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庚巳編
卷三
卷四 

西山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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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益者,精於脈藥,仕元,至正間為大都醫官,年七十矣。嘗有老嫗詣其門曰:「家有二女屬病,欲請公往治之。」問其家所在,曰:「西山。」益憚途遠,以老辭,曰:「必不得已,可攜來就診耳。」嫗去良久,攜女至,皆少艾。益診之愕然,曰:「何以俱非人脈,必異類也。」因謂嫗:「爾無隱,當實告我。」嫗惶恐跪訴曰:「妾實非人,乃西山老狐也。知公神術,能生吾女,故來投懇。今已覺露,幸仁者憐而容之。」益曰:「濟物吾心也,固不爾拒。然此禁城中帝王所在,萬神訶護,爾丑類何得至此?」嫗曰:「真天子自在濠州,城隍社令皆移守於彼,此間空虛,故吾輩不妨出入耳。」益異其言,授以藥,嫗及二女拜謝而去。是時高皇帝龍潛淮右雲。益,吾鄉劉原博先生之外祖也。劉之祖能道其事。

程學士降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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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己未,篁墩程先生主考會試,以言者去國,未幾發背卒。是年京師有雪夜祈仙者,先生至,降筆云:「夜偕東坡游,聞有請仙者,予亦謫仙之流也,事之不偶,殆有甚焉者,詩以紀之。」因書一絕云:「江山何日許重來,白骨青林事可哀。吾黨莫憐清夢遠,海東東去是蓬萊。」又二律云:「紫閣勛名近已休,文章空自壓儒流。孤舟敢許懸天日,浩氣還應射鬥牛。蘇子蟄鬆遭眾謗,杜陵荒草喚窮愁。乾坤不盡江流意,回首青山一故丘。」「斯文今古一堪哀,吾道真傳己作灰。鴻雁未高羅網合,麒麟偶見信時猜。迅雷不起金滕策,紫電誰知武庫才。此氣那同芳草合,渾淪來往共盈虧。」讀者悲之,玩其氣格,蓋彷彿先生平昔雲。

   ○蔣生

  蔣生者,名煥,吳人也,少年美姿容,而性質溫雅。弘治辛酉,以縣學生領鄉薦,會試北上,道出臨清,日暮憩止道旁民家,愛其門戶瀟灑。延佇移時,堂中有女郎,映方窗,悄悄獨立,睹生風儀,注目情動,呼青衣邀入中堂。女郎更衣出拜,韶顏稚齒,殆若天仙,生一見為之心醉。逡巡設酒餚,延坐,談謔稍狎,抵夜同入小閣,遂偕繾綣。時其父適以他往,經三日歸,為家人所白,翁聞之怒甚,將報焉。既而沉思久之,顧生曰:「汝良家子,俊士也,吾一女素鍾愛,今一旦至此,已無可奈何。雖甘心於子,不足贖吾恥,顧吾女猶未有家,子能為吾婿乎?不則吾將執汝送縣官矣。」生唯唯從命,遂偕伉儷,留連越旬。俄迫試期,遂辭行登途,臨別相顧,淒斷雨泣,升車而去。抵京入試,下第,還到翁家。翁哭而迎曰:「自子行邁,吾女朝夕悲思,因而成疾,今死矣。」引示以女襯,生潸然泣下,仆地欲絕,是夕設祭號慟。辭翁登舟,女已先在矣。從此舟行月餘,常覺其在旁,抵家已復在室中。自是動息不離,至啜茶亦於杯中見之。生迷罔憔悴,遂成瘵疾。家人研問,始具述其事。疾益甚,乃徙城中寓所,女復隨至,不久竟死,時年二十有三而已。予姊之夫於生有親,能道其事。

盛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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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醫官盛早被檄攝獄事,有數囚死,不以理,壬申夏四月,盛罷攝,攜獄中刑具數事歸家,囚憑而為厲。初有犬自外銜一死狐而入,置之地,狐忽躍起,犬亦人立與之相搏。家人擊逐之,即不見。從此妖變百出:器案互相擊撞,牀席自移,嘗覺有青衣女兒在室,忽鑽於榻下,查不可尋。一男子著單衣住來廡間,俄變成大豬,瞥然遂滅。諸婦嘗夜坐,見窗外立異物如人,長丈許,皆奔避。慣人,舉手撼燈,其影蔽一室。端午日,有醫生餽豬頭,置肉杌上,連作聲長鳴,剖為四懸之,鳴如故。又有餽齋饅頭者,方持之,內有聲如鬼。如此數月,多方禳之不效。為徙居城中,乃稍稍止。後盛三男相繼夭,家人亦皆患病。死喪狼藉,久而洎安。

人為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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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城大鹿巷唐豆腐家,以磨面為生。其子婦陸氏有弟,死四年矣。唐之季子嘗晝假寐,夢陸子來語之曰:「予不幸死,被罰為牛,今賣於君家。君以親故,幸善遇我,視眼上有白翳者,乃我也。」驚覺,問之其家傭工,兩日前正買二牛,一小者目果有白翳。後賣者來,說此牛適四歲矣。陸子平日與唐交易,負其直,不時輸,嘗誓云:「我若欠錢,應作畜生償汝。」至是人以為果報雲。

  又嘉定富人王全者,嘗夢其亡父曰:「吾生時欠江陰某甲錢,今托生其家為牛以償,且滿矣。爾往贖吾歸,諸牛惟吾身白,善記之,慎無論價。」全尋到其家,視欄內果有一白牛,求市之,其家惜此牛健而善運,不許,倍價乃得載歸。覆以帷幙,擇芻豆精好者飼之,數歲死。

袁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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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鄞人袁尚寶忠徹,得其父太常珙之傳,以相術妙天下。嘗道吾蘇,過閶門沈氏。沈一子方週歲,抱之求觀,尚寶笑且撫其首曰:「切頭,切頭。」更無他言,沈以為戲弄耳。其子長,名洪,凶很不肖,竟坐重辟,是歲錄囚,止此一人。吳諺至今有「沈洪出閶門獨殺」之語。又嘗入南濠徐生藥家,生子適三日,方浴而啼,尚寶及堂聞其聲曰:「是一強盜耳。」徐聞而怒,幾欲捶之。子後亦以探丸論死。古有視熊狀而知滅族,聞豺聲而識喪宗者,袁術視之,殆不多讓也。

還金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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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尚寶忠徹居鄉時,其友人家一童子,姿貌韶秀,且性機警,尚寶相之,以為不利於主,使逐焉。友雖素神其術,然意不忍也,數言之,不得已而聽之。童竟去,無所歸,往來寄食於人。一夕宿古廟中,久不寐,見牆角一破衲中裹黃白約數百兩,欲取之,忽自歎曰:「我以命薄不得主意,橫被遣逐。今更掩有此物,則是不義,天益不容矣,當守之以待失主。」至旦,遂住廟中不去。已而聞哭聲,見一婦人掩涕而來,四顧彷徨,問之,答曰:「吾夫,軍也,以事繫獄應死,指揮某者當治之。妾賣家產及假貸,通得金銀若干,將以獻彼,因裹著破衲中,挈之過廟少憩,不覺遺下,今追尋無得,吾夫分死矣!童歷問其錠數多少,皆合,即舉以還之。婦感激,欲分以謝,不受,遂攜去,夫因得釋。念童之德,遍以語人。指揮者聞而異焉,令人訪致之,育於家,年老無子,悅其美慧,遂子之。又數年致仕。此子遂襲職,歸而告拜故主,主歎曰:「袁君之術,乃疏如此乎!」留之遲袁至,使仍故服捧茶而出,袁見之,驚起曰:「此故某人耶?何以至是。」主謬雲逐出無歸,今又來矣。袁笑曰:「君無戲我,今非君僕矣,三品一武官也,形神頓異疇昔,豈嘗有善事以致茲乎!」此子為備述前故,友乃歎袁術之神焉。

戶婚親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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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府學生吳照,儀質瑰偉,音吐洪亮,嘗夜夢駃卒捧一牌,其上署朱字數行,跪於前曰:「奉命請相公作戶婚親中司官,願速行。」照夢中不暇詳問,覺而惡之,他日遊水仙廟,偶憶前夢,問道士:「道書中有所謂戶婚親中司者乎?」對曰:「有之,在某書中。」照聞之益不樂,居無何感疾,疾革,發言如對下人有所處分者,竟死。疑其遂赴此職也。

古銅鴨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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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村朱常家之右室,舊蓄一古銅盆,中有鴨形隱然,初亦不以為異。他日,有農墾土田間,獲一銅鴨,農不識,賤價售於朱,以合盆影,不差毫髮,注水盆中,鴨輒自浮而浴,遂以為奇寶。後其家被焚,遂付煨燼。

侍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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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中醫師朱璣作池島,買石西山。掘地,有峰臥土中,工運鍬而斷焉。植而觀之,其首若婦人鬟,兩肩以下若袖之垂腰,左右小支若飄帶然,儼一圖畫中侍女凝立也。扣之,聲清越如玉磬,惜其已斷,徒歎咤置之。

蛇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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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定有王某者,家頗豐,年四十許,得癲疾。嘗號其家人曰:「我腰間沉重,何不為我解卻?」積數年不癒。他日,王有甥來省視,憐其病態,因請與俱歸,使游衍自適。留數日,病如故,甥常使人隨之。一日,王散步後圃,圃中畜鶴一樣,悉奔繞之,爭啄其腰下。會從者至,麾其鶴去。王戄然汗下,覺病如失,還語甥曰:「吾瘳矣。吾適遭群鶴。一驚,覺腰間頓輕,甚快也。」甥喜,往視後圃,見一蛇大如椽,死竹間,猶帶血。王從是平復,疑其疾是蛇所為。蓋鶴善啄蛇也。

苟畢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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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妙觀道士郭淵靜,宦族子,道業頗精。飲馬橋居人李旭遘疫,延淵靜建醮。至昏時,淵靜握劍及水盂辟除於旭寢所。既出,旭問其妻曰:「適為何人?」曰:「郭老師也。」旭訝曰:「我適見一人披髮而束額,左綰索,右挈槌,狀如神人,此何也?」妻以為譫語,不省。旭疾頓瘳,詣淵靜具說所見,淵靜曰:「吾心將雷霆苟畢元帥也。」旭乃悟,為扣頭謝。

顧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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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辛未夏,疫癘盛行。葑門瓊姬墩西居民顧鎮家,老幼皆染疾,因祈於神,誓合家茹素以禳災。適巡撫開倉賑濟,鎮入城關領米,偶忘其誓,於肆中買魚三尾,酒一壺,飲啖畢,附舟而歸,不以語家人也。是日感疾,不食頃而終。家人見三小鰟魮蟄其背,及殮,又見三魚躍入棺中,索之則不復有矣。問之同入城者,乃知鎮前所食正此物也,神蓋以示警雲。

王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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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葑門人王欒,以辛未冬至日詣玄妙觀高真殿燒香,途中見漁者持一鱉甚肥大,欒素所嗜,令從者買之,先歸烹炮。既入廟,一念在是,殊不誠恪。歸而食罷,至暮,其陰側忽腫一塊,痛不可忍,數日幾死,醫褥百方不效。延巫者周道虎附乩召將,判云:「溫元師下報壇。申時玄天親降東南方,黑云為驗。」至時,黑雲起於巽偶,隱隱見披髮仗劍者立雲際,滿堂中檀麝香氣氤氳。須臾,乩大發,入欒寢所,判令其妻掖病者以湯洗腫處,腫破出一骨,首尾形狀宛如一鱉,創合而愈。自是其家奉真武甚虔恪。

豬犬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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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壬申春,長洲陽城湖旁民家母豬產一雛,豬頭而人手足。十二月十六日,嘉定二十二都民家犬生一兒,形狀皆人,但足根短,背微有毛。或以人與畜交而生,理或然也。

梓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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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僖敏公鎰父孟玉,為人願慤,鄉閭稱善士。嘗出行登廁,見鍋底飯一塊在廁旁,拾取於水中滌而食之,其平居不欲暴殄率如此。是夜,夢神人告之曰:「翁好善如此,當獲福報。吾梓潼神也,將降生以大而門。吾在胥門▉〈纟泉〉香橋人家樓上,其家不知奉事,翁今速往迎歸爾。」既覺,語其妻,則妻夢亦如之。即訪至其家,主婦出,延之登樓,壁掛神像塵埃脫落,因乞以歸,加裝飾,奉事甚虔。未幾有妊,生僖敏,仕至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累贈翁如其官,母為一品夫人云。以予觀之,如僖敏公之碩德偉度,功在西土,民皆屍而祝之,為一時為臣,殆所謂其生有自來者耶。

婦人生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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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末,隨州應山縣女子生髭,長三寸餘,見於邸報,予裡人卓四者,往年商於鄭陽,見人家一婦美色,頷下生須三繚,約數十莖,長可數寸,人目為三須娘雲。

黑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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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壬申歲,北方順德、涿州、河間有物青赤色黑,或如犬,或如貓。其行如風,夜空中飛下,或爪人面額,或齧人手足,逐之不見蹤跡,蓋黑眚類也。

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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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山東秦始皇廟鐘鼓,夜無故自鳴。火起桑上,被燔而枝葉無損,廟宇蕩毀,而神像在火中都不焦灼。是月,江西餘乾之仙居寨,夜大雷電,西北風,有流火如箭墜旗竿上,如燈籠光照四野。戍卒或撼其旗,火直飛上竿首,卒因發炮衝之,其火四散,闔寨槍首皆有光如星,須臾而滅。五月,廣西方春北寨各槍上亦有光,並邸報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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