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遺錄
崇禎遺錄 作者:王世德 明 |
序
编辑《崇禎實錄》一本,臣載筆已流涕。為之敘曰:嗚呼!先皇以仁儉英敏之主,遭家不造,憂勤十七載,卒以亡。嗚呼!仁儉英敏乃至於亡國,天乎其人邪?〈臣〉小臣日侍先皇左右,目擊時難,知禍所從來,非無故矣。蓋治國必需經濟之才,而以八股取之,所取非所用。故內外大小臣工,求一戡亂致治之才,萬不可得!詐貪成習,惟知營私兢進,下民其諮而不恤,紀綱日壞而不問,舉天下事付之胥吏,而在位者率朝夕自娛樂,循資格致卿相而已。嗟乎!上即位,誅逆璫,斥抑宦官,虛心委任儒臣。而所謂儒臣者類如此,天下事尚可為乎?以致邊疆日蹙,中原盜賊蜂起。環顧中外,一無足恃,於是破格用人,求奇才以圖匡濟。而廷臣方以東林、浙黨分門戶,如其黨即力護持之,誤國殃民皆不問;非其黨縱有可用之才,必多方陷害,務置之死,而國事所不顧。朋比為奸,互相傾軋,使天子狥眾議以用人,既不效;排眾議以用人,又不效。朝用一人,夕而敗矣;夕用一人,朝而戮矣;輾轉相循,賊勢日熾。天子孑然孤立,傍徨無所措,而宗社隨之。
然則國家淪亡,誰之罪也?每召對大臣,竊聞天語煌煌,諮諏安危大計,而廷臣非慚汗不能言,即囁喔舉老生常談以塞責。間有忠鯁敢言之士,而所言又迂疏不識時務,不可用,臣竊恨之。且夫魏璫竊國柄,威勢振天下,上即位,春秋方十七,乃不動聲色剪除之,其才固非中主所可及。而畏天災、遵祖訓、勤經筵、崇節儉、察吏治、求民瘼,種種盛德又朝野習聞共睹,使得忠君愛國、才堪辦賊之臣為之輔,君臣一德,將相同寅協恭,則太平何難致?乃不幸有君無臣,卒致身殉社稷,國母就縊,公主手刃。嗚呼!從來死國之烈,未有烈于先皇;亡國之痛,未有痛于先皇者也!乃一二失身不肖之徒,自知難免天下清議,於是肆為誹謗,或曰寵田妃、用宦官以致亡;或曰貪財惜費以致亡;或曰好自用以致亡……舉亡國之咎歸之君,冀寬以己誤國之罪,轉相告語。而淺見寡聞之士以為信然,遂筆之書而傳於世。〈臣〉用是切齒拊心,痛先皇誣衊,又懼《實錄》無存,後世將有與失德之主同類並譏者,於是錄其聞見,凡野史之偽者正之,遺者補之,名曰《崇禎遺錄》。深慚譾陋不文,不足表彰聖德。聊備實錄萬一,庶流言邪說有以折其誣,而後之司國史者有所考據焉。
世德字克承,別字中齋,崑繩孝廉之父。明亡隱居寶應。仕履行誼詳崑繩所著《居業堂文集》。光緒乙未二月,從李橘農編脩許叚淂,因錄,福臧之。長洲王頌蔚。
崇禎遺錄
编辑上在信邸,即有令名:衣冠不正不見。內侍坐不欹倚,目不旁視,不疾言,不苟笑。年十六有疾,召良醫韋盡性診眎,乃曰:「服藥千劑,不如獨宿。」其天性過人如此!熹宗大漸,上入內,忠勇營提督涂文輔魏黨也,帥兵護衛。後文輔告人曰:「當日天命未改,魏忠賢不敢有逆謀,否則王之命懸於俄頃耳。」
上即位時,御馬皆鳴,人以爲異。野史所載天鳴,妄也。且即位在皇極殿,無中極之理。
禮部奏請:皇后進《內儀注》,上御批信王妃着進東安門,羣臣皆稱得體。
信府承奉徐應元、王國用皆忠賢黨。上即位,命以潛邸服玩器用賜皇親劉效祖、周奎,而二人乃匿其半。異日,較射觀德殿,內侍皆戎服,上見應元棕帽金頂,乃潛邸物,詰責之。應元惶恐謝,於是並國用褫逐。
上海晨起禮神於乾清宮丹陛,朔望詣文華殿謁至聖先師及奉先殿行禮。
每月初旬,諭順天府教民稼穡,勿失農桑。
罷蘇杭織造,諭曰:「封疆多事,征輸重繁,朕甚憫焉,不忍以衣被組繡之工重困此一方百姓。竢東西底定之日方行開造,以稱朕敬天恤民至意。」
枚卜閣臣,必焚香告天,置各官職名於玉瓶中,以金箸拈之,其敬重如此!而十七年所有至五十人:施鳳來、黃立極、張瑞圖、李國榗、成基命、來宗道、錢龍錫、楊景辰、劉鴻訓、周道登、李標、韓爌、孫承宗、周延儒、溫體仁、林釬、吳宗達、錢象坤、何吾騶、錢士升、文震孟、張至發、王應熊、何如寵、范復粹、劉宇亮、鄭以偉、徐光啟、黃士俊、黃景昉、孔貞運、薛國觀、賀逢聖、程國詳、蔣德璟、楊嗣昌、張四知、魏照乘、蔡國用、吳甡、陳演、傳冠、方逢年、姚明恭、李建泰、謝陞、丘瑜、魏藻德、方岳貢、范景文。
上恭勤節儉,勵精圖治,自神宗以來,膳羞日費萬餘金,上命盡減,但存百分之一。舊制冠袍靴履日一易,上命月一易。玉熙宮伶人立命黜散。
上諭禮部:朕惟慶源有自,禮必隆於所生;孝思永言,施必由於親始。興關教化,義重彝倫,章憲俱存,肇稱宜亟。我聖妣貞靜賢妃,芬降華宗,躬膺令德,徽音夙稟於女史,婉懿早著於青蒲。在昔皇考,毓我弟昆蓋,華萼共輝於連枝,而顧復各勤於離裏。我皇兄纂承祧之重,既篤濬源逮,渺躬荷世及之庥,亦深惓慕,欲酬罔極,宜備追崇正儷體之鴻,稱舉遷祔之上典。爾禮部其會官詳議以聞。於是尊諡聖母孝純淵靜慈肅毗天鍾聖后,祔葬慶陵。
一日,上御便殿閱章奏,聞香心動,詰:「自何來?」近侍對:「宮中舊設。」叱令毀之,不許復進,因太息曰:「皇考、皇兄皆爲此誤!」〈時上年十七〉
罷各鎮監視,諭曰:「先朝於宣大薊遼東之地,俱分內臣協鎮,一柄兩操,甚無謂也!矧宦觀兵,古來有戒,其概罷之,一切相度機宜俱聽經督節制。」
崇禎元年戊辰
编辑崇禎元年戊辰,禁民間閹割,違者殺不赦。後宦官屢言內使乏人,復開其禁。命司禮監掌印太監高時明書「敬天法祖」匾額縣乾清宮大殿,書「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十六字於兩楹。
御平臺召對大臣。兵部尚書王在惶汗,語期之不明,命輔奏。次日在晉上疏千數百言,並無遠猷碩畫,惟自夸經略之功,詆孫承宗攘己之位,且極力排馬世龍、茅元儀而已。氣狡憤而詞鄙俚,識者嗤之。未幾,以惠安伯張慶臻總督京營,在晉囑內閣擅爲改敕,削籍去,以鑲成伯李守錡總督京營。按京營官軍皆詭寄靡餉,無一人可用。蓋甲鬻於乙,乙鬻於丙,更易不知凡幾。而按籍稽名,則皆嘉隆以上之人,故名雖軍,其實非市井游手即勢宦蒼頭,從無紀律。守錡復縱之肆虐健兒,簡八嘗白晝爲盜,露兵於大明門前,錦衣衛奏聞,命巡捕營協同擒拿,二十餘人正法,守錡革職勘,自此遂憂鬱以死。
上諭閣臣曰:「內操軍士皆魏忠賢招來,一朝解散,恐其生變,不如善遣之。」因傳旨:「內操軍士勞苦特甚,着給假一月,歸鄉省親,仍給月糧,從優犒賞。」眾皆觀感。
諭法司錦衣衛:「非刑慘傷,非聖世所宜,概行焚燬。」〈如魏忠賢所用立枷之類〉
二年己巳
编辑二年己巳,二月四日,皇長子生〈睿名慈烺〉,周皇后出。星家所謂「虎坐中堂,不祥孰甚」蓋日月皆逢寅也。
紅夷來朝,貢大炮,即所謂「紅衣炮」也。群夷皆喫煙,時人謂之煙酒。煙入中國自此始。
三月十九日,吏部、都察院接出聖諭:「朕惟憲天出治,首辨忠邪。臣子事君,先明順逆,經凜『人臣無將』之戒律,嚴『近侍交結』之條。邦有常刑,法罔攸赦。逆豎魏忠賢,獧狡下才,備員給使,竊弄智巧,党借保阿。初不過窺嚬笑以市陰陽,席寵靈而饕富貴,使庶位莫假其羽翼;何蠢爾得肆其毒痡,乃一時外廷朋奸之誤國,寔繁有徒:或締好宗盟,或呈身入幕,或陰謀指授,肆羅織以屠善良,或密策合圖,扼利權而筦兵柄。甚且廣興祠頌,明著首功,倡和已極于三封,稱頌浸淫於五等,遂成逆跡,致長燎原。及朕大寶嗣登,嚴綸屢霈,元兇逆孽次第芟除,尚有飾罪邀功、倒身竄正,以『望氣占星』之面目,誇『發奸指佞』之封章;跡其矯誣,惡能錯貸!朕鑒察既審,特命內閣部院大臣,將發下祠頌紅本,參以先後論劾奏章,臚列『擁戴、諂附、建祠、稱頌、贊導』諸欵,據律推情,再三定擬,首正奸逆之案,嚴於五刑;稍寬脅從之誅,及茲三褫。其情罪輕減者,另疏處分,姑開一面。此外有原心宥過,縱有遺漏,亦赦不究。自今懲治之後,爾大小臣工,宜洗滌肺肝,恪修職業,共遵王路,悉斬葛藤,無曠官守。而假事譸張,無急恩仇而借題參舉,朕執是非以衡論奏,程功寔以課官方。有一於斯,必罪不宥。當各懲勸,乃亦有終。欽哉,故諭。」
欽定逆案七等,定罪:
一、首逆魏忠賢、客氏淩遲處死,已經戮屍。
一、首逆同謀崔呈秀、李永貞、李朝欽、魏良卿、侯國興、劉若愚六人,擬斬。
一、與內官交結洩漏事情:劉志選、梁夢環、倪文煥、田吉、劉詔、孫如冽、許志吉、薛貞、曹欽程、吳淳夫、李夔龍、陸萬齡、李承祚、田爾耕、許顯純、崔應元、張體乾、孫雲鶴、楊寰十九人,律斬監候。
一、結交近侍次等:魏廣微、徐大化、霍維華、張訥、閻鳴泰、周應秋、李魯生、楊維垣、潘汝禎、郭欽、李三才十一人,充軍。
一、逆孽軍犯二十八人:魏志德、魏良棟、魏鵬翼、魏撫民、魏希孔、魏希堯、魏希舜、魏希孟、魏鵬程、傅應星、楊六奇、客光先;〈以下內臣〉徐應元、劉應坤、王朝輔、凃文輔、孫進、王國泰、石元雅、趙秉彝、高欽、王朝用、葛九思、司雲禮、陶文、紀用、李應江、胡朝佐。
一、交結近侍又次等:馮銓、顧秉謙、張瑞圖、來宗道、郭允厚、薛鳳翔、李蕃、孫傑、張我續、朱童蒙、楊夢袁、李春茂、李春燁、王紹徽、徐兆魁、劉廷元、謝啟光、徐紹吉、邵輔忠、楊所修、賈繼春、範濟世、李養德、阮大鋮、姚宗文、陳九疇、亓詩教、趙興邦、傅櫆、安伸、孫國禎、郭鞏、馮嘉會、曹思誠、孟紹虞、張朴、李恒茂、郭尚友、李精白、秦士文、卓邁、張文熙、楊惟和、何廷樞、陳朝輔、許宗孔、盧承欽、陳爾翼、石三畏、郭興治、劉徽、智鋌、何宗聖、王珙、汪若極、陳惟新、門克新、遊鳳翔、田景新、呂純儒、吳殿邦、黃運泰、李從心、楊邦憲、郭增光、單明詡、李嵩、牟志夔、王黯、張三傑、曹爾禎、毛一鷺、張文郁、周惟持、徐復陽、黃憲卿、許其孝、張素養、汪裕、梁克順、劉弘光、溫皋謨、鮑奇謨、陳以瑞、龔萃肅、莊謙、李應薦、何可及、李時馨、劉渼、王大年、徐吉、余合中、宋禎漢、張汝懋、許可徵、劉述祖、李燦然、劉之待、孫之獬、吳孔嘉、季寓庸、潘士聞、王應泰、張元芳、阮鼎鉉、李若琳、張永祚、周良材、曾國禎、張化愚、李桂芳、張一經、陳殷、夏敬承、周宇、魏豸、郭希禹、頡鵬、李際明、魏宏政、嶽駿聲、郭士望、張聚垣、周鏘、徐四岳、胡芳桂一百二十七人,坐徒三年,納贖為民。
一、諂附末等:黃立極、施鳳來、楊景辰、房壯麗、董可威、李思誠、王之臣、胡廷宴、張九德、馮三元、喬應甲、楊維新、朱國盛、馮時行、呂鵬雲、董懋忠、周昌晉、虞廷陛、楊春茂、徐景濂、陳保泰、郭興言、周維京、徐揚先、陳序、曹谷、朱慎銎、郭如闇、何早、虞大復、葉天陛、邸存性、葛大同、歐陽充材、夏之鼎、張九賢、李宜培、譚謙益、吳士㑺、徐溶、潘聖曆、李三楚、章舜臣、陣守瓚四十四人,照考察不謹例,冠帶閑住。
五月朔日食,時刻不驗,切責欽天監官。夏官正、正戈豐年等奏言:「《大統曆》乃國初監正元統所定,其實即元太史郭守敬所造《授時曆》也。二百六十年來,按法推步,未嘗增損,非惟不敢,亦不能。若妄有竄易,則失之益遠矣。」是時,禮部侍郎徐光啟崇奉天主教,遂上曆法修政十事。因舉南京太僕寺少卿李之藻、西洋人龍華民、鄧玉函開設曆局,同襄曆事,西洋測法自此始。《永樂大典》書成,未經刊布,上命先刻《日食》一卷行世,今《永樂大典》刻本惟此一冊。
十月,京師戒嚴。上命太監王永祚問方略于首輔韓爌,爌以遷都對。永祚正色曰:「是何言耶?根本重地,宗廟陵寢在焉,何得輕建此議?」上初悉奪宦官權,一心委任大臣,而大臣多此類,上始有輕士大夫意。京營原設侯、伯一員總督軍務,兵部侍郎一員協理軍務,至是添設太監一員。李鳳翔提督軍務,內臣從此始觀軍容。奈若輩多市井庸愚,冥然無覺,妄自尊大,故天下事日壞。
先是,袁崇煥密授大學士錢龍錫意旨,紿殺總兵毛文龍,中軍何可剛曰:「是謂三不幸。」崇煥問之,曰:「生文龍,天不幸;用文龍,朝廷不幸;殺文龍,公不幸。」未幾,京師告警,崇煥入援,召對平臺,賜貂裘、䌽幣、銀牌。兵屯畿南,一戰敗績,復召詰云:「爾擅殺大帥,以至今日。今又不能捍患禦侮,則平日恢復之言何在?」命錦衣衛拿問。總兵何可剛、祖大壽聞之,引兵去。前巡捕營獲一木工,云崇煥謀反,以為諜,下鎮撫司勘。掌刑指揮李若璉鞫得其枉,奏之,復下錦衣衛以為寔。於是,喧傳崇煥謀反,人人切齒。及行刑,百姓臠食其肉。崇煥誤國之罪固無所逃,以為謀反則冤矣。
都下流言多出三大營官軍口,一人造謠,傳之一隊,一隊傳之一營,一營傳之都下,不三日達諸內廷,聞御前矣。大臣黜陟,往往由此。朝廷以為輿論無私,而不知其由匹夫恩仇與奸人反間,殊可恨也。
十一月,起大學士孫承宗以原官,兼兵部尚書,督兵駐通州。十五日,抵近郊,召見平臺面陳方略,奏保總兵馬世龍出獄效用。上允奏,賜茶入謝。上曰:「卿不須往通,勞卿為朕調護京城。」承旨而出,已漏下二十刻矣。周閱都城四十五里,五鼓而畢。閱重城,乘月而巡濠塹險阻。夜半,內閣傳奉聖旨:「卿等,諭輔臣承宗,星馳通州料理,敕書隨後補給。」夜宿重關,質明始聞。後命具揭,遵旨即行。次日,抵通州。總兵楊國棟以軍禮見,承宗受之,曰:「吾以安眾也,通州兩城保鎮京營,兵馬相半。」命國棟兼統之。時袁崇煥被逮,關寧兵馬盡潰,承宗密調馬世龍撫諭之,又為祖大壽別白,上命移駐關門。十二月十四日抵關,人心乃定。大壽謁見,令所統騎步三萬於教場行誓師禮,遣死士沿海入報,中朝始知關寧無恙。時因崇煥潰兵梗塞道路。
庶吉士劉之倫薦髪僧申甫有將略,精火攻,授遊擊將軍,招募烏合二萬,出廣寧門,不戰而潰,總兵滿桂死之。
四川石砫土司女帥秦良玉帥師勤王,召見,賜䌽幣、羊酒、銀牌,御制四詩旌之:學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內握兵符。古來巾幗甘心受,何必將軍是丈夫。西蜀征袍自剪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露宿饑餐誓不辭,飲將鮮血帶胭脂。凱歌馬上清吟曲,不是昭君出塞時。憑將箕帚掃妖奴,一派歌聲動地呼。試看他年麟閣上,丹青先畫美人圖。
三年庚午
编辑正月,孫承宗恢復四城,露布奏聞。上告廟,佈告中外,加承宗太傅,蔭一子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賜白金五千兩,蟒服一襲。自此關政一新。承宗寔有將相才,後以兵部尚書梁廷棟掣肘,不得竟其用。十七,疏求罷,賜金幣馳歸,關寧事大壞,不可為矣。
二月,冊立皇長子為皇太子。
四月,京師解嚴。野史云去年十二月解嚴者,誤。
流賊起于叛兵、饑民,歷歷可據。而論者歸罪於裁驛站,令劉懋獨蒙惡聲,當為一雪。
內侍高寀請開珠池,即時誅死。
上篤學,博覽四子六經性理。《資治通鑑》、《通鑑綱目》、《大學衍義》、《衍義補》、《貞觀政要》、《皇明祖訓》、《帝鑒圖說》朝夕不釋手,于《尚書》尤留意。凡廷臣章奏有關政要者,俱命抄錄成帙,不時披閱。命司禮監以《洪武正韻》、《海篇》、《篇海類編》字彙總成一書,共四萬餘字。書成,兵興未及刊布。命中書畫歷代明君賢臣像,書「正心誠意」箴于文華、武英兩殿。
征西洋陪臣湯若望、羅雅谷供事曆局。
四年辛未
编辑春,上耕藉田畢,御齋宮,宴群臣,教坊司設樂,承應雜劇。上諭:「典禮甚隆,何得諧戲為樂?」於是永裁為令。
凡遇郊祀大典,上齋戒三日,祭品必親視裸獻,秉圭夔栗淵默,誠所謂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者矣。
毛文龍既死,其下孔有德、尚可喜、耿柱明、蘇有功四人據登州為亂,討平之。有德、柱明、可喜航海而遁,有功被擒至京,復破檻車逃,京師大索三日,不得。後為東協守將所獲,獻俘闕下,磔于市。
禮部尚書徐光啟進《日躔曆指》一卷,《測天約說》二卷,《大測》二卷,《割圓八線表》六卷,《黃赤距度表》一卷,《通率表》一卷。
九月,會試取中武舉。上閱試卷,多不堪,主試者分別降處。先是,承平久,武備懈馳,武臣率不齒于人。類及天下多事,上有意重武,命從公再試,中式王來聘等一百名,賜進士及第出身。武科傳臚自此始。來聘任河南參將,誓死報國剿寇,戰歿於陣,贈驃騎將軍,賜祭葬,世蔭。
五年壬申
编辑正月,雪深三尺。
京師舊有僉商之例,凡供用庫香臘、惜薪司柴炭、御馬倉草豆,兵部柴炭、光祿寺豬果、大通橋糧車,皆報富戶採辦,辦完乃給直,限滿復別僉以代。有力不能辦者,日受鞭箠,負縲絏,必至身死產絕後已。故每逢僉報,人皆破產求免,而巡青科道、五城兵馬,下至胥吏,望屋蠶食,得金不可以數計。或幸能竭力辦完,而所給僅得其半;或十辦三五,或六七,產絕即僉人更辦而已,辦之直遂歸官吏。相延百餘年。是時,京民翟守謙、金鯤等叩閽陳愬,上覽奏惻然,曰:「此無故殃民,朕不忍也。」下其奏,命招商採辦。部議:招商則先給直,而國用不敷,又恐為奸民誑,仍舊便。上曰:「即僉商亦給直。特,給有先後,豈後給則敷,先給則不敷邪?朕方為民除害,而民反我誑,無是理矣。且國有常法,寧無畏乎?革之便。」於是永除其例,民困大甦。
上因除僉商例,知供用庫耗費甚繁,蓋以宮中所用沉檀不貲。上曰:「凡郊祀大典享廟外,焚香不過辟穢,何用多為?」令乾清宮日取沉香五錢,各宮遞減。香蠟不永裁,不許採辦。
皇太子居鐘粹宮,每召對大臣,命太子侍立,動容中規,出言合度。上試問章奏輙裁,答稱旨,上每異之。
神廟宣懿劉太妃主慈寧宮。歲節常朝,上於簾內行禮。一日常朝禮畢,上就便坐,俄欠身偃別榻。太妃戒勿驚,命尚衣謹覆之,左右植立以俟。頃之,上覺起,攝衣冠謝曰:「神祖時,海內無事,至兒子苦,枝梧多難。兩夜省文書,未嘗交睫。心煩懣,廢餐自以。年才踰壯,為國事磨耗,早困劣,在太妃前惽然不自持一至此。」太妃為之泣下,上亦汍瀾者久之,宮人莫敢仰視。
熹廟懿安張皇后居慈慶宮,設老成內官二人提督宮禁。歲節常朝,上于簾外行禮。
上雞鳴而起,夜分不寐,往往焦勞成疾,宮中從無宴樂事。近御宮人,有夫人、婢子、常在、大答應、小答應等號,上皆正色以臨,一無戲語。田貴妃婉慧,得上意,亦少進御。未幾被譴,退居啟祥宮,妃以憂死。後江南吳偉業制《永和宮詞》,比上于陳後主、唐明皇。嗚呼!定哀之際多微詞,即上果有失德,亦應為尊者諱,況恭勤如上,寡欲如上。而忍于造謗誣衊,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世無仲尼,《春秋》不作。亂臣賊子橫行無忌,天理絕矣!〈此人又作《琵琶行》,妄言「駕幸玉熙宮」。夫玉熙宮乃伶人所居,非離宮也。即娛情聲色,何必親幸,而後為樂?宮禁之制尚不知,乃敢于訕上,其誰欺?欺天乎!況玉熙宮伶人久奉散黜矣。〉
六年癸酉
编辑夏,大旱。清理獄囚,上步禱南郊,回鑾大雨,畿內霑足。
乾清宮隆德殿所供神佛銅像,盡移于朝天宮大隆善寺。
以山東布政司右參議李天經督修曆法。時徐光啟病故,所著崇禎數幾百卷。
七年甲戌
编辑二月,會試。顏茂猷以五經中副榜,特拔于正榜之前,授禮部主事。召對平臺,問安攘之計,俯首不能對,上不懌。茂猷未任事,告歸,終于家。
李天經上曆元二十七卷,上命內靈台官至局驗之。先是,湯若望、羅雅穀在局,造測儀六式,一曰象懸儀,二曰平面懸儀,三曰象限立運儀,四曰象懸座正儀,五曰象限大儀,六曰三直遊儀,又有弩儀、弧矢儀、紀限儀。
凡秋後論囚,上必齋戒素服,避正殿,撤樂,其慎獄如此。
西門有虎城,蓄虎豹,旁有牲口房,養珍禽奇獸。上曰:「民脂民膏養此何用?」遂殺虎以賜近臣,餘皆縱之。
八年乙亥
编辑大旱以風,上齋戒修省,曰:「皇天不言,以象示教。」詣中政殿丹墀,曝日中跪禱〈中政殿在大內,外人不知〉。次日風息雨霑,上御中左門諭諸臣曰:「雖得雨,而禾苗多損,惟反躬修己,誠心愛民,庶可挽回天意。」
瘟疫流行,發帑金一萬,命太醫院于惠民局製藥施民。諭刑部清獄,重者審錄減等,輕者釋放,貧者給衣食,病者給藥。
表彰《孝經》、《小學》,考較命題。
詔山西布衣辛詮至京,授國子監學正。時天下亂日甚,上求賢如渴,聞詮名召之。詮上書名《救急丹方》,而所言皆正心誠意,未幾辭歸。
盔甲廠災,燔火藥器械無算,官民房舍崩燬數千間,男女死者無算。先是,武備久弛,所造軍器敝鈍不堪用,上嚴諭精製,不精者置之法,故所造堅利。但火藥、盔甲合為一局,往往致災,蓋以宦官不欲分,分則司火藥之利微也。
內閣中書許曦參庶吉士鄭鄤杖母奸妹事,下三法司、錦衣衛會審,杖母實,鄤服罪,奸妹終不服。東林多為解救,而黃道周尤甚,余竊疑之。及國變,至毘陵,詢其鄉人,乃知道周為鄤所愚。蓋鄤不孝之名久著,道周過武進,主鄭家,鄤謬為孝謹,說母不去口。一日,母忽邀道周至中堂,流涕言鄤至孝,為外人所誣,喃喃數百言,激切動人,道周於是深信不疑,力為稱譽,不知其母非母也,扮乳媼以欺道周耳。至於居鄉不仁,淫亂肆惡,鄉人言猶切齒,而野史尚為回護,真不可解。
逮山東滋陽縣知縣成德下錦衣衛獄。德性剛正,連章攻溫體仁凡十上,遂被逮。體仁欲置之死,德母張氏伺體仁車出,輒道詬之,日以中城兵馬護行。上命錦衣衛遣旗尉至滋陽,密訪士民,頌惠稱冤。德懷柔人,又至懷柔,鄉評與滋陽同。上意遂解,廷杖四十,戍延綏。未幾,起補如皋縣知縣。甲申正月,升兵部主事。三月十九日,母子死之。
野史云,太監高起潛弟蔭錦衣衛中所正百戶。錦衣有試百戶,有寔授百戶,無正百戶。
京師有李兆龍者,從左良玉多年,後辭歸。語人曰:「左帥實流賊所憚,但不為朝廷用。」人問之,曰:「嘗大捷,諸將請窮追。左笑曰:『若欲盡賊耶?留此殘賊,武臣尚可為人。若賊今日平,武臣明日奴矣。』」嗚呼!以曹文詔之忠勇,百戰奇績,而一言以拂文臣,即不免於就獄,武臣安得不玩寇,盜賊安得不日熾耶?
九年丙子
编辑特用淮安武舉陳啟新為吏科給事中。啟新上書實無扳援,而野史謂政府所使,蓋以政府未嘗撓阻,故臆度云。然不知當破格用人時,政府特迎合上意耳。今其奏疏具在,中言亦豈利於政府者哉?
七月,京師戒嚴。唐王聿鍵引兵入援,聲言清君側之惡。下詔廢為庶人,禁錮高牆。
野史載,常熟縣民張漢儒訐奏錢謙益,立枷三日死。立枷乃魏忠賢所為,上即位即命毀之矣。
盧象升、洪承疇、孫傳庭三人,允稱邊才,殺賊方當奏績,遽以勤王入援,而秉國者又移之邊方,或中以危法,遂使賊已潛復熾。雖天命,亦人事也。
十年丁丑
编辑夏,大旱,下詔罪己、責臣。
南直撫按並朝臣交章薦松江處士陳繼儒。已將下詔徵聘,廠衛訪得其人務虛名,無實學,事奔競,而衣服、飲食、器皿、俱用務以詭異。上曰:「此妄人耳。」征書遂止。
都城濬大濠于東北。野史云濬于城南五里之外,誤。
陳啟新論考選不及公,進吏部訪冊。每員下例,以各卿圈多者入選。禮部尚書姜逢元、兵部侍郎王業浩所圈甚多,上嫌其濫,俱罷之。又參職方司郎中尹民興溺職。野史誤以民興為知縣。
撫寧侯朱國弼以參溫體仁奪俸,非奪爵。駙馬都尉王昺,參溫體仁欺君誤國,奪爵,終于家。
十一年戊寅
编辑皇太子加元服,出閣講書。一日,召廷臣于平臺,皇太子侍側。昌平總監申之秀有急奏,奏極言軍士缺餉三月,乞敕部急發,否則兵變矣。上命太子讀之,讀畢乃曰:「速發內帑。」下部則無及矣。諸臣服其英明。
六月,安民廠災。
八月,安定門火藥局災。
九月,京師戒嚴,調天下兵馬入援。命大學士劉宇亮視師,神機營副將王世爵陣亡於京東之孫堠。先是,京師警,世爵帥數百人出哨,至盧溝橋,猝遇敵騎數千至,眾欲走。世爵曰:「彼眾我寡,走則即為所乘。」于是依橋結陣以待。敵疑有伏,引去,名遂大振。至是陣亡。
〈{虜〉}攻高陽,數日不下,城中砲矢俱盡,遂陷。眾擁大學士孫承宗至其營,乃從容就義。關寧總監高起潛入援,過高陽,棺殮祭之,慟哭奏請原官世蔭,賜祭葬。舉朝無一人言之者。
宣大總督盧象升帥師勤王,至保定府賈莊,為奸人刺死,物議紛紛謂其亡有隨營打點。旗尉俞希龍下東廠太監王之心鞫。希龍極稱其忠勇有謀略,寔為刺客所中,手書遺疏而死。之心以為誑,嚴刑被拷,身無完膚,乃仰天歎曰:「國家若負盧公,再無忠臣矣。」言畢而死。野史謂象升死于松杏,夫松杏之敗在關外,乃洪承疇,非盧象升也。地之相去二千余里,時之相去四年有餘,而乃誤此人為彼人,混兩事為一事,可發一噱。
寗承芳者,宣府人,驍勇善騎射,為大同守備。象升巡邊,見其㟁異,命之騎曰:「馳!」承芳馳且射,象升亦馳且射,其逐兔也,象升一發殪之。因按轡與之論射,老于行伍者不能及,承芳心折焉。國變後,余遇承芳于武林,為余述其事,歎息不置云。
十二年己卯
编辑正月初一日,濟南陷,魯王遇害,德王被執。是時殘破畿內、山東郡邑百餘處。四月解嚴,論論失事文武之罪,三省總督張其平,保定巡撫顏繼祖,山東總兵倪寵、祖寬,東協總監鄧希詔,津通臨德總監孫茂霖等十數人棄市。順天巡撫陳祖苞前一日死於獄。
禁午門、端門,內官不許延接朝臣。禁中外官饋遺請托。百官待漏在午門前東西棕棚下,惟五府、錦衣衛、尚寶司、六科有直房,其餘無直舍,亦非露立。野史所載禁朝臣私探內閣、通內侍,于是待漏俱露立,無敢入直舍,真齊東語也。
九月,宴楊嗣昌于平臺。御制七言詩一章賜之:鹽梅今暫作干城,上將威嚴細柳營。一掃寇氛從此靖,還期教養遂民生。野史云宴于平臺後殿,平臺無後殿,誤。楊嗣昌實心任事,廷臣所少,而才又足以濟之。使廷臣不以門戶掣肘,俾得專心辦賊,未必無成。顧攻者紛紛,遂使情郁憂危,方寸擾亂,以抵敗亡。「無拳無勇,職為亂階」,其諸臣之謂乎?
十三年庚辰
编辑詔舉賢良方正,舉貢生員照甲科用名,庚辰特用。
左順門,嘉靖時改名會極門。召對廷臣非中左門,即後左門,無左順門之例,野史誤。
〈{野史云,〉}上嘗語大學士薛國觀「朝臣婪賄」,國觀對曰:「使廠衛得人,朝士何敢黷貨。」時東廠太監王德化在側,汗出浹背。廠衛,朝廷耳目,果得其人,實足以釐剔奸弊。但東廠既屬宦官,而錦衣衛堂上官率闒茸不肖,非素餐屍位,即黷貨招權,稱職者絕少。郭承昊乃衛臣賢者。廷杖黃道周、解學龍,承昊諭行刑旗尉曰:「二公忠臣,若使上有殺諫臣名,爾等罪莫贖。」故杖而傷輕。
上性至孝,四歲失太后,追慕不已。宮中奉遺像,或曰未肖。上不懌,乃命司禮太監王裕民,武英殿中書梁某,衛聖夫人陸氏,詣新樂侯劉文炳第,敕太夫人口授繪像。太夫人徐氏者,太后生母也。像進,左右咸驚曰肖,上大喜,命繪。蔔日具鹵簿迎入,安奉乾清宮奉慈殿,晨昏上食,行禮如生。因追封太后父劉應元瀛國公,母加瀛國太夫人,文炳叔侄兄弟進爵〈{有〉}差。
上初即位,事事寬大。自溫體仁入閣,票擬務從深刻,由此遂失人心。論者謂亡國之禍體仁釀之,良然。至於楊嗣昌亦與同類並譏,則門戶之論。斯民三代,何可誣也?唯用熊文燦以誤國,則嗣昌之罪無所逭矣。大學士文震孟、禮部侍郎陳子壯素有清望,為上所知。溫體仁百計排擠,未竟其用而去,人皆惜之。
東林、浙党自萬曆二十二年五月廷推閣臣。吏部首列舊輔王家屏,上不允。先是,家屏以諫冊儲罷歸。至是,上諭有「不拘資品,堪任閣臣」語,吏部遂以家屏等名上。上覽不懌,下旨詰責,以宰相奉特簡,不得耑擅。吏部尚書陳有年爭之,以為冢宰總憲廷推,自有故事。王家屏為相有名,若宰相不廷推,恐開捷徑。因乞骸骨。上命馳驛回籍,以孫丕揚代之。沈一貫、陳于陛晉東閣大學士。調文選司郎中顧憲成於外。給事中盧明陬、逯中立先後疏救,上益怒,憲成削籍,明陬、中立謫外。禮部郎中何喬遠疏救憲成,謫廣西布政司經歷。先是〈{國本論起〉},言者皆以早建元良為請,政府惟家屏與言者合,力請不允,遂放歸。申時行、王錫爵皆婉轉調護,亦以言者多事。錫爵語憲成曰:「當今所最忌者,廟堂之是非,而天下必欲反之。」憲成曰:「吾見天下之是非,而廟堂必欲反之耳。」遂不合。憲成即謫歸,講學于東林故楊時書院。孫丕揚、鄒元標、趙南星輩蹇諤自負,與政府每相持。科道之附一貫者有人,而憲成講學,天下趨之。一貫持權求勝,受黜者身去而名益高。此東林、浙黨所自始也,更相傾軋垂五十年,而國事遂壞。甚哉!黨人之害天下事如此。
凡召對廷臣有忤上意者,上震怒不測,體仁從未解救挽回。及致仕歸至潞河,上揭帖始言皇親周奎、周鑑、田弘遇不法事,在位時並未嘗一言及之。
闖賊陷洛陽,福王遇害。獻賊陷襄陽,襄王遇害。督師楊嗣昌自縊死,自此天下事益不可為。上憂懣,〈{计〉}不知所出,而廷臣以嗣昌死欣然有得色,忘國狥私,幸敗樂禍,任事者欲其成功,豈可得乎?
十四年辛巳
编辑都下大饑,斗米錢五百,麥七百,雞羊豕不孳,人相食。
淮陽旱、蝗、大饑。河水涸,運糧一石至淮,百姓每費銀六兩。是時山東大稔,麥石不過三錢。揚州府推官湯來賀申詳總督史可法,題請改折,每米一石折錢一兩五錢,以九錢買麥三石,抵漕米一石。一錢為運費,五錢解部充餉。奏入報可。百姓省四倍之輸,朝廷獲三倍之入,人服其才。
上御中極殿,召公、侯、伯進殿,諭曰:「諸卿世受國恩,與社稷同休戚,有能代朕籌畫雪恥者,各以方略進。」諸臣無以對。定國公徐允禎對曰:「臣不敢奏。」上曰:「卿奏無妨。」允禎連對曰:「不敢奏,不敢奏。」上曰:「無妨。」而允禎流汗叩頭不已,上揮之退。成國公朱純臣薦靈壁侯湯國祚、懷遠侯常延齡、撫甯侯朱國弼,臨淮侯李弘濟、誠意伯劉孔昭、襄城伯李國楨、忻城伯趙之龍俱有才能。後國楨總督京營,致都城淪陷。之龍總督南京戎政,乙酉獻南都。
上臨萬歲山,考試公、侯、駙馬、伯及勳官騎射。上曰:「勳臣世爵與國家同關休戚,非他臣可比。朕今閱騎射,分別賞賚,明春親考韜鈐,以備干城之用。」
懷寧侯孫維藩嘗遊香山,醉杖寺僧幾死,東廠上其事。未幾,出聖諭,禁勳戚不許擾害平民,違者重治。
上聖學淵博,每經筵日講,與詞臣反覆辨難,講官無不敬服。行幸太學,尊師重道,豈有命閹宦率群臣習禮之理?野史謬傳,遂有「魚朝恩講經、李邦寧釋奠」之誚。嗚呼!妄矣。
禁朝臣私探內閣、通內侍。
兵部奏請軍政,在京武職照京察例,定貪酷不謹、罷軟浮躁、才力不及諸欵,上從之。
凡考選中、行、評、博、推、知,上必和容,天語諭諸臣勿懷畏懼,明賞罰,嚴銓政,練兵馬,納直諫,均賦役,憫疾苦,開言路。令各官奏對,量才授職。
十五年壬午
编辑元旦朝賀,上召大學士周延儒、賀逢聖、謝升、陳演進殿,曰:「自古聖帝明王皆崇師道,卿等朕之師也,宗社奠安惟諸先生是賴。」命東向立,上降御座,西向揖之。各愧謝而出。自此,延儒權賄日重矣。
上嘗遊西苑,召內閣、五府六部、都察院、錦衣衛諸大臣從。先次第于龍舸行禮畢,即賜饌分舟而遊,日晡復登舸謝恩而退,無奏事者。野史謂陳演密陳房可壯、張煊主持枚卜,殊屬乖謬。
上納御史楊仁願言,嚴戒廠衛羅織。未幾,吏科都給事阮震亨有請托書投吏部文選司,為東廠所獲,奏之。震亨服罪,舉朝削色。廠衛之設,實不便於朝臣。劉宗周擢左都御史,上言祖制設紅凳二條,責御史之不稱職者。上可其奏,于是人人側目,未幾罷去。
大內宮殿鴟吻如煙霧蒙罩,命中官登視,乃蠛蠓也,數日方散。
黃道周遣戍,人謂必不能生還。一日,上御經筵,問儒臣品行學問孰優,眾以道周對。上曰:「道周何在?」對曰:「在戍所。」上默然。明日詔起道周為少詹事。野史妄載上與周延儒論嶽飛,延儒乘間言之,故有是命。
闖賊於十四年再攻開封不克,是年復合兵百萬圍之。上出侯恂於獄,督師河上,調左良玉並各鎮兵援開封,壁朱仙鎮。良玉持兩端,不肯當賊。忽夜半放兵大噪,突諸營,諸營驚疑是賊至,良玉乘亂掠諸營騾馬而去。賊尾擊之,大敗,諸營悉敗。自是開封援絕,遂至淪沒。或謂良玉擊賊不勝而去,蓋飾詞也。
山東土賊李青山作亂,勇衛營督理太監劉元斌剿平之,御史王孫蕃參其殺良冒功。上怒,逮元斌下刑部獄論死,並誅提督太監王裕民。
殺兵部尚書陳新甲。先是,新甲密建和議,撤關甯勁旅,並力剿賊。輔臣泄其語,科道交章參劾,遂殺之。新甲樞臣最有謀略者,一榜出身,為眾所忌,功未成而被戮,傷哉。
遼東松杏失利,洪承疇全軍覆沒,傳承疇死。上震悼,命禮部具儀,欽天監擇日設壇予祭,以慰忠魂,蔭一子錦衣衛千戶,世襲。即聞承疇降,遂罷祭,仍蔭其子。
十一月,京師戒嚴。是時,十七路總兵入援,兵馬數十萬,首輔周延儒督師,以大同總兵王璞為前鋒,刻期進兵。璞竟引兵去,致誤軍機。次年四月解嚴,命提騎逮璞至京,斬之。
兵部侍郎金之俊督治昌平。上命錦衣衛察訪,悉得其守禦方略,召之俊來平臺。之俊大懼,入朝面無人色,廷臣私語曰「此袁崇煥故事矣」。及陛見,上溫言慰勞曰:「卿某事善、某事善,但守某處將不善,宜易之。糧草積某處者,非宜地,宜徙之」,之俊惶恐伏地謝,及出,汗流浹背,如更生焉。
三大營者,曰五軍、曰神樞、曰神機。領之者,總督、提督、協理,外有四衛營,以騰驤左、騰驤右、武驤左、武驤右四衛官軍充之,為天子禁旅,以御馬監掌印太監為提督。後曹化淳領之,改名勇衛營,以黃得功、周遇吉為將,練成戰兵。又有巡捕營,專司捕盜,以五府帶俸都督為提督,後添設內臣一員,名內提督。及王之俊為之,亦練為戰兵,改名練捕營。襄城伯李國楨請選京衛幼官應襲舍人六千充護衛,名選練營,所用參、遊皆市井無賴遊民。總計京營兵不啻數十萬,而可用者獨勇衛營之兵。
十六年癸未
编辑四月朔,孟夏,享太廟。駕未出,中〈{極〉}殿左忽起旋風,有白衣人隨風而現,宿衛軍校皆驚。風向東南,至大通橋二閘而止。自此瘟疫流行,日死萬餘人。黎明各門擁塞千棺,黃昏時街衢人鬼相雜,遇衣白者必死,識者以為不祥。次年都城陷。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信然。
五月,雷震奉先殿,太祖神主移御床數寸。同日,震鑾駕庫。
上御門常朝,鴻臚寺引安慶巡撫中軍范邦禎面恩。其人宿酒未醒,言語模糊,伏地叩頭不起。命錦衣衛拿下,袖攜酒壺墮地。上怒,御中左門親鞫邦禎,自供〈{乃〉}運糧把總,用賄三千金于兵部,謀升此缺。下錦衣衛〈{獄〉},未幾死。兵部尚書郎中俱被處分,書吏下刑部治罪。
上一日召周延儒至平臺,屏左右曰:「朕夜夢太祖寫一『有』字,是何吉凶?」延儒沉吟良久,曰:「不祥。」上曰:「何故?」對曰:「上不成『大』,下不成『明』,大明去半矣。」上曰:「密之。」不懌而退。延儒不念君父國家之憂,到閣乃自矜誇洩露。適堂吏葉枝盛聞之,出語所親,喧傳都下。堂吏徐文煒與枝盛有仇,叩閽訐奏。上怒延儒擅透御情,及吳昌時事敗,逮至京賜死。延儒兩入相,受恩最深,而雍蔽聖聽,奸貪誤國,一死不足盡其辜也。
周延儒與嘉定侯周奎通譜,常使客董山人懷重貲與奎子鑑博,故負之。鑑喜,時時與之飲宴,遂得探內廷消息。凡事先意逢迎,其奸狡多此類。
溫體仁、周延儒從未駁廠衛一疏,訾廠衛一語,故廠衛亦陰為之助。而二人在位獨久,野史謂延儒嘗請罷內監、撤廠衛,豈不冤哉?
十一月十六日,上諭吏部吏科,原任太常寺少卿沈自彰、太僕寺少卿張法孔,清名久著,才堪任用。自彰以原官掌吏部文選司事,法孔以原官掌兵部職方司事。又諭刑部刑科錦衣衛,吏部文選司主事吳昌時,招權納賄,贓私狼藉,着即會官處決。
十七年甲申
编辑元旦,日色無光。大風揚沙,咫尺不見人面。正月二十五日,李建泰出師。上昧爽告廟升殿,命建泰于東班出品行禮。召入皇極殿,親授節鋮,賜上方劍,自右而下,又于西班出品行禮。上御正陽門樓宴餞,府部大臣陪宴。上曰:「先生此行,如朕親征,賜三爵。」建泰頓首辭行,上目送之。過宣武門,肩輿扛折,識者以為不利。至涿州,兵丁逃散大半。過東光,兵無紀律,士民閉門不納。建泰怒攻之,城破,大責官民逗留畿內。至真定,遇賊不戰而降,隨賊入都。
野史云,二月初一日,上視朝,忽得偽封,誤矣。凡朔望升殿,百官行禮不奏事,況是日免朝,並未升殿,世德在職躬遇,非傳聞也。
昌平兵變,命勇衛營副將李錡討平之。賊眾百萬長驅犯闕,勢如風雨,而李明睿倡南遷之議,幸而上不為所惑,得殉社稷。向使庸謀得用,京師不攻自破,賊乘勝席捲而南,輕騎兼行,以尾駕後,不知何以禦之?即使得達南都,而我能往,賊亦能往,安見南都之必可以圖存?至於募兵入府,尤屬可笑。野史猶鰓鰓然惜之,以書生譾陋之見而為私人標榜之詞,真堪浩歎。
大學士范景文、左都御史李邦華、少詹項煜請太子撫軍南京,為兵科給事中光時亨所阻。新樂侯劉文炳、駙馬都尉鞏永固亦嘗言之。原任商丘知縣梁以樟從獄中上疏,亦有請太子撫軍南京、二王分封浙閩之議,惜皆未行,至今抱恨。
野史有上命收魏忠賢骸骨一事,荒謬不足致辨。
野史云,上面訐光時亨參李明睿為朋黨,又云「阻朕南行,本當處斬,姑饒這遭」,二說皆妄。
五府遍傳公、侯、伯于十八日集朝陽門延福宮議戰守之策,日暮,無一至者。
十八日,賊勢急,新城侯王國興、原任司禮監太監王永祚集文武諸臣數人於鼓樓前公議,分任守城方向,自備糧草,不待請命,便宜行事。〈{後竟徒有空談。〉}
野史云兵部尚書張縉彥至城下,為宦官攔阻,不得上。舛甚。十八日晚,內使馳捧密詔至新樂侯第,詔曰:「諭新樂侯劉文炳、駙馬都尉鞏永固,速擁家丁前來護衛。」先是,上有令二臣糾合勳戚家丁備非常之諭,至是,趨見上。上曰:「外城已陷,二卿所糾家丁能一巷戰,事尚未可知。」對曰:「臣等各帶數騎,誓死禦賊。」上曰:「如此何濟?」遂泣下。二臣泣奏曰:「萬有不虞,臣等以一死報陛下!」上曰:「朕志決矣,朕不能守社稷,朕能死社稷。」及上崩,二臣皆死之。
先是,唐通帥八千人勤王。召見,上曰:「封疆重大,全賴諸卿。」通乃痛哭,對曰:「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奮力殺賊,何愁不太平?」賜蟒、玉、羊酒、賞功銀牌,犒軍銀一萬兩,幹糧一百担,命守居庸關。關陷,通降。昌平巡撫何謙偽死逃。昌平總兵李守鑅〈國楨嫡叔〉迎降,隨賊入都。後逃至南京,南京陷,又逃至廣東。野史云「手格數賊,不屈而死」,賊臣其漏網乎?
先是,正月間練捕營獲一奸細,口供賊從宣大、居庸關來,西南乃疑兵耳,人以為誑,至是果如其言。
閹宦杜勳為宣府監視,降賊。至德勝門城下,綆之上,極言讓城與他,百姓可保。上大怒,曰:「逆賊無君甚矣!」立命斬勳以示逆賊。李國楨諫曰:「殺勳,賊謂吾弱,不如縱之,使言城守嚴密,雄兵百萬。令賊聞之,可壯軍威。」遂放勳去。
李國楨習優,善諞言,上誤信之,以為京營總督。舊制:凡聞賊警,戰兵豫于要害列營城守,每堞五人,更番防禦。至是,流賊自二月間警急,國楨令三軍於三月初八日始認汛地,城上五堞只用一人守器械,大眾十八日方列營登陴,而十七日賊已薄城下矣。一時城門閉,戰兵在內者不及出,守兵在外者不能入,人心洶洶,城上寥寥。國楨束手無策,故賊攻兩日而城陷。十九日早,國楨欲奪崇文門,不得出,復奔朝陽門,守將孫如龍已迎賊張能于城上,令國楨降。國楨惶遽,解甲降。能羈囚數日,令納金,不足。二十七日,願至家括金,而其家已為他賊據,不得入,被拷折踝,以荊筐曳回。張能置酒滿引觴之,曰:「嘻,大將軍何狼狽若是?」是夜,國楨以所系綠絲絛縊死,賊以柳棺盛其屍委于市,血淋漓地下。見者曰「此京營總督襄城伯李國楨也」,斬衰送喪。「縊死于帝后旁」皆其門客浪傳,而南都遂有贈諡之典。野史穢誤本不足憑,然事有攸關,不得不急為別白。
十七年中所用閣臣、樞臣、督撫、鎮將指不勝屈,不誤國者無幾。間有二三實心任事、力能辦事者,又為門戶排擠掣肘,不得成功。及賊犯都城,漫無守備。失陷之罪,李國楨為首,本兵協理次之。至於守城宦官,乃倉卒號召而出。作者欲為大臣回護,置本兵、總協、文武大僚于不問,專責宦官,宦官何足輕重乎?
外城西南隅地名煙閣,皆回回所居。十八日,賊攻廣寧門急,群回倡亂開門,外城遂陷。次日,賊自東直門角樓緣城而上,大城遂陷。野史云宦官陷城,非也。
巡視南城御史裴希度,賊黨也。十七日,令士民沿門設甕注水,云防火災。十八日,希度微行至安國寺,易服遁去。及城陷,賊飲馬于甕,方知為賊備也。
京軍糧餉按月給放,從來無缺。野史云京軍五月無餉,妄矣哉。
野史所載,李國楨匹馬馳闕下,奏守軍不用命。上命內官守城,而內官嘩不肯往,與守城〈{者〉}空駁向外,指示賊退;又云成國公朱純臣守齊化門,上至其第,閽人辭焉。是時純臣總督內外諸軍事,並未守門,上亦未至其第;又云十九日天將曙,上御前殿,鳴鐘集百官,無一至者。四事皆謬。
時太子年十六,定王十三,永王十二,托太監王之心、栗宗周、王之俊三人。城破,之心死;宗周、之俊獻太子、二王于賊,幽之賊將劉宗敏家,後不知所終。野史云托外戚周、田二氏;又云城破太子詣周奎第,奎臥未起,皆無其事。田弘遇十六年冬已死。
萬歲山,紫禁城後山也,上自縊即其處。野史多稱煤山,煤山俗說耳。又云上縊于山之壽皇亭,亭新建,乃閱內操處。夫內操教場名振武殿,在北安門內迤西,不在萬歲山。山有壽皇殿,不名亭。祖制,亦非新建。
先是查盤大內庫藏,有硃漆匣一具,塵封尺許。啟之則古劍二口,光澄秋水。上取入,至是手刃皇后、公主、嬪御。野史遂傳劉誠意秘藏繪圖之說。
野史云十九日上欲奪正陽門出,守者疑內變,反炮擊之,乃從白家巷還。夫出正陽門則外城,外城已破,意欲何之?白家胡同乃大明門東南小巷,不近皇城,不能容車馬,何由從此還耶?
熹宗在位七年,將神宗四十餘年蓄積搜括無餘。兵興以來,帑藏空虛。嘗取累朝所鑄銀甕、銀盎、罇鼎重器輸銀作局,傾銷充餉,故餉銀多有「銀作局」三字者,此人所共見也,空乏可知。廷臣動請內帑,夫內帑惟承運庫耳。錢糧解承運庫者有二,一曰金花,二曰輕齎。金花銀所以供後妃金花、宮人宦官賞賚,輕齎銀所以為勳戚及京衛武臣俸祿隨發,非唐德宗之私庫聚而不散者,安有餘資?野史謂城破時,大內尚有積金十餘庫,不知十餘庫何名?承運庫外有甲字等十庫,貯方物也;天財庫貯錢也,以備內外官員、軍校賞賜;古今通集庫,貯書畫、符券、誥命;東裕庫,貯珍寶也;外東裕庫,亦貯方物,無金錢也。庫止此耳。城破日,惟東裕庫珍寶存耳,焉有所謂十餘庫積金者?而紛紛然謂上好聚斂,內帑不輕發,豈不冤哉!草野無知,傳為口實,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十九日早,國學文廟前,有人大書一紙粘壁,云「謹具『大明江山一統,崇禎帝后二尊』奉申贄敬,門年弟文八股頓首拜」。嗚呼!真可為痛哭流涕者矣。
諭賊遺詔在乾清宮玉幾,非書衣前。且云上「御鑲邊白綿紬背心」,御服不用綿紬,此非草野所知。
正月,西方見大星二,光芒燭地,人皆畏之,城破遂隱。
賊入乾清宮,宮女魏氏大呼曰:「賊入大內,我輩毋遭污辱,有志者亟早為計。」躍入御河而死,從死者二百余人。群賊各據數女。有費氏者,年十六,投于井,賊鉤之出,見其姿容美麗,俱相爭集。費紿曰:「我長公主也,汝等不得無禮。」眾賊擁見自成,令宦官認之,非是,乃賞步卒羅姓者。賊攜出,費曰:「我寔天潢之胤,義難苟合,惟將軍擇吉行禮,生死惟命。」羅賊喜,置酒極歡。費懷利刃,俟賊醉,斷其喉而自刎。自成大驚,令收葬之。
吳三桂已降賊,聞父勷被執,復回山海關拒守。野史所載皆粉飾之辭。
薊邊總督王永吉削髮入盤山;巡撫王繼謨降;關寧總監高起潛航海去。
先是,米脂縣知縣邊大受見李自成有眾百萬,逆謀已成,或曰李賊先塚有異。大受詗知有縣役詭孫姓者,乃賊族人,執而夾拷。則曰:「吾祖墓去此二百里,在萬山中聚而葬者十六塚,中一塚始祖也。相傳穴為仙人所定,有鐵燈檠爝火礦中,曰鐵燈不滅,李氏當興。」如其言跡之,果得李氏墓累累十六塚,中一塚發之,有螻蟻數石,光火尚熒熒然。𠠇其棺,骨青黑色,黃毛被體。一穴如錢大,中盤赤蛇,長數寸,有角。見日而飛,以口迎日色,而咋之反而仍伏。于是斬其蛇,碎其屍,雜以麥屑作餅,飼犬豕魚鱉。自成深恨,生獲大受,欲寸磔之。行至固關,賊已敗遁,大受脫免。
鞏永固無子,止一女,適李國楨子。後隨李南下,不知所終。野史云以黃繩系子女五人于棺,誤。
賊自山海關敗回,棄京師而走,京師人不約而同皆以白布裹頭,曰為皇帝發喪。賊留放火人三千,悉捕殺之無遺,臠食其肉,刳其腹,屠其腸,碎其腦,粉其骨而揚之,曰為皇帝報仇。
附錄
编辑殉難忠臣錄
编辑勳臣
编辑惠安伯張慶臻全家焚死。宣城伯衛時春懷鐵券全家投井死。彰武伯楊宗猷自經。恭順順侯勳衛吳汝徵同妻女縊死。永康侯徐錫胤夫人朱氏奉廟主焚死。〈夫人成國公朱純臣女,幼寡苦節,獨處一樓,足不履地十餘年〉
戚臣
编辑新樂侯劉文炳,叔左都督劉繼祖、弟左都督劉文耀投井死;母杜氏、妻王氏、妾邢氏、二女弟長適武清侯應襲李國瑞,恭順侯應襲吳希彬,同焚于孝純皇太后〈校玉御〉容樓中;繼祖妻左氏、妾李氏、董氏投井死。新城侯王國興自焚死。駙馬都尉鞏永固守崇文門,城陷巷戰,手刃數賊,焚樂安公主柩,自刎。賊遁四十餘日收殮,顏色如生。都督魏士望,子嗣宇,武進士,縊死。
文武諸臣
编辑大學士范景文投井死。戶部尚書倪元璐縊死。協理京營兵部侍郎王家彥守德勝門,城陷自殺城下,不死;掖入民舍,縊死。刑部侍郎孟兆祥守正陽門,縊死汎地;其子章明癸未進士,收殮父屍,全家縊死。左庶子周鳳翔縊死,絕命詩有:「碧血九〈校原泉〉依聖主,白頭二老泣忠魂。」之句。中允劉理順全家男女俱縊死。馬士奇同妾李氏、朱氏縊死。簡討汪偉妻耿氏同縊死,大書於壁曰:「身不可辱,義不可降。夫婦同死,節義成雙。」左都御史李邦華縊死。文丞相祠副都御史施邦曜題詩於幾,曰:「愧無半策匡時難,但有微軀報主恩。」縊死。大理寺卿淩義渠縊死;寺丞申佳胤縊死。吏科都給事中吳麟徵縊死。戶科給事中吳甘來縊死。御史王章罵賊而死。陳良謨同妻時氏縊死。陳純德提督順天學政,行部至易水,試士未竟,聞賊犯都城,即戎裝入都,不數日城陷,縊死。趙譔巡視中城,捕賊諜者殺之。城陷,賊執譔,譔瞋目大罵,賊怒殺之。吏部員外郎許直作詩六章有:「丹心未雪生前恨,青簡空留死侯名。」之句,從容自經,一手指天,顏色如生。
兵部主事成德〈參溫體仁,戍邊數年。起用方半載,升任僅兩閱月〉,及城陷,上崩,望闕叩頭,跪母張氏前哭曰:「城破矣!」母曰:「我知之,但恐吾兒不如我。」入室,遂自經。妻張氏縊死。一子方六歲,撲殺之,然後自刎。
巡視皇城兵部主事金鉉〈參張彝憲,削籍。正月起用〉,賊攻急,鉉跪母韋氏前曰:「兒受國恩,義在必死。得一僻地藏母,幸母速去。」母曰:「汝受國恩,我獨不受國恩乎?事急,廡下井是吾死所也。」鉉慟哭辭母,馳入禁中,見賊騎已進大內,鉉乃指賊大罵,投金水御河而死。母韋氏投井死,妾王氏亦投井死,弟錝哭曰:「母死,我必從死。母未歸土,我未敢死也。」棺殮其母,葬之。乃投井死。
工部主事王鐘彥縊死。中書舍人宋天顯、滕之所、阮文貴;京衛經歷張應選,副兵馬姚成,順天府知事陳貞達一時俱死。順天府學教授、訓導五人同縊於明倫堂。和陽衛經歷毛維章不屈死。光祿寺署正於騰雲結三環于內室,妻左妾右,自居其中。夫妻俱朝服,書絕命句於衣前,曰:「生作大明官,死作大明鬼。」三人縊死。
武臣
编辑錦衣衛南鎮撫司堂上指揮李若鏈守崇文門,城陷書絕命句於公服,曰:「死矣即為今日事,悲哉何必後人知。」焚其室而自經。錦衣衛千戶高文彩同子必卿手刃全家男女十七口,然後自刎,屍狼藉於地。錦衣衛百戶王某,周鐘寓其家,某勸鐘死,鐘不應,出門欲降,某挽鐘帶至斷,不聽。某遂自經。牧馬所千戶李忠全家焚死。五軍營中軍姜應魁縊死城上。〈三大營:勇衛營、練捕營、選練營副參遊擊。號頭、中軍百餘員,死難者一人而已。〉錦衣衛指揮王世德妻魏氏,外城陷,抱弱女,攜侄女,率婢女,環集大井邊,聞帝后崩,先擲弱女下井,抱侄女投井死,從死者十七人。
內臣
编辑司禮監太監高時明,同名下李繼善、王家棟、馬鯨、張行素、馬文科、李廷弼、徐養民、郝純仁、宋輔震、嚴弘同焚死。褚憲章,西直門提督,死于城上。王之心縊死於家;李鳳翔、賈如皋、賈奕倫、魏同征、馬應震一時俱死。
諸生布衣
编辑諸生申時泰,匿瀛國太夫人徐氏並其孫劉炤,被賊拷死。其子自省,終不言所在,亦死。布衣範箴聽外城破,遂置一棺,自題曰「明處士虛堂範公之柩」,七日不食死。湯〈校之文〉瓊奔至梓宮前慟哭,觸石而死。五軍營選鋒楊二夫婦縊死。
逆賊奸臣錄
编辑從賊入都
编辑牛金星,河南盧氏舉人。以磨勘黜革降賊,偽天佑閣大學士。宋企郊,削籍吏部郎中,偽吏政府尚書。顧君恩,拔貢生,偽吏政府司政,文諭院選郎。楊王休,潼關道御史,偽戶政府尚書。蘇京河,南巡按御史,偽四川防禦使。喻上猷,辛未進士,偽直指使。王命誥,癸未進士,偽兵政府職方郎中。鞏焴,河南提學僉事,偽禮政府尚書。傅景星,丁醜進士,偽兵政府尚書。黎志陞,山西提學僉事,偽兵政府侍郎。安興民,丁卯舉人,偽刑政府尚書。陸之祺,陝西左布政,偽刑政府侍郎。李振聲,米脂人,湖廣巡按御史,冒認李自成為叔,偽工政府侍郎。王學先,壬午舉人,偽知政使。韓霖,蒲洲舉人,偽參謀。〈霖曉天文,三月十六日,賊逼王城,或問都城陷否?霖曰水星不現,未也。十七日巡視南城,御史裴希度令民沿門設缸注水,是夜,霖曰水星現矣。十八日外城陷,賊敗逃回,為義兵誅其全家。〉王則堯,山東僉事,偽順天府尹,出示安民,有「前朝失德」等語。王應華,提學僉事,偽弘文館學士。王蓀蕙,濬縣知縣,偽長蘆運使。孫以敬,長垣縣知縣,偽州牧。顧芬,河間府推官,偽成都府同知。周壽朋,曲周縣知,偽揚州道防禦使。吳達,邯鄲道知縣,偽巴縣令。董復,保定府推官,偽定州牧。裴希度,御史,偽直指使。
失事降賊
编辑督師李建泰;戶部侍郎任濬;巡按御史柳寅東;宣府總兵王承胤;大同總兵姜壤,副將潘立勳;昌平總兵李守鑅;勤王總兵唐通,俱隨賊入都。
出獄降賊
编辑戶部尚書侯恂,坐失封疆,下獄。出而降賊,授偽工政府尚書。工科給事中楊枝起,授偽吏政府從事。兵部郎中張若麟,監洪承疇督戰失機,授偽兵政府侍郎,鎮守遼東。兵部員外郎張問行,授偽兗西道防禦使,為濟寧義兵所誅,懸其頭於道傍,示曰:賊官張問行首級。
城陷降賊
编辑兵部尚書張縉彥;戶部侍郎党崇雅;左庶子楊士聰,右庶子楊觀光、李明睿;禮部侍郎楊汝成,少詹項煜、何瑞徵;編修兼吏兵兩科都給事中陳名夏、諭德、韓四維;編修高爾儼,修撰楊廷鑑;檢討張之奇、劉士芳、梁兆陽;庶吉士周鐘〈拜賊相牛金星門生,恬不知恥〉勸進表實出其手。乘馬屢遇梓宮,揚鞭不顧。賊敗逃回,為弘光帝誅于南都)、魏貞固、萬發祥、李化麟、何九雲、姚文然、列肇國、何胤光、傅學禹、史垂譽、龔鼎、羅憲汶、張嘉玉、魏學濂、楊棲鶚、白胤謙、張玄錫、李呈祥;候選進士高珩、王自超、黃燦、劉廷琮、呂崇烈、張元琳、劉余謨、李長祥、〈校魯臬曾㮚〉、王于曜、丁期昌、徐家麟、劉大鞏、張魯、張希夏、張茂爵、王之相、趙熲、王爾祿、武愫、程玉成、吳剛思、楊璥、張鳴駿、孫節、吳文幟、汪承詔、李登雲、傅鼎銓、董廷獻、金〈校振震〉山、呂弼周、金汝礪、張若麟、孫一脈、楊明朗、王士奇、冉希舜、薛士偉、王秉鑑、王之鳳、侯時偉、余忠賓,楊雲鶴、姜承宗、胡顯、王臬、程兆科;編修宋之繩、劉正宗;翰林院待詔張國泰、高來鳳;文選司員外郎郭萬象;驗封司郎中熊文舉;考功司郎中劉廷諫;稽勳司郎中左懋德,員外郎侯佐、王顯;戶部郎中吳篪、孫襄、陳扆誦、傅鷟祥、南廷鑄、鄭爾圻、王高才,員外郎李申、姬昆,主事賀九韶、陳聯璧、胡之彬;禮部郎中凃原,員外郎吳泰來、余忠宸,主事湯有慶、高去奢、吳之琦、黃熙胤,司務葉澍,甲戌進士張琦;兵部主事朱國壽、方允昌、鄒魁明、趙開心、張慎學;刑部郎中張璘然、朱受祜、黃白胤,員外郎李士奇、劉慶蕃、歸起先、繆沅、何復、趙之璽;禮科給事中戴明說、申芝芳、時敏〈城破時,或問如何計較,敏曰:「天下大順一統矣。」〉;戶科給事中劉昌;兵科給事中傅振鐸、龔鼎孳〈每向人言:「我本欲死節,柰小妾不肯」,何其妾?秦淮妓女顧媚也〉;刑科都給事中孫承澤,左給事光時亨〈寄家書與其子云:「諸葛兄弟分事三國,伍員父子亦仕兩朝。我已受恩大順,汝等改姓走〈校肖遁〉,仍當勉力詩書,無負南朝科第也。」賊敗逃回,為弘光誅之〉、翁元益、郭充、高翔漢、朱徽、彭琯,御史熊世懿、韓文銓、陳羽白、蔡鵬霄、徐一倫;掌河南道御史凃必弘;通政司參議趙京仕、宋學顯;大理寺寺正錢位坤,評事周蘭;禮部主事楊玄錫;戶部郎中陸禹思,主事彭敦曆;兵部主事劉若宜;工部員外郎潘同春;尚寶司卿吳家周;光祿寺監事林銘球;中書舍人呂兆龍、史啟明、姜金胤;國子監司業薛所蘊,博士李森先,助教吳道新;太僕寺卿葉初春,少卿李元鼎;光祿寺署丞沈元龍,行人許作梅、李丕著、張元;戶部主事方延祚、衛周祚、賀王聖;職方司主事秦汧;河南黜革舉人李若星;天津兵備道原毓宗〈各人俱授偽職〉;中書趙瞻淇,為賊草檄;錦衣衛百戶冷逢陽,管鑾駕;京營參將劉斌,為賊守東安門,胡仲和、孫如龍隨賊去。
戮辱
编辑成國公朱純臣〈班首〉,勒死。定國公徐允禎,斬首祭旗。英國公應襲張世澤,勒死。襄城伯李國楨,已降,二夾追銀數萬兩,勒死。首輔陳演,追珍寶金銀數萬,夾死。大學士魏藻德〈庚辰狀元,拜相〉,被執,匍伏叩頭請降,追銀一萬七千,父子二人夾死。大學士邱瑜,夾死。
恭順侯應襲吳希彬,寧陽侯陳光裕〈前府掌印〉,陽武侯薛濂,永康侯徐錫登,保定侯梁世勳,懷寧侯孫維藩並二子光祖、耀祖,鎮遠侯顧肇跡,隆平侯張拱微,武安侯鄭之俊,泰寧侯陳延祚,武定侯郭培民,西寧侯宋裕德,懷遠侯常延齡;清平伯吳遵周〈中府掌印〉,武靖伯趙邦鎮,應城伯孫廷勳,〈校豊豐〉城侯應襲李開先,安鄉伯張光燦,燦武伯朱自洪,懷柔伯施兆麟,遂安伯陳秉衡,新寧伯譚弘業,平江伯陳治安,靖遠伯王承恩,興安伯徐繼本,伏羌伯毛鳳翀,廣甯伯劉嗣恩,新建伯王先通,甯遠伯李遵祖,豐潤伯曹匡治,永年伯王家棟,成山伯王道蔭,崇信伯費尚檝,彭城伯張光祖,武平伯陳又賢,晉寧伯劉光普〈右府掌印〉;英國公勳衛張惟質,駙馬都尉萬偉、冉興讓,皇親郭振明、張國紀、鄭養性、袁佑、周鑑〈周奎子〉、萬弘祚、楊光燮、鞏燦、田弘祚;
錦衣衛西司房提督孫光,堂上都指揮劉應襲、馬國瑊、齊昌國,北鎮撫司理刑指揮梁清宏,東廠掌印指揮趙泗洲,理刑千戶甯光宏,布政唐嗣美、劉存慧、周鏘,內閣中書駱養志,鴻臚寺卿何某,工部郎中季逢申,主事鄒逢士,順天府通判張之越〈英國公孫〉,祭酒孫從度,太監史賓〈九十七歲〉,錦衣衛百戶蔣之鄂,舉人王執中。俱或夾死,或勒死,或斬。中府都督吳勷〈三桂父〉,全家被戮。
刑辱
编辑大學士方岳貢〈任松江知府,十三年升漕儲道押運。進京召對,平臺奏對稱旨,特授左僉都御史,未幾拜相〉被執,二夾,追銀三千兩,留用。吏部尚書李遇知二夾,侍郎張惟機二夾。
二夾一腦箍:雷躍龍、沈惟炳;戶部侍郎王鼇永、王正志;兵部侍郎金之俊;刑部尚書張忻;工部侍郎陳必謙,少詹胡世安,中允衛胤文、楊祚昌;鴻臚寺少卿夏㷍如;御史吳邦臣、馮垣登、曹溶、鄭楚勳;吏部主事吳孳昌,中書劉明英、陳翔。順天府尹郝晉各二夾;太常寺少卿沈自彰〈素有重望,十六年十一月特命掌選〉二夾,留用;編修林增志、李士淳各四夾;御史吳履中一夾,留用。簡討方以智,庶起士張瑞,兵部郎中朱芾煌、聶一心,主事趙世錦、申濟芳、劉養貞〈後賣卜于市〉,行人郝傑、劉中藻,太常寺博士龔樊熙,錦衣衛北鎮撫司掌刑指揮吳邦輔,各一夾;翰林學士方拱一夾,獻金珠美女,留用;舉人沈浣先夾,損一足。
賄脫
编辑皇親嘉定伯周奎獻銀七十萬。太監王永祚獻銀一百萬。王德化、栗宗周、齊本政、王之俊、周禮、馬雲程、魏濟民,各獻銀三五萬不等。錦衣衛掌印都督駱養性獻銀三萬。堂上指揮王鵬翀、喬可用,巡捕提督崔繼光,駙馬都尉齊贊元、劉有福,各獻銀二三千、數百兩不等。
倖免
编辑錦衣衛街道房提督黃涪削髮。禮部郎中周仲璉削髮。戶部主事蔣臣削髮。原任兵部尚書張國紀;巡按曾纓、鄭二陽、董象恒,自獄中釋出,遂遁。兵部侍郎張伯鯨;考選御史周亮工,都城未陷先遁。兵部侍郎劉余祐〈有賊將出其門下者〉;戶部主事劉顯績〈周鐘房師〉;太常寺少卿王都;工科給事中汪惟效;御史楊爾銘;兵部主事呂陽,副使施元徵;國子監學正程子奇;行取知縣錢國瑞〈有隱者、遁者〉候選進士談貞良、曾五典、宮偉鏐、史夏隆、王崇簡、施瓊林、飭嚴通、成克鞏、梁清標〈俱隱〉
崇禎遺錄·終
跋
编辑《崇禎遺錄》一卷,不著撰人姓氏。閱《蠶尾集》始知為霜皋王先生作。先生名世德,字克承,別字中齋,籍大興。遠祖玉,從靖難之師死于白溝河,世襲錦衣衛指揮。甲申亂後奔淮南,僑居寶應。康熙三十二年卒,年八十一。子源,字崑繩,交望谿方氏,亦能古文辭。
此錄中多記思陵善政,如罷蘇杭織造、燬錦衣衛非刑、散逐玉熙宮伶人、革僉商採辦之例;內侍高采請開珠池,立時誅死。以及召見羣臣,命太子侍立;大旱詣中正殿,曝日中跪禱,多他記錄所未及。又言宮人有夫人牌子,常在有大答應、小答應,「上皆正色以臨,一無戲語」。即田貴妃婉惠得上意,未幾被譴,退居啟祥宮,以憂死。又,「玉熙宮乃伶人所居,非離宮也,即娛情聲色,不必親幸」,以斥吳祭酒《永和宮詞》、《琵琶行》之謬。又謂內帑竭於天啟,兵興以來,取累朝銀器用輸局,融冶以充餉,上有『銀作局』三字,人所共見也。錢糧解承運庫者有二,金花銀以供後妃。金花,宮中賞賚;輕齎銀以為勳戚及京衛武臣俸祿,其時皆無餘資。此外甲字等十庫貯方物,天財庫貯錢,古今通集庫貯書畫、符券、誥命,東裕庫貯珍寶,外東裕庫亦貯方物,皆無金銀也。庫盡此矣,以辨野史謂「城破時大內尚有積金十餘庫」之妄。皆職在禁中,親所聞見,宜可據信。其於亡國舊君悃欵忠愛之意,尤足尚焉。
嘗見李興化《南渡錄》為宏光辨誣,猶不失為厚;況莊烈初政英明,終死社稷者乎?又言內操教場名振武殿,在北安門內迤西,而非萬歲山。三月十八日開廣安門迎賊者,為煙閣所居回人。其獻太子、二王於賊者,為太監栗宗周、王之俊,皆足以資考證。惟盧忠烈死於行陣,具詳《戎車記》、《三垣筆記》諸書,而先生獨取寗承芳言,云為「奸人刺死」,恐未足據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