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乙集/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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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以來朝野雜記 乙集卷二十　邊防三

► 逸文

本卷各條目四庫本全闕

丙寅沙平之變

沙平者，雅州嚴道縣徼外夷也，與碉門寨纔隔一水，而寨在州西八十里。沙平凡六族，其地有葫蘆里者，本隸榮經縣之俟賢鄉，歲輸稅米百二十斛於碉門，而夷人時至碉門互市，蜀之富商大賈皆輻湊焉。

乾道六年春，夷人高奴吉作亂，焚碉〈正月二夜〉，制置使晁子止調成都、眉、邛三郡禁兵四千往討之，深入沙平，蕩其巢穴矣〈正月十一日壬戌〉，而官軍輕敵，賊勢復振〈正月十六日丁卯〉，子止又調彭、漢兵千人益之，檄轉運判官李景孠親往多功〈地名，在雅州西四十里，距碉門亦四十里〉，審觀事勢，諸將銳欲一戰，景孠止之，宣撫使王公明聞之，以便宜罷守臣——右朝請大夫程敦古，而遣通判邛州陳澥持榜至碉門，約回部族夷人聽命〈三月十日辛卯〉，自是捐葫蘆里之稅與之，而沙平悉為夷人有矣。景孠，開封人，駙馬都尉導�之後。敦古，眉山人，澥嚴道人也。後十五年，左須夷人楊出耶者，復因沙平以叛，土丁殺其徒二人，出耶遂木犯頭寮〈今永寧隘，在碉門寨東北二十里。淳熙十二年二月十八日壬申〉，焚掠至始陽鎮〈鎮在碉門東二十里〉，郡以所殺骨價償之，夷人乃去。後九年，兀嶺夷人又因沙平以叛，土丁以神臂弓射退之〈紹熙五年十月十四日辛丑夜〉，制置司命開禁門者月餘，夷人糧盡乃就降。

有高吟師、高阿保者，奴吉之族也，二人爭為雄長，阿保嘗賂置制司幹辦公事黃大全，求藩官名目，大全自簽廳給帖予之，吟師心不平，開禧元年，瑞慶節，吟師赴州，因請以西域所得銅鑄金飾孔雀獻於朝，援例求藩官名目，守臣朝奉大夫蘇肅之懼其邀索不已，勞而卻之，吟師慚怒，乃訹前後費、楊二族，嗾夷人攻盧山後峽，殺戍兵，擄隘官而去，二年正月也，俄又焚前峽〈三月七日戊午〉，進犯碉門〈三月十三日甲子〉，知寨後義郎曹琦斷其橋，夷人不得歸，大肆侵掠，制置司委武經郎盧操權知寨，調邛、漢、彭、眉州、崇慶府禁軍合五百、西義勇百人往討之，又遣奉義郎通判漢州張師�靖父同知雅州，節制軍馬〈三月二十六日丁卯〉。靖父嘗獻安邊十策，故首用之。既而作檄諭降，其詞俚拙，吟師得之，笑擲於地，後數日，靖父率兵次始陽鎮〈四月壬子朔〉，夷人懼，欲求和，寨將彭安不可，議閉禁門以困之，夷人怒攻禁門〈四月八日已未〉，又掠水渡村，肆焚殺，緜州西兵將屈彥，言於知寨盧操，曰：「賊今無備，第開禁門，沙平可入也。」操曰：「制司止令防賊耳，安得生事？」靖父見事急，以三百兵自衛還雅州〈四月己未〉，翌日，賊焚碉門，官軍失利，義勇軍準備將張謙戰死〈四月九日庚申〉，後十日，提刑劉崇之智夫乃自行，賊勢轉熾，宣撫司調潼川、隆慶府大軍各五百往討之，罷知雅州蘇肅之、同知州張師�，而以承議郎通判遂寧府馮愉權州事，命本州推官李爽往碉門菜婆谿創築新寨，又命從政郎宣撫司準備差遣王好謙、武經郎興州後軍統領王鉞往軍前節制〈五月十五日乙未〉。是時官軍前後至者已六千人，土丁及兩巡檢之兵亦不下千人，盡駐尼陽關〈在碉門之東五里。乾道六年置〉，而兩制置居始陽鎮〈去碉門二十里〉。後五日，王鉞自始陽耀兵入碉門〈五月二十日庚子〉，夷人乞還所掠，鉞以甘言誘之，夷人遂降，惟高吟師不至，鉞又遣人說之，吟師乃出，鉞即揮文龍州兵捦而戮之，所殺凡六十三人，皆酋首也〈據好謙等申，在六月五日乙卯〉，是日官軍出禁門，欲深入夷界，會有為石棚所壓者，乃遣土丁先往攻之，奉議郎權提刑督捕司簽廳任處厚傳父，時在碉門以狀白智夫，言：「本遂進焚其巢，以天稍晚，姑俟一二日。然穴中已無首領，焚之無益。」智夫未至雅州，聞除總領財賦之命，遂歸，鉞亦還。始陽土丁深入至白茶平，聞官軍已還，悤遽而出，既而夷人掩官軍不備，詐攜牲醪，云來奠死者，及暮縱火焚臨江院，兵人之屯者皆死，其出奔者，多為所殺，文龍州膽勇將苟顯忠聞變，率所部拒之，夷人稍卻，既而援兵無至者，其軍殲焉。興元府後軍準備將張全忠引數十兵繼出，賊大至，全忠戰死，官軍共失千餘人，後軍正將陳堯輔赴節制司白事，還至尼陽，聞其一軍盡沒，即自刃而死〈並六月十八日戊辰〉，好謙、鉞皆走，退屯多功〈去始陽又二十里〉，夷人進據水城山，距始陽不數里，蘆山邊民亦皆驚遁，鉞遂入雅州，又歸興州，以緜州統領官甘選權節制。夷人晝夜焚掠，自碉門而東凡四十里，靡有孑遺。好謙命西兵將屈彥招集土丁屯始陽，令碉門土居貢士李牛山鳴鳳，往沙平招諭，又遣人約嵒蕃夾攻之，會宣撫司遣成都路兵馬都監王全，將飛山義勇軍三百人，同節制〈六月二十三日癸酉離成都〉，全、好謙共議再與之和，夷酋高奴嵬等聽許〈六月二十七日丁丑打話〉，後數日，奴嵬率其徒二百餘人立降旗於禁門之外，全命其子公炎，以素隊與忠訓郎權知碉門寨魏大受往受其降〈七月三日壬午〉，乃復互市如故，其後好謙、鉞皆以次受賞焉。好謙，開封人，故太府卿卿月之子也。

始郡未被兵時，邊關之戍凡二百六十餘人，皆飛山與州禁兵也，飛山百五十人，餘皆州兵。乾道九年，青羌之變，制置司益戍榮經者二百五十八，崇慶府、緜、漢、彭州禁兵，至是又益六百四十四人，諸州軍五百四十四人，義勇百人，通舊為一千一百三十有九。雅，陋邦也，歲輸朝廷暨諸司者，其直猶為十二萬緡，茶課九十四萬餘斤，其內郡支移者，獨邛州軍衣鹽九萬六千六百餘斤、緜一萬一千三百餘兩而已，郡稅米二萬八千六百餘石，而撥隸沈黎者萬四千石有奇，又以二千石贍榮經之戍，而以邛州米償之。及是益戍，計增米四千六百餘石、醬菜錢七千六百餘緡，轉運司復移邛州米三千石贍之，帥臣楊嗣勳又為蠲減員錢之隸帥司者，萬三千餘緡，郡計稍給矣。

戊辰畜卜之變 〈己巳飛虎之敗沈黎土丁本末〉

沈黎自慶元乙卯以後，無邊事者且十年。嘉定戊辰十二月己卯，彌羌畜卜忽自惡水渡河入寇，破州之碉子寨，邊事自是再起。先是，畜卜之弟悶巴至三衝，為人所殺，部將趙鼎、總轄官魏大受，懼生事，脅寨之土丁以骨價錢三千三百引償之，時紹熙五年也。有白水村者，青羌往來渡頭也，其民舊與青羌交通，慶元元年，郡徙之安靜寨，青羌不以為便，乞還之白水，時開禧己二年矣〈開禧二年十二月〉。

三年正月，既而畜卜又言大受嘗以袍印許之而不獲，欲與青羌偕往邛部川，假道女兒城以入寇，寨言於州，乞以財帛遺都王，毋令假道，守臣楊伯昌從之〈開禧三年二月六日甲子〉。今年秋，畜卜遂以兵至三村，總轄官董忠顯連告急，伯昌命嚴兵待之〈今年九月二十日丁巳、十月五日辛未、十四日庚辰〉。俄伯昌召去，朝奉郎趙公庀代為守〈十月二十四日庚寅到任〉，聞羌人且至，遣禁兵八十偕土丁往拒之，兵至茆坪而畜卜已渡河，軍、丁迎敵不勝，庚辰，攻茆坪寨，官軍射退之，遂掠三松、蠶沙、橫山、三增、白羊諸村，殺人民，鹵財畜，卜又進據茹山，而安靜、艮谿、茆坪、谷堆諸寨，皆為所隔，公庀亟遣西兵正將党燾以所部七十人及土丁俱往策應，燾輕敵逕進，癸未，戰於茹山，官軍失利，義勇隊官二人戰沒，西兵死者四十人、土丁六人，郡又盡調西兵、禁兵之未發者，命興元府後軍統領王光世將之以行，是日羌人自茆坪寨下，以皮船載生兵渡河，寨官李茂引兵至河際射之，一舟八人俱沒，光世以羌人勢盛，憚之，留屯三衝，不敢進，羌人焚掠既盡。戊子，渡河南歸，光世乃偽走捷旗，稱會合兵丁赶逐羌賊，道路已通，時並河諸村生業既無遺矣。制置使吳德夫纔聞之，庚寅，遣義勇軍統領張師古以所部二百人赴州捍禦，師古至，則屯三衝，而光世進屯安靜新寨，時邊報不一，而在城之兵調發既盡，乃募強壯三百人，號曰「敢勇」，俾往邊頭應援，命軍事推官程伯雄充軍正，統之以行。伯雄，丹稜人也。茆坪寨與邛部川女兒城隔河為境，伯昌之在黎也，蠻地饑荒，女兒城崖太者，有請伯昌歲以米十五斛贍之，公庀至州，靳而不予，女兒城蠻因以藉口，乃借畜卜路，使之入寇，既而諸司聞其事，復命予米如故，然無及矣。二年二月庚午，畜卜又犯艮谿寨，官軍與戰，敗焉。先一日，軍正程伯雄引兵至安靜寨，翊日，羌賊自聖婆城下引兵二千過河，後軍統領王光世自前寨遣兵援之，眾寡不敵，皆為羌兵掩殺，後二日〈初八日壬寅〉，伯雄遣大兵千餘人拒敵，西義勇陣於山下，禁軍義勇次之，土丁義勇陳於河濱，布陣甫畢，羌人已逼，箭鑿皆無所施，賊先攻西義勇，將官鞫忠引眾走，陣遂亂，禁軍義勇俱為所圍，將官曹适戰死，賊乘勢逐官軍至寨下，兵丁死者八十餘人，後二日，羌賊乃歸，制置司聞之，復遣興元府右軍準備將劉信，將移屯兵三百往援，合前後所遣義勇、西兵凡九百，命成都府總管、武功大夫馮興統之，而賊去遠矣。四月戊寅，光世以所部四百還成都府。五月癸丑，張師古以義勇，六月癸亥，馮興、劉信以移屯及西兵次第各歸。七月，制置司對移公庀通判崇慶府。十月丙子，復遣本路兵馬鈐轄傅諤往黎州捍禦，節制諸軍。時安觀文新除制置大使，乃以便宜，命其子——直祕閣、通判眉州癸仲，權黎州兼節制軍馬。十二月甲子，統領官董炤等渡河，與彌羌戰，官軍大敗。先是，制置大使司命炤與統領官傅順、正將李實，以飛黃軍二百戍雅州，節制將至黎，預檄本州，令備船筏、乾餱，為深入之計，至則遣實往安靜，相視山川形勢，以為畜卜之碉去大渡河甫三十里，入之易耳，飛虎軍皆選士，自謂無不一當十者，故銳欲過河，先旬日〈十一月二十八日〉，節制至軍，大犒士眾，命炤統飛虎軍，實統禁軍及沿河諸寨土丁，合千三百人，以昧爽涉河，分為三部，山高箐深，路險雪積，蠻又於高山要害之處起立石棚，以俟官軍，官軍或為所壓，既而蠻大呼突出，官軍驚潰，逃入山谷，蠻縱獵狗而隨之，盡為所掩，西兵被縛者六七十人，土丁又倍，日暮，炤先遁歸，實為蠻所圍，數日乃得脫，繼而禁兵、土丁亦有竄歸者，節制復還黎州，炤留守安靜，吳德夫時已罷制置使，猶未行，乃揭榜黎州，戒以不得輕舉，重傷國威，於是蠻邀厚賂以贖漢人，凡土丁之富厚者，一人為數百千云。德夫嘗已薦公庀故，其事敗不以聞，會大旱，詔近臣條問政，許成子時為禮部侍郎，因論黎州守臣撫御失當，而按劾不加，務存大體，無怪乎上干陰陽之和，如此其極也。疏入，公庀降二官放罷，朝廷方議擇守，會聞大使司已遣官節制，乃亟命朝奉郎、通判成都府何德彥知黎州，節制軍馬，用金字遞遣行，其年十二月甲申也。先是，節制自舊寨〈原闕〉，留統領官傅順、董炤、軍正程伯雄在後寨捍擄，三年二月辛酉，羌人自艮谿寨下，用皮船渡河攻相嶺寨，炤引所部兵百餘，由寨後突出禦之，賊登堡子城，炤又逐之，賊自旦至晚不得食，走之河岸，眾已疲矣，西漢地土丁知賊饑困，欲馳下勦之，炤恐分其功，戒土丁毋得進，會日暮，炤移泊薑地寨，夜，羌人秉炬渡船，若將遁者，而滅炬載兵以來，詰朝再戰，賊兵數倍，炤不能支，賊乃拔兵而去。後五日丙寅，新守何德彥至州視事，癸仲還眉州，又十日，總管馮興以制置大使司之命，部西兵三百至州，賊不復出。黎州舊有揀丁二千、土義勇二百，德彥至，止乃核實丁籍，擇其少壯者千四百四十為揀丁，餘四千二十九為衍丁〈詳具〈兵馬〉門〉，又增招義勇二百人，月增支米三㪷、醬菜錢一千〈通舊為錢八引〉。西南極邊六寨〈薑地、相嶺、新、舊寨、靜聖婆城、長谿〉，舊以飛山及州禁軍更戍，地多煙瘴，戍者憚之，德彥因命所增二百人，將家分戍六寨，罷飛山、義勇之更戍者三百人〈飛山二百四、義勇一百〉，減中右軍更戍者四月之糧〈每年常戍中右軍四百五十人。今自五月一日發回成都，九月一日別差出戍〉，而以其錢為增兵之費，報可〈三年八月十八日癸酉朝旨〉。沈黎賦入至薄，總領所歲以蒲井鹽千八百桶贍之〈每五十三斤十一兩為一桶〉，軍食所需皆仰給於邛、雅。 乾道癸巳，邊隙一開，始以州鎮火脾戶及沿路居民遞運四千石上邊，謂之「短運」，慶元乙卯，吐蕃入寇，郡始科稅戶人夫，徑行三百里，謂之「長運」。至是，畜卜連年入寇，夫運益頻，遠近之民俱罹其擾矣。其年冬十二月，青羌曳失索始來降。七年二月乙未，卜籠十二骨亦至。卜籠者，青羌部族也，性殘忍，多器械，專仰鹵掠為生，所謂十二骨者，乃十二種也。青羌卜籠既降，守臣袁枏知畜卜勢孤，乃令守靜寨總轄杜軫諭之出漢，畜卜疑漢人，殺之，有邛部川都王之弟——部勒者，與軫謀遣漢人入蕃為質，畜卜乃來，從者凡三百餘人，枏與通判州事周壎聚廳受其降，畜卜膝行而前，抱枏之足，枏以錢帛厚犒之，畜卜留州城十日，將渡河，乃送還漢人十一而去，枏言於朝，得報，下制置司，利東安撫司各常切措置鎮撫，務令邊界安靜，毋或引惹生事〈九月十二日戊辰樞劄〉。軫，西人也。自畜卜犯邊至此，更七年而後定云。

辛未利店之變

嘉定辛未正月己丑，馬湖夷都蠻攻嘉定府犍為縣之利店寨，陷之。馬湖蠻者，西爨昆明之別種也，其地在梁為南寧州，承聖中，刺史徐文聖召去，有爨𣪁者，遂據其地，子孫相傳，後分為東西焉。西爨之地，在唐為商、馴、聘、浪四州，其酋姓董氏，隸戎州都督府。國朝開寶中，德化將軍董舂惜貢馬，詔書嘉納之。太平興國中，始市馬，其後又以板來售，蓋夷多巨木，邊民嗜利者，齎糧深入，為之庸鋸，官禁雖嚴而不能止也。板之大者，徑六七尺，厚尺許，若為舟航樓觀之用，則可長三數丈。蠻自載至敘州之江口，與人互市，太守高輝始奏置場征之，謂之抽收場，至今不廢也。

馬湖之地，東南接石門〈亦敘州徼外蠻〉，西南接沙漢、虛恨〈嘉定府徼外蠻〉，又黎雅諸蠻與吐蕃之境，而北接敘州之商州寨、宣化縣，西接嘉定之賴因、沐川〈犍為管下二寨名〉，西北接敘州之宜賓。凡蠻地仰給者七村，曰胡鹽〈或曰會筵〉、曰黎谿〈或曰沘谿〉、曰平夷、曰都夷、曰什葛、曰蒲潤〈或曰普潤〉、曰荒桃。此七村多沃壤，宜耕稼，其民被氈椎髻，而比屋皆覆瓦如華人之居，飲食種藝多與華同。惟胡鹽、黎谿、平夷三村，兩輸漢蠻之稅，謂之兩屬稅戶。自敘州沿流十里至馬湖江口，又西泝七十里至安邊寨，又水陸行三百二十里至夷都村，又水陸行一百八十三里至天池〈亦曰文池〉，此馬湖蠻王所居也。自夷都谿口〈夷都谿口在夷都村之南五十里〉遵陸，距利店沐川、賴因、籠鳩等寨僅二程，皆平原。初賴因本夷地，景德、天聖閒，屬來寇掠，治平閒，把截將王文撥始據險立寨，侵耕夷人山壩，名賴因莊，夷人訴之，事聞，有旨以其地歸董蠻，既而寨民私賂之以償其侵地，歲為紬二百匹，幅廣二尺，長二丈，於是蠻人每歲至賴因，謂之索稅，其後稅頗增，寨人亦厭苦之，紹興末，虛恨蠻犯籠蓬寨，隆興初，夷都蠻復寇賴因，詔用馮當可提點本路刑獄公事，以經制之，當可築堡於籠蓬，而伐箐於賴因以為戰地，多蓄儲備器械，蠻不復至。

及是馬湖蠻將入寇，而夷都土蠻先以書抵利店寨將言之，寨將以謂蠻人要索之常，不即省，歲除之前夕，寨民有失牛者，夜出求之，見火滿四山，始疑寇至，乃以狀白犍為縣，未達而蠻已大入，或曰：「蠻始欲寇中鎮寨，中鎮有備不可入，聞利店稍富實而寨丁少，乃攻之。」知寨保義郎改松，悉寨丁七十餘人，遣之迎敵，或死或逃，蠻遂圍其寨，寨地勢低，蠻人馮高投木石以擊之，眾莫能拒，又二日，蠻人以雲梯登城，松力戰十三合無與援者，寨民驚潰，自投山水而死亡者數百人，松為蠻所執，臠割而殺之，盡掠寨民之貲，焚其居，驅老弱婦女數百人而去，松二子亦為所掠，守臣許子然聞變，急調兵救之，至則蠻已遁矣。既而蠻人釋所俘卒——胡慶者，俾持牒以歸，自稱都相公，狀申嘉州官品，大略言漢人不償犒稅之故，其後蠻人為招安將言，初以敘州負其板直，故擊之，道險不可進，欲引歸，而蠻師翁者，謂始出兵時，嘗許以生口祠神，今無所得，神且怒，由是移兵攻利店，亦莫知其情實云。初，慶元末，宣化簿昌元封壽源，嘗為《古戎邊志》，大略謂馬湖之警在嘉，而不在敘，蓋一軍屯安邊，一軍守真谿、沙谿、商州寨之閒〈皆宣化縣界〉，則馬湖不能遽踐吾境；惟賴因、中鎮地平而近，且蠻以索稅為詞，往來通行於漢、嘉之境，一不如意，則寇輒隨之矣。至是果如所料。其三月辛巳，蠻又犯籠鳩堡，本路帥黃伯庸調移屯西兵二百戍犍為縣，朝廷聞之，四月己丑，除李季允本路提點刑獄〈自知崇慶府除〉，安觀文時為制置大使，乃置安邊司以經制蠻事，俾季允與許子然共領焉。始議猶欲招安，而蠻人玩狎，終不肯出，大使司議遣兵平之，季允謂然，而許成子在瀘南，以謂曠日持久，勞師費財，不如招納之利，持論不同，由是久不決，會敘南邊吏獲夷人數十以告，鞫之，於其利店之亂者三人焉，成子榜境上，諭夷人能以利店所掠人口來吾，即歸三人者，金帛不問也，又遣牒入夷中，訹以利害，無幾何，蠻以印狀來，願盡歸俘掠如約，安邊司聞而互招之，夷中悔，於是季允移檄，願得三夷人，成子曰：「如此，則吾為失信夷，禍必嫁於瀘。」不許，已而，大使又以為言，成子曰：「吾知權利害，為生靈計。」且即移書，以鬼章事報之，僚吏或請進兵，成子折之曰：「乞弟、卜漏之章，瀘父老至今言之疾首，可草草耶？」既又移書僉樞宇文挺臣曰：「守邊之道，安之而已。苟圖快意，未有不敗事者。」因以議不合求罷政，知夔州〈壬申春〉。

始季允聲言某日以兵出寨，蠻頗憚之，會東師司揭榜敘州境上，大略言：「本司已與西路商量，決無深入之理，仰邊民安業，毋得驚擾。」蠻人見之，知西路揚聲紿己，益無所憚。嘉定四年秋，余在雲凌，見司理參軍青陽誨，井研人，言夷人以黃紙作牒遺嘉州，其語殊倨，末有「故茲詔示」之語，安邊司俾寨官卻之，既又見提刑司屬官何逢年，資陽人，言近本司令寨官諭以先歸所掠漢人，而蠻書答云所掠此是婦女三十餘人，近悉有娠，須產畢乃可送，其侮慢如此。〈原闕〉 謂人曰〈原闕〉 膽如粟奈何。是年九月辛酉，夷人又犯敘州，至宣化之二十里，季允怒，守臣史師道，青神人，時為承議郎，應報安邊司文書稽緩，而成子稍庇之，史，本大使所薦，至是劾之，鐫二秩罷歸。大使司知蠻不可致，五年春，遣興元後軍統領劉雄等二人，將西兵千人，自嘉、敘二州分道並進，又遣迪功郎新本路提刑司檢法官安伯恕往敘州節制之。伯恕，廣安人，故同知樞密院子厚之四世孫〈嘉定初，宣撫司下總領所書填迪功郎告，予之調緜谷尉文，鎖廳請文解，又試中大法，又為銓試第一名，辟提刑司檢法兼制置大使司屬官〉。是年三月，官軍入蠻境，方接戰，土丁某人斷小酋之首，蠻人驚潰，官軍小捷，其酋米在據羊山江之水囤，堅不肯降，囤在峻灘之中，水淺舟不可行，濤深人不可涉，大使聞之，移書季允曰：「但聲言伐木造舟，攻其水囤，則米在其降矣。」季允從之，米在果請降，然不肯受盟，邊吏遣土丁十餘人入蠻為質，米在乃令其徒數十詣寨納降，安邊司盡以十二年稅犒與之，米在以墮馬為辭，終不出。是役也，所掠邊民數百人，得還者十三人而巳，捷奏上，大使轉三官為通奉大夫，伯庸亦轉一官，季允進直煥章閣，伯恕特改次等京官，餘人並進一官。議者疑入粟改官非舊典，大使司乃奏言伯恕之出，有蠻九百餘人詣軍前投降，又言其始以獻策復關表四郡，便宜補官，乞依任子例，特與改秩，乃除大理評事，命下，安已赴類省試合格矣，或曰所謂投降九百人者，本吾邊民，皆為人傭耕，方官軍之出也，招安將諭之曰：「〈原闕〉節制且來，汝曹當詣馬前聲喏。」邊民從之，招安將謂〈原闕〉曰：「此降羌也。」 〈原闕〉以三百人送長寧軍巡檢官養濟，後又以二百人益之。巡檢者每人食日飯以一溢米，既又不能賙，率多餓死，餘四百人蓋莫知所終。邊上舊有平戍莊，地極膏腴，久為勢家所擅，季允以錢二萬七千緡市之，收其田客近四百家，以為土丁，因食其地，至今不廢〈田租二千七百石，每七石贍一丁〉。

癸酉虛恨之變

嘉定癸酉仲冬十七日，虛恨蠻犯嘉定府峨眉縣中鎮寨，寨在羊山江南，去府二百五十里，硬寨在江之北。先是，蠻人數為邊害，乍降乍服，嘉泰二年夏，其都王——崖烈者，始款中鎮寨，請五年犒物，自慶元四年以來者，刻石作誓而歸，提刑司但以四年犒物予之，蠻人數來欲得本年犒物，官執例不予，蠻人怒掠邊民十四人而去，土丁追之，梟其七級，其年十一月也。制置使謝用光聞之，乃於羊山江南築師院平等三硬寨以防其衝突。明年三月，蠻徑犯師院平，十月，又犯籠蓬堡，寨將馬槱知不可遏，乃遣人與之打話，陳益之〈謙〉提點本路刑獄，亦欲招安之，蠻人聽許，明年春，遣峨眉令楊鴻往中鎮受其降，蠻至塞，未給犒物，馬槱以其屢鈔掠也，恨之多所要索，蠻怒而去，槱俟其出塞，俾土丁邀之於道，殺蠻人北二等三十二人〈嘉泰四年正月丁亥〉，槱以功補進義校尉〈開禧二年〉，蠻人怨怒，自是不出者十餘年。

壬申夏，李季允來司臬事，屢招來之，蠻人終不至。是月十九日，憲使楊伯昌子謨〈飛烏人。時以朝散大夫直華文閣〉、郡守任處厚傳父〈彭山人。時為朝奉大夫〉方會飲，坐中有土丁二人馳報蠻人六七款塞，願受犒，且納蠻刀為信，寨已給降旗矣，余時在府中，聞其事，謂府倅及憲屬曰：「此詐也。」翊日，再得報蠻近寨者已六十餘人，午後得報蠻二百餘人夜扣硬寨門求戰，已出士丁二千渡江禦之矣。槱又言寨有土丁及家人凡五千，皆驍勇可用，不必濟師，時知縣事奉議郎眉山宋大椿、尉從政郎南谿史子申適皆沿檄以出，在邑者惟主簿一人，以累舉得官，通攝其事，外傳蠻人近寨者，實六七百人，槱所言非實也。二十一日，得報蠻人犯硬寨，殺土丁一人，掠二十五人而去。二十九日，得報蠻人復歸巢穴，時土丁被掠者近二百人，提刑司不欲生事，乃遣人自邛部川招安之，伯昌嘗守黎州，以信厚為諸蠻所服，邛部川因往來為之傳道。甲戌春正月，邛部川蠻人速臼至羅忽寨，言虛恨蠻人有歸順之意，提刑司遣從政郎權本司僉廳昌元封壽源、巴西縣主簿沈黎李時開往中鎮寨，隨宜應接，於是虛恨都王遣其徒庫崖來打話，庫崖以馬槱嘗殺北二也，疑之，欲得其子弟為質，槱難之，已而沈黎大渡河監渡官劉如真遣其子與親屬共三人入蠻為質，庫崖乃來。四月辛亥，渡河至北岸，庫崖欲得十二年歲犒，凡為絹二千四百匹、鹽茶四千七百斤、銀百兩、鉎釜二百，牲酒之屬不與焉，又欲得都王每三年轉官告命、金帶、紫袍、銅印之屬，及北二等三十一人骨價。先是，槱之上世有田在寨之南北岸，歲收租四千餘石，後有旨以其田贍邊，世選馬氏一人為寨將，佃戶為土丁防守邊面，所謂歲犒者，例以邊租三百石市之，自北二死，蠻人不出租稅，悉為之所私，至是度無以償，乃好詞紿蠻人，歸諭都王，因其出寨，遣土丁二百襲之。癸丑，旦至牛渡，遇諸蠻，即縱兵掩殺之，庫崖與其徒三十六人皆死，土丁被殺者七人，傷者又數 人，蠻人大怒，取當子三人刳裂之，議者因欲以殺蠻為功，伯昌不可。五月丙子，以槱屬吏，槱令其家丁百數詣提刑司訟冤，僚吏各請釋之，伯昌不從，卒正其罪，獄成，槱上私用邊租及他罪計贓，當死，伯昌上於朝，有旨制置司酌情行遣，制置司尋奏奪槱官，羈管大寧監，其年十月也。於是籍土丁之壯健者二千人，月廩之，俾守諸寨，歲賞錢二萬四千緡，蠻人聞槱以罪去，怨怒稍解，既又知邊頭有備，憚之，自是不復輕鈔掠矣。

左須夷人出沒

黎雅徼外夷人，舊不相通，乾道六年，雅州沙平夷人與嵓州夷人相攻，沙平求援於左須夷人楊出耶，因而獲勝。出耶者，本黎州五部落夷人也。於是，自榮經之佛籠谿剏開生路入嚴道之商思，經尾乾河至榮經之苦䒵壩，由煙河山頂透丑部落地分，把截將王思恭即率土丁塹其道而堙之。淳熙四年八月壬辰，思恭復往巡邏，則有木皮寮在焉，乃聞於州，委榮經簿毀折。七年三月，出耶復入漢地，焚掠乾河一帶居民。八年十一月，制置司始知之，令思恭起遣歸部，且調雄邊軍三百就縣屯駐。九年三月甲戌，思恭以土丁、官軍逐去之，四月癸丑，出耶復自乾河至小思經，出沒鹵掠，遂即苦䒵壩剏立碉囤，五月壬申，復為思恭所逐，焚其囤，又即木頭寮山頂為寨屯泊，皁望官兵。十年二月壬戌，出耶始至碉門寨受犒納降旗，州遣兵焚其囤舍，及所種麥，且給出耶蕃官帖，月以錢米予之。十一年二月己未，其徒二人復越入乾河省地，為都巡檢官兵所殺，壬申夜，出耶遂引兵，與夷人河泥兄弟，突出大河，攻木頭寮寨以索骨價錢為詞，土丁力不勝，遂遁，出耶焚掠居民八十餘家，凡三日而去，州聞其事，立賞錢千緡，募能生致或斬出耶首者，及出耶悔過歸順，則待之如初。乙亥，碉門知寨與夷人暖誓，別立誓書，漢蕃安心互市，會嵓州夷人至碉門互市，知出耶為漢人所討，遂帶器甲，欲來攻出耶，并害沙平，以報前日之讎，沙平夷懼，即攻擊河泥兄弟，又以財物賂出耶，使去，出耶乃退居鵠打鵶，制司聞其事，調榮經所屯飛山、雄邊軍，以是月庚辰至，始陽州以木頭寨不可守，乃別建寨於史村山。三月丁未，州出信旗，并委曲府碉門寨將胥燦，使往沙平招安，出耶又以骨價錢償之乃止，自是沙平、嵒蕃之隙益深矣。

龍州蕃部寇邊

文、龍州蕃部皆氐羌遺種也，文州蕃兵多至數千人，龍州才四百而已。蓋自大魚城木瓜平，以至後村，不過十數部，部不過數十人。木瓜平有李蒙族，後村有董家族，近文州則有白馬丹族。自熙寧八年，始有旨推排近邀有物力稅戶團結寨子，弓箭夫共一千六十三人，輪戍漁谿、濁水、乾坡三寨，月一替，餱糧、器械自備，由是不能久，老弱備數，名存實亡，夷人易之。慶元二年、六年，連寇清川、平郊二寨，興州都統制郭杲調大軍擊之，則已去矣，會杲與總賦官王寧德和不叶，徒久戍以困之，杲死，軍乃解。

先夷人常至濁水寨互市，寨有土豪三四，受而儲之，夷人恃以為命，及蘇肅之為守，或告以土豪既擅博易之利，顧又反挑夷人生事招釁，肅之乃罪土豪而移之，夷人至無所歸，自是茶鹽糧米之屬，皆不可得，夷人困怒。嘉泰元年春，遂掠平郊寨，劉仲洪〈德秀〉為制置使，請於朝，調西兵二百，分屯清川、平郊、濁水、花平四寨，以遏其衝突。三年正月十八日戊子夜，夷人潛入，掠大崖堡，二月二十一日庚申夜，進陷濁水寨，焚寨柵，奪其印，執銀冶巡檢兼知寨范浩，併其家屠之，蓋浩首罪土豪，絕其博易故也。謝子肅〈源明〉為制帥，調龍州彰明大軍四百往討之，吳曦為興州帥，因命權統領王鉞、準備將李好義俱行，鉞聞木瓜平族首李蒙大等結約未已，遂悉兵以出，曦又遣緜州後軍正將李堯輔，以所部三千赴之。三月十九日戊子，夷人攻五湊堡，後二日，圍銀冶場。四月八日丙午，復掠五湊堡，鉞遣兵追襲，後六日，得其二級而還，子肅聞夷人已去，乃檄潼川路兵馬鈐轄范仲壬，往圖其事，仲壬單騎而至，召土豪與語，欲誘夷人來計事，即殺之，土豪得其情，仲壬無以應，卒不得其要領而歸，夷人亦不出，但重勞餉給，事聞，五月十一日戊寅，有旨制置、都統司重立賞榜，召募土豪鄉導，并青巡尉弓兵，併力掩捕，制司遂立賞錢四千緡。七月，王鉞命李好義及部將何師雄等，以選士二百人深入，十三日己卯，晚渡大魚河，十四日庚辰旦，夷人望見官軍，即走入箐，官軍追之，斬八級，夷人奏險，官軍不能進，乃還焚其部帳，夷人怒，復糾合以追官軍，凡三百餘里，日晚，好義等僅得濟河，十五日辛巳，還至濁水寨，二十六日壬辰，夷人約降，制置司不敢決，八月二十一日丙辰，以其事申樞密院，大略謂：「不即受降，恐失事機；誘而縛之，又傷大信。」未報，制置司恐夷人再入，九月三日戊辰，以便宜檄都統制納降，仍再申樞密院，大略謂：「若更遲延，恐蕃部生疑，兵連禍結。」十月十三日戊申，李蒙大者，率其徒二百至濁水源穀子龍下，守臣楊熹委江油令馬崇謙與王鉞，往受其降，夷人獻六牛以為禮，又歸所掠銅印，後二日，制置司被旨，以李蒙大原係漢人，竄入蕃界，結誘侵犯，罪在不赦，事與文州蕃部不同。十九日甲寅，制置司復奏夷人服順乞降，儻於此時沮卻，恐獸窮必噬，反生後患。四年正月八日壬申，得旨許之，制置司先奏夷人開展封堠約二百里，及獻水銀、硃沙窟一處，既遂言此皆夷人養生之具，恐難遽受，又慮或生希覬，引惹邊釁，猝未寧息，乞賜還蕃部，亦許之，於是犒夷人錢引七百、銀碗三，將士皆受賞而歸，留大軍二百五十人屯濁水寨，通舊為四百五十。嘉泰元年，所差者又乞籍定寨夫，官給軍器，五日一閱，及於乾坡、漁谿、濁水三寨之側築小堡三十，徙並邊民戶二百四十往居之。乾坡寨在平地中，無險扼，王鉞又請於其前築水�山寨，以為戍守之所，朝廷皆從之，自是蕃部稍帖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