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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屬意李忠定
编辑靖康末,高宗皇帝在山東,與李忠定公書:「〈御名〉頓首,清暑伏惟,鈞候萬福,久違瞻謁,王室多故,金人連歲侵逼中國,詔書已再講和,所以嚴戢兵鋒,豈謂天未悔禍,乘輿䝉塵,聞之心焉如割,已令㑹兵追擊,兾遂奉迎而歸,方今生民之命,急於倒垂,諒非不世之才,何以恊濟事功?閣下學究天人,忠貫金石,用是盡復公舊官職,澤被斯人,功垂竹帛,乃公素志,想投袂而起,以振天下之溺,以副蒼生之望,所祝道中,倍加保衞。謹啟,〈御名〉頓首。」伯紀樞宻院觀文之後知此書,則高宗屬意於忠定者,可見矣,迺為汪、黄所擠,纔七十五日而去位,此亦天意未欲恢復也,惜夫!
高宗與宗忠簡書
编辑高宗皇帝與宗忠簡公等諸帥書:「〈御名〉去歲使敵營,中道輟行,所攜不過千人,閠月被命帥師,始集東北兵民,進未及戰,已承再和之詔,繼得礬書,又戒生事,且方忌器,未敢輕舉,但分屯近畿,為逼逐之計,閲日既久,刺知敵情,不免督兵前進,繼聞領兵戡難,感涕交頤,即具公文,當已呈逹。今聞大臣之在敵中者,日久分深,承其付託,而二聖、二后、青宫諸王,北渡大河,五内殞裂,不如無生,便欲身先士卒,手刃仇讐,身膏草野,以救君父,而僚屬不容,謂祖宗德澤,主上仁聖,臣民歸戴,天禩未改,故老近臣、將帥軍民,忠義有素,當資衆力,共成忠孝本意,除已具公文外,伏望賈作士氣,開曉士心,奉迎君父,永安社稷,以成不世之勲,〈御名〉不任痛憤泣血懇切之情,所有偽受付託之人,義當正誅,然聞二聖之在郊,已膺僣偽,慮百官之謀國,或出權宜,未當輕動,徒使京城重擾,軍民被害,故欲按甲近城,容構移書問故,得其情實,即時關報,施行未晚,今日之事,非左右戮力,造次在念,恐不能濟,伏望孚察,永瞻㑹問,尚冀厚為宗社所賴,倍加保重,不宣。」書後復書云:「近有尚書省劄子,於濟鄆間,訪求行府,語意無他,尤宜謹重,作嚴備也。」此書宗公《遺事》中摘其大略,《欽録》亦不全載,故具録之。
宰執恭謝德壽重華宫聖語
编辑故事:宰輔大臣除拜,皆恭謝景靈宫。自紹興壬午以來,又恭謝于北内,盖德壽、重華,雖不以事物嬰心,而為子孫得人之意,則未嘗替也;故凡登進大臣,亦必奏禀上皇而後出命。
隆興初,湯進之為右僕射,上欲相張魏公而難於左右,因過宫,禀之上皇,上皇云各還其舊——盖魏公在紹興初纔為右相,而進之紹興末年已為左相故也,後五日,鎖院,進之轉左僕射,魏公拜右僕射。隆興二年春,魏公行邉,張安國以中書舍人從辟為都督府參贊軍事,魏公入辭,上皇與論事甚久,因問曰:「張孝詳想甚知兵?」盖以安國儒生晚出,未諳軍旅故也,於是,安國旋亦罷。乾道元年夏,洪景伯除簽書樞宻院,入謝,上皇曰:「上議用卿,吾謂從官中,無踰卿者。况卿父精忠,古今所無,頃欲登用,阻於秦檜;今卿兄弟相繼入輔,此天報也。」三年夏,虞雍公謝知樞宻院事,上皇曰:「卿與陳俊卿同在樞,俊卿極方正,非如他人面從而退有後言者。」淳熙四年冬,趙溫叔謝同知樞密院事,上皇曰:「聞兒子極稱道卿。」温叔奏:「陛下可謂為天下得人。」上皇曰:「余在位三十年,無他過人,自謂晩年此節差可得矣。」
紹熙[1]四年春,樞府有闕,壽皇欲用趙忠定,既出命矣,而察官有言高宗聖訓不用宗室為宰執者,上謀之壽皇,遂命宰執召當筆學士,申諭聖意,謂:「高宗聖訓,本以折秦檜之姦謀,故答詔有云,若乃紹興之故實,蓋有為而言,况我壽皇之疇咨,欲播告於衆,盖為是也。」[2]是時,大臣恭謝者多不得對,壽皇欲見忠定,乃因葛楚輔、胡子遠、陳晋叔入謝,相繼宣引後二十餘日,忠定始入謝,壽皇曰:「卿以宗室之賢為執政,乃國家之盛事。卿在蜀時所進奏議甚善,朕常觀此書,可與《資治通鑑》並行。」〈似指《續通鑑》〉
自壬午迄癸丑三十餘年,大臣得聞兩宫聖訓者多矣,今姑記所聞者如此,以示後世。
孝宗與近臣論德仁功利
编辑乾道辛卯,八月六日戊申,上召吏部侍郎王之竒能甫、太子詹事陳良翰邦彦、禮部侍郎直學士院周必大子充,同對選德殿,賜坐,從容訪以治道,久之袖出御筆一通,首以魏徴答唐太宗德仁功利之問,繼書其後曰:「朕即位以來,於今十年,功則未能有成;至於安養黎元,俾遂生業,政今日之急務,朕未嘗不以此為自治之良策。然所行優劣,亦苦不自知,卿各極陳其當否,凡有未至,悉情毋隱,若夫仁德帝王之高致,朕不敢自居,方以魏徵之言為龜鑑耳。」能甫等退,詣政事堂,以所被御筆示宰執。後八日丙辰,後殿奏事,上以問大臣,右相虞公彬甫奏:「此四者當兼修而並用。然仁德之責在己,功利之責在人,亦不可不察」於是邦彦退而奏䟽曰:「仁德者,治之本也;功利者,治之效也。大有為之君,務其本而效自至,未有無其本而有其效者也。陛下覽觀故事,親御神筆,深詔愚臣以求今日所未至此者,誠堯舜之心也。臣敢無辭以對?臣竊觀陛下,欲承天意,而比年以來,水旱間作,數千里之間流殍萬計,是所以承天意者未至也。陛下欲結民心,而營造塞屋,民不聊生,死亡凍餒者不知其幾,是所以結民心者未至也。陛下欲任賢能,而張栻一言,遽從外補,正直之氣鬱而不伸,是所以任賢能者未至也。陛下欲退小人,而正志方逐,張松繼之,張松適罷,韓至又進,是所以退小人者未至也。至於欲擇將帥,而内外諸軍朘剥士卒,專事結交,不修軍政。欲䘏軍情,而移戍江淮,措置失當,使老㓜狼狽失所。欲擇監司,而以祥刑之寄,付之武臣。欲吏久任,而或到官旬日,即行改易。凡此八者,一有未至,則於陛下深仁厚德不為無累,臣恐功利之效未可易至也。願陛下無以仁德為難,而忘為治之本;無以功利為易,而速為治之效。欽崇奉若,以承天意;哀矜惻怛,以結民心。任君子必盡其才,去小人必絶其本。廣搜智略,以司閫外之權;作成武勇,以振三軍之氣。罷監司之非人,申久任之良法,自然仁德昭著,功利烜赫,將與唐虞比隆,而視太宗之事有不足為者矣。」子充奏:「今練兵以圖恢復,而用將之道未盡;擇人以守郡國,而責實之方未至。」又指陳江、池大將、二浙郡守數易之弊。後四日庚申,上復遣中使持三從官奏牘以示宰執〈能甫所奏未見〉,虞雍公復奏:「今日之務,莫急於論相,必擇之於未用之前,信之於既用之後,不使議論負荷者,岐而為二,則是非自定,利害自明,重輕相扼之勢不分,毁譽亂真之禍不作,德仁功利之用,次第而施行之,萬事將無不理矣。」盖邦彦所對,皆指陳時政之失,故虞公有是言。劉文孺時為禮部尚書,上亦嘗以是為問,未聞有所規諫也。邦彦尋以足疾求去,其冬十二月,除雜學士、在外宫觀。明年春二月,能甫除簽書樞宻院事云。
孝宗論不宜有清議之說 〈龔實之沈持要周子充論奏附〉
编辑淳熙己未歲,夏五月之十日庚寅,有㫖:「來日曲宴宰執於觀政堂」,辛卯,以雨,改就澄碧軒中,燕上謂大臣曰:「朝廷用人,止可論其賢否何如,不當有黨如唐之牛李,其黨相攻垂四十年不解,皆縁主聽不明,所以至此,文宗乃言:『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朕常笑之,為人主者,但公是公非,何縁為黨耶?」少憩再坐,羣臣起奉觴為壽,上曰:「朝廷所行事,或是或非,自有公議。近來士大夫又好唱為清議之説,不宜有此,此語一出,恐相搧成風,便以趨事赴功者為猥俗,以矯激沽譽者為清高,浸浸不已,如東漢杜喬之徒,激成黨錮之風,殆皆由此,可不痛為之戒。况今公道大開,朝政每有缺失,雖民間亦得論之,何必更言清議。」龔實之曰:「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惟公道不行於上,然後清議在下,此衰世氣象,豈是好事。」李秀叔曰:「惟有是非,故人得而議之。若朝廷所行皆是,自無可議。」上曰:「若有不是處,在上之人與公卿,却當反求諸已,惟不可更為清議之説。卿等可書諸紳。」實之曰:「唐末白馬之禍,害及縉紳,至有清流、濁流之説,惟大中至正之道,可以常行。」上曰:「朕常日所行,乃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葉夢錫丞相以下皆拜謝,上曰:「更飲一盃,卿等可以清議之説,宣諭從班而下,使之皆知。」沈持要〈樞〉時為權吏部侍郎兼太子詹事,即上章稱頌聖語,乞發為明詔,布之海内,上從之,其月二十八日戊申也;實之奏:「風俗自朝廷出,今所得聖語,已宣示外廷,恐不須更詔郡國。」六月十三日壬戌,侍講周子充對後殿,奏論執政聽聞不審,誤以杜宻為杜喬,又所引唐末清流濁流之説不相類,乞從中刪改,行出,尋命刪改報行,而清濁流之説猶如故也。持要用此真除太子詹事兼吏部侍郎〈六月二日辛亥〉,其九月,夣錫罷政,持要亦坐分析欺隱,降三官,送筠州居住。
孝宗論士大夫微有西晋風
编辑孝宗初立,勵精庶政,至於財用大計,尤所經心,或時呼版曹吏入禁中,驅磨財賦諸庫,皆有簿書,多自按視。乾道元年冬,洪景伯為相,因進呈户部文字,上曰:「朕見令人監户部吏供具歲入名件,較之歲出,第欠三百萬緡,若行那移,亦可足用。」景伯曰:「臣方欲令如此開具」上曰:「文字將畢,不須復爾。」明年春,金部郎官吕搢罷,景伯奏以何資深為之,上曰:「恐逢原儒者,不肯留意金榖事。如吕搢問簿籍皆不知,卿等宜諭逢原留意職事。」二年秋,司農少卿闕,魏南夫、蔣子禮奏以莫子濟為之,因言有一事須合奏知,「莫子濟嘗中祠科,今掌南宫箋奏,恐議者以謂蹊徑未是」上曰:「中都官初不分清濁,如司農責任亦甚重,於士人中除授亦無害也。」淳熙四年夏,樞宻院王季海、趙温叔因進呈,奏:「淮北近苦蝗,此卻仍歲豐稔。」上曰:「今夏蠶麥甚熟,絲及米價極賤,此甚可喜。」奏曰:「孟子論王道,必始於黎民不飢不寒。」上曰:「近世士大夫多恥言農事。夫農事乃國之根本,士大夫好為高論而不務實,却恥言之。」奏曰:「士大夫好高論,豈能過孟子,孟子之言,必曰『五畝之宅,植之以桑……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所見諸侯,未嘗離此數語。」上曰:「今士大夫微有西晋風,作王衍『阿堵』等語,豈知《周禮》言理財,《易》言理財,周公、孔子未嘗不以理財為務。」奏曰:「捨周公、孔子、孟子不學,而學王衍,士大夫之有見識者必不至此。曩時虛名之俗,誠是太甚,自陛下行總覈名實之政,身化臣下,頃年以來,士風為之一變,三館兩學之士,出為郡守監司,無不留意民事財計,往往皆有能聲,此聖主責實之效。」上曰:「然近年亦稍變,然猶有未盡,且不獨此耳。士大夫諱言恢復,不知其家有田百畝,内五十畝為人所强占,亦投牒理索否?士大夫於家事,則人人甚理㑹,得至於國事,則諱言之。」奏曰:「陛下志在大有為,故深思遠慮如此,臣等敢不罄竭忠力。」上曰:「卿等見士大夫,可與道朕此語。」奏曰:「敢不廣布堯言。」温叔退而書之時政記。〈自「今夏蠶麥」以後,並温叔所進淳熙四年五月二十五日甲子時政記本文,其答詞類甚温叔語,但王季海為同知,位在其上,故以「臣淮等」為文耳。〉
原道辨易名三教論
编辑淳熙中,壽皇嘗作《原道辨》,大略謂:「三教本不相遠,特所施不同,至其末流,昧者執之而自為異耳。以佛修心、以道飬生、以儒治世可也,又何惑焉。」文成,遣直殿甘昺持示史文惠,史公時再免相侍經席也,史公奏曰:「臣惟韓愈作是一篇,唐人無不敬服;本朝言道者,亦莫之貶。盖其所主,在帝王傳道宗,乃萬世不易之論,原其意在於扶世立教,所以人不敢議。陛下聖學高明,融㑹釋老,使之歸於儒宗,末章乃欲以佛修心,以道飬生,以儒治世,是本欲融㑹,而自生分别也。《大學》之道,自物格知至,而至於天下平,可以修心、可以飬生、可以治世,無所處而不當矣,又何假釋老之説耶?陛下此文一出,須占十分道理,不可使後世之士之議陛下,如陛下之議韓愈也。望陛下稍竄定末章,則善無以加矣。」程泰之時以刑部侍郎侍講席,亦為上言之,於是易名《三教論》。
孝宗論用人擇相 〈史文惠論忠厚豈有過〉
编辑己亥之冬,趙衞公為相,薦劉後溪,召試館職,劉公答策,論科場取士之道,及進入,上親批其後數百言,略曰:「用人之弊,人君患在乏知人之哲,寡於學而昧於道,况又擇相不審,至於懷姦私、壞紀綱、亂法度,及貶而逐之,不治之事已不勝言矣!宰相不能擇人,每差一官,則曰:『此人中高第,真好士人也。』終不考其才行何如。國朝以來,過於忠厚,宰相而誤國者、大將而敗軍師者,未嘗誅戮之。要在人君必審擇相,相必為官擇人,懋賞立乎前,嚴誅設乎後,人才不出,吾不信也。」御筆既出,中外大聳,議者皆謂曽覿實與視草,盖劉公甲科及第,故覿有宰相不能擇人之説也。一日,上遣覿持示史魏公,史公奏曰:「唐虞之朝,四凶極惡,止於流竄;而三攷之法,不過黜陟幽明而已,未嘗有誅戮之科也;若《甘誓》、《胤征》所云,乃為行師用衆設耳。盖誅戮大臣,乃秦漢法也。漢之七代,可稱治主,然見為雜覇,不得進於三代,此其大疵也。我太祖皇帝,深以行一不義、殺一不辜為戒,而得天下,制治以仁、待臣下以禮,列聖相傳,至仁宗而德化隆洽,至於朝廷之上,恥言人過,故本朝之治,獨與三代同風,此則祖宗之家法也。而聖訓則曰:『過於忠厚』,夫為國而底於忠厚,豈易得哉,而豈有過者哉?臣恐議者以陛下欲行刻薄之政,而歸過祖宗,此不可不審思也。若必欲宣示於外,乞改曰『一於忠厚』,尚庶幾焉。」史公為人重厚,進説上前,務存大體,多所禆益,此其尤粹也。㑹丞相亦為上言:「宰相如司馬光,恐非懋賞嚴誅能勉脅。」上悔,乃改削其辭,召從官宣示都堂,仍付史館。〈元本今藏趙氏〉
孝宗善馭將
编辑孝宗天資英武,尤善馭將。符離之潰,大將李顯忠謫潭州,既又籍其掊尅軍資為緡錢四十萬,遣大理寺丞一員往督之,湯丞相請命版曹拘入,上不許,盡以分數給還諸軍,一毫無私焉。顯忠晚年,再典騎軍,以病廢詔,常俸外,歲以上供米三千斛給之。諸將中,趙撙號為最廉,乾道中,撙罷軍政,上諭虞丞相曰:「撙平生廉素,朕已加錫賚以助其歸矣。」其抑揚多如此類。至官爵亦然,李顯忠、邵宏淵取宿州,顯忠超拜使相、宏淵超拜節度使、檢校少保,及顯忠得罪,宏淵又驟降為武功大夫,時上嗣服之初,而賞罰必行,號令明肅,繇是諸將咸服英斷矣。
孝宗恭儉至貫朽
编辑孝宗恭儉寡欲,在位近三十年,内帑與南庫之入,專以奉兩宫、備水旱,其費不貲,然其所積尚多也。淳熙己亥夏,中提領封樁庫所言,抵四月中旬,共管見錢五百三十萬貫,年深有斷爛之數,乞給工索之費,穿排之用。是時,江上之積亦多,而内府之金至於貫朽而不可校,然未聞四方有横賦也。紹熙以後,用度浸廣,權姦秉國,横起兵端,南北騷然耗矣。
孝宗力行三年服
编辑壽皇事高宗,純孝備至。丁未之秋,高宗稍不豫,至九月,疾漸棘。
十月四日辛未,大赦天下。六日癸酉,禱於天地、宗廟、社稷。七日甲戌,詔:「太上皇帝未御常膳,可依唐貞觀四年典禮,自來日權不視朝,宰執依時赴内殿奏事,候安康復依舊。」又詔:「草澤能療治者——白身,除節度使,賜錢十萬貫、田百頃」。八日乙亥早,上皇大漸,上詣德壽宫侍奉湯藥,更不還内,遣内侍鄧從訓至漏舍,諭大臣:「凡百事頼卿等仔細理㑹,恐朕憂惱中或有差錯。」是日未刻,太上皇帝崩,上號慟擗踊,初命早晚御膳減半進素,既而不復取索。九日丙子,上猶未御素膳。十一日戊寅,大殮,成服,宰臣王淮等始得見上於素幄,上號哭不自勝,翰林學士洪邁乞廟號稱祖,詔従之,恩平郡王璩自㑹稽乞入臨喪,而百官拜表乞還内,不許,時北敵賀生辰之使將至,上欲不見,而大臣恐北使為疑,乃引明道二年三月章獻明肅皇后易日小祥既畢,後二日仁宗衰服對契丹賀生辰使故事,令侍従、臺諫、禮官議。十三日庚辰,吏部尚書蕭燧等,乞如明道故事,以二十三日,就德夀宫素幄引見,許之。十四日辛巳,上令中使諭王淮等,欲不用易日之制,如晉武帝、魏孝文實行三年服,自不妨聽政,未刻,淮等素幄奏事,上嗚咽流涕,諭曰:「司馬光《通鑑》所載甚詳。」淮等曰:「《通鑑》載晉武帝雖有此意,後来止是宮中深衣練冠。」上曰:「當時羣臣不能將順其美,光所以譏之,後来武帝竟欲行之。」淮曰:「記得亦不能行。」上曰:「自我作古,何害?」淮曰:「御殿之時,人主衰絰,羣臣吉服,可乎?」上曰:「自有等降。」淮等乞令有司討論,奏事退,上批:「大行太上皇帝奄棄至飬,朕當衰絰三年,羣臣自行易月之令,其合行儀制,令有司討論。」又詔山陵百費並從内庫支降。右諫議大夫謝諤、殿中丞冷光世、監察御史吳博古共奏:「三日聽政,雖有國朝典禮可稽,至於還内典故,前所未有,陛下一日躬行,將為萬世法,所繫至重,望明詔大臣,少緩進表,與禮官更加詳議。」從之。十五日壬午,勅命所刪定禮官沈清臣上書,乞俟梓宫發引日,方還大内,又言:「今日喪禮,與明肅皇后事體不侔,望斷自淵衷,勿見北使。」凡六事。是日,大臣五上表,乞還内聽政,内批:「勉從所請,俟小祥畢還内,設素幄奏事。」而北使卒不見也。十六日癸未,殿𣪁。十七日甲申,禮官顔師魯、尤袤、鄭僑論廟號不當稱祖,詔送集議所。十八日乙酉,詔百司,於以日易月之內衰服治事。二十日丁亥,小祥,上未改服,王淮等乞俯從禮制,上流涕曰:「大恩難報,情所未忍,俟别商量。」二十一日戊子,車駕還内,上衰絰御輦,設素仗,軍民見者,往往感泣,詔:「自今五日一詣梓宫前焚香。」二十七日甲午,過宫,以上皇升遐二七日,自是七七皆如之。是日,上遣内侍張安仁諭宰執曰:「將來禫除行禮,合用易服。及羣臣上表請御殿,朕以太上皇帝升遐纔踰月,易服御殿,情所未安,今欲衰服素幄,引輔臣及班次。」既而禮官奏,謂苴麻三年,難行於外庭,奏入不出。二十八日乙未,王淮等言祥禫甚邇,乞付外施行,知樞宻院事施師點曰:「百日之制,實不可行,正礙正月北使朝見。」上曰:「朕自有所見,少間批出,正欲稍救千餘年之弊。」宰執退,上批出曰:「覽卿等奏,朕以太上皇帝升遐,今方踰月,將來卿等表請易服御殿,情未遑處,朕欲衰絰素幄,俟袝廟畢,然後行禫祥之禮。以日易月,乃近代權制,朕所以不忍也。卿等可與禮官折衷以聞。」十一月戊戌朔,禮官顔師魯、尤袤等,乞大祥禮畢,改服小祥之服,去杖絰,禫祭禮畢,改服素紗、軟脚折上巾、淡黄袍、墨銀帯,神主袝廟畢,改服皂幞頭、黒鞋、犀帯,遇過宮燒香,則於宫中衰絰行禮。二十五月而除。上批:「淡黄袍改服白袍」。二日己亥,大祥。四日辛丑,禫祭禮畢。五日壬寅,百官拜表,請聽政。六日癸卯,批答不允。八日乙巳,百官三上表,引《康誥》被冕服出應門等語為証。九日丙午,詔:「可自十八日,内殿引輔臣及上殿班,侯過袝廟,勉從所請。」十一日戊申。勅令所刪定禮官沈清臣再上書:「願堅聽大事於内殿之㫖,將來祔廟畢日,預降御筆,截然示以終䘮之志,杜絶輔臣方來之章,勿令再有奏請,力全聖孝以示百官,以型四海。」上納用焉。二十三日庚申,授行使言,得神穴地叚於徽宗𣪁殿之西北。十二月二十六日癸巳,北庭賀正旦使入見,上御垂拱殿東楹之素幄。十五年正月十八日甲寅,百日,上過宫行焚香禮。二十一日丁巳,上諭輔臣曰:「昨内引洪邁,見朕已過百日,猶服衰麄,因奏:『事應以漸,今宜服黲服,如古人墨衰之義,而巾則用繒,或用羅。』朕以用羅絹非是,若用細布則可。」王淮等言:「尋常士大夫丁憂過百日,巾衫皆用細布,出而見客,則以黲布。今陛下舉千古不能行之禮,為萬世之良法。」上又曰:「晚間引宿直官之類如何?」淮等曰:「布巾、布背子便是常服。」上以為然,自是每御延和殿,止服白布折上巾、白布袍、墨銀𢃄,禁中則布巾、布衫,過宫則衰絰而杖。二月二十一日丁亥,北使入弔,上衰絰御德壽殿東廊之素幄,宰執侍從如大祥之服,衰絰、去杖。三月十六日壬子,啟𣪁,上服初喪之服。十八日甲寅,發引。三十日丙寅,掩𣪁。四月八日甲戌,上親行第七虞祭,大臣言虞祭乃吉禮,合用靴袍,上曰:「只用布折上巾、黒帯、布袍可也。」十八日甲申,卒哭。二十日丙戌,神主祔廟,是日,詔曰:「朕昨降指揮,欲衰絰三年,緣羣臣屢請御殿易服,故以布素視事内殿,雖有俟過祔廟勉從所請詔,稽諸典禮,心實未安,行之終制,乃為近古,宜體至意,勿復有請。」於是大臣乃不敢言。
盖三年之制,斷自上心,是時,執政近臣皆主易月之議,諫臣謝諤、禮官尤袤心知其不可而弗敢盡言,其贊上之决者,勅局官一人而已,舉千載廢墜之典,破一朝淺薄之議,廟號孝宗,不亦宜哉!
淳熙諒闇罷誕節正旦慶禮
编辑壽皇居高廟之喪,未改月而值㑹慶節,時百官以故事,祝誕于明慶寺,遂命緇徒徑行滿散,百官免赴〈十四年十月十二已卯指揮〉。三省樞宻院引明道二年明肅皇后升遐故事,欲上引見金國使人,又以上在喪次,歸而引見,恐使人以為疑,乞付侍從、臺諫,禮官商議,蕭正肅〈燧〉時以吏部尚書為議首,言:「今既罷百官上壽,恐難以見使人。如使人必欲朝,乞用小祥後二日就德壽宫素幄引見,庶合明道間典故。」大臣進呈,既從之矣〈十月十三日庚辰〉,後二日,勅局刪定官沈清臣正卿上䟽言:「仁宗朝常遣使契丹,遭彼有喪,至柳河而還,其主卒不見賀使也。外國尚知有禮,中原可不然耶?况陛下居喪,與明肅皇后事體不同,望斷自淵衷,勿牽羣議。」上大以為然,遂命却其書幣,就館津發,北使感歉而去,繼而北庭賀正旦使者繼至,宻院進呈次,上問:「今在喪服中,禮物當受與否?」施聖與、留仲至同奏,乞下禮官議,既而禮寺官言:「正旦禮物,乃通好之儀,不可不受。」鄭惠叔為起居舍人,建言:「國有典故,禮有經權,况引見於初到之時,至於正旦之日,陛下自行禮於大行几筵之前,朝㑹俱罷,亦何名為慶哉?」上曰:「當諭與館伴意度,且令堅辭,如是不從,止令陳於殿門之外,庶幾於禮稍順。」乃詔曰:「今來正旦通問使,專為和好,故設素幄,許其入見;若受禮物,則有慶賀之嫌,已令館伴却而不受,又慮使人援故事以為請,未審於典禮如何,可令禮官詳議以聞。」既而禮官宇文子英价〈兵部尚書兼權禮部尚書〉、顔師魯〈禮部侍郎〉、尤延之袤〈太常少卿〉倪正甫思〈著作郎兼權郎官〉、黄元章〈太常丞〉、張元善體仁〈太常博士〉言:「祖宗以來,雖居喪制,未有不允見使人,亦無不受禮物之文,前朝諸臣,豈不知不當受,而所以不免從權者,以為既通好,不當無事而使之疑也,况元日朝會俱罷,初無賀儀幣物,所以將書亦非慶禮,萬一使客必欲如禮而去,則徒為紛紛。在禮,有反經而從權者,正為是也。臣等以為當受。」乃詔就殿之東楹設素幄引見使人,百官並免,裹其禮物,毋令入殿,付之有司。明年仲春,上諭東宮曰:「今年㑹慶節,若取諸州軍進奉,則有慶賀之嫌,可與免二年。」宰相王季海曰:「此項錢幾六十萬緡,係屬户部歲計。」上曰:「可用封樁庫錢償户部。」〈十五年正月九日乙巳〉其年北庭賀使當至,季海已去位,右相周子充疑之,召禮官尤延之至都堂議,延之請退而討論,子充以奏,上曰:「敵國事亦不可專靠禮官,運籌帷幄,卿等是也。去歲生辰使到,朕方在哀疚之中,不欲使人朝見,卿等無人主張,朕堅執不與引見,北使退聽。」子充媿謝而已〈七月九日癸卯〉,既而延之與奉常羅春伯合奏,依正旦例,於垂拱殿東楹,設淡黄幄引見,仍用紹興三十年故事,移宴於館,不用樂,從之〈九月十四日丁卯〉,節前一日,自内降㫖文武百僚及使人並免賀,止就東上閣門拜表起居。十六年,㑹慶節,上已移御重華宫,百官詣宫拜表,凡進香故事皆不講,後二日,皇帝乃過宫焉。
南北内
编辑今南北内,本杭州治也。紹興初,創為之。休兵後,始作崇政、垂拱二殿,久之,又作天章等六閣〈龍圖以下諸閣,承平時並建于大内之西,今此但一閣耳〉,而寢殿仍舊,謂之福寜殿。淳熙初,壽皇始作射殿,謂之選德。八年秋,又改後殿擁舍為别殿,取舊名,謂之延和。經歴兩朝,如是而已。至若苑中亭殿,則皆太上為之,壽皇亦稍増焉,其名稱可見者,僅有復古殿、損齋、觀堂、芙蓉閣、翠寒堂、清華閣、羅木堂、隱岫、澄碧、倚桂、隱秀、碧琳堂之類,盖得先王卑宫室之意矣。德壽乃秦丞相舊第也,在大内之北,氣象華勝,宫内鑿大池,引西湖水注之,其上叠石為山,象飛來峯,有樓曰聚遠,凡禁籞周囬,分四地:東則香遠〈梅堂〉、清深〈竹堂〉、月臺、梅坡、松竹三徑〈菊、芙蓉、竹〉、清妍〈酴醿〉、清新〈木樨〉、芙蓉岡;南則載忻〈大堂乃御宴處〉、忻欣〈古栢 湖石〉、射㕔臨賦〈荷花 山子〉、燦錦〈金林檎〉、至樂〈池上〉、半丈紅〈郁李〉、清曠〈木樨〉、㵼碧〈飬金魚處〉;西則冷泉〈古梅〉、文杏館靜樂〈牡丹〉、浣溪〈大樓子海棠〉;北則絳華〈羅木亭〉旱船俯翠〈茅亭〉、春桃盤松〈松在西湖上得之以歸〉。
垂拱崇政殿
编辑臨安府治,舊錢王宫也,規制宏大,金人焚蕩之,餘無復存者。紹興南巡,因以為行宫,其制甚樸,休兵後,始作垂拱、崇政二殿,其修廣僅如大郡之設㕔。淳熙再修,亦循其舊,每殿為屋五間十二架,修五丈,廣八丈四尺,殿南簷屋三間,修一丈五尺,廣亦如之,兩架殿各二間,東西廊各二十間,南廊九間,其中為殿門三間六架,修三丈,廣四丈六尺,殿後擁舍七間,壽皇因以為延和殿。至今因之。盖聖人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之意。
東宫樓觀
编辑東宫,舊無有。孝宗及信王未出閣,但聽讀於資善堂。紹興三十二年,孝宗為皇太子,始居東宫,在麗正門内,其地甚隘。莊文太子立,復居之,莊文薨,其妃、子出外第。光宗立為太子,孝宗謂輔臣曰:「今次東宫,却不湏創建,朕宫中空閒不用宫殿甚多,可掇移修立。」由是工役省。淳熙二年夏,始創射堂,一為游藝之所,囿中又有榮觀、玉淵、清賞等堂、鳯山樓,皆燕息之地也。紹興末欲以為泰安宫,既而不果云。
建炎巡幸六宫數
编辑建炎庚戌之秋,高宗自金陵將幸浙西避兵,先請隆祐皇太后奉祖宗神主、神御往南昌,六宫、百司皆從。時庶事草創,而六宫洎先朝舊人,通不滿四百。皇太后殿:五十二人〈哲宗朝之人〉;潘賢妃位:三十五人〈元懿太子母〉;周夫人位:二十一人〈未詳〉;慕容美人位;一十五人〈哲宗朝之人〉;張修容位:一十六人〈英宗朝人〉;淑國王夫人位:一十九人;康國蕭夫人位:十七人;和國王夫人位:十六人;嘉國朱夫人位:十四人;成國吳夫人位:十五人;潤國張夫人位:十九人;惠國孫夫人位:十四人;張直筆位:十八人;孫典字位:十五人;劉直筆位:二十人;尚服朱夫人位:二十三人〈以上並禁中有職掌者〉;張才人位:二十三人〈即張賢妃位〉。總三百八十有三人。敵兵薄南昌,衞尉亦皆潰,太后倉卒南去,后與前妃,皆村夫荷轎而馳,六宫死亡散失者甚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