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新語
卷一 天語
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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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稱朱明之王,日之初出,山上輒先見之,有見日臺焉。俯臨三千餘仞,所處高,故所見早。人見之於旦於晝,予則嘗見之於中夜,求之於未出之前,得之於將出之際。為之恭敬導引,寤寐不遑,而取火氣之精,光明盛實,以麗其德焉。蓋夜中見日,自昔皆言羅浮之異。嘗有客宿於山巔,夜分見第三重峰有塊火,大如車輪,光怪廻翔,與他火異,怪之。一客曰:「此為天燈。久之當有鷄鳴,所謂天鷄也。」梵書云:「日宮一樹而有鷄王棲其上,彼鳴則天下鷄皆鳴,天鷄者,日中之鷄也。」已而空中果聞鷄鳴,聲亮而長,則日出于蒼莽中矣。太白云:「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鷄。」劉夢得云:「咿喔天鷄鳴,扶桑色昕昕。」子瞻云:「人間有此白玉京,羅浮見日鷄一鳴。南樓未必齊日觀,鬱儀自欲朝朱明。」山故有二石樓,其南樓,則觀日之所也。然扶胥之口地以卑,而見日若凌倒景,比羅浮所見乃益奇。郁溪云:「日自地出而行于水之外,水自天來而行于日之中,故觀日尤宜于水。」扶胥者,廣東諸水之滙也,南海之神廟焉。其西南百步有一峰,巋然出于林杪,是曰章丘。俯瞰牂牁之洋,大小虎門之浸,驚濤怒颶,倏忽陰晴,洲島縈廻,遠山滅沒,萬里無際,極于尾閭,誠炎溟之巨觀也。一亭在其上,以浴日名。吾嘗中夜而起,四顧寥寂,潮鷄始聲,月影未息。俄而獅子海東,光如電激,由紅而黃,波濤蕩滌,半暈始飛,鴻濛已闢,火雲一燒,天海皆赤。潮頭高以數丈,日體大可百尺,因詠子瞻「坐看暘谷浮金暈」與白沙「赤騰空洞昨宵日」之句,心蕩神搖,欲擬之而茫然未得也。蓋日之初出,其體甚大,故《泰山記》云:「日觀鷄一鳴時,見日始欲出,長三丈所。」而吾嘗舟出零丁,四更月上,忽見大洋東畔,湧出一山,甚大,色深紅,其形如覆半月。舟人呼曰:「日出矣。」已而漸升,盡出水,約之尚可三五十丈,比泰山所見乃益大。又日中有青色四道,一直而三橫。其左一橫最長,欲出輪外,右二橫微短,皆以為樹也。予謂不然。蓋日以離為體,而震為用,離始乎震。日中之青,則震之象也。震為天地玄黃之始,玄出為青,青出為紅,紅轉為黃。青則火之始,紅則火之中,黃則火之終。郁溪云:「凡月以玄為體而生光則白,金之生水也。日以黃為體而生明則紅,木之生火也。黃者離之元,玄者坎之元也。混沌之初,天欲開而一真之泄於坎為玄,地欲闢而一真之洩於離為黃。日也者,一真之泄於離是也。如曰日中有樹者,日以震生,震為木。而扶桑者,震木之大,在於海東。故鄭漁仲云:「日在木中曰東。」 木,若木也,日所升焉者也。日中有樹,是或扶桑之影所入也。又日生于木,木者日之本,本在于日體之中,無象而有象者也。日體之大,則南方距日不遠,故見日大。南溟距暘谷不遠,故見日大。又見其外體,故大也。外體者明也,內體者光也。初出時先見其外體,明而未光,陰而未陽,為山林川澤之氣所映蓋,故大而且滄凉也。亭曰浴日者,《淮南子》云:「日浴於咸池。」咸池者,暘谷也。凡日出之處,昔曰暘谷。南海陽明之谷,谷之大者也。《書》云:「宅嵎夷。」嵎,海隅也。章兵在海隅,亦嵎也。嵎夷、暘谷,一也。日出於谷,而天下皆明,故觀日者必於谷。上有羅浮,下有章丘,於高見日之小,於卑見日之大,而皆在於夜中。然西樵亦有見日臺,在大科峰頂,冬時日行南,無羅浮之蔽,則見日尤早。蓋月姤於午之半,故晝中生月。日復於子之半,故夜中生日。而夜中生日,天下惟泰山與羅浮見之,以邊大海也。西樵亦然,見日臺猶之乎日觀也哉!

戴日 编辑

《爾雅》言:「距齊州以南,戴日為丹穴。」蓋南人最事日,以日為天神之主,炎州所司命,故凡處山者,登羅浮以賓日;處海者,臨扶胥以浴日,所謂戴日之人也。又日之所中,在其首上,故曰戴,其地亦曰日下。日下者,《爾雅疏》云:「去中國以南,北戶以北,值日之下,其處名丹穴是也。」

日南 编辑

漢明帝時,合浦人張重為日南郡從事,舉計入雒。帝問重:「日南郡北向視日也。」對曰:「天下北有雲中,南有日南,雲中非必在雲之中。日南豈必在日之南,日南之日,亦出於東耳。」帝善其言。吾以為日南者,非在日之南,乃日在於南也。日南者,又天之南也,不曰天南,以其地在南方,積陽之極,人多文明,物多瑰麗,皆日之精華所發,故曰日南也。南方為離,離為日,以日名南,以其得日之多也。日出於南,是南為日之所有。月出於坎,是北為月之所有。日有其南,而月不得有,故曰日南也。又《易》稱:「日月得天而久照。」日得天之南,而天遂以南歸之,若天不有其南然者,故曰日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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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水鹹,月出時,光照波濤,有如白日。蓋光生於鹹,鹹為火氣,月得鹹而益光,非月光也,鹹之光也。故曰山之月光如水,海之月光如火。莊子云:月固不勝火。非不勝也,為火之光所亂也。然吾意月之在南海也,得水之精十之四,得火之氣十之六,何也?月無光,以日而為光。日無光,以火而為光。日以火而為光,則月亦以火而為光也。又火無體,因物而為體。人心亦然。心體於物,而日體於火,月又體於日,則日者火之精,得之於晝者也;月者火之氣,得之於夜者也。故謂南海之水火水也,南海之月火月皆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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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二年,五星會東井,倍于南斗。說者曰:東井秦分,未分也;南斗越分,丑分也,丑與未相背。秦失王氣,則越得霸氣,故尉佗應之而興也。按《星經》,河戍六星夾東井,當南北兩河各三星。南曰南戍,主越門。北曰北戍,主胡門。則觀南越之星者觀南戍,觀南戍者觀南斗。故漢元鼎六年春,熒惑守南斗,而建德以亡。梁大同五年冬,彗出南斗,東南指,長一丈餘,而李賁稱帝交州。隋大業九年夏五月丁亥,熒惑入南斗,其八月,賊帥陳瑱陷高要,九月賊師梁慧尚陷蒼梧。十二年秋九月,有二枉矢出北斗魁,委曲蛇形見於南斗,而豫章劉士弘自稱楚帝,地及番禺。宋皇祐元年秋九月乙巳,太白犯南斗,而廣源蠻儂智高反。四年夏五月,寇封川,復圍康州破之,直攻廣州。十月丙子,太白復犯南斗,而智高敗死,廣南平。紹定元年秋七月,熒惑犯南斗。咸淳五年夏五月,有星孛于斗牛。其後南恩州、肇慶、新封等州俱降於元。祥興元年秋八月庚申,月貫南斗。乙巳,星隕于海如雨。其明年夏五月,師潰厓山,丞相陸秀夫抱帝赴海死。元至元二十一年秋九月癸巳,太白犯南斗,時嶺南義兵數起,發江西等兵擊破之。二十五年秋九月癸卯,熒惑犯南斗,時賀州賊焚掠封州。大德七年秋九月,熒惑犯南斗。明年,傜賊李宗寇新州。元統三年冬十月甲寅,熒惑犯南斗,其後增城朱光卿等兵大起。明洪武八年冬十月,有星孛于南斗。永樂十三年夏,有星孛于南斗。其後德慶傜鳳廣山、瀧水傜趙普旺作亂,僭稱將軍,高要民吳大甑聚黨應之。又其後南海盜黃蕭養起,僭稱東陽王,攻犯廣州。天啟三年六月望,熒惑入南斗,自下而上,守斗中十有四日,自西轉東。其冬,流賊自新會焚掠高明、四會。南斗之於越,古今皆有占驗如此。南斗固越之司命也。然《後漢書》云:「粵在牽牛、婺女之分野。」《宋書》云:「牛宿六星,三星主南越。」韓愈云:百粵之地,其次星紀,其星牽牛。故漢獻帝永建六年十二月壬申,客星出牽牛。於時士燮保郡二十餘年。疆埸無事,民得安生。羈旅之徒,皆蒙其蔭。而偽南漢時,月食牛、女間。劉晟歎曰:「吾當之矣!」是秋而卒。則牛、女之間,皆可以占南越也。司馬遷云:凡瀕海澤國,當繫南斗。粵之平陸上遊,則繫牛、女。然以度數考之,得牛、女為多。以災祥考之,則獨繫於南斗。然晉義熙六年春三月乙巳,月掩斗衡,而始興太守徐道覆反。四月,盧循寇湘中,陷沒巴陵,率衆逼畿輔。衡者,北斗之第五星,實殷南斗者也。而廣州與廉相去僅千餘里,而廉屬翼、軫,與江楚同度。故宋熙寧八年十日,彗星入軫,未幾交趾蠻陷欽州靈山,則斗衡與翼。軫,亦可以占南越也。

老人星 编辑

粵盡溟海,其次居丙丁,秋分之曙,南極老人見其位。《星書》云:「老人星常於秋分見丙丁之位。」是也。老人星亦曰南極老人星,以在南極之上,近於南極,故曰南極老人。亦猶之乎北斗之非北極也。

南越之星 编辑

南越之星,多於天下。唐時有人行瓊海,以八月時見南極老人星下有大星無數,皆古所未名。元微之云:交間南極漸高,北極漸低,規極外星辰至多,《星經》所不能載。有詩云:「規外布星辰。」方愚者云:南極下有海石、金魚、飛鳥、小斗、附臼諸星,于南極甚近。《漢書》載《海中星占》一卷,或即此等星。均按:瓊州於芒種日以星候秧枷,犁尾星出則秧死,猪尾星出則秧黃。此二星亦老人星下古所未名者。

星聚 编辑

日月星起於斗宿,古之言天者,由斗牛以紀星,故曰星紀。星紀為十二次之首,而斗牛又二十八宿之首。故斗牛與中星明,則其地儒道大興。中星在正南,又吾粵之所宜候者。洪武、永樂間,五星兩聚牛斗,占者謂:黃雲紫水間當有異人,已而白沙先生出。其後成化丙戌,中星明於越之分野,而甘泉以是歲生。自此粵士大夫多以理學興起,肩摩躧接,彬彬乎有鄒魯之風。祭酒倫右溪常築二堂於越山,一曰中星,一曰聚星,與名儒十有一人講學,以應其祥。王青蘿云:五緯惟三星合者有之,四星合則鮮矣,五則又鮮。四星合曰昌,五星合曰祥,故五星聚東井,餘氣及於越門,而南武霸業以立。五星聚牛斗,光芒射於南海,而江門道學以興,天象誠不虛垂示也。羅公洪先云:甘泉考終之夕,有一星從東南來,其大如斗,光景燭天,至貢院之中而隕,聲若雷震。先生之生,應中星之見;其沒也,應中星之隕。噫嘻!豈非一代之哲人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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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粵之風,當寒時天明無雨,從西北暴至,為頹為猋,其名曰𩘽,亦曰䬆。當暑時天昏有雨,從東北暴至,其氣純青,是曰青東。青東之起,氣甚寒,亦曰青凍。天昏無雨,從西北暴至,如雨雹聲,又如亂石搏擊,是曰石尤。其氣赤,亦曰赤游。赤,火氣也,游謂火之游氣也。天色淡然,微有日光,無雨而作,如龍氣往來不常,是曰狂龍。餘則夏秋之交多颶,冬則多攪霜,以紅霞暮起為兆,或臘月而大南驟作曰送年南,大北驟作曰暴北,又曰鹹頭,曰泥浪,此皆風之變者也。平常則多南風,然南風煖,利於物而不利人。蓋嶺南陰少陽多,故四時之氣,闢多於闔,一歲間溫暑過半。以日在南,故風自南來者恆煖。噓噏太陽之氣與火俱舒,又多起於赤天之暑門,故恆煖。煖風所至,百螣蠕蠕,鐵力木出水,地蒸液,墻壁溼潤生鹹,衣裳白卜,書冊霉黕。而粵人疏理,元府常開,毛腠不掩,每因汗溢,即致外邪。蓋汗為病之媒,風為汗之本,二者一中,寒瘧相乘,其疾往往為風淫。大抵嶺南春夏多南風,秋冬多北,反是則雨,故凡疾病多起於風。故《觀》卦,風行地上,而君子必以觀我生、觀其生為務。蓋風主蟲,人為倮蟲之長,以風生,亦以風死。風之不正,莫甚於廣南,故多瘋疾。瘋字從風,可以知其患之所自矣。《內經》云:「卑下之地,春氣長存。」故東南之民,感風症多。《陸胤傳》云:「南海歲有舊風、障氣之害。風則折木飛砂轉石,氣則霧鬱,飛鳥不經。自胤至州,風氣絕息。孝陵敕使臣云:「炎方多熱少寒,其氣柔弱,最易冒風,非仁人君子不得而壽,並不得而壽斯民。」聖言哉!

諺曰:「南風尾,北風頭。」蓋地勢北高而南下,南風從下而起,故為尾。又南風愈吹愈大,其大在尾。北風初起即大,其大在頭故也。粵處南方,當歲寒時,每三二日南風則有霧。北方不然,三二日南風則有雪。凡霧從地起,南風之尾為之,是曰南風霧。其散必以北風,以煖而起,以寒而止也。雪自天來,北風之頭為之,是曰北風雪。其晴必以南風,以寒而起,以煖而止也。

海南三四月時,晝有南風。夜則無之。至五月乃有過夜南。諺曰:「半北半南三二月,南風過夜必端陽。」然瓊周歲皆東風,夏秋必颶。瓊苦颶風,崖則南風亦苦。盛夏時士庶出入,率以青布裹頭。蓋南風為厲,一侵陽明,則病不可起云。

風之起,潮輒乘之。諺曰:「潮長風起,潮平風止。風與潮生,潮與風死。」凡朔望越二三日,潮初風,風必大。上下弦越二三日,潮漸退,風必小。蓋風者水之母,水生於風者謂之陰水,潮是也。雷者水之父,水生於雷者謂之陽水,雨是也。雨起於山,潮起於海,海為陰,故潮亦陰。潮以陰故鹹,風乘鹹潮而起,謂之鹹頭。

凡海中,以子時末陰與陽合而潮生,為陽水。午時末陽與陰合而汐生,為陰水。水乘氣而生,風亦因之。氣為水之本,風為水之末,氣自北來而水長,風自南來而水消。長者自北而南,為南海之潮,消者自南而北,為北海之汐。

舊風 编辑

南海歲有舊風,亦曰風舊,蓋颶風也。其起也,自東北者必自北而西,自西北者必自北而東,而俱至南乃息,謂之落西,亦曰蕩西,又曰廻南,凡二晝夜乃息,亦曰風癡。若不落西,不迴南,則逾月復作,作必對時,日作次日止,夜作次夜止。諺曰:「朝北暮南子夜東。」又曰:「朝三暮七,晝不過一。」蓋其暴者不久,或數時,或一日夜。其柔者久,或二三夜。有一歲再三作者,有三四歲不作者。凡歲有一鬼打節,則有一颶。有二鬼打節,則有二颶。鬼,鬼宿也。打節者,或立春、立夏等節,值鬼宿也。又凡六月有北風必作颶。諺曰:「六月無閒北。」北風為正風舊,東風為左風舊。風舊以鐵颶為大,無堅不摧,故曰鐵,廻南時勢尤猛烈。

粵在南方,故其風起於南者為順,起於北者為逆。順者為正風,天地之仁氣也。逆者為颶風,始於北而終於南,從不仁以歸於仁也。仁,陽也。不仁,陰也。颶起多以仲夏以午,仲夏與午,陰長陽消之始也。颶得陰氣之先,初起時有雷則不成颶,未純乎陰也。颶作數日有雷則止者,陰氣為陽所奪也。起於朝者三日,於暮者七日。暮而陰氣益盛,故颶發之久也,然七日而無雷,則颶亦止。七者數之盡,陰與陽皆以七日而復也。又颶之暴者不久而柔者久,柔,陰之極也。奮雷者陽畜之極,故不終日。颶者陰畜之極,故多日。不終日之雷,其雷多吉,終日之風,其風多凶。颶,終日之甚者也,凶之氣也。天地之道,雷欲其有初而無終,雷而有終,斯為振恆之凶。風欲其無初而有終,風而無終,斯為終風之暴。

《說文》有䫻而無颶,或以為䫻即颶也。予謂颶起於日南,日之風也。日者火之本,颶者風之本,䫻與日交,風隨火發,故為最烈之氣,則謂颶曰䫻亦可也。昌黎詩:「雷霆逼颶䫻。」颶、䫻二字相連,則颶、䫻一也,䫻從日者。《律書》:「南方景風夏至至。」景,大也,日至夏始大,陽氣長養也。颶風大者皆以夏月發,日氣過盛,故掀山簸海而訇哮不止也。唐官制有䫻海道,不曰颶海者,以瓊海為日南之地,颶多從瓊海而起,故海曰䫻海也。

颶者,具四方之風也。凡颶以東北方而始,必以北以西而中。以西北方而始,必以北以東而中,而皆以南而終。蓋南方之風,以南為正。始於不正終於正,故颶必廻南乃止,歸於其本方也。南人以颶為懼,颶又懼也。懼於始,復懼於終,懼其再作,終而又始也,故曰颶者懼也。當懼之時,人不望颶風之止,惟望迅雷之作,雷作而颶止矣。然雷亦必以颶廻南而後作,颶不終,則雷不作也。二者必相代而不相奪,以為天地之用者也。颶莫甚於瓊,雷、廉次之,廣又次之,至韶南而力末矣。故瓊人最懼颶風,其發也,先期數日,有聲微作,作而旋止,急而旋緩,謂之練風。於是炎雲鬱結,雷聲殷殷,有虹欲斷欲連,下飲海水,海翻聲吼怒,浪浪沸騰,磯石搏觸。有濁氣凝結成破布,或若爛苔,遍流而北,水鳥驚飛,木葉南側,於是颶風作矣。益之以暴雨以驚潮,則其勢彌暴,屋飛於山,舟徙於陸,顛仆馬牛,摧拔樹木,海水湧高數丈,洋田浸沒,鹵鹹所留,稼穡不育,是之謂鐵颶。

風候 编辑

廣州風候,大抵三冬多煖,至春初乃有數日極寒,冬間寒不過二三日復煖。煖者嶺南之常,寒乃其變,所以者陽氣常舒,南風常盛。火不結於地下而無氷,水不凝於空中而無雪,無氷無雪故煖。

凡水之氣欲其升,故傳曰:「水無沉氣。」火之氣欲其降,故傳曰:「火無災燀。」廣中火之房,氣嘗不降,故多燠。又傳曰:「天無伏陰,地無散陽。」廣中之陽多散,故四時常燠。大抵陽貴聚而不貴散,陰貴散而不貴聚,故《易》之《離》言:「畜牝牛吉。」畜者何?言貴乎陽之聚也。

凡地之陽氣,自南而北,陰氣自北而南。比年嶺表甚寒,雖無雪霜,而凜烈慘悽之氣,在冬末春初殊甚。北人至止,多有衣重裘坐臥火炕者。蓋地氣隨人而轉,北人今多在南,故嶺表因之生寒也。予詩:「邊人帶得冷南來,今歲梅花春始開。頭白老人不識雪,驚看白滿越王臺。」又云:「一自邊人至,南中得雪看。炎天無舊暖,漲海有新寒。」

立春宜微寒。諺曰:「春寒春暖,春暖春寒。」蓋南中以春寒為祥,其望春寒,所以望春暖也。春,立春也。一春之寒暖,以立春卜之。立春又宜晴。諺曰:「春晴一春晴,春陰一春陰。」而元日則宜微雨,宜北風,宜西北東北風,不宜南風。東風有微雨,而北風則寒,寒亦為春暖之兆。又以是日權水,水重則雨多,輕則雨少。日直其月,至十二日而止,以測十二月之水旱。寒故水重,水重者多雨,而年豐之兆也。

嶺南之地,其屬韶陽者,秋冬宜寒而反熱,春夏宜熱而反寒。青艸、黃茅二瘴,即土著亦有染者。大抵冬不堪寒而春寒,夏不甚熱而秋熱,似與嶺北氣候較遲。而風鳶之戲,嶺北以八九月,嶺南以二三月,則地氣升降,不惟稍遲,亦似相反,則亦楚之風候也。舊以隸屬桂陽,蓋亦有說。

嶺南瀕海之郡,土薄地卑,陽燠之氣常泄,陰溼之氣常蒸。陽泄,故人氣往往上壅,腠理苦疎,汗常浹背,當夏時多飲涼洌,至秋冬必發痎瘧。蓋繇寒氣入脾,脾屬土,主信,故發恆不爽期也。陰蒸,故晨夕霧昏,春夏雨淫,人民多中塺溼,間發流毒,則頭面四肢,倏然瘇癢,醫以流氣藥攻之,每每不效。是曰走馬胎。以燈火廻環爆之,或男左女右,於手尺澤穴以艾灸之。其或霍亂、痁瘧。腹痛不堪,是曰急沙,以炒鹽沃清水飲之,或於足下股上,尋其紫色筋脉,以錣刺血出之,謂之刮沙,皆可愈。諺曰:「緩沙急沙,刺出血花,走馬之胎,火爆如雷。」

雷風 编辑

東粵之地,陰陽二氣恆不得其和,而雷、瓊二州尤甚。雷州在海北多陰,雷生於陰之極,故雷州多雷。瓊州在海南多陽,風生於陽之極,故瓊州多風。凡風生於火者陽風,生於水者陰風。雷出於山者陽雷,出於澤者陰雷。瓊州在水中,其風多陰。雷州在山中,其雷多陽。而二州雷風,往往相應。雷州雷則瓊州風,瓊州風則雷州雷,瓊州風甚,則雷州雷亦甚,雷州雷甚,則瓊州風亦甚,其氣常相摩盪也。雷人事雷,瓊人事風,皆甚謹。風以颶為大,凡南海之颶皆起於瓊,瓊之颶又起於崖,崖為海之極南,其地最虛。去州東百有餘里,有一巨穴,颶風恆出其中,呼於山則為迅雷,吸於澤則為淫雨,常與之終始,蓋地氣不得其平所致。黎人虔禱是山,颶風輒息,名曰息風之山。瓊有息風,雷有擎雷,二山洞竅皆相潛通者也。擎雷為雷州鎮山,或謂雷州以擎雷之山得名,非也。州多雷,而是山高大能擎是州,雷多從之而出,故名擎雷。所以然者,州之南地瀕於海,其陂塘堤岸不能自固。鯤鵬之所變化,瘴母之所憑陵,民日夜以懷襄為懼,疆域雖延袤千里,求一夕之安,未易數數然也。所恃擎雷之山,以為砥柱,所關不小,風水之災,皇皇焉拜跪不寧。噫嘻,雷州則誠危地也哉!嗟夫!地至雷州極矣。北極出地僅二十度有奇,瓊又少一度。自雷至瓊,浮海百餘里耳,度數已別。則地勢之卑,視北海不啻倍蓰。昔人謂地形欹,信矣。地以卑,故陽力微薄,不能厚畜其震驚之性,而雷動往往非時,州名曰雷,言多雷之變也。

冬雷 编辑

嶺南以冬雷為常。蓋瀕海地薄,不能固畜其火,故陽氣早泄而冬雷。又其地最下,而雷州地形如舌,吐出海濱三百里,為卑下之極,故多雷。語云:北方寒有無雷之國,南方熱有無日不雷之境。地最下故熱,以其與日近也。與日近故與雷近,無日不熱,故無日不雷。陽氣太盛,常奮擊而為聲耳。然冬雷終屬災異。

舊雷 编辑

雷州之俗,以雷在春前者為舊雷,交春為新雷。歲除時,舊雷與新雷相接,其占為明年大稔。有詠者云:「臘底雷鳴是舊雷,新雷聲向歲朝開。」舊雷之稱奇甚。雷州有舊雷,瓊州有舊風,可以並舉。

陰雷 编辑

雷州之雷,其無聲者曰陰雷。陽雷以生,陰雷以殺,天之所以為道也。其陰雷何也?有受害者訴於神,其仇讐忽震以死,人皆弗聞也者。頂有一孔,氣出若硫磺,背篆書數行莫可辯,雷州人以為陰雷也。蓋陽雷在天,陰雷在人,陰雷之出無時,人實為之,故君子畏陰雷也。

雷耕 编辑

相傳雷州陰晦之夕,謂之雷耕。曉視田中有開墾跡,非雷耕也。雷州地暖,春初時雷始發聲,農則舉趾而耕,故曰雷耕。雷出田中,故疑有開墾之跡也。又雷州無日不雷,故農人無日不耕。其稻有六十日而熟者,有九十日而熟者,有二月種而十月熟者,有十一月種至明年四月而熟者。或歷兩時,或三時,或四時,其稻無日不種,亦無日不穫也。雷人之耕,蓋有異乎他郡之耕也,故曰雷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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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地每多赤雲。蓋粵本炎方,火之用事。火在地中則麗而為丹山,在水則澄而為碧海,在天則光怪而為赤雲,是皆離明之所發也。而廣州北山多白雲,或以為珠海之氣所化。海,大澤也。大澤者,吐噏兌之精華,其氣多白。氣成形為雲,雲之諸色,則昏日之日與水氣相暎而成者也。山臨珠海,每當晴霽,如積雪浮空,半天皆素,或作龍文,或魚鱗,微帶金彩。語有云:「越雲如龍。」殆謂是也。

客有登新安杯渡山者,見一縷煙從海出,漸次繚繞上天,化作稠雲,頃之海中復有千萬煙縷上出,天乃大雨。蓋雨者雲之所為,而雲從山中出者多晴,從海中出者多雨。《易》曰:「雲上于天。」需,雲者雨之所需也。氣始為煙,中為雲,終為雨也。

山之溼氣,蒸而為雲。澤之燥氣,動而為風。風生於燥,雲生於溼,故山氣清則月明,澤氣清則日麗。廣州治背山面海,地勢開陽,風雲之所蒸變,日月之所摩盪,往往有雄霸之氣。城北五里馬鞍岡,秦時常有紫雲黃氣之異,占者以為天子氣,始皇遣人衣繡衣,鑿破是岡,其後卒有尉佗稱制之事。故粵謠云:「一片紫雲南海起,秦皇頻鑿馬鞍山。」而新會當宋皇祐間,龍山下有黃雲鬱起,水色變為紫者旬日,人以為文明之瑞。明興,白沙遂符其兆。故今學宮書云:「聖人門青天白日,新會學紫水黃雲。」

或云,南海多蛟蜃,故雲色駮。蓋蛟蜃乃雉所化,雉有文采,形雖化而其氣未化,氣雜於海雲之中,故雲色駮也。大抵海之雲生於水氣者十之七,生於蛟蜃氣者十之三。《記》曰:「天降時雨,山川出雲。」此真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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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天晴暴雨忽作,雨不避日,日不避雨,點大而疎,是曰白撞雨,亦曰過雲,亦曰白雨。諺曰:「下白雨,娶龍女。」白雨者,炎熱之氣所蒸,夏間為多,其勢苦暴,邵子所謂火雨也。嶺海炎方,夏日火尤盛,故多白雨。六月火在天上,故先下火雨,乃為水雨而霶𩃱也。子瞻詩:「夏畦流膏白雨翻。」升菴云:「俗以暑雨乍落乍晴,日光穿漏,謂之天笑。」即白雨也。白雨宜早稻。諺曰:「早禾壯,須白撞。」或日色微黃,且日且雨,是曰黃日雨,亦曰黃雨。其氣溽而蒸,是生螟蟊,禾最患之,故曰白雨宜禾,黃雨不宜禾。予詩:「炎天白雨早禾宜,更為園林熟荔支。今歲無多黃雨下,農夫相慶酒杯持。」又早禾宜朝雨,晚宜夜雨。廣州夏雨恆多,宜早禾。高、雷秋雨恆多,宜晚禾。其或東望濃雲,有雷電而雨,西則否。或南望濃雲,有雷電而雨,北則否。是曰分龍雨,亦禾之宜。其不宜者二蠱,蠱者,蟲也。其生於雨者曰雨蠱,生於風者曰風蠱。

瓊於廣州,風氣絕殊。瓊冬至宜雨。諺曰:「冬乾年溼,禾米莫粒。」而廣冬至不宜雨。諺曰:「乾冬濕年,禾黍滿田。」瓊元日宜晴。諺曰:「冬溼年乾,倉廩團團。」而廣元日宜微雨。諺曰:「年溼冬乾,農夫加餐。」瓊三月三日雨,天蠶損秧。四月八日無雨,蟲盛禾苗壞。而廣四月八日雨,十四日無雨,則穀多。瓊端午日暮而雨宜田,早而雨則下田傷,不雨則高田傷。而廣五月朔宜雨,雨則井泉浮,年豐。初二日不宜雨,雨則井泉乾,年歉。五日亦不宜雨。瓊七月七夕有雨,則八月有雨。廣七月七夕有雨,則八月無雨。處暑無雨,則白露有雨。白露雨謂之苦雨,禾沾之白颺,果生蟲,蔬菜味苦。凡雨有甘苦,故《詩》曰:「以祈甘雨。」《左傳》曰:「秋無苦雨。」蓋春雨為甘,秋雨為苦,甘則生物,苦則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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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無氷,其民罕知有南風合氷、東風解凍之說。歲有微霜,則百物蕃盛。諺曰:「勤下糞,不如早犁田。」言打霜也。氷生於霜,粵無氷,以無霜也。故語曰:「嶺南無地著秋霜。」又曰:「天蠻不落雪。」即或有微氷,輒以為雪,或有微雪,以為氷。人至白首有氷雪不能辨者。大抵陽火之氣下積陰水之氣上凝則為氷。嶺之南,陽生多而陰殺少,火畜于地而水不歛于天。天之水嘗融,地之火嘗結,故隆冬之候,澤腹不堅,間有薄氷,亦不崇朝而釋,故其人輒不識氷也。氷者霜之終,霜者氷之始。凡九月而陽未盡,則霜不嚴。十二月而陰未純,則氷不厚。嶺南地煖,陰道不凝,故或以露始,而不以霜終。或以霜始,而不以氷終。坤道之馴,至於寒極而戰,未盡與大《易》準也。或極寒亦有微霰,然未至地已復為雨矣。少陵云:「南雪不到地。」是矣。

霜露 编辑

廣州有霜而無雪,然霜亦微薄不可見,秋深以木葉微紅,知其為霜耳。霜者,白露凝戾而成。廣州地煖,白露出於土者難晞,故霜在有無之間。所以然者,露者,純金之氣也。嶺南火盛而金衰,秋深猶熱,金氣不能成液,故少露。露少,故不結為霜而殺艸也。然亞歲後霜亦微降,貧者無絮以禦冬,手足微有皸瘃,亦非疾痛害事,蓋以霜不嚴故也。

甘露 编辑

方文襄嘗與王青蘿、鄧敬所、何古林講學西樵,甘露連降三日。青蘿詩云:「同德之磋,如氣之和。同心之涵,如露之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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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之地,火氣多而常鬱積。火極則水生,生之時未成水而先成霧。霧者瘴之本,以霧始必以瘴終。每當日出,山野間有白氣縷縷自下而上,須臾渺瀰四布,蒙如輕塵,咫尺不辨人物。此乃濁陰乘太陽而升,為瘴之所從出,而與風相因者。蓋瘴者風之屬,氣通則為風,塞則為瘴。《易》曰:「山下有風,蠱。」風止於山,故成蠱。瘴者,蠱之所蘊釀者也。故凡濁陰勝,則為冷風冷瘴。濁陽勝,則為熱風熱瘴。其源因於霧,亦因於風。蓋霧之為瘴十而七,風之為瘴十而三。嶺南多霧瘴,滇、黔多風瘴,是皆氣候之最惡者也。嶺南之霧,近山州郡為多,自仲春至於秋季,無時無之。暖極而霧,是謂南霧,言南風之霧也。寒極而霧,是謂北霧,言北風之霧也。南霧三日,必有大雨或大風。北霧必晴,晴而自旦至午,霧猶不分。暑雨衝激,其氣毒淫,瘴之所結,蓊勃如雲,而香花瘴尤甚。當木樨開時,山嵐氣隨之而發,行者聞有異香出林,味如桂菊,氤氳不散,則香花瘴之所為也。瘴以香誘人,愛其香而以鼻呼吸,則其毒灌入心脾,不可藥矣。近海州郡,地氣稍舒,風潮之所蕩滌,清淑之所扶輿。雖一日之時,晝多燠而夜多寒,晴甚燠而陰甚寒,寒或多積霧,燠或多淫霖,而偏沴之氣,方生即散,故為諸瘴絕少。天以陽施,地以溼感,寒暑相搏,但為瘧疾而已,無甚疫癘之害也。故凡瘴之中人也,疾多黃羸,足重而偏枯,癬疥不一。霧之中人也,體倦而腳酸,上嘔下瀉。療治之法,有宜散其寒邪,有宜下其熱毒,必診視所中何如,然後鍼藥從之。

凡十月朔有霧,則明歲正月雨。初二有霧,則明歲二月雨。一日應一月。是日無霧,則明歲是月無雨,霧者,雨之征也。十月為水生之始,水將生,先之以霧,霧為雨始,雨為霧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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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之地,愆陽所積,暑溼所居,蟲蟲之氣,每苦蘊隆而不行。其近山者多燥,近海者多溼。海氣升而為陽,山氣降而為陰,陰嘗溢而陽嘗宣,以故一歲之中,風雨燠寒,罕應其候。其蒸變而為瘴也。非煙非霧,蓬蓬勃勃。又多起於水間,與山嵐相合。艸萊沴氣所鬱結,恆如宿火不散,溽熏中人,其候多與暑症類而絕貌傷寒,所謂陽淫熱疾也。故人粵者,飲食起居之際,不可以不慎。當唐、宋時,以新、春、儋、崖諸州為瘴鄉,謫居者往往至死。仁人君子,至不欲開此道路。在今日嶺南大為仕國,險隘盡平,山川疎豁,中州清淑之氣,數道相通。夫惟相通,故風暢而蟲少。蟲少,故煙瘴稀微,而陰陽之升降漸不亂。蓋風主蟲,蟲為瘴之本。風不阻隔于山林,雷不屈抑于川澤,則百蟲無所孳其族,而蠱毒日以消矣。在《易》之《蠱》,剛上而柔下,則不交,故巽而止,止而蠱。父之蠱,父之氣止也。母之蠱,母之脈止也。天氣止,則為父之蠱。地脈止,則為母之蠱。幹之者,靜則為陰,以通水之脈。動則為陽,以通火之氣。吾之中和致,則天地之中和亦至,故曰幹。今之嶺南,地之瘴亦已微薄矣,獨人心之蠱未除耳。犀、象、珠璣、金玉,心之蠱也。沉、速、多羅絨、雨緞,心之蠱也。客游於斯者,其亦以清廉之藥治之,毋徒自蠱以蠱其子孫,可乎!

瘴之名不一。當八九月時,黃茅際天,暑氣鬱勃,有若釜鬵,人行其間,苦為炎毒所焮,昏眩煩渴,輕則寒熱往來,是謂冷瘴。重則蘊火沉沉,晝夜若在爐炭,是謂熱瘴。稍遲一二日,則血凝而不可救矣。最重者,一病失音,莫知所以,是謂啞瘴。冷瘴者,與痎瘧相似,秋來多患之,天凉及嚴寒少有。若回頭瘴,則因不能其水土,冷熱相忤,陰陽相搏,遂成是疾。攝養者知此,亟宜自慎,毋多早行,毋多露宿,毋多日中而馳。蓋日中酷暑,驟雨初消,陰陽之氣交剝,艸木蒸變,行人最忌,宜少駐駕以避之。而又毋輕解衣,衣解即服,凉勿逾時,斯為勿藥之喜。又嘗有溫中固下升降陰陽之法以相濟,使其天和不傷,真氣不耗,則亦何瘴之足云。嗟夫!天地一氣之始甚微,粗而為風,濁而為煙霧,為瘴,而天地之真氣隱矣。惟人亦然,神明蕩則其真氣亦隱,於是而陰陽俱濁,為煙,為霧,為瘴,以自昏蒙,有不能保其天年者矣。故惟心存而後氣存,氣存於一念之中,而心周於天地之外,斯能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而無瘴癘之患。

瘴之起,皆因草木之氣。青艸、黃梅,為瘴於春夏,新禾、黃茅,為瘴於秋冬。是名四瘴,而青草、黃茅尤毒。青則為草,黃則為茅,一盛一衰,而瘴氣因之。蓋青艸時,惡蛇因久蟄土中,乘春而出,其毒與陽氣俱吐。吐時有氣一道上衝,少焉散漫而下如黃霧,或初在空中如彈丸,漸大而如車輪四擲,中之者或為痞悶,為瘋瘂,為汗死。若伏地從其自擲,閉塞口鼻,不使吹噓,俟其氣過方起,則無恙。蓋炎方土脈疏,地氣易泄,百蟲之氣易舒。而人膚理亦疏,二疏相感,汗液相誘,而草木之冷氣通焉。其名中草子,吐與下之皆不可,宜於中脘、氣海、三里灸之,或於大指、五指灸之,或以鍼刺額及上唇,以楮葉擦舌出血,徐以藥解之,內熱除則愈。此鄺露之言也。

半虹 编辑

雷之州,每見天邊有暈若半虹,長數十丈,初圜而黑,漸乃廣闊如破帆,其名風篷,亦曰颶母。又曰瘴母。瘴母起則颶風隨之,颶生於瘴,瘴為氣,颶為風,氣者風之母,故曰颶風。颶母先成形而為半虹,胎風其中,經四五日而後颶發,積之久者發之暴,其候不爽。故蘇過云:「斷霓飲海而北指。」斷霓一作斷虹,即半虹也。廣州四時虹見,半虹則以將颶而後見。半虹飲水,水氣腥,又吐為犁頭雲,是曰颶雲。先為虹而後為雲,虹斷而雲作犁頭狀,夾日以翔于南,其色純赤,此火之氣也。火以生風,故為颶之母。又颶將作,先期一二日,有雲片漫空疾飛,海人稱為颺潮。風本雲也,而以為風,見雲而知其為風也,雲得氣之先者也,此陰雲也。陽之雲為雷之始,陰之雲為風之始也。

河漢 编辑

宓山謂:「河漢以十月隱,二月見,天下皆然。」而嶺南臘月晴暖之夜,河漢仍見不隱,予謂河漢亦海之散氣也。南海水大而氣溫,水暖則天亦暖,故河漢至冬不隱。凡水之精華,以春而上浮于天,則河漢見;以冬而下沉于地,則河漢隱。南海之水,其精英常浮,以陽氣太盛,其地又疎理,閉藏不堅,故冬有雷,有河漢。予詩:「炎天河漢異,南海大星多。」

编辑

吾粵無雹。蓋雹者氷之所為,氷以盛陰而堅,盛陰脅乎盛陽,則雨氷而為雹。吾粵盛陽之地,陰氣不凝,當寒時不結而為氷,則當暑時不散而為雹。左氏云:「雹者,冬之愆陽、夏之伏陰所致。」吾粵冬而愆陽多有之,夏而伏陰則少。白首老人,不識氷之為氷與雹之為雹也,故或見霰而以為雪,見霜而以為氷,見白雨而以為雹,以為珍珠雹也,不知其為白雨也。粵在天南多白雨,白雨在北則為雹,雹在南則為白雨,白雨者雹之所散,雹者白雨之所凝也。白雨盛夏益多,諺曰: 「六月六,白雨足。」

變風 编辑

風之始發,恆以月七八之日及蚤暮二時,過此即甚暴烈,多不終朝。諺曰:「七風八到,九日無來風過造。」又曰:「朝三晚七,半夜下風無過日。」然近海多風,亦不盡如所云。三伏時有颶母起,數日間即有巨風起東北,必回南轉西而後解,或未轉西而解,則數日必復暴發。凡先西北而後東南曰左颶,輒起輒止曰石尤。石尤多以夏秋間潮上時發,發必三日連發,望西北雲起如蠄蟧脚,瞬息即至,船行宜早避之。

瓊州有知風草,每能變化,乃蟲所變。葉面背歲或一拆,或二三拆,或無之。每歲葉葉相同,無間彼此,土人以候歲之颶風有無多少。王佐詩:「颶母崩騰山嶽移,方當海未練風時。瓊南瓊北無消息,獨有知風小草知。」瓊州最多颶風,颶風有祠,歲五月五日,郡守而下視祭,他郡則否。

風火 编辑

火生於雷,亦生於風。丁巳八月二十夜,順德縣有大風起,暴雨隨之,拔木發屋,破壞民居無數,凡三日夜乃止。風觸物輒有火光,木摧朽處皆焦爛,此乃天之陰火也。陰火生於風,陽火生於雷,陰火多生於海,陽火多生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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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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