还金之事已闻于帝,今得报矣。子今宜力学,可更习《春秋》经,慎毋自弃也。子父友王玉枢,寡过人也,可师事之。”因寤。(菊公曰:“人之一言一动,鬼神实在左右,善恶必闻于天,久久必自获报,而人苦不悟。观还金事,可鉴也,可不勉乎?”
○彘示主尸
涌金门外腐肆民吴翁,以勤劬积财藏之土,为工人所觇。康熙丙申七月,联一健儿及西湖舟子共饮于翁肆,及夜,伺翁寐熟,缚而将缢之,翁觉呼救,乃以斧揕其背死,负而置之城下,推颓垣掩之,复杜其门,烹分其藏,从窦以逸。门更二日不启,邻众疑之,毁门而入,见血盈床,第知有变,罔测尸所。翁所畜母彘于城下以吻坌土,曳露其尸,闻之官,不数日,三囚并获,置之法焉。
○妻作傅注
一汉博尽,家无馀物而兴不衰,乃以其妻为孤注。博徒许之,临博握骰而祝,期以必胜,一掷而北,博徒相谓曰:“谚云:‘输妇贴枕,卖而收值’,何伤也?”遇严人商于杭者谋娶妾,以八十金就婚于其家,见故夫,曰:“兄也。”既寝,巫梦方酣,倦而熟寐,其夫继为后劲焉。严商觉,怒穷其事,其夫坦然曰: “固吾妻也!据吾室而反辱我,明当告官治之!”商大惊,走不返。(菊老曰:“此胜晁错之注,不能更一博乎?”)
○吐绶鸟
包汉臣家畜一禽,似鸡,青元杂色,头秃如鹙,首与颈青红,时变其冠,闲或下垂,较初倍大,⒒垂若绶然,人不知之。按《禽经》载:头有彩囊,曰“避株”。注曰:雉属出华岳及盛山中,晴则出彩色作囊,遇树木则避之,故曰“避株”,亦名“吐绶鸟”。则信知为吐绶无疑。
○瓜龙
康熙庚辰,东城下章孝家所植南瓜忽生龙形,首、口、耳、目、爪、鬛粗具,颔前一瓜特大,为其宝珠。观者履满。
○月中桂子
唐人《灵隐寺》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相传天上桂子散落,必于灵鹫,人未之信。康熙戊寅,鹫岭果有桂子散落满地,较黄豆尤大,深青色,上有鸟丝纹如篆者,斑剥盈子。
○倪七翁
笕桥有倪七翁,生时有德,一日见梦于其妻曰:“吾已为神,在于城中马市口,曷来一顾我乎?”妻因遣人探之,曰:“无有。”未几复梦,妻复探知之,则槐管一小祠也,神体裁尺馀耳,祠方新创,遇土人落成赛神,倪媪携楮强向神涕痛,叩知其故,始知为七翁云。
○纸妖
明之末季,杭郡妖兴,哄传宋殿纵纸人为怪,人家多设水火具防之。其妖或为人、或为兽,随纸状为变,事多惨刻。一民妇遇一老妪求寄宿,妇命媳与共寝,次晨妪呼妇曰:“厚意无可报,有烝饼二留案,起可食之。”遂去,妇起视,案有人乳二,呼媳不应,趋视,死矣。
○安溪古玉
钱塘安溪农坎沮洳得一物,碧色,径可八寸,正圆如镜,中穿一孔,疑古璧也,无所用,以之覆油瓮。一日,新安客偶至其家,见之以青蚨四百易之去。农者私喜:一石乃沽厚利,更坎之,复有所得。渐扬于众。遂闻于官,展转达于长吏,广求之,得宝玉无算。凡一玉,则必有一孔,有一墩至重十八觔。康熙辛卯壬辰间事。
○江豚
康熙丙申八月廿日,潮涌一物至厓口,群视之,则江豚也,已毙,大若三牛,其翅有如半帆,尾尻其粗若甑,次日乃泊之去。
○礼斗(二则)
钱塘周丽生礼斗甚诚,一夕礼至三更,炉中香篆忽然勃发,结如幢,盖郁若浓云,中出一物,凝立盖中,垂耳四趾,宛然白象,盖亥宿负乘斗姆降灵也,周敬畏伏不敢动,移时始隐。
童蜚英,博徒也,居吴山水神庙,其子暮归,遇数鬼,追及于门,求脱不得。门内一神金甲火体提鞭而出,击散众邪,曳子入座,良久始苏,乃言“神救”,盖其家方礼斗也。
○陈修常
海盐钱某以事系臬司狱,家唯三女,属其友陈修常挈之来杭,粥以营救。陈年已七十,率女入舟,绐舟子登厓,自运棹而征。预备壮药,叠奸其二女,至杭粥而有其赀。徽人汪氏得其幼女,竟日悲啼不止,叩之述其故,其事始彰,西蜀运青张公抚浙案其狱,特题斩之。
○龙龙
盐官一生,有一妻一女,皆为奴龙龙所烝。一日女为拂奴肩上尘,为父所见,怒责女,且詈奴:“鼠子敢尔?行当斫汝头!”奴恐,即日谋之其兄,伺生入斋,以柴刀斫生,裂首死,乃以松脂涂其面,遍运赀既罄,积苏焚屋,将托毙于火也。烟焰既发,里人争救,稍扑即灭,尸卧尘中,众擒二凶赴官,磔其奴与女,而斩妻与奴之兄。
○张大汉
张大汉,淮人,名大汉,身高丈馀,总河三韩靳公见而奇之,召入衙,与之语,盖村农也,询其常习武否,曰:“善铁槊。”欲试之,期以明日将槊来,曰:“昨寄十里外农家,可立取也。”许之,瞬息至,命选标下善槊者十馀将与之校,皆莫能胜。公喜,询能食几何,曰:“不知,但平生仅二饱耳。”叩其故,曰:“一日过舅家,舅知其腹,粗具肉腐各十斤、菜三十束、饭斗米以饷,是日得饱;次年春,访叔氏干远村,叔闻舅语,亦具如舅氏食以给。但惟此二饱耳!盖未尝有三也。”公大异之,谓曰:“子今至是,饱得三矣!”命照前给之,群使好戏,每物增广,大汉一啜无馀,乃前跪谢曰:“拜公惠食,大汉今日真饱矣!”公大笑,命补帐下千兵,乘骑足不离地,出唯步行随公云。
○孙旭
吴兴孙旭,少年善弓马,恒聚劫盗。时耿逆未平,康亲王驻师三衢,旭乃假王手檄文及札付数千,伪授群盗官,群盗信之,乐为之用,臬使某侦知其诈,擒旭并盗,鞫实,因拟以大辟。一日解赴,抚军入卜肆推命,日者曰:“君,武科人也。时有大厄,终遇缘而解。”旭密赂以金,曰:“明同监者来,愿君亦如其言。”盖押差有二,其随旭者已入旭彀,患正押未通耳。明日过肆,果符前说,且言将来富贵鼎盛,押者已动心,乃以银一铤畀副押,令辨食去,正押谓旭曰:“君可行矣!且吾亦无家累,曷偕亡乎?”于是遂逃去,未几杨寡妇为乱,旭为其前锋,带船数百,出常山县,意有所窥,中流遇范观察官舫由转饷经此,旭曰:“公尝有德于走,今当获公。”至军,范因喻旭曰:“君,豪杰士,倘能归正,何愁功名乎?”孙因感泣,随范至王军,并招杨氏归诚,以功授以观察使札。耿逆平,旭未授官,忽视发空门,日修禅诵以老,今犹在吴兴云。三韩陈千顷疏其事志此。
○雷震逆子
杭州江干海月桥一子,常殴母。一日子偕二邻人过万松岭,将至茶坊岭,雷雨暴作,三人趋避于守汛兵舍,其母闻雷震,祝曰:“有此好雷,曷不震吾逆雏耶?”言未绝,震霆一发,殛其子于兵舍。
○廉直神举
明末,杭有处士陆嘉孚,高尚不仕,为人廉直,其甥金氏子偶省其舅,见陆在堂,似与客揖语状,金子既进,讶之,陆曰:“适奉天符造刀兵水火册。以馀无过,命充是职。适揖者,盖土神也。”甥为之泣,陆曰:“毋悲。即子,亦不免神选汝以充馀役矣。”金子恐而归,泣告于母,未几讣者至,舅卒矣。金氏忧痛交并,一仆而没,土神录以送城隍之署,遇一神驰马赍符至,视之,乃金子之叔父金龙泉也。两相惊讶,叔曰:“吾得官掾曹,没于京师,以平生端谨,今充东岳旗员,以公事来此。”金子泣诉母老乏养,祈其转祷于神,叔曰:“子姑俟之,济否未审。”少选怡然出,曰:“神念子孝,已敕别遣矣。”遂出,临别曰:“吾京邸有遗赀五百及衣物在,可语吾子往取之,且迎丧归也。”金子一仆而甦。(龙泉之日章)
○雷拯义士
江右临江县一妇将投于江,适有闽商舟过,救之,询其由,曰:“吾夫负宦债三十六金,追之急,将粥儿以抵,耻事二姓也,故溺焉。”闽商蹙然曰:“毋忧,吾当代偿是逋。”即检装携夫径造宦家,宦固久卒,其子出见,曰:“吾实未尝遣追,盖奴辈为之耳。君既高义若此,古人耻独为君子,仆当蠲其负,即以是金赠以营生可耳。”闽商大喜,既别,妇夫坚欲挽商留宿,聊奉一樽,以尽区区,商以便舟风利辞之。妇夫力请,且登舟强负其襆以去,且曰:“明日觅舟以送也。” 闽商不得已至其家,夫即于厨辨食,妇私于商曰:“吾夫将不利于子,可急逃。”商不信,谘且闲妇夫果操刃以出,将下刃,商曰:“死,不敢逃。愿全首领,幸也。”有古井在舍,因投商于中,覆以石,而有其重赀。须臾,飘风立起,雷霆卒雨交下,雷蟠于宦子之舍不止,宦子惧自省曰:“吾舍其负而罪犹不释耶?”将祷于天,视庭中一物于泥中,曳之入,乃即代偿逋之闽商也。移时始能语,泣告以故,宦子愤切,集家徒以攻妇夫,返商之襆,致贼于官,立毙杖下。(菊叟曰:“此与越井岗艾任叟事颇同。义商、义宦、义妇,亦世或有之,不谓复有义井,入而不濡,固已异矣,乃复有此义雷!人可负恩而反欲杀之哉!安得有此雷而尝居吾袖也?”
○检尸遇怪
衢郡常山邑徐氏有族兄弟相争者,甲乙皆青衿,乙子丙助其父,语过激,甲批其颊,族众解散,未几丙患病,七日死,内外咸知其死于病也。嫉甲者嗾乙以命讼于中邑,先是邑令于元旦率父老绅士修朝贺礼失仪,甲在列,举之,令嘿然衔之。至是,持其狱,诬以真命详。而甲由县至郡,诸楚备尝矣。乃令又不得志于郡公,郡持平议,乃故严刑甲,甲不承,然后可反。适抚军状下,檄郡令毋枉滥人,郡坚持检论,谓“尸不检,何由定狱?”以龙游令才,檄其往检,既达常,常令督役取柩,而丙之父始仓皇求免不听取,常令入取柩,渥粪以出游,令曰:“法之不行,民始为敌。”乃严张狱具,令曰:“抗法者立死!”诃役群往,柩始出,方下斧而尸场之水缸无故自碎,是时万民围瞩,忽有二孛追逐而至,咆哮奋怒,斫于场中,躏伤小儿者五,既驱散,忽一猳闯入,去官案丈许,哀鸣踯躅,若有诉者,良久去。既检无伤,徐甲始获释缧绁而诬案定。(菊公曰:“讼命,非丙意也。一检而诬辟定,父狱成,此魂之驱肉而角、附豕而哀也。虽然盖亦非丙父意也,嗾之者之罪耳。天道昭回,其能免于眚乎?治狱者可勿慎乎?”
○不爱遗金
陈仲衡,讳鼎铨,苏郡长洲县学生。其祖母多厚蓄,尝以一匣藏于衡所。及亡,父与叔分其遗赀,既毕事,仲衡出前匣于案,曰:“此祖母所藏也。”启视,皆珠宝珍饰,其叔授以二纱衣、扇二柄而已。生子阿恒,年三岁能识五十馀字,其母各书一字千纸以教之,乃复杂然淆之,问曰:“何者为天字?”阿恒手指之,馀不失一。可谓神童矣!(菊公曰:“今之人,未有不爱货者。他人而为仲衡,必深藏矣。此管宁之流亚欤?其争遗财而阋墙者不可胜。仆视仲衡有泚矣。昔白香山三岁而辨之,无今阿恒之慧远胜十倍,其父子所至,甯可量哉?”)
○潇溪女史
按白乐天有妾小蛮、樊素,人皆知之,尚有潇溪女史者,盖亦白妾也。史姓颜氏,名初元,字待月,母梦绛雪而生,年十九归乐天,聪慧能诗,后为蛮、素所谮失宠,病中有诗曰:“月瘦花残不似前,泪珠零落枕函边。可怜为有金条脱,臂上依然伴妾眠。”乐天召还京师,以病不复随,以会昌六年闰七月初九日卒于西湖之灵隐山女真庵中。临没,曰:“白尚书已为海山院主,先妾五月逝矣。今来相召,妾当赴也。”端坐而化。(乐天又有姬名“春草”。)
(菊公曰:“吾友汪子宏,菐厚尚义,居方伯里,盖即女史之别院也。其家偶于乩上遇女史降,粗述其事,惜已沈埋几千载矣。”)
○纪术缩地
杭州南良里米贾冯二郎偶出,道遇黄面道者,迎谓曰:“君有病矣。”二郎恶其言,叱之,道者笑拊其背而去。是时日已及申。二郎奋足疾行,瞬息已至塘栖镇,距家已六十里,日犹未晚,旁皇桥趾,无所投足,土人导以古庙栖息,次日得归。康熙戊戌春也。
○阍者遇仙
一老为人司阍,苦于窘逐,欲沈西湖,遇一老人,谓曰:“何急至此耶?”告以故,曰:“是不难。”乃引其掌抚摩之,谓曰:“以此掌抚病者,自得痊可,不唯自活,兼得救生。”阍者还以告人,求病者姑试之,果验。未期月,趋者倾国,未明奉舆而往,争呼抢攘者尝百馀人,有势力者先得之。戊戌夏事。
○仙乩诗戏
多士临场,以功名叩之仙乩,乩动曰:“吾王古直也。”盖亦近时人,多士轻之曰:“吾辈冀得吕真人一问耳。”乩遂寂然,乃更致请,曰:“吾回,道人也。诸生可多具墨汁。……吾非吕洞宾,元是王古直。”
○海塘民谣
始,海甯沿海塘坏,民谣云:“若要海塘成,除非赔断觔。”既而浙藩公、盐驿道宪裴公、杭司马金公受香督理其事而谣应。
○枉狱孽报
闽中吴位子先生锺,甲戌进士。长子淹,字希通,其妇翁施某,贡士也,富于财,生平无他梦,每梦为臬使,坐厅事讯杀人狱,甲乙二囚列案下,争质不已,乃某竟断释下刃者去,乙囚大号,曰:“公得赂万馀,乃骫法以沈吾之冤乎?”惊而寤,每梦必如此。未几,举二子,皆聪俊有胆力,二子当黄口,保抱怀中,相见即戟手作斗状。及龆龀脱,遇即尽力死殴不休。洎长,愈甚,父母为之冠、婚,分其居,非祭祀大礼不使相见。一日其弟私询于人曰:“杀人何罪?”曰:“杀人者抵,又奚问?”“若吾杀人,何如?”曰:“子家富,经营可脱无伤也。”遂购匕首衷于身,乘闲刺其兄,凡下二十二刃,闻官,遂置于狱,其父尽力营解不获,卒磔于市。计生乙及所终费,适符梦中得赂之数。友人陈易斋游闽亲见施某及闻其事。(菊公曰:“甚矣,法之不可枉也!其报公于隔世为尤奇,盖其前生祖先之泽犹未斩也。暮夜之金,得而复失,于身后二子与祀,萧墙变起而均绝,未有贪而不愚者。若今不肖之吏,其梦必多,报亦不了,反得生生作人,生生享富,何苦而不贪耶?”)
○饮量达夜
山阴张二,了身操舟,善饮无量。城中一绅亦善饮,家富醽醁,凡市酤皆所由出。遇冬尽,必出巡酤家,会计焉。酤家例必留饮,倾醉则喜,不务锱铢,大获嬴入。每逼期,先事戒心,广搜善饮者以侑觥绅者。一日至村酤含延饮,座侧一髯幅巾布袍奉斝以侍,劝酬既酣,淹及夜半,绅者有曛色而髯者持照方勤,绅者始回睐,询主人曰:“客何人也?”主人方嗫嚅次,髯者大声曰:“吾山阴张二,舟子也。”主人甚惶悚,绅莞尔,曰:“何伤乎?”毕饮更残而息,次早复饮,绅者乃向主人求张君为饮客,于是共载而归。张二老于杯中焉。
○义仆葬主
义仆万金,故明天台司马杨公体元从也公。遭国变,坚志不出,寻寓于杭之西泠,子孙既没,双榇不掩,万金泣诉于慈水郑义门、黄穉登两先生,二公跃然,重金义,为之醵金以葬。及金死,骨附墓侧。可谓“生死不总其主”矣。墓在泰亭山之麓,杭台人士皆赋诗以美之。
○雪松和尚
雪松,僧号简和尚,闽人,明进士,为某县宰,国破遂隐于沙门,筑室江浒,名“斑竹园”,盖托帝子之望苍梧也;又曰“龙胜庵”,有手植松柏犹存。杭士黄汉臣先生,故闽籍,产于浙,尝有《过斑竹园》诗,曰:“雪松廿载切心仪,斑竹园林过客希。遗像隐然成佛子,留题宛尔是骚词。湘妃泪染空山翠,龙树神依古石枝。一塔难埋千载恨,我来何处托相思。”
○亡女显烈
本朝安徽抚院高讳承爵,旗员,罢官后,一爱女死,殡于通州别业,守庄奴知其殓厚,盗启之,见女貌如生,将淫之,女忽起抱奴甚固,奴求脱不得,抱滚二十五里,遇巡员,获之,论磔,七日旨下。女,今东浙备兵且园高其佩之妹也。且园善指画,人物、鸟兽、鱼蟹毕肖,殆齐于元人。
○现在苏州
闻之故老:明末宏光君率百官祭怀宗,阮大铖后至,哭曰:“误先帝者,东林诸臣也!不尽戮之,不足以谢!今陈名夏、徐沂等俱北走矣!”马士英亟掩其口,曰:“勿浪言,徐九一现在苏州。”闻者大噱。
○吝捐奉贼
故明崇祯末,李贼围京师,有诏募金,后父周奎仅输一万,内官强之,仍增一万,而阴求后助得五千,又隐二千,出三千。太监王之心甚富,亦捐一万。城破,闯贼以二卒押一官,持兵押赴刑政府(刑部也,闯听牛金星所改。)夹比,周奎追出五十二万两,王阉追出十五万两。(菊叟曰:“自古国家之覆,无不由阉官、权奸,而明之阉官、权奸为尤甚。前此之王振、汪直、刘瑾辈斫削于前,而魏竖、严嵩父子继乱于后,加以三党交攻,一败涂地,驯致天怒民怨、流贼四起,忠良骨鲠之臣屠戮殆尽,奸谀鼠窃之辈遍满内外,于是明之为明,虽使华、扁复生,已不可救,乃区区募金以拒贼攻,虽积金亿兆,有何益哉?独笑王、周辈,当国破家亡之际,犹吝财,乃尔不思反裘负刍底敝毛落,吝之何为?揆其蓄奸,以为新君、故君不过易一主耳,犹可拥此金以娱老。不虞闯网之密,至竭泽而渔耳,身死桁杨,贻笑千古,又不特此二子而已也!传闻贼入内宫,搜检犹馀金银十七窖。君臣戚竖同病一吝,惜哉!)
○五圣作妖
苏州上方山有五圣庙,赛者肩摩。康熙甲子,一士人妻为神所淫,至庙方拜下,立死。汤中丞斌按其罪,题毁其庙。奉旨:天下五圣庙尽毁之。士人后为僧,号雪泓,居杭之武林门外。(菊公曰:“嘉禾杜司马臻之内侄某,梦人追其魂于陕右,系于关神祠,须臾神出,则杜公也。惊叩之,曰:‘此流衙门耳。’关神自在京师正阳门内守 。又武林城内教场,旧有火神庙。一日庙主梦新任官至,庙亦云‘流官交替’。观此上方山,恐亦邪鬼幻惑,如古之妖狐老蛇耳。考五圣,即五显,释称‘多宝如来’,夫证道显化,顾为淫惑之事乎?必不然也。”)
○贤令尽节
明末钱塘令顾公咸建,讳汉石,昆山人,寓苏州,癸未进士,在任未期年。王师至,不屈死之,时盛暑,无一蝇集其元。一裁衣犯法,枭首顾旁,蝇则丛集焉。国初顺治乙酉六月十三日,破苏州,总督主帅李延龄部院土国宝也。
◎跋
《山斋客谭》八卷,仁和景先生亭北所述也。杨慧楼先生跋其尾,谓诸全老妇数则已见前人说部,今故悉去之。据桑氏《传》称:先生折节读书,葺屋杭城之东,独居三十年,不问晴雨,恣游湖上诸山,诗成自歌,震荡林木,著有《菊公坳堂诗文》等集,书法绝类山谷,岂非奇杰之士与?
甲辰中夏,吴江沈懋惪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