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呂精義/內篇卷七

內篇卷七

○旋宮琴譜第九之下

雅樂失傳,賴琴及笙二器尚在,雖與古律不無異同,若與歌聲高下相協,雖不中,不遠矣。以人聲為律準,雖百世可知也。《詩》不雲乎:「鼓瑟鼓琴,笙磬同音。」蓋笙與琴瑟,一堂之樂也。以笙定琴,以琴定瑟,以琴瑟協歌詠,以定八音,則雅樂可興矣。古人琴瑟定弦,皆以笙管為準。《後漢志》所謂「弦以緩急清濁,非管無以正也」。琴有八十四聲,置八十四以十二除之,得七,是知每均當具七音。自隋何妥建議廢旋宮法,由是以來,世俗琴士不識七音為均之琴。惟笙皆是七音為均,卻無五音為均之笙。援笙為琴瑟作證,不亦深切著明乎!朱熹蔡元定皆不非七音,陳陽何人,乃敢非之!《樂記》曰:「不知聲者,不可與言音;不知音者,不可與言樂。」何妥陳陽之謂也,至今儒者疑信相半,七音之均幾乎息矣!此篇特為七音之均而作。琴中八十四聲,隻用笙中七簧定之,以簡馭繁,妙法也歟!

八十四聲新說:古琴有三等四調:一曰大琴正調;二曰中琴平調;三曰小琴清調;四曰瑟調。瑟調最高,古人重之。

右十二均七音琴圖,律之大者常在大弦,律之小者常在小弦。若夫宮商,則無定位。有以第一弦為宮者,有以第二弦為宮者,有以第三、四、五、六、七弦為宮者。宮旋而律不旋,正所謂旋宮也。先儒泥於宮濁羽清之說,遂謂宮商常在大弦,徵羽常在小弦;及至論律,則有正律變律之別。此乃律旋而宮不旋,非所謂旋宮也。要之,旋宮譜中所用諸律皆正律耳,無變律之理也。但有變宮變徵二音,變宮變徵二音亦正律也。或誤指為變律,非也。宜正其名,名之曰中和者,所以破陳陽《樂書》之謬也。

△正字出處

《後漢志》曰:「黃鍾為宮,太蔟為商,姑洗為角,林鍾為徵,南呂為羽,應鍾為變宮,蕤賓為變徵。此聲氣之元,五音之正也。」△應字出處

《樂記注》曰:「宮商角徵羽,雜比曰音,單出曰聲。樂之器,彈其宮則眾宮應。然不足樂,是以變之,使雜也。」《易》曰:「同聲相應」。△和字出處

《春秋》《左傳》:「齊景公曰:『唯據與我和夫!』晏於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為和?

若琴瑟之專壹,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同字出處

《樂記疏》曰:「引《易》曰:『同聲相應。』《易》《文言》文謂『同聲相應』之義也,同聲雖相應,不得為樂;必有異聲相應,乃得為樂耳。」

按《文獻通考》載:「宋朝太常琴製:第一弦為黃鍾,第二弦為太蔟,第三弦為姑洗,第四弦為蕤賓,第五弦為林鍾,第六弦為南呂,第七弦為應鍾。」各隨鍾律彈之,正與古法相合,而陳陽薑夔皆非之,妄矣。但宋制以琴之第七徽為中聲,其說非是。

以上八十四聲皆是正律,無所謂變律也,若夫清聲則有之矣。然而清濁相合,實散相應,亦無孰正孰半許多分別,是故律皆注以正字,恐人誤信先入之說,仍指為變半耳。自漢京房謂仲呂不復生黃鍾,故有變律;自漢劉歆謂黃鍾不為他律役,故有半律。今以琴笙二器考之。黃、太、姑、蕤、林、南、應七音,為黃鍾之均。若縵其第四弦,按九徽吹合字,則散聲為仲呂,是名仲呂之均。又縵其第七弦,按九徽吹上字,則散聲為無射,是名無射之均。若以仲呂之均考之,十徽按一與散四應,是為仲呂之宮;十徽按二與散五應,是為仲呂之商;十徽按三與散六應,是為仲呂之角;十徽按五與散一應,是為仲呂之徵;十徽按六與散二應,是為仲呂之羽;十徽按七與散三應,是為仲呂之和;九徽按三與散七應,是為仲呂之中。所謂商、角、徵、羽、中、和六聲,即是林、南、黃、太、應、姑,六律皆正律也,而無所謂變黃鍾等,則知先儒謂有變律之說誤矣。若以無射之均考之,十徽按一與散四應,是為無射之徵;十徽按二與散五應,是為無射之羽;十徽按三與散六應,是為無射之和;十徽按四與散七應,是為無射之宮;十徽按五與散一應,是為無射之商;十徽按六與散二應,是為無射之角;九徽按六與散三應,是為無射之中。所謂商、角、徵、羽、中、和六聲,即是黃、太、仲、林、姑、南,六律皆正律也,而無所謂半黃鍾等,則知先儒謂有半律之說誤矣。大抵樂家所謂宮者,謂均主耳,非清濁之謂也。長律為宮,短律為羽,則宮濁而羽清;短律為宮,長律為羽,則宮清而羽濁。伶州鳩謂「大不腧宮,細不過羽」,聊舉黃鍾之均為譬,非通論也。夫旋宮之法廢,蓋由先儒泥於宮濁羽清之說,是故不可不辨。今以琴音證之,則斯理昭然矣。

以上論琴,以下兼論琴瑟。

講律呂者,為興樂耳。律者,體也;樂者,用也。體用兼備,庶幾全書。先儒獨詳於律而略於樂,有體無用,非全書也。琴瑟與笙,互相為用。《曲禮》曰:「士無故不徹琴瑟。」而《燕射》及《鄉飲》、《鄉射》獨有瑟而無琴。《鹿鳴》先瑟而後琴。《山樞》、《車鄰》隻言瑟而不言琴。《論語》言瑟再三,亦不言琴。以此觀之,瑟之於琴尚矣。自操縵失其傳而弦歌之聲遂絕;不絕如線者,琴與笙在也。以笙定琴,以琴定瑟,則得之矣。

雅樂秘傳子午二琴【用琴二張,不論古琴時琴皆可,但要音好者耳。】

北極在子,南極在午,子午者天樞也,故最尊最貴,超勝餘方也。子即黃鍾,午即蕤賓,十二律中惟此二者最尊最貴,是以琴家尚之,為雅樂樞機也。

子琴七音定弦捷法即是黃鍾之均。

一弦黃鍾為宮吹上字按十徽定之,實音為仲呂,散聲即黃鍾。

二弦太蔟為商吹尺字按十徽定之,實音為林鍾,散聲即太蔟。

三弦姑洗為角吹工字按十徽定之,實音為南呂,散聲即姑洗。

四弦蕤寅為中吹凡字按十徽定之,實音為應鍾,散聲即蕤賓。

五弦林鍾為徽吹合字按十徽定之,實音為黃鍾,散聲即林鍾。

六弦南呂為羽吹四字按十徽定之,實音為太蔟,散聲即南呂。

七弦應鍾為和吹一字按十徽定之,實音為姑洗,散聲即應鍾。午琴七音定弦捷法即是蕤賓之均。

一弦大呂為徵吹上字按十一徽定之,實音為仲呂,散聲即大呂。

二弦夾鍾為羽吹尺字按十一徽定之,實音為林鍾,散聲即夾鍾。

三弦仲呂為和吹工字按十一徽定之,實音為南呂,散聲即仲呂。

四弦蕤寅為宮吹凡字按十徽定之,實音為應鍾,散聲即蕤賓。

五弦夷則為商吹合字按十一徽定之,實音為黃鍾,散聲即夷則。

六弦無射為角吹四字按十一徽定之,實音為太蔟,散聲即無射。

七弦黃鍾為中吹一字按十一徽定之,實音為姑洗,散聲即黃鍾。雅樂秘傳定瑟弦法

解弦更張,草草上畢。斜排瑟柱如箏馬然,隻作一行,勿作兩行。將柱排就,然後定弦,隻許緊弦,不許移柱,欲常如雁行耳。彈時移柱無妨,不可膠也。後項白文五十一字,寫紙條,貼嶽上。

黃中第一弦黃鍾中聲,與子琴第一弦散聲同。大中第二弦大呂中聲,與午琴第一弦散聲同。太中第三弦太蔟中聲,與子琴第二弦散聲同。

夾中第四弦夾鍾中聲,與午琴第二弦散聲同。姑中第五弦姑洗中聲,與子琴第三弦散聲同。仲中第六弦仲呂中聲,與午琴第三弦散聲同。

蕤中第七弦蕤賓中聲,與子午二琴第四弦散聲同。林中第八弦林鍾中聲,與子琴第五弦散聲同。夷中第九弦夷則中聲,與午琴第五弦散聲同。

南中第十弦南呂中聲,與子琴第六弦散聲同。無中第十一弦無射中聲,與午琴第六弦散聲同。應中第十二弦應鍾中聲,與子琴第七弦散聲同。

黃清第十三弦黃鍾清聲,與子琴第一弦七徽實音同。大清第十四弦大呂清聲,與午琴第一弦七徽實音同。太清第十五弦太蔟清聲,與子琴第二弦七徽實音同。

夾清第十六弦夾鍾清聲,與午琴第二弦七徽實音同。姑清第十七弦姑洗清聲,與子琴第三弦七徽實音同。仲清第十八弦仲呂清聲,與午琴第三弦七徽實音同。

蕤清第十九弦蕤賓清聲,與子午二琴第四弦七徽實音同。林清第二十弦林鍾清聲,與子琴第五弦七徽實音同。夷清第二十一弦夷則清聲,與午琴第五弦七徽實音同。

南清第二十二弦南呂清聲,與子琴第六弦七徽實音同。無清第二十三弦無射清聲,與午琴第六弦七徽實音同。應清第二十四弦應鍾清聲,與子琴第七弦七徽實音同。

小黃清第二十五弦小黃鍾清聲,與午琴第七弦七徽實音同。黃中隔八下生林中【勾黃擘林)。】林中隔六上生太中【擘林抹太)。】太中隔八下生南中【勾太擘南)。】

南中隔六上生姑中【擘南抹姑)。】姑中隔八下生應中【勾姑擘應)。】應中隔六上生蕤中【擘應抹蕤)。】蕤中隔六上生大中【擘蕤抹大)。】

大中隔八下生夷中【勾大擘夷)。】夷中隔六上生夾中【擘夷抹夾)。】夾中隔八下生無中【勾夾擘無)。】無中隔六上生仲中【擘無抹仲)。】

仲中隔八下生黃清【勾仲擘黃)。】黃清隔八下生林清【勾黃擘林)。】林清隔六上生太清【擘林抹太)。】太清隔八下生南清【勾太擘南)。】

南清隔六上生姑清【擘南抹姑)。】姑清隔八下生應清【勾姑擘應)。】應清隔六上生蕤清【擘應抹蕤)。】蕤清隔六上生大清【擘蕤抹大)。】

大清隔八下生夷清【勾大擘夷)。】夷清隔六上生夾清【擘夷抹夾)。】夾清隔八下生無清【勾夾擘無)。】無清隔六上生仲清【擘無抹仲)。】

仲清隔八下生小黃清【勾仲擘小黃)。】

下生順行,隔八相和。用右手中指鉤,大指擘【猶琴家大間勾)。】

上生逆行,隔六相和。用右於食指抹,大指擘【猶琴家小間勾)。】

古人鼓瑟,別有指法,與今太常所習者異。未達之士,黨同排異,不驚疑者鮮矣。請論其略。夫《詩》有之:「妻子好合,如鼓瑟琴」。瑟音失傳,當以琴音校正,則得之矣,斯譜是也。鉤抹以大弦為正者,則必以小弦為應和;擘托以小弦為正者,則必以大弦為應和。此自然之理也,亦猶琴焉。大弦鳴則小弦應之,小弦鳴則大弦應之,乃琴瑟之常理,何嘗妄分其大小哉!太常之瑟,右手不鼓小弦,左手不鼓大弦,蓋為異說之所惑也。《韓非子》書有云:「齊宣王問巨倩曰:『儒者鼓瑟乎?』對曰:『不也。瑟也者,以小弦為大聲,以大弦為小聲,是細大易序,貴賤易位也。儒者謂害義,故不能。』宣王曰:『善。』韓子,法家者流,矯枉過正,泥於尊君卑臣,故有是喻。雖然,韓子不獨善喻,亦可謂知瑟矣。蓋瑟,大弦小弦互相倡和,古之制也;專以小應大,近代之拘也。上古瑟製,周世猶存,韓子蓋據當時所親見者如此。禮失求諸野,斯之謂歟!學者取其幸睹瑟製之存,不以文害辭,而以意逆誌可也。遂謂儒家真不鼓瑟,正猶癡人前說夢耳。好事者又從而辯之,非夢中說夢乎!近代惑於其說,因而改易古人瑟製,若今太常之所習者,誤矣。又按《莊子》《文子》二書皆云「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其言最古,必有所本,是周人未嘗謂中弦不彈也。《淮南子》書亦云「瑟,鼓之,二十五弦皆應」,是漢人未嘗謂中弦不彈也。杜代《通典》雲「頌瑟,二十五弦盡用之」。則知唐制亦與周漢制同。《文獻通考》云:「宋朝太常瑟用二十五弦,具二均之聲,第一弦黃鍾中聲,第十三弦黃鍾清聲。左右手互應,清正聲相和。」所謂第十三弦,即中弦也。既言「互應」,必非不彈矣。原夫初設黃弦主意,以其弦多難辨,遂將黃鍾黃之,都黃弦即知是黃鍾,使人易認,彈不錯耳。後乃傳訛,謂君弦不宜彈,於君弦傍添設黃鍾,當隔八乃隔九,誤矣。然非初設黃弦者之意也。夫樂,以作為吉,不作為凶,有故則設而不作。既添設君弦,乃設而不作,則是樂中無君,非吉兆也,無乃不可乎!愚議黃弦之設,無可無不可。但作黃鍾彈之,其傍便作大呂,勿重添黃鍾也。第二十五弦為黃鍾清聲,俗呼六者是也。夫如此則隔八相生,而無不協矣。返本還元,循環無端,乃最精之妙義,亦復古制之一端也。雖然,不如不用黃弦尤妙,此惟可與達者言之。古用瞽者鼓瑟,而朱黃其何能別哉!大抵瑟之為器,弦雖多而指法極少,初學惟患不熟,熟則絕妙,超勝於琴遠矣,好古君子宜盡心焉。

△初學操縵口訣以笙定琴,以琴定瑟。以簡馭繁,萬無一失。瑟音雖多,琴律止七。琴有乃彈,琴無不必。琴引瑟音,瑟協琴律。琴瑟協同,音律引出。

琴瑟非二,音律如一。皆成操縵,則能事畢。

△瑟譜四字指法【十三字操縵用正、應、和、同四字。十六字操縵惟用正、應、和三字。】正者中聲,右手中指鼓。【圓印朱書】應者清聲,左手中指彈。【方印朱書】

和者隔八,右手大指擘。【方印朱書】同者專壹,兩手聲一般。【圓印墨書】

凡初學瑟者,左右兩手十指皆伸,切忌屈其小指,自與箏手不同。七音以周《關雎》為祖,二譜對彈,琴瑟同音,則初學易曉也。△十六字操縵引

滄浪之水清兮,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兮!

滄浪之水濁兮,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兮!△正應和三字譜正應正和正應〓正和正應〓正應正和正應關雎五章,章四句。

陝西西安府學中有前代石經作《關雎》五章,今從之。

凡《大雅》皆宮調曲,《小雅》皆徵調曲,周魯二頌皆羽調曲,十五《國風》皆角調曲。周《詩》三百篇通不用商調,惟《商頌》五篇則皆商調耳。有說,詳見《外篇》第五卷中。

以上論七音為均及周樂不用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