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選唐宋文醇 (四庫全書本)/全覽1

御選唐宋文醇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序
  不朽有三立言其一言之無文行而不逺若是乎言之文者乃能立於後世也文之體不一矣語文者説亦多矣羣言淆亂衷諸聖當必以周孔之語為歸周公曰言有序孔子曰辭逹而已矣無序固不可以逹欲逹其辭而失其序則其為言奚能雲粼波折而與天地之文相似也然使義則戔戔而言有枝葉妃青嫓白雕琢曼辭則所謂八代之衰已其咎同歸於無序而不逹抑又有進焉文所以足言而言固以足志其志已荒文將奚附是以孔子又曰言有物夫序而逹逹而有物斯固天下之至文也已昌黎韓愈生周漢之後幾五百年逺紹古人立言之軌則其文可謂有序而能逹者然必其言之又能有物如布帛之可以暖人菽粟之可以飽人則李瀚所編七百篇中猶且十未三四况昌黎而下乎甚矣文之至者不易得也明茅坤舉唐宋兩朝中昌黎栁州廬陵三蘇曽王八大家薈萃其文各若干首行世迄今操觚者膾炙之本朝儲欣謂茅坤之選便於舉業而弊即在是乃復増損之附以李習之孫可之為十大家欲俾讀者興起於古毋祗為發䇿決科之用意良美矣頋其識之未衷而見之未當則所去取與茅坤亦未始徑庭朕讀其書嘉其意而亦未嘗不懲其失也夫十家者謂其非八代駢體云爾駢句固属文體之病然若唐之魏鄭公陸宣公其文亦多駢句而辭逹理詣足為世用則駢又奚病日月麗乎天天之文也百糓草木麗乎土地之文也化工之所為有定形乎哉化工形形而不形於形而謂文可有定形乎哉頋其言之所立者何如耳勅幾之暇偶取儲欣所選十家之文録其言之尤雅者若干首合而編之以便觀覽夫唐宋以来名儒碩士有序有物之嘉言固不苐十人已矣雖然嘗鼎一臠亦足以知道腴之可味况已斟其雉膏哉
  乾隆戊午秋九月御筆
  凡例
  一各家之文有經
  聖祖仁皇帝御評者用黄書恭載篇首以昭異代儒臣千
  古之至榮
  一朱子韓文考異採取古人之語居多然未著其姓氏既難根尋且已多經朱子繩削者故並錄為朱子評語
  一文之短長抑揚髙下及起伏照應本無定法所謂天機至則律吕自調耳古今人評此者並不錄恐印定後人眼目也
  一是編所采古今人評䟦及詩文論説在唐為栁宗元李商隠孫樵在宋為穆修歐陽修司馬光吕公著蘇軾蘇轍石介黄庭堅王安石王定國邵伯温伊川程子朱子吕祖謙真徳秀洪邁周必大葉夢得葉適黄震陳善朱弁王應麟王明清劉克荘徐度謝枋得在元為虞集在明為邱濬胡居仁楊慎
  唐順之林希元茅坤姜寳王慎中王世貞李廷機王志堅黄道周陳子龍徐孚逺凌安國凌安世在本朝為張英勵杜訥李光地儲欣蔡世逺皆取其於文有所發明者但積巻浩瀚奚能遍覽就目之所及錄之云耳其文中所載姓名字蹟有須考者間採錄本史以備叅詳
  一各家文凡書序論記等各以類編惟蘇軾上書奏狀對䇿諸篇以年月先後編次縁軾進諫自有次第故不與諸家一例也
  一是編始雖取材於儲欣選本復有欣本所遺而不可不採者亦並錄入通計十之二





  乾隆三年九月初九日奉
  㫖開列校刻諸臣職名
  監造
  議政大臣辦理藩院尚書事務兼理總管内務府和碩莊親王允 祿
  校對
  經筵講官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張 照
  校刋
  翰  林  院   編  修朱良裘
  董邦達
  翰  林  院  檢  討吴 泰
  唐進賢
  萬松齡
  翰  林  院 庶 吉 士帥家相
  馮 祁
  吴 紱
  監造
  内務府南苑郎中兼佐領加六級紀錄八次雅爾岱内務府武備院郎中兼佐領加六級紀錄四次永 保内務府織染局員外郎加三級李之綱
  内 務府 廣儲司司庫加二級三 格武  英  殿  監  造西 寜
  恩 克
  武 英 殿 委 署 主 事永 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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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御選唐宋文醇目録    總集類
  昌黎韓愈
  巻之一雜著
  原毁
  對禹問
  雜説一
  雜説二
  雜説三
  雜説四
  讀荀
  讀鶡冠子
  讀儀禮
  讀墨子
  獲麟解
  進學解
  師説
  守戒
  巻之二雜著
  五箴五首并序
  釋言
  伯夷頌
  後漢三賢贊三首
  鄆州谿堂詩
  爭臣論
  張中丞傳後叙
  愛直贈李君房别
  圬者王承福傳
  太學生何蕃傳
  巻之三
  答竇秀才書
  答尉遲生書
  上宰相書
  答崔立之書
  答李翊書
  答李翺書
  上張僕射書
  與崔羣書
  與衛中行書
  巻之四書 啓 序
  與馮宿論文書
  答劉正夫書
  答陳生書
  答呂毉山人書
  與鄂州桞中丞書第二首
  上留守鄭相公啓
  送竇從事序
  送孟東野序
  上巳日燕太學聽彈琴詩序
  送陳宻序
  送李愿歸盤谷序
  送董邵南序
  贈崔復州序
  贈張童子序
  巻之五
  送區册序
  送王秀才序
  送浮屠文暢師序
  送髙閑上人序
  送殷員外序
  送楊少尹序
  送石處士序
  送温處士赴河陽軍序
  送鄭尚書序
  送水陸運使韓侍御歸所治序
  石鼎聨句詩序
  巻之六記 議 狀 表
  汴州東西水門記
  燕喜亭記
  藍田縣丞㕔壁記
  新修滕王閣記
  禘祫議
  論淮西事宜狀
  論今年權停舉選狀
  論佛骨表
  為裴相公讓官表
  巻之七順宗實録 祭文 哀辭
  順宗實録紀張萬福陸贄陽城
  祭田横墓文
  祭郴州李使君文
  祭河南張員外文
  祭栁子厚文
  祭侯主簿文
  祭馬僕射文
  祭鄭夫人文
  祭十二郎文
  獨孤申叔哀辭
  巻之八
  平淮西碑
  南海神廟碑
  栁州羅池廟碑
  衢州徐偃王廟碑
  袁氏先廟碑
  曹成王碑
  巻之九碑銘 墓誌銘
  魏博節度觀察使沂國公先廟碑銘
  江南西道觀察使贈左散騎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銘
  唐故相權公墓碑
  殿中少監馬君墓誌
  考功員外盧君墓銘
  李元賓墓銘
  施先生墓銘
  唐故江西觀察使韋公墓誌銘
  巻之十墓誌銘 雜文
  試大理評事王君墓誌銘
  故幽州節度判官贈給事中清河張君墓誌銘
  貞曜先生墓誌銘
  栁子厚墓誌銘
  南陽樊紹述墓誌銘
  鱷魚文
  送窮文
  毛穎傳
  河東栁宗元
  巻之十一賦 雜著
  解祟賦
  平淮夷雅二篇
  晉文公問守原議
  桐葉封弟辯
  捕蛇者説
  説車贈楊誨之
  宋清傳
  種樹郭槖駞傳
  梓人傳
  童區寄傳
  巻之十二雜著
  誡懼箴
  憂箴
  師友箴
  答問
  敵戒
  謗譽
  咸宜
  鞭賈
  序棊
  伊尹五就桀贊
  梁丘據贊
  武岡銘
  劍門銘
  夀州安豐縣孝門銘
  巻之十三
  與劉禹錫論周易九六説書
  答元饒州論春秋書
  答元饒州論政理書
  與友人論文書
  與呂恭書
  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答嚴厚輿論師道書
  報袁君陳秀才避師名書
  巻之十四書 啓
  答韋珩示韓愈相推以文墨事書
  報崔黯秀才書
  與韓愈論史官書
  與史官韓愈致段秀實太尉逸事書
  與太學諸生喜詣闕留陽城司業書
  答周君巢書
  與楊京兆憑書
  賀趙江陵宗儒辟符載啓
  巻之十五序 論
  愚溪詩序
  同吳武陵贈李睦州詩序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送徐從事北游序
  送婁圖南秀才遊淮南將入道序
  送崔子符罷舉詩序
  送從弟謀歸江陵序
  送澥序
  封建論
  巻之十六論 記
  守道論
  四維論
  辨侵伐論
  永州新堂記
  嶺南節度使饗軍堂記
  諸使兼御史中丞壁記
  四門助教㕔壁記
  永州萬石亭記
  始得西山宴游記
  鈷鉧潭記
  鈷鉧潭西小丘記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袁家渴記
  石渠記
  石澗記
  小石城山記
  巻之十七記 議 碑
  遊黄溪記
  興州江運記
  零陵三亭記
  零陵郡復乳穴記
  邕州馬退山茅亭記
  栁州山水近治可遊者記
  永州龍興寺東丘記
  駮復讐議
  箕子碑
  栁州文宣王新修廟碑
  巻之十八祭文 墓表 墓誌銘 狀 碣雜文弔萇叔文
  弔屈原文
  祭井文
  又祭崔簡神柩歸上都文
  唐故給事中皇太子侍讀陸文通先生墓表故秘書郎姜君墓誌
  故襄陽丞趙君墓誌
  覃季子墓銘
  段太尉秀實逸事狀
  國子司業陽城遺愛碣
  唐故御史周君碣
  乞巧文
  隴西李翺
  巻之十九賦 雜著
  幽懷賦
  復性書上
  復性書中
  復性書下
  陸歙州述
  髙愍女碑
  楊烈婦傳
  巻之二十書 奏狀 行狀
  答獨孤舍人書
  答王載言書
  薦所知於徐州張僕射書
  百官行狀奏
  故正議大夫行尚書吏部侍郎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贈禮部尚書韓公行狀
  關東孫樵
  巻之二十一賦 雜著 書 祭文 雜文大明宫賦
  讀開元雜報
  孫氏西齋録
  書何易于
  書田將軍邊事
  書褒城驛壁
  與髙錫望書
  與王霖秀才書
  祭梓童帝君文
  乞巧對
  廬陵歐陽修
  巻之二十二賦 雜著 書
  紅鸚鵡賦
  藏珠於淵賦
  明用
  書梅聖俞稾後
  桑懌傳
  上范司諫書
  上杜中丞書
  答吳充秀才書
  巻之二十三
  與髙司諫書
  與尹師魯第一書
  答陜西安撫使范龍圖辭辟命書
  與石推官第一書
  與石推官第二書
  答宋咸書
  答刁景純學士書
  與樂秀才第一書
  與張秀才第二書
  巻之二十四
  帝王世次圖序
  後序
  外制集序
  詩譜補亡後序
  集古録目序
  韻總序
  蘇氏文集序
  梅聖俞詩集序
  送徐無黨南歸序
  巻之二十五序 䇿問 論
  送王聖紀赴扶風主簿序
  送田畫秀才寧親萬州序
  送楊寘序
  送王陶序
  問進士策一
  問進士䇿四首之四
  泰誓論
  本論
  巻之二十六論 記
  為君難論上
  為君難論下
  吉州學記
  峴山亭記
  豐樂亭記
  醉翁亭記
  偃虹亭記
  王彦章畫像記
  仁宗御飛白記
  伐樹記
  巻之二十七狀 䟽
  議學狀
  論杜衍范仲淹等罷政事狀
  論史館日厯狀
  論茶法奏狀
  論選皇子䟽
  巻之二十八上書
  通進司上皇帝書
  凖詔言事上書
  論包拯除三司使上書
  巻之二十九劄子
  論乞令百官議事劄子
  論美人張氏恩寵宜加裁損劄子
  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
  請駕不幸温成廟劄子
  論臺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
  論逐路取人劄子
  論删去九經正義中䜟緯劄子
  論議濮安懿王典禮劄子
  巻之三十祭文 碑銘
  祭尹師魯文
  祭蘇子美文
  祭石曼卿文
  資政殿學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銘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銘
  巻之三十一碑銘 墓表
  鎮安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贈太師中書令程公神道碑銘
  觀政殿學士行兵部尚書西京留守贈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銘
  石曼卿墓表
  連處士墓表
  胡先生墓表
  瀧岡阡表
  巻之三十二墓誌銘
  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謝公墓誌銘資政殿學士尚書户部侍郎簡肅薛公墓誌銘
  翰林院侍讀學士右諫議大夫楊公墓誌銘太子太師致仕杜祁公墓誌銘
  故霸州文安縣主簿蘇君墓誌銘
  巻之三十三墓誌銘
  端明殿學士蔡公墓誌銘
  孫明復先生墓誌銘
  黄夢昇墓誌銘
  尹師魯墓誌銘
  徂徕石先生墓誌銘
  睂山蘇洵
  巻之三十四雜著
  權書心術篇
  權書法制篇
  權書孫武篇
  權書六國篇
  衡論重逺篇
  衡論廣士篇
  巻之三十五雜著 書 序 論
  名二子說
  送石昌言使北引
  上富丞相書
  上歐陽内翰第一書
  上歐陽内翰第四書
  上韓舍人書
  蘇氏族譜
  春秋論
  巻之三十六論 記
  洪範論序
  洪範上
  洪範中
  洪範下
  洪範後序
  嚳妃論
  明論
  辨姦
  蘇氏族譜亭記
  張益州畫像記
  木假山記
  巻之三十七狀 上書
  議修禮書狀
  上皇帝書
  睂山蘇軾
  巻之三十八賦 雜著
  赤壁賦
  後赤壁賦
  屈原廟賦
  灔澦堆賦
  黠鼠賦
  日喻
  問養生
  叔孫通不能致二生
  狄山論匃奴和親
  張九齡不肯用張守珪牛仙客
  和歸去來兮辭
  書韓魏公黄州詩後
  三槐堂銘
  巻之三十九
  上文侍中論𣙜鹽書
  上韓樞宻書
  與謝民師推官書
  與李方叔書
  與王庠書
  謝張太僕撰先人墓碣書
  答張文潛縣丞書
  巻之四十書 尺牘 序
  答李廌書
  上執政乞度牒賑濟因修廨宇書
  上呂僕射論浙西災傷書
  答䖍倅俞括奉議書
  與滕逹道第二十二首
  與李公擇第十一首
  與王庠第五首
  鳧繹先生詩集序
  范文正公文集序
  江子靜字序
  巻之四十一
  禮以養人為本論
  既醉備五福論
  詩論
  禮論
  論閏月不告朔猶朝於廟
  宋襄公論
  伊尹論
  周公論
  巻之四十二
  荀卿論
  韓非論
  留侯論
  賈誼論
  鼂錯論
  續歐陽子朋黨論
  屈到嗜芰論
  巻之四十三
  論養士
  論魯隠公
  論隠公里克李斯鄭小同王允之
  論管仲
  論周東遷
  論商鞅
  論始皇漢宣李斯
  論項羽范増
  巻之四十四
  超然臺記
  寳繪堂記
  睂山逺景樓記
  石鐘山記
  衆妙堂記
  喜雨亭記
  中和勝相院記
  李氏山房藏書記
  巻之四十五上書 狀
  上皇帝書
  議學校貢舉狀
  諫買浙燈狀
  上神宗皇帝書
  巻之四十六上書
  再上皇帝書
  擬進士對御試䇿
  代張方平諫用兵書
  代滕甫論西夏書
  巻之四十七
  論河北京東盗賊狀
  論浙西災傷第一狀
  論積欠狀
  論綱梢欠折利害狀
  朝辭赴定州論事狀
  巻之四十八劄子
  述災沴論賞罰及修河事繳進歐陽修議狀劄子
  乞郡劄子
  論邊將隠匿敗亡憲司體量不實劄子乞免五榖力勝稅錢劄子
  乞校正陸贄奏議上進劄子
  巻之四十九祭文 碑
  祭歐陽文忠公文
  表忠觀碑
  宸奎閣碑
  潮州韓文公廟碑
  司馬温公神道碑
  巻之五十
  富鄭公神道碑
  睂山蘇轍
  巻之五十一書 序 䇿 論 記
  上洪州孔大夫論徐常侍墳書
  元祐㑹計録序
  古今家誡序
  臣事策第一道
  三宗
  六國論
  漢文帝
  漢景帝
  東軒記
  武昌九曲亭記
  黄州快哉亭記
  巻之五十二記 論事 狀
  遺老齋記
  齊州閔子廟記
  制置三司條例司論事
  論臺諫封事留中不行狀
  乞罷左右僕射蔡確韓縝狀
  乞誅竄呂惠卿狀
  乞招河北保甲充役以弭盗賊狀
  巻之五十三狀 上書 祭文
  論西事狀
  陳州為張安道論時事書
  自齊州囬論時事書
  為兄軾下獄上書
  代三省祭司馬丞相文
  南豐曾鞏
  巻之五十四雜著 書 序
  書魏鄭公傳
  與孫司封書
  謝杜相公書
  寄歐陽舍人書
  福州上執政書
  新序目録序
  列女傳目録序
  禮閣新儀目録序
  巻之五十五
  戰國䇿目録序
  徐幹中論目録序
  先大夫集後序
  范貫之奏議序
  館閣送錢純老知𭒀州詩序
  送李材叔知栁州序
  送江任序
  送趙宏序
  序越州鑑湖圖
  叙盜
  巻之五十六論 記
  唐論
  墨池記
  南軒記
  思政堂記
  宜黄縣學記
  筠州學記
  撫州顔魯公祠堂記
  徐孺子祠堂記
  越州趙公救葘記
  巻之五十七疏 議 墓誌銘
  熙寧轉對疏
  為人後議
  講官議
  救災議
  贈職方員外郎蘇君墓誌銘
  臨川王安石
  巻之五十八雜著 書 序 記 祭文墓誌銘原過
  進說
  傷仲永
  讀孟嘗君傳
  讀孔子世家
  與趙卨書
  答段縫書
  上田正言書
  答韶州張殿丞書
  周禮義序
  詩義序
  書義序
  靈谷詩序
  芝閣記
  遊襃禪山記
  祭范潁州文
  祭曽博士易占文
  廣西轉運使蘇君墓誌銘
  臣等謹案唐宋文醇五十八巻乾隆三年
  御選製序頒行自明茅坤取唐韓愈栁宗元宋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曽鞏王安石之文為八大家而初學之士人奉一編用為橅法逮
  國朝儲欣乃頗為増損又益以李翺孫樵之文為十大家學者見聞稍廓矣而持擇去取未能盡當則欣譏坤以便於舉業而流𡚁在是者欣之所輯𡚁亦如之夫文自昌黎起八代之衰為其去排偶苶弱之習而返之於先秦兩漢之遺法也唐宋文人林立而獨取此十家意亦良是
  皇上幾餘典學文參訓誥復以撡觚之士鮮所嚮方乃取欣所選本芟其猥雜補其遺漏於是十家之菁華盡顯而為文之榘矱悉正矣其文有經
  聖祖仁皇帝御評者則用黄色書載篇首
  皇上御評則朱書篇後至古今人評跋及詩文論説於文有所發明者亦别色附錄於後而姓名事蹟有資考核者間亦及之用以
  昭示藝林洵足為萬世學者之正鵠矣乾隆四十
  五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一目録
  昌黎韓愈文一
  雜著
  原毁
  對禹問
  雜説一
  雜説二
  雜説三
  雜説四
  讀荀
  讀鶡冠子
  讀儀禮
  讀墨子
  獲麟解
  進學解
  師説
  守戒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一
  昌黎韓愈文一
  原毁
  古之君子其責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為善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為人也仁義人也求其所以為舜者責於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聞古之人有周公者其為人也多才與藝人也求其所以為周公者責於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周公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責於身者重以周乎其於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為藝人矣取其一不責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藝易能也其於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於人者輕以約乎今之君子則不然其責人也詳其待巳也㢘詳故人難於為善㢘故自取也少巳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巳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於人内以欺於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㢘乎其於人也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其用不足稱也舉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是不亦責於人者已詳乎夫是之謂不以衆人待其身而以聖人望於人吾未見其尊已也雖然為是者有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嘗試之矣嘗試語於衆曰某良士某良士其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疎逺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於言懦者必怒於色矣又嘗語於衆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疎逺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說於言懦者必說於色矣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髙而毁來嗚呼士之處此世而望名譽之光道徳之行難己將有作於上者得吾說而存之其國家可幾而理歟
  語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記曰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是故聖人之制行也不制以已使民有所勸勉愧恥以行其言昌黎作原毁其言古之君子者盖本諸此也宋范忠宣謂以責人之心責巳以恕巳之心恕人張横渠又謂以愛巳之心愛人則盡仁以責人之心責巳則盡道則又出於昌黎而鼻祖於禮記孔子之語反是則昌黎所謂今之君子者矣既窮其情狀又抉其本原如大禹鑄鼎使民知神奸其於天下後世所以詔告而警戒者深矣顧於古之君子之所以為是者未暇究論其本原也夫為是者又復有本有原聖人無己靡所不巳是故制行不制以己古君子之以舜周公自責者豈蘄巳之名與舜周公埒哉其於人則曰能有是是亦足者豈絶人以舜周公而蘄巳之高出一世哉凡以謂為天下國家而不至於舜周公則理不可得而至也天下國家不可以獨理而必期於舜周公其人然後與共理則將曠世無一人而不可得而待故也且也寸涔尺澤與渤澥之水無差部婁蟻封與泰華之土奚别積水成海積土成嶽一人之小仁小義小材小藝足以治一事理一邑迨其衆也萬事治天下理則舜周公之仁義材藝固無以加斯正舜周公之所以為舜周公也於戲由乎無己者天下萬世靡所不巳而又奚毁焉由乎私巳者天下萬世皆與巳為敵為對莫不可毁而天下萬世之毁乃並集於巳矣人欲尊巳者其何所從也




  對禹問
  或問曰堯舜傳諸賢禹傳諸子信乎曰然然則禹之賢不及於堯與舜也歟曰不然堯舜之傳賢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傳子也憂後世争之之亂也堯舜之利民也大禹之利民也深曰然則堯舜何以不憂後世曰舜如堯堯傳之禹如舜舜傳之得其人而傳之堯舜也無其人慮其患而不傳者禹也舜不能以傳禹堯為不知人禹不能以傳子舜為不知人堯以傳舜為憂後世禹以傳子為慮後世曰禹之慮也則深矣傳之子而當不淑則奈何曰時益以難理傳之人則爭未前定也傳之子則不爭前定也前定雖不當賢猶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賢則爭且亂天之生大聖也不數其生大惡也亦不數傳諸人得大聖然後人莫敢爭傳諸子得大惡然後人受其亂禹之後四百年然後得桀亦四百年然後得湯與伊尹湯與伊尹不可待而傳也與其傳不得聖人而爭且亂孰若傳諸子雖不得賢猶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謂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為聖人不茍私於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為之辭
  堯舜創也禹因也删書斷自唐虞帝王世紀等書雖不足信然使堯以前皆傳賢則堯授舜舜授禹乃大經通義又何為創見而夸美足知堯以前猶傳子而禹亦猶行古之道也禹亦猶行古之道則萬章SKchar問曰周衰處士横議如伊尹割烹孔子主癰疽寺人瘠環齊東之語亦多矣此亦其類也且堯典放齊有子朱啓明之請益稷謨大禹有丹朱殄世之戒若非堯以前亦傳子斯曷以稱焉然使孟子舉是説以折之則人必謂傳天下必堯舜乃為至是禹變其道以從古為非無乃仍無解於徳衰之惑歟且順天從民之義亦不著也觀昌黎之説實能補孟子之所未言雖然民者天之心也慮民之深而得民之心即為得天之心原其本而推其極致則亦仍無越乎孟子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之義歟
  雜說一
  龍噓氣成雲雲固弗靈於龍也然龍乗是氣茫洋窮乎𤣥間薄日月伏光景感震電神變化水下土汨陵谷雲亦靈怪矣哉雲龍之所能使為靈也若龍之靈則非雲之所能使為靈也然龍弗得雲無以神其靈矣失其所憑依信不可歟異哉其所憑依乃其所自為也易曰雲從龍既曰龍雲從之矣
  李光地曰此條寄託至深取類至廣精而言之則如道義之生氣徳行之發為事業文章皆是也大而言之則如君臣之遇合朋友之應求聖人之風興起於百世之下皆是也





  雜說二
  善醫者不視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而己矣善計天下者不視天下之安危察其紀綱之理亂而己矣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紀綱者脉也脉不病雖瘠不害脉病而肥者死矣通於此說者其知所以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諸侯作而戰伐日行矣傳數十王而天下不傾者紀綱存焉耳秦之王天下也無分勢於諸侯聚兵而焚之傳二世而天下傾者紀綱亡焉耳是故四支雖無故不足恃也脉而己矣四海雖無事不足矜也紀綱而己矣憂其所可恃懼其所可矜善醫善計者謂之天扶與之易曰視履考祥善醫善計者為之
  憂其所可恃懼其所可矜善醫善計者謂之天扶與之四句或以上二句讀斷而以善醫善計者謂之天扶與之二句連讀或以善醫善計者謂之為句而以天扶與之别為一句承上起下兩者俱若未合當以善醫善計者作足上二句之辭盖善醫善計者必憂其所可恃懼其所可矜也特倒文耳其曰謂之天扶與之者何記曰人者天地之心也操則存心存則人存舍則亡心亡則人亡天人之際呼則同呼吸則同吸謂之呼吸相通者猶逺也使恃其所可恃矜其所可矜則方寸之中驕泰之氣積焉維清於穆之所不居是語所謂以惡實心而棄其精傳所謂天奪之鑒而益其疾也惟能憂能懼者天之明命不離於顧諟之間自必自天祐之吉無不利故曰謂之天扶與之言知憂知懼若此者即是天扶與之也猶恐未明故又申之曰視履考祥善醫善計者為之夫憂其所可恃懼其所可矜固視履考祥之實際矣韓子可謂明於易而達於治天下之要者歟





  雜說三
  談生之為崔山君傳稱鶴言者豈不怪哉然吾觀於人其能盡其性而不類於禽獸異物者希矣將憤世嫉邪長往而不來者之所為乎昔之聖者其首有若牛者其形有若蛇者其喙有若鳥者其貎有若䝉倛者彼皆貎似而心不同焉可謂之非人耶即有平脅曼膚顔如渥丹美而狠者貎則人其心則禽獸又惡可謂之人邪然則觀貎之是非不若論其心與其行事之可否為不失也怪神之事孔子之徒不言余將特取其憤世嫉邪而作之故題之云爾
  述孟子幾希之㫖開濂洛關閩之先





  雜說四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祗辱於奴𨽻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食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馬也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䇿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馬嗚呼其真無馬邪其真不知馬也
  臯陶舉治天下二大端曰在知人在安民知人居其先焉一部論語以知人終先聖先師之明訓如此誠能知人將治天下如運之掌矣雖然人固不易知知人固不易易三復斯文慄然氷淵惄如調飢



  讀荀
  始吾讀孟軻書然後知孔子之道尊聖人之道易行王易王覇易覇也以為孔子之徒没尊聖人者孟氏而已晚得揚雄書益尊信孟氏因雄書而孟氏益尊則雄者亦聖人之徒歟聖人之道不傳於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說干時君紛紛籍藉相亂六經與百家之說錯雜然老師大儒猶在火於秦黄老於漢其存而醇者孟軻氏而止耳揚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書於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辭時若不粹要其歸與孔子異者鮮矣抑猶在軻雄之間乎孔子刪詩書筆削春秋合於道者著之離於道者黜去之故詩書春秋無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於聖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歟孟氏醇乎醇者也荀與揚大醇而小疵
  伊川程子云荀卿才髙而其言多過子雲才短而其言多失然皆未免夫駁者也退之以大醇歸之蓋韓子待人以恕
  樊汝霖云荀子二十三篇其非十二子篇以子弓並仲尼謂子思孟軻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其性惡篇謂人之性惡禮義生於聖人之偽此其牴牾不合於道而公所欲削者歟又云韓子說荀揚大醇是泛說與田駢慎到申不害韓非之徒觀之則荀揚為大醇











  讀鶡冠子
  鶡冠子十有九篇其辭雜黄老刑名其博選篇四稽五至之說當矣使其人遇時援其道而施於國家功德豈少哉學問篇稱賤生於無所用中流失船一壺千金者余三讀其辭而悲之文字脫謬為之正三十有五字乙者三滅者二十有二注十有二字云
  樊汝霖曰西漢藝文志有鶡冠子一篇箋云楚人居深山以鶡鳥羽為冠而唐志云鶡冠子三巻豈漢時遺缺至唐而全耶漢唐皆以為道家者流公謂其使施於國家功徳豈少而栁子厚作辨鶡冠子則曰得其書而讀之盡鄙淺言也二公所見不同如此





  讀儀禮
  余嘗苦儀禮難讀又其行於今者葢寡沿襲不同復之無由考於今誠無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於是孔子曰吾從周謂其文章之盛也古書之存者希矣百氏雜家尚有可取况聖人之制度邪於是掇其大要竒辭奥㫖著於篇學者可觀焉惜乎吾不及其時進退揖讓於其間嗚呼盛哉
  夏以忠殷以質周以文説者謂忠敝而救以質質敝而救以文是未達而强為解者也忠者衷也衷實有之必形於外忠不能不為質也質者幹也幹既茂盛必灼其華質不能不為文也譬如幼而長長而壯其可曰幼敝而救以長長敝而救以壯哉文王曰盥而不薦有孚顒若洵乎文之必尚乎忠也周公曰白賁無咎孔子曰致飾然後亨則盡矣故受之以剥洵乎文之必本乎質也周衰詐偽萌生忠質盡䘮徒存其文夫徒存其文則文非其文也況乎世逺言湮時移世變傳經者訛易於煨燼之餘傳容者沿襲於時師之謬始則皮之不存而毛無所附繼則虎豹之毛化為犬羊之毛而所為文非其文者亦紊而不可考哉此韓愈所以讀儀禮而謂今無所用顧猶有愛於聖人之制度者也欲本三代之遺意以為天下國家必衷之於忠以求天理民彛之自然期忠得而漸具其質或庻幾焉不此之務而徒從事於文不知文固非其文也此新室荆舒之用周禮所以亡漢而亂宋也








  讀墨子
  儒譏墨以上同兼愛上賢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譏專臣不上同哉孔子泛愛親仁以博施濟衆為聖不兼愛哉孔子賢賢以四科進襃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稱不上賢哉孔子祭如在譏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則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堯舜同非桀紂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國家奚不相悅如是哉余以為辯生於末學各務售其師之說非二師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朱子謂學者必知孟子歸斯受之之意然後識公讀墨之㫖伊川程子則謂孔墨相用之説為甚不可蓋韓愈之意憫後世經生家各務售其師之説而不求諸心不衷於理距楊墨於門墻之外而為楊墨於門墻之中外猶恃其中之存中則無復外之迹其為害也更有甚焉是以著説以矯之豈果賢墨而與孟子相剌謬哉况夫墨為孔用則其墨亦孔孔為墨用則是孔非墨孔子為魯司冦魯諸臣自三家以下安得盡易其位而後為治耶魯之諸臣尚猶可用而有不用墨子者哉 上同兼愛上賢明鬼皆本漢書藝文志所著墨家者流之所長













  獲麟解
  麟之為靈昭昭也詠於詩書於春秋雜出於傳記百家之書雖婦人小子皆知其為祥也然麟之為物不畜於家不恒有於天下其為形也不類非若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則雖有麟不可知其為麟也角者吾知其為牛鬛者吾知其為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則其謂之不祥也亦宜雖然麟之出必有聖人在乎位麟為聖人出也聖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為麟者以德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聖人則謂之不祥也亦宜李翺書此文贈陸傪云韓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其詞㫖意適則孟軻既没亦未見有過於此者




  進學解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招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毁於隨方今聖賢相逢治具畢張㧞去兇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録名一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葢有幸而獲選孰云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於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於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絶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𤣥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觝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逺紹障百川而東之廻狂瀾於既倒先生之於儒可謂有勞矣沈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竒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録子雲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於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於敢為長通於方左右具宜先生之於為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於人私不見助於友䟦前躓後動輙得咎暫為御史遂竄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飢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為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為杗細木為桷欂櫨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並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紆餘為妍卓犖為傑校短量長惟器是適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於行荀卿守正大論是𢎞逃讒於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為經舉足為法絶類離倫優入聖域其遇於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繇其統言雖多而不要其中文雖竒而不濟於用行雖修而不顯於衆猶且月費俸錢歲靡廪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乗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窺陳編以盜竊然而聖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兹非其幸歟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閒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亡計班資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為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苓也
  孫樵曰玉川子月蝕詩韓吏部進學解莫不㧞地倚天句句欲活如赤手捕修蛇不施鞚勒騎生馬急不得暇莫可捉搦
  李光地曰此體文此篇與揚子解嘲千載稱絶矣解嘲中云炎炎者滅隆隆者絶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髙明之家鬼瞰其室此段是全釋豐卦義炎炎者火也隆隆者雷也當其隆隆炎炎以為盈且實矣然豐卦雷居上則是天收其聲火居下則是地藏其熱此其盛不可乆而滅且絶之徴也豐之義如此故卦爻俱發日中之戒至窮極則曰豐其屋蔀其家闚其户閴其無人即揚子所謂髙明之家鬼瞰其室也揚子是變易辭象以成文然自輔嗣以来未有知之者故此卦之義至今不白也此篇謹嚴浮夸竒法正葩等字並極羣經要𦕈故未有不精於經術而能行文者












  師說
  古之學者必有師帥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逺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衆人其下聖人也亦逺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乎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矣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云者則羣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復可知矣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𢎞師襄老耼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己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
  洪邁曰栁子厚答韋中立書云今之世不聞有師獨韓愈不頋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顔而為師愈以是得狂名又報嚴厚輿書云僕才能勇敢不如韓退之故不為人師人之所見有同異無以韓責我余觀退之師說云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其言非好為人師者也



  守戒
  詩曰大邦維翰書曰以蕃王室諸侯之於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職貢而己固將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於山者知猛獸之為害則必髙其柴楥而外施窞穽以待之宅於都者知穿窬之為盗則必峻其垣墻而内固扃鐍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過人之智而後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於屈强之間而不知為之備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豈材力為有不足歟葢以為不足為而不為耳天下之禍莫大於不足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為者敵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則其於禍也有間矣彼之屈强者帶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緜地則千里而與我壤地相錯無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門之闗其間又自知其不得與天下齒朝夕舉踵引頸冀天下之有事以乗吾之便此其暴於猛獸穿窬也甚矣嗚呼胡知而不為之備乎哉賁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魯雞之不期蜀雞之不支今夫鹿之於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資殊也曰然則如之何而備之曰在得人朱子曰唐自安史亂後河南河北地裂為七八蔡在當時最為近地成徳淄青連結為援所謂今之通都大邑介於屈强之間而不知為之備者此公守戒之所以作終之曰如之何而備之曰在得人及裴度平蔡而公之言騐








  御選唐宋文醇巻一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目録
  昌黎韓愈文二
  雜著
  五箴五首并序
  釋言
  伯夷頌
  後漢三賢贊三首
  鄆州谿堂詩
  爭臣論
  張中丞傳後叙
  愛直贈李君房别
  圬者王承福傳
  太學生何蕃傳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
  昌黎韓愈文二
  五箴
  人患不知其過既知之不能改是無勇也余生三十有八年髪之短者日益白齒之揺者日益脱聰明不及於前時道徳日負於初心其不至於君子而卒為小人也昭昭矣作五箴以訟其惡云
  游箴
  余少之時將求多能蚤夜以孜孜余今之時既飽而嬉蚤夜以無為嗚呼余乎其無知乎君子之棄而小人之歸乎
  言箴
  不知言之人惡可與言知言之人黙焉而其意巳傳幕中之辯人反以汝為叛臺中之評人反以汝為傾汝不懲邪而呶呶以害其生邪
  行箴
  行與義乖言與法違後雖無害汝可以悔行也無邪言也無頗死而不死汝悔而何宜悔而休汝惡曷瘳宜休而悔汝善安在悔不可追悔不可為思而斯得汝則弗思
  好惡箴
  無善而好不觀其道無悖而惡不詳其故前之所好今見其尤從也為比捨也為讐前之所惡今見其臧從也為愧捨也為狂維讐維比維狂維愧於身不祥於徳不義不義不祥維惡之大幾如是為而不顛沛齒之尚少庸有不思今其老矣不慎胡為
  知名箴
  内不足者急於人知霈焉有餘厥聞四馳今日告汝知名之法勿病無聞病其𣋓𣋓昔者子路惟恐有聞赫然千載徳譽愈尊矜汝文章負汝言語乘人不能揜以自取汝非其父汝非其師不請而教誰云不欺欺以賈憎揜以媒怨汝曽不寤以及於難小人在辱亦克知悔及其既寧終莫能戒既出汝心又銘汝前汝如不顧禍亦宜然
  自訟之深悔過之深其精神肆溢楮墨間猶若見其饋不食而寢不寐也詩曰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臨于谷小宛詩人如此則其時可知觀韓愈五箴而徳宗之世可知矣雖然悔箴言之行也無邪言也無頗死而不死汝悔而何則又坦坦蕩蕩而非有所恐懼疑惑而動其心也君子之心本如是歟







  釋言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詔拜國子博士始進見今相國鄭公公賜之坐且曰吾見子某詩吾時在翰林職親而地禁不敢相聞今為我寫子詩書為一通以來愈再拜謝退録詩書若干篇擇日時以獻於後之數月有來謂愈者曰子獻相國詩書乎曰然曰有為讒於相國之座者曰韓愈曰相國徴余文余不敢匿相國豈知我哉子其慎之愈應之曰愈為御史得罪徳宗朝同遷於南者凡三人獨愈為先收用相國之賜大矣百官之進見相國者或立語以退而愈辱賜坐語相國之禮過矣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以下欲以其業徹相國左右者多矣皆憚而莫之敢獨愈辱先索相國之知至矣賜之大禮之過知之至是三者於敵以下受之宜以何報况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適於用之謂才堪其事之謂力愈於二者雖日勉焉而不逮束帶執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見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於言乎夫敖雖凶徳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親鮮少無攀聨之勢於今不善交人無相先相死之友於朝無宿資蓄貨以釣聲勢弱於才而腐於力不能奔走乗機抵巇以要權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䘮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罵詈者則有之矣而愈人知其無是疾也雖有讒者百人相國將不信之矣愈何懼而慎歟既累月又有來謂愈曰有讒子於翰林舍人李公與裴公者子其慎歟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訪焉以為政於天下而階太平之治居則與天子為心膂出則與天子為股肱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以下其孰不願忠而望賜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風而妄罵不當有如讒者之説也雖有讒者百人二公將不信之矣愈何懼而慎既以語應客夜歸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曽參殺人讒者之效也詩曰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傷於讒疾而甚之之辭也又曰亂之初生僭始既涵亂之又生君子信讒始疑而終信之之謂也孔子曰逺佞人夫佞人不能逺則有時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禍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聴者庸也曽參殺人以愛惑聰也巷伯之傷亂世是逢也今三賢方與天子謀所以施政於天下而階太平之治聽聰而視明公正而敦大夫聰明則聽視不惑公正則不邇讒邪敦大則有以容而思彼讒人者孰敢進而為讒哉雖進而為之亦莫之聽矣我何懼而慎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謂愈曰子前被言於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謗我於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後之謗我於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處而㑹言若及愈必曰韓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其將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讒言果不行
  朱子曰此元和二年春作宰相鄭絪翰林學士李吉甫中書舍人裴垍也國語驪姬使奄楚以環釋言注以言自解釋也退之作釋言取此又曰同遷於南者凡三人謂公及張署李方叔也
  儲欣曰仕路險巇讒人罔極讀之慨然















  伯夷頌
  士之特立獨行適於義而巳不顧人之是非皆豪傑之士信道篤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於一國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蓋天下一人而巳巳矣若至於舉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則千百年乃一人而巳耳若伯夷者窮天地亘萬世而不顧者也昭乎日月不足為明崒乎泰山不足為髙巍乎天地不足為容也當殷之亡周之興微子賢也抱祭噐而去之武王周公聖也從天下之賢士與天下之諸侯而徃攻之未嘗聞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齊者乃獨以為不可殷既滅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獨耻食其粟餓死而不顧繇是而言夫豈有求而為哉信道篤而自知明也今世之所謂士者一凡人譽之則自以為有餘一凡人沮之則自以為不足彼獨非聖人而自是如此夫聖人乃萬世之標凖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獨行窮天地亘萬世而不顧者也雖然微二子亂臣賊子接跡於後世矣王安石謂伯夷叔齊扣馬而諫采薇而食餓死首陽諸事皆無有者據孟子以駁史記亦具有見朱子云荆公之論與此頌正相反學者審之朱子之言或為引而不發或為疑事毋質皆未可知顧嘗論之聖人人倫之至也而武周夷齊相反若是然後知天下之理無終窮各行其至是而無非者耳至是而無非者君子以同而異其同者根於天性止乎忠孝窮天地亘萬世而不變也其異者時也位也如百越適京師則北行三韓適京師則南行始終相反而其至則一也唯其同者窮天地亘萬世而不變故其為異可以窮天地亘萬世而不顧王安石曰事有出於千世之前聖賢辯之甚詳而明然後世不深考之因以偏見獨識遂以為説既失其本而學士大夫共守之不為變者蓋有之矣伯夷是巳夫伯夷古之論有孔子孟子焉以孔孟之可信而又辯之反復不一是愈益可信也孔子曰不念舊惡求仁而得仁餓於首陽之下逸民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惡人之朝避紂居北海之濵目不視惡色不事不肖百世之師也故孔孟皆以伯夷遭紂之惡不念以怨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餓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號為聖人耳然則司馬遷以為武王伐紂伯夷叩馬而諫天下宗周而恥之義不食周粟而為采薇之歌韓子因之亦為之頌以為㣲二子亂臣賊子接迹於後世是大不然也夫商衰而紂以不仁殘天下天下孰不病紂而尤者伯夷也嘗與太公聞西伯善養老則往歸焉當是之時欲夷紂者二人之心豈有異邪及武王一奮太公相之遂出元元於塗炭之中伯夷乃不與何哉蓋二老所謂天下之大老行年八十餘而春秋固巳髙矣自海濵而趨文王之都計亦數千里之逺文王之興以至武王之世嵗亦不下十數豈伯夷欲歸西伯而志不遂乃死於北海邪抑来而死於道路邪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王之世而死邪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且武王倡大義於天下太公相而成之而獨以為非豈伯夷乎天下之道二仁與不仁也紂之為君不仁也武王之為君仁也伯夷固不事不仁之紂以待仁而後出武王之仁焉又不事之則伯夷何處乎余故曰聖賢辯之甚明而後世偏見獨識者之失其本也嗚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時其烈豈獨太公哉









  後漢三賢贊三首
  王充者何㑹稽上虞本自元城爰來徙居師事班彪家貧無書閲書於肆市肆是遊一見誦憶遂通衆流閉門潛思論衡以修為州治中自免歸歟同郡友人謝姓夷吾上書薦之待詔公車以病不行年七十餘乃作養性一十六篇肅宗之時終於永元
  王符節信安定臨涇好學有志為鄉人所輕憤世著論潛夫是名述赦之篇以赦為賊良民之甚其㫖甚明皇甫度遼聞至乃驚衣不及帶屣履出迎豈若鴈門問鴈呼卿不仕終家吁嗟先生
  仲長統公理山陽髙平謂髙幹有雄志而無雄才其後果敗以此有聲俶儻敢言語黙無常人以為狂生州郡㑹召稱疾不就著論見情初舉尚書郎後㕘丞相軍事卒不至於榮論説古今發憤著書昌言是名友人繆襲稱其文章足繼西京四十一終何其短邪嗚呼先生後漢三賢皆不為時用著書垂後故本書三人者同傳與愈所謂欲作唐之一經垂之於無窮誅姦諛於既死發濳徳之幽光者其志同而愈為仕未達其行事亦駸駸相似故贊之以明巳意也若夫不滿百言之間而叙事畧無遺者又其文章餘事且唯别有意在言外故括其平生於數十字之内而韻之若果為三賢史贊則當别標立傳之本意不徒促縮其詞將傳文覆舉一過而巳也是亦文體之宜考者









  鄆州谿堂詩
  憲宗之十四年始定東平三分其地以華州刺史禮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扶風馬公為鄆曹濮節度觀察等使鎮其地既一年褒其軍號曰天平軍上即位之二年召公入且將用之以其人之安公也復歸之鎮上之三年公為政於鄆曹濮也適四年矣治成制定衆志大固惡絶於心仁形於色竱心一力以供國家之職於時沂宻始分而殘其帥其後幽鎮魏不悦於政相扇繼變復歸於舊徐亦乘勢逐帥自置同於三方惟鄆也截然中居四鄰望之若防之制水恃以無恐然而皆曰鄆為虜巢且六十年將彊卒武曹濮於鄆州大而近軍所根柢皆驕以易怨而公承死亡之後掇拾之餘剝膚椎髓公私掃地赤立新舊不相保持萬目睽睽公於此時能安以治之其功為大若幽鎮魏徐之亂不扇而變此功反小何也公之始至衆未熟化以武則忿以憾以恩則横而肆一以為赤子一以為龍蛇憊心罷精磨以嵗月然後致之難也及教之行衆皆戴公為親父母夫叛父母從仇讐非人之情故曰易於是天子以公為尚書右僕射封扶風縣開國伯以褒嘉之公亦樂衆之和知人之悦而侈上之賜也於是為堂於其居之西北隅號曰谿堂以饗士大夫通上下之志既饗其從事陳曽謂其衆言公之畜此邦其勤不亦至乎此邦之人纍公之化惟所令之不亦順乎上勤下順遂濟登兹不亦休乎昔者人謂斯何今者人謂斯何雖然斯堂之作意其有謂而喑無詩歌是不考引公徳而接邦人於道也乃使來請其詩曰帝奠九壥有葉有年有荒不條河岱之間及我憲考一收正之視邦選侯以公來尸公來尸之人始末信公不飲食以訓以徇孰飢無食孰呻孰歎孰寃不問不得分願孰為邦蟊節根之螟羊狠狼貪以口覆城吹之喣之摩手拊之箴之石之膊而磔之凡公四封既富以彊謂公吾父孰違公令可以帥征不寧守邦公作谿堂播播流水淺有蒲蓮深有蒹葦公以賔燕其鼔駭駭公燕谿堂賔校醉飽流有跳魚岸有集鳥既歌以舞其鼓考考公在谿堂公御琴瑟公暨賔贊稽經諏律施用不差人用不屈谿有薲苽有龜有魚公在中流右詩左書無我斁遺此邦是庥
  朱子考異載長安薛氏家藏皇甫湜與昌黎手帖推重此文特至 又按鄆州石本凡公四封既富以彊謂公吾父孰違公令可以帥征不寧守邦朱子曰平淮西碑云屢興師征作師為是石本或誤未可知也今按帥率同義如大學帥天下之類故將帥之帥亦可作率可以帥征言可以帥之而征不庭也與平淮西碑屢興師征不同應從石本





  爭臣論
  或問諫議大夫陽城於愈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哉學廣而聞多不求聞於人也行古人之道居於晉之鄙晉之鄙人薰其徳而善良者幾千人大臣聞而薦之天子以為諌議大夫人皆以為華陽子不色喜居於位五年矣視其徳如在野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愈應之曰是易所謂恒其徳貞而夫子凶者也惡得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蠱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則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不以所居之時不一而所蹈之徳不同也若蠱之上九居無用之地而致匪躬之節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則冒進之患生曠官之刺興志不可則而尤不終無也今陽子在位不為不乆矣聞天下之得失不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為不加矣而未嘗一言及於政視政之得失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慼於其心問其官則曰諌議也問其禄則曰下大夫之秩也問其政則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聞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與不得其言而不去無一可者也陽子將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為貧而有時乎為貧謂禄仕者也宜乎辭尊而居卑辭富而居貧若抱關擊柝者可也蓋孔子嘗為委吏矣嘗為乗田矣亦不敢曠其職必曰㑹計當而巳矣必曰牛羊遂而巳矣若陽子之秩禄不為卑且貧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陽子惡訕上者惡為人臣招其君之過而以為名者故雖諌且議使人不得而知焉書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夫陽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應之曰若陽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謂惑者矣入則諌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夫陽子本以布衣隠於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誼擢在此位官以諫為名誠宜有以奉其職使四方後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鯁之臣天子有不僭賞從諌如流之美庶巖穴之士聞而慕之束帶結髪願進於闕下而伸其辭説致吾君於堯舜熈鴻號於無窮也若書所謂則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且陽子之心將使君人者惡聞其過乎是啓之也或曰陽子之不求聞而人聞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巳而起守其道而不變何子過之深也愈曰自古聖人賢士皆非有求於聞用也閔其時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獨善其身而必以兼濟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後巳故禹過家門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聖一賢者豈不自知安佚之為樂哉誠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夫天授人以賢聖才能豈使自有餘而巳誠欲以補其不足者也耳目之於身也耳司聞而目司見聽其是非視其險易然後身得安焉聖賢者時人之耳目也時人者聖賢之身也且陽子之不賢則將役於賢以奉其上矣若果賢則固畏天命而閔人窮也惡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聞君子不欲加諸人而惡訐以為直者若吾子之論直則直矣無乃傷於徳而費於辭乎好盡言以招人過國武子之所以見殺於齊也吾子其亦聞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我將以明道也非以為直而加人也且國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盡言於亂國是以見殺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謂其聞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陽子可以為有道之士也今雖不能及巳陽子將不得為善人乎哉
  按歐陽修曰退之譏陽城不能極諫城卒以諫顯人皆謂城之不諫蓋有待而然退之不識而妄譏修獨以為不然當退之作論時城為諫議巳五年後二年始廷論陸贄及沮延齡作相欲裂其麻才兩事耳當徳宗時可謂多事付受失宜叛將强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信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需七年邪當時豈無急於延齡陸贄兩事者而為諫官七年適遇其事一諫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修之為此言以警當時突梯脂韋自托於陽城待事後諫之徒也然所以訾城者得無未察其心歟夫君子之事君忍冀其君之有大過舉以成我敢諫之名哉使城五年遷官而終無一言以去豈其以敢諫之名未成而有所不槩於心邪好名之人能讓千乗之國茍非其人簞食豆羮見於色使城以諫為名則五年之間可以為名者亦多矣而五年之後亦必不能為是二事炳炳烺烺照耀千古誠之不可揜如是也徳宗之朝洵多故矣叛臣强將洵羅列天下矣其措置付托洵失宜矣然其時勢猶如痼疾然攻之不可達之不及去其疾則命亦隨之故轉以病為命而貞疾恒不死非有大聖大賢為之君與相别造有唐之命徒區區補苴罅漏於温凉燥濕之間此節愈則彼節病無益也城誠自度無伊尹周公之才而亦度徳宗非武丁祖甲之君五年不言城蓋自知其言不能損其疾使遄有喜而又不忍恝然去其君以自髙初不計天下後世謂其無敢諫之名而姑為嘵嘵以塞其責也至於納延齡之譛逐陸贄且以延齡為相則誠所謂樂其所以亡者城安得不被髪纓冠而救之垂涕泣而道之徳宗失國陸贄規畫宻勿言中乎經動中乎宜激天下忠臣義士之心沮天下亂臣賊子之氣安九廟於既傾引千鈞以一髪乃瘡痍猶痛詔墨未乾先自壊其心膂股肱使亂臣賊子笑之齒冷義士忠臣痛之心傷大事去矣徳宗之時土地甲兵半為叛臣强將之所有延齡又將為敲骨取髓之謀使巳叛者不返未叛者胥叛夫言利之臣之䘮人家國也雖貞觀之治一相延齡其為貞元不難况貞元之時其為昭僖易如反掌耳城為諫議七年徳宗失政雖多安有更急於此二事者修乃曰豈無之誠未論其世也徳宗雖終逐陸贄而國日益不振然延齡亦卒不相叛臣强將知朝廷之猶有人士志民心知天理之不可滅唐之不亡於徳宗之手孰謂非城之力哉迨順宗初年城巳死愈為實録其中特立傳者三人陸贄陽城張萬福詳書其諫徳宗事是愈於其時巳暁然有以知城之心後人又何必伸愈而絀城哉若林少穎又曰退之譏陽城固善矣及退之為史官不敢褒貶而栁子厚作書以責之子厚之責退之亦猶退之之責陽城目見泰山不見眉睫其是之謂乎以此絀陽城并絀韓愈則更為好議論之過也記有之人藏其心不可測度也是故泥迹而求未有不大謬夫明見其迹猶或以不知其心而是非大謬況所聞異辭所傳聞又異辭且不得見其迹而欲斷其心以為天下萬世之褒誅是唯孔子之聖乃能知㣲知彰而不爽纍黍耳退之之不敢以孔子自任而不為史也亦猶陽城之不敢以伊周自任而不妄諫也可輕議之哉栁子厚之學不可與退之絜也明矣而退之作爭臣論時猶未若為史官時之明達也雖然退之責諫臣子厚責史官砥礪臣節而羞素餐之徒豈非直諒多聞古之益友哉尚友古人者胥當三復其言不必索瑕求瘢好為虐古之論也
  張中丞傳後叙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與吳郡張籍閲家中舊書得李翰所為張廵傳翰以文章自名為此傳頗詳宻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逺立傳又不載雷萬春事首尾逺雖材若不及廵者開門納廵位本在廵上授之柄而處其下無所疑忌竟與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虜與廵死先後異耳兩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為廵死而逺就虜疑畏死而辭服於賊逺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而不降乎當其圍守時外無蚍蜉蟻子之援所欲忠者國與主耳而賊語以國亡主滅逺見救援不至而賊來益衆必以其言為信外無待而猶死守人相食且盡雖愚人亦能數日而知死處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惡有城壊其徒俱死獨䝉愧耻求活雖至愚者不忍為嗚呼而謂逺之賢而為之邪説者又謂逺與廵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逺所分始以此詬逺此又與兒童之見無異人之將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絶之其絶必有處觀者見其然從而尤之其亦不逹於理矣小人之好議論不樂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廵逺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猶不得免其他則又何説當二公之初守也寧能知人之卒不救棄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雖避之他處何益及其無救而且窮也將其創殘餓羸之餘雖欲去必不逹二公之賢其講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功也當是時棄城而圖存者不可一二數擅彊兵坐而觀者相環也不追議此而責二公以死守亦見其自比於逆亂設淫辭而助之攻也愈嘗從事於汴徐二府屡道於兩府間親祭於其所謂雙廟者其老人往往説廵逺時事云南霽雲之乞救於賀蘭也賀蘭嫉廵逺之聲威功績出巳上不肯出師救愛霽雲之勇且壯不聽其語彊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霽雲慷慨語曰雲來時睢陽之人不食月餘日矣雲雖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咽因㧞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以示賀蘭一座大驚皆感激為雲泣下雲知賀蘭終無為雲出師意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氏浮圖矢著其上甎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愈貞元中過泗州船上人猶指以相語城陷賊以刃脅降廵廵不屈即牽去將斬之又降霽雲雲未應廵呼雲曰南八男兒死耳不可為不義屈雲笑曰欲將以有為也公有言雲敢不死即不屈張籍曰有于嵩者少依於廵及廵起事嵩常在圍中籍大厯中於和州烏江縣見嵩嵩時年六十餘矣以廵初嘗得臨渙縣尉好學無所不讀籍時尚小粗問廵逺事不能細也云廵長七尺餘鬚髯若神嘗見嵩讀漢書謂嵩曰何為乆讀此嵩曰未熟也廵曰吾於書讀不過三徧終身不忘也因誦嵩所讀書盡巻不錯一字嵩驚以為廵偶熟此巻因亂抽他帙以試無不盡然嵩又取架上諸書試以問廵廵應口誦無疑嵩從廵乆亦不見廵常讀書也為文章操紙筆立書未嘗起草初守睢陽時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戸亦且數萬廵因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廵怒鬚髯輙張及城陷賊縛廵等數十人坐且將戮廵起旋其衆見廵起或起或泣廵曰汝勿怖死命也衆泣不能仰視廵就戮時顔色不亂陽陽如平常逺寛厚長者貌如其心與廵同年生月日後於廵呼廵為兄死時年四十九嵩貞元初死於亳宋間或傳嵩有田在亳宋間武人奪而有之嵩將詣州訟理為所殺嵩無子張籍云
  儲欣曰雷萬春茅鹿門謂當作南霽雲而黄梨州非之黄近是蓋所謂不載首尾者如唐書云雷萬春者不詳所從来前人不載後人自不得詳也睢陽戰閥南雷略同張公任雷與南無二又偕公同日死節而首尾不載不詳此子韓子所以恨其闕也春秋之法傳著傳疑闕者己矣惟往来汴徐之間耳聞目見得南將軍事而具書之著以傳著史法固然何必前提後應哉按唐書南霽雲者魏州頓丘人少㣲賤為人操舟末云子承嗣歴涪州刺史則南將軍固首尾歴碌而猶恨闕如無是理矣














  愛直贈李君房别
  左右前後皆正人也欲其身之不正惡可得邪吾觀李生在南陽公之側有所不知知之未嘗不為之思有所不疑疑之未嘗不為之言勇不動於氣義不陳乎色南陽公舉措施為不失其宜天下之所窺觀稱道洋洋者抑亦左右前後有其人乎凡在此趨公之庭議公之事者吾既從而遊矣言而公信之者謀而公從之者四方之人則既聞而知之矣李生南陽公之甥也人不知者將曰李生之託婚於富貴之家將以充其所求而止耳故吾樂為天下道其為人焉今之從事於彼也吾為南陽公愛之又未知人之舉李生於彼者何辭彼之所以待李生者何道舉不失辭待不失道雖失之此足愛惜而得之彼為歡欣於李生道猶若也舉之不以吾所稱待之不以吾所期李生之言不可出諸其口矣吾重為天下惜之
  子路去魯與顔子别顔子曰何以處我子路曰何以贈我贈别以言舊矣題曰愛直所以明立言之大㫖也紆徐委折以扶友於直善辭哉














  圬者王承福傳
  圬之為技賤且勞者也有業之其色若自得者聽其言約而盡問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為京兆長安農夫天寳之亂發人為兵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勲棄之來歸䘮其土田手鏝衣食餘三十年舍於市之主人而歸其屋食之當焉視時屋食之貴賤而上下其圬之傭以償之有餘則以與道路之廢疾餓者焉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與帛必蠶績而後成者也其他所以養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後完也吾皆賴之然人不可徧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小大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捨鏝以嬉夫鏝易能可力焉又誠有功取其直雖勞無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强而有功也心難强而有智也用力者使於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擇其易為而無愧者取焉嘻吾操鏝以入貴富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往過之則為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而往過之則為墟矣問之其鄰或曰噫形戮也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孫不能有也或曰死而歸之官也吾以是觀之非所謂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非强心以智而不足不擇其才之稱否而冒之者邪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强為之者邪將貴富難守薄功而厚饗之者邪抑豐悴有時一去一來而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憫焉是故擇其力之可能者行焉樂富貴而悲貧賤我豈異於人哉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與子皆養於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謂勞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則心又勞也一身而二任焉雖聖者不可能也愈始聞而惑之又從而思之蓋賢者也蓋所謂獨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譏焉謂其自為也過多其為人也過少其學楊朱之道者邪楊之道不肯㧞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為勞心不肯一動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勞其心以為人乎哉雖然其賢於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濟其生之欲貪邪而亡道以䘮其身者其亦逺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為之傳而自鑒焉
  史有二記事記言左傳記事也國語記言也韓集私傳二何蕃傳記事也王承福傳記言也其言有足警鄙夫之事君明天之不假易而民生之不可以媮則不可以無傳也然而國史之所不得載則義得私立傳也










  太學生何蕃傳
  太學生何蕃入太學者廿餘年矣嵗舉進士學成行尊自太學諸生推頌不敢與蕃齒相與言於助教博士助教博士以狀申於司業祭酒司業祭酒撰次蕃之羣行焯焯者數十餘事以之升於禮部而以聞於天子京師諸生以薦蕃名文説者不可選紀公卿大夫知蕃者比肩立莫為禮部為禮部者率蕃所不合者以是無成功蕃淮南人父母具全初入太學嵗率一歸父母止之其後間一二嵗乃一歸又止之不歸者五嵗矣蕃純孝人也閔親之老不自克一日揖諸生歸養於和州諸生不能止乃閉蕃空舍中於是太學六館之士百餘人又以蕃之義行言於司業陽先生城請諭留蕃於是太學闕祭酒㑹陽先生出道州不果留歐陽詹生言曰蕃仁勇人也或者曰蕃居太學諸生不為非義葬死者之無歸哀其孤而字焉惠之大小必以力復斯其所謂仁歟蕃之力不任其體其貌不任其心吾不知其勇也歐陽詹生曰朱泚之亂太學諸生舉將從之來請起蕃蕃正色叱之六館之士不從亂兹非其勇歟惜乎蕃之居下其可以施於人者不流也譬之水其為澤不為川乎川者髙澤者卑髙者流卑者止是故蕃之仁義充諸心行諸太學積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將雨水氣上無擇於川澤澗谿之髙下然則澤之道其亦有施乎抑有侍於彼者歟故凡貧賤之士必有待然後能有所立獨何蕃歟吾是以言之無亦使其無傳焉
  首句至兹非其勇歟傳也惜乎至末贊也贊語最得先聖先師修道立教之深意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者聖賢在上位居髙建瓴順風而呼用能錫庶民于汝極其義顯而易見也若夫入孝出弟守先而待後者聖賢在下位如天地絪緼萬物化醇有以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其義隠而難知也積者多施者不遐位下者如是雖然其顯者然其隐者不皆然也積之誠多則忠孝之耿光昭昭然掲日月以行其感人之深淪肌浹髓正如天將雨水氣上不期然而然莫之致而至其施之遐有非耳目心思之所及計者豈係位之髙與卑哉君子之道費而隐其斯之謂歟雖然言之無文行而不逺則所謂必有待然後能有所立也爰於卒章告萬世以立言之意焉或乃謂冀斯文之行而蕃或得一用於世亦淺之乎讀斯傳矣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三目録
  昌黎韓愈文三
  
  答竇秀才書
  答尉遲生書
  上宰相書
  答崔立之書
  答李翊書
  與李翺書
  上張僕射書
  與崔羣書
  與衛中行書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三
  昌黎韓愈文三
  答竇秀才書
  愈白愈少駑怯於他藝能自度無可努力又不通時事而與世多齟齬念終無以樹立遂發憤篤專於文學學不得其術凡所辛苦而僅有之者皆符於空言而不適於實用又重以自廢是故學成而道益窮年老而智愈困今又以罪黜於朝廷逺宰蠻縣愁憂無聊瘴癘侵加喘喘焉無以冀朝夕足下年少才俊辭雅而氣銳當朝廷求賢如不及之時當道者又皆良有司操數寸之管書盈尺之紙髙可以釣爵位循次而進亦不失萬一於甲科今乃乗不測之舟入無人之地以相從問文章為事身勤而事左辭重而請約非計之得也雖使古之君子積道藏德遁其光而不曜膠其口而不傳者遇足下之請懇懇猶將倒廩傾囷羅列而進也若愈之愚不肖又安敢有愛於左右哉顧足下之能足以自奮愈之所有如前所陳是以臨事愧恥而不敢答也錢財不足以賄左右之匱急文章不足以發足下之事業稛載而往垂橐而歸足下亮之而已
  朱子曰公以言事黜為陽山令故云逺宰蠻縣貞元二十年作也










  答尉遲生書
  愈白尉遲生足下夫所謂文者必有諸其中是故君子慎其實實之美惡其發也不揜本深而末茂形大而聲宏行峻而言厲心醇而氣和昭晰者無疑優游者有餘體不備不可以為成人辭不足不可以為成文愈之所聞者如是有問於愈者亦以是對今吾子所為皆善矣謙謙然若不足而以徴於愈愈又敢有愛於言乎抑所能言者皆古之道古之道不足以取於今吾子何其愛之異也賢公卿大夫在上比肩始進之賢士在下比肩彼其得之必有以収之也子欲仕乎其徃問焉皆可學也若獨有愛於是而非仕之謂則愈也嘗學之矣請繼今以言
  文之為文也以其體言之在易為離日月麗乎天百穀草木麗乎土天地之文也重明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人之文也正也者善也善也者含於人心之明而麗於萬物之文者也以其用言之在易為賁宣人心之明而著萬物之文非文無以為也縱之横之不知其幾千萬里也上之下之不知其幾千萬年也言語不通嗜欲不同同其文則五方可一家焉萬年可一念焉賁之功也雖然賁无飾也賁之六爻賁趾賁須皆言自然而不可强也皤如濡如戔戔白賁皆言貴乎其質而非貴乎其賁也致飾然後亨則盡矣孔子所戒也昌黎未嘗言易而深得乎易之義其云實之美惡其發也不揜可為探本窮源矣誠慎乎其實及其至也即仲尼所得統於文武周公而文在兹之文也其未至者雖曰有冽氿泉不可語海然與斷港絶潢固不同也






  上宰相書
  正月二十七日前鄉貢進士韓愈謹伏光範門下再拜獻書相公閣下詩之序曰菁菁者莪樂育材也君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其詩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說者曰菁菁者盛也莪㣲草也阿大陵也言君子之長育人材若大陵之長育㣲草能使之菁菁然盛也既見君子樂且有儀云者天下美之之辭也其三章曰既見君子錫我百朋說者曰百朋多之之辭也言君子既長育人材又當爵命之賜之厚禄以寵貴之云爾其卒章曰汎汎楊舟載沈載浮既見君子我心則休說者曰載載也沈浮者物也言君子之於人才無所不取若舟之於物浮沈皆載之云爾既見君子我心則休云者言若此則天下之心美之也君子之於人也既長育之又當爵命寵貴之而於其才無所遺焉孟子曰君子有三樂王天下不與存焉其一曰樂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此皆聖人賢士之所極言至論古今之所宜法者也然則孰能長育天下之人材將非吾君與吾相乎孰能教育天下之英才將非吾君與吾相乎幸今天下無事小大之官各守其職錢穀甲兵之問不至於廟堂論道經邦之暇捨此宜無大者焉今有人生二十八年矣名不著於農工商賈之版其業則讀書著文歌頌堯舜之道鷄鳴而起孜孜焉亦不為利其所讀皆聖人之書楊墨釋老之學無所入於其心其所著皆約六經之㫖而成文抑邪與正辨時俗之所惑居窮守約亦時有感激怨懟竒怪之辭以求知於天下亦不悖於教化妖淫諛佞譸張之說無所出於其中四舉於禮部乃一得三選於吏部卒無成九品之位其可望一畆之宫其可懐遑遑乎四海無所歸恤恤乎飢不得食寒不得衣濵於死而益固得其所者爭笑之忽將棄其舊而新是圗求老農老圃而為師悼本志之變化中夜涕泗交頤雖不足當詩人孟子之謂抑長育之使成材其亦可矣教育之使成才其亦可矣抑又聞古之君子相其君也一夫不獲其所若已推而内之溝中今有人生七年而學聖人之道以修其身積二十年不得已一朝而毁之是亦不獲其所矣伏念今有仁人在上位若不徃告之而遂行是果於自棄而不以古之君子之道待吾相也其可乎寧往告焉若不得志則命也其亦行矣洪範曰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是皆與善之辭也抑又聞古之人有自進者而君子不逆之矣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之謂也抑又聞上之設官制禄必求其人而授之者非茍慕其才而富貴其身也葢將用其能理不能用其明理不明者耳下之修已立誠必求其位而居之者非茍没於利而榮於名也葢將推已之所餘以濟其不足者耳然則上之於求人下之於求位交相求而一其致焉耳茍以是而為心則上之道不必難其下下之道不必難其上可舉而舉焉不必讓其自舉也可進而進焉不必廉於自進也抑又聞上之化下得其道則勸賞不必徧加乎天下而天下從焉因人之所欲為而遂推之之謂也今天下不由吏部而仕進者幾希矣主上感傷山林之士有逸遺者屢詔内外之臣旁求於四海而其至者葢闕焉豈其無人乎哉亦見國家不以非常之道禮之而不来耳彼之處隠就閒者亦人耳其耳目鼻口之所欲其心之所樂其體之所安豈有異於人乎哉今所以惡衣食窮體膚麋鹿之與處猨狖之與居固自以其身不能與時從順俯仰故甘心自絶而不悔焉而方聞國家之仕進者必舉於州縣然後升於禮部吏部試之以繡繪雕琢之文考之以聲勢之逆順章句之短長中其程式者然後得從下士之列雖有化俗之方安邊之畫不由是而稍進萬不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宻其影響昧昧惟恐聞於人也今若聞有以書進宰相而求仕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薦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書於四方枯槁沈溺魁閎寛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動其心峨峨焉纓其冠于于焉而来矣此所謂勸賞不必徧加乎天下而天下從焉者也因人之所欲為而遂推之之謂者也伏惟覽詩書孟子之所指念育才錫福之所以考古之君子相其君之道而忘自進自舉之罪思設官制禄之故以誘致山林逸遺之士庶天下之行道者知所歸焉小子不敢自幸其嘗所著文輙採其可者若干首録在異巻冀辱賜觀焉干黷尊嚴伏地待罪愈再拜唐時士子不恥自薦斯文固是昌黎少作然說詩義極湛深其道光王興賢育才之意甚明切宰相而能如是可謂舉職矣傳所為其自為謀也則過矣其為人謀則忠故不與他書並删焉





  答崔立之書
  斯立足下僕見險不能止動不得時顛頓狼狽失其所操持困不知變以至辱於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憫笑天下之所背而馳者也足下猶復以為可敎貶損道徳乃至手筆以問之攀援古昔辭義髙逺且進且勸足下之於故舊之道得矣雖僕亦固望於吾子不敢望於他人者耳然尚有似不相曉者非故欲發余乎不然何子之不以丈夫期我也不能黙黙聊復自明僕始年十六七時未知人事讀聖人之書以為人之仕者皆為人耳非有利乎己也及年二十時若家貧衣食不足謀於所親然後知仕之不唯為人耳及来京師見有舉進士者人多貴之僕誠樂之就求其術或出禮部所試賦詩䇿等以相示僕以為可無學而能因詣州縣求舉有司者好惡出於其心四舉而後有成亦未即得仕聞吏部有以博學宏辭選者人尤謂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術或出所試文章亦禮部之類私怪其故然猶樂其名因又詣州府求舉凡二試於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於中書雖不得仕人或謂之能焉退自取所試讀之乃類於俳優者之辭顔忸怩而心不寧者數月既已為之則欲有所成就書所謂恥過作非者也因復求舉亦無幸焉乃復自疑以為所試與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觀之余亦無甚愧焉夫所謂博學者豈今之所謂者乎夫所謂宏辭者豈今之所謂者乎誠使古之豪傑之士若屈原孟軻司馬遷相如揚雄之徒進於是選必知其懐慙乃不自進而已耳設使與夫今之善進取者競於䝉昧之中僕必知其辱焉然彼五子者且使生於今之世其道雖不顯於天下其自負何如哉肯與夫斗筲者決得失於一夫之目而為之憂樂哉故凡僕之汲汲於進者其小得葢欲以具裘葛養窮孤其大得葢欲以同吾之所樂於人耳其他可否自計已熟誠不待人而後知今足下乃復比之獻玉者以為必竢工人之剖然後見知於天下雖兩刖足不為病且無使勍者再尅誠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進者豈捨此而無門哉足下謂我必待是而後進者尤非相悉之辭也僕之玉固未嘗獻而足固未嘗刖足下無為為我戚戚也方今天下風俗尚有未及於古者邊境尚有被甲執兵者主上不得怡而宰相以為憂僕雖不賢亦且潛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薦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猶取一障而乗之若都不可得猶將耕於寛閒之野釣於寂寞之濱求國家之遺事考賢人哲士之終始作唐之一經垂之於無窮誅姦諛於既死發潛徳之幽光二者將必有一可足下以為僕之玉凡幾獻而足凡幾刖也又所謂勍者果誰哉再尅之刑信如何也士固信於知已㣲足下無以發吾之狂言愈再拜
  樊汝霖曰立之字斯立貞元四年進士唐進士禮部既登第後吏部試之中其程度然後命之官公貞元八年第進士至是三試吏部不售斯立以書勉之而公以書答之也
  答李翊書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書辭甚髙而其問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誰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歸也有日矣況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謂望孔子之門墻而不入於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雖然不可不為生言之生所謂立言者是也生所為者與所期者甚似而幾矣抑不知生之志蘄勝於人而取於人邪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邪蘄勝於人而取於人則固勝於人而可取於人矣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於勢利養其根而竢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𣋓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抑又有難者愈之所為不自知其至猶未也雖然學之二十餘年矣始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處若忘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惟陳言之務去戛戛乎其難哉其觀於人不知其非笑之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猶不改然後識古書之正偽與雖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務去之乃徐有得也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汨汨然来矣其觀於人也笑之則以為喜譽之則以為憂以其猶有人之說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後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懼其雜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後肆焉雖然不可以不養也行之乎仁義之途游之乎詩書之源無迷其途無絶其源終吾身而已矣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髙下者皆宜雖如是其敢自謂幾於成乎雖幾於成其用於人也奚取焉雖然待用於人者其肖於器邪用與舍屬諸人君子則不然處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則施諸人舍則傳諸其徒垂諸文而為後世法如是者其亦足樂乎其無足樂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遺乎今吾誠樂而悲之亟稱其人所以勸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貶其可貶也問於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為言之愈白
  樊汝霖曰自三代以還陵夷至於江左斯文掃地唐興貞觀開元之盛終莫能起至貞元末而公出於是以六經之文為諸儒倡其觀於人也笑之則心以為喜者大聲不入於里耳而不笑不足以為道此公所以喜若人人皆見而說之而譽之斯亦淺矣此所以為憂李漢所謂時人始而驚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堅終而翕然隨以定者其此之謂歟王荆公乃云力去陳言夸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好詆之過也汨汨然来矣浩乎其沛然者皇甫持正諭業所云韓吏部之文如長江秋注千里一道老蘇上歐陽書亦云韓子之文如長江大河渾浩流轉者是也





  與李翺書
  使至辱足下書歡愧来幷不容於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僕雖巧說何能逃其責邪然皆子之愛我多重我厚不酌時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於時人也僕之家本窮空重遇攻劫衣服無所得養生之具無所有家累僅三十口攜此將安所歸託乎捨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將安以為我謀哉此一事耳足下謂我入京誠有所益乎僕之有子猶有不知者時人能知我哉持僕所守驅而使奔走伺候公卿間開口論議其安能有以合乎僕在京城八九年無所取資日求於人以度時月當時行之不覺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當痛之時不知何能自處也今年加長矣復驅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難矣所貴乎京師者不以明天子在上賢公卿在下布衣韋帶之士談道義者多乎以僕遑遑於其中能上聞而下達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愛不相忌者又加少内無所資外無所從終安所為乎嗟乎子之責我誠是也愛我誠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堯舜已来士有不遇者乎無也子獨安能使我潔清不洿而處其所可樂哉非不願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勢不便故也僕於此豈以為大相知乎累累隨行役役逐隊飢而食飽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誠有愛於僕也然所愛於我者少不知我者猶多吾豈樂於此乎哉將亦有所病而求息於此也嗟乎子誠愛我矣子之所責於我者誠是矣然恐子有時不暇責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責且自悲也及之而後知履之而後難耳孔子稱顔回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囘也不改其樂彼人者有聖者為之依歸而又有簞食瓢飲足以不死其不憂而樂也豈不易哉若僕無所依歸無簞食無瓢飲無所取資則餓而死其不亦難乎子之聞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離違久乍還侍左右當日懽喜故專使馳此候足下意并以自解愈再拜
  時昌黎在張僕射建封幕中翺以書勸其棄之走京師昌黎復書云云道其愁苦無聊不得已而就之之故也録此與後上張僕射書並讀知昌黎雖困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至於如此而曽不以纎毫非義屈益以見其平日所云實之美惡其發不揜者誠篤論也至謂顔子有簞食瓢飲得以不死其樂也易今無簞食瓢飲將餓而死其樂也難則出於一時困苦之懐其言不可為典要不特顔子之樂固在生死之外且顔子屢空并簞食瓢飲而無之日又安見其未經也且昌黎雖自謂舍此而去則無簞食瓢飲而餓死而張建封令其晨入夜歸有楚王不設醴之意即直以書抵其視去此而餓死何嘗有一毫顧藉心哉讀者當師其意勿師其辭匪特不得以昌黎言疑顔子亦不得以昌黎言疑昌黎也



  上張僕射書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節目十餘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終皆晨入夜歸非有疾病事故輙不許出當時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發狂疾上無以承事於公忘其將所以報徳者下無以自立䘮失其所以為心夫如是則安得而不言凡執事之擇於愈者非為其能晨入夜歸也必將有以取之茍有以取之雖不晨入而夜歸其所取者猶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處之其所不能不彊使為是故為下者不獲罪於上為上者不得怨於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諸侯無大相過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時與孟子之時又加逺矣皆好其聞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已而行道者聞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已而行道者好義者也未有好利而愛其君者未有好義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執事可以聞此言惟愈於執事也可以此言進愈䝉幸於執事其所從舊矣若寛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為名寅而入盡辰而退申而入終酉而退率以為常亦不廢事天下之人聞執事之於愈如此也必皆曰執事之好士也如此執事之待士以禮如此執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執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執事之厚於故舊如此又將曰韓愈之識其所依歸也如此韓愈之不諂屈於富貴之人如此韓愈之賢能使其主待之以禮如此則死於執事之門無悔也若使隨行而入逐隊而趨言不敢盡其誠道有所屈於已天下之人聞執事之於愈如此皆曰執事之用韓愈哀其窮收之而己耳韓愈之事執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茍如是雖日受千金之賜一嵗九遷其官感恩則有之矣將以稱於天下曰知已知已則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録其罪察其辭而垂仁採納焉愈恐懼再拜姚令威集注曰建封字本立兖州人貞元四年為徐州刺史徐泗濠節度使十二年加檢校右僕射公以十五年二月脫汴州之亂依建封於徐秋建封辟為節度推官至是供職書意以晨入夜歸為不可其不諂屈於富貴之人可知矣











  與崔羣書
  自足下離東都凡兩度枉問尋承已達宣州主人仁賢同列皆君子雖抱羈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無入而不自得樂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禦外物者也況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輩豈以出處近逺累其靈臺耶宣州雖稱清凉髙爽然皆大江之南風土不並以北將息之道當先理其心心閒無事然後外患不入風氣所宜可以審備小小者亦當自不至矣足下之賢雖在窮約猶能不改其樂況地至近官榮禄厚親愛盡在左右者耶所以如此云云者以為足下賢者宜在上位託於幕府則不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親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僕自少至今從事於往還朋友間一十七年矣日月不為不久所與交往相識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與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藝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與之已宻其後無大惡因不復決捨或其人雖不皆入於善而於已已厚雖欲悔之不可凡諸淺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於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無瑕尤窺之閫奥而不見畛域明白淳粹輝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僕愚陋無所知曉然聖人之書無所不讀其精粗巨細出入明晦雖不盡識抑不可謂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誠知足下出羣㧞萃無謂僕何從而得之也與足下情義寧須言而后自明邪所以言者懼足下以為吾所與深者多不置白黒於胸中耳既謂能粗知足下而復懼足下之不我知亦過也比亦有人說足下誠盡善盡美抑猶有可疑者僕謂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當有所好惡好惡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無賢愚無不說其善伏其為人以是而疑之耳僕應之曰鳳皇芝草賢愚皆以為美瑞青天白日奴𨽻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於遐方異味則有嗜者有不嗜者至於稻也粱也膾也䏑也豈聞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於吾崔君無所損益也自古賢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已来又見賢者恒不遇不賢者比肩青紫賢者恒無以自存不賢者志滿氣得賢者雖得卑位則旋而死不賢者或至眉夀不知造物者意竟何如無乃所好惡與人異心哉又不知無乃都不省記任其死生夀夭邪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乗之位而甘陋巷菜羮者同是人也猶有好惡如此之異者況天之與人當必異其所好惡無疑也合於天而乖於人何害況又時有兼得者邪崔君崔君無怠無怠僕無以自全活者從一官於此轉困窮甚思自放於伊潁之上當亦終得之近者尤衰憊左車第二牙無故動搖脫去目視昏花尋常間便不分人顔色兩鬢半白頭髮五分亦白其一鬚亦有一莖兩莖白者僕家不幸諸父諸兄皆康彊早世如僕者又可以圗於久長哉以此忽忽思與足下相見一道其懐小兒女滿前能不顧念足下何由得歸北来僕不樂江南官滿便終老嵩下足下可相就僕不可去矣珍重自愛慎飲食少思慮惟此之望愈再拜
  此篇與與衛中行書皆昌黎見道之言讀者所宜深玩其謂造物者好惡與人異心又謂都不省記極似栁州天說而相去千里葢彼正言以為天固然此則抑揚其詞以申其合天之義非正言也易曰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凡現今之窮通得䘮夀夭皆後天也其所以窮通得䘮夀夭如此者有先之者焉非今之所得而預也若其介福於方来垂光於後世則皆現今之出言制行為之先既有以為之先則天勿能違也天時者天理也言理則未必其皆時言時未有不造極乎理者猶之言正則未必其皆中言中則未有不造極乎正者也奉天時則合天矣合乎天而窮也䘮也天也是其有先焉者之不可知非今合天之所招也合乎天而通也得也夀也亦其先焉者之不可知而無礙乎今合天之所兼得也由後而視今則今固為先焉者矣社稷之子或在畎畝畎畝之人或在社稷然而在畎畝者又或以基徳在社稷者又或以基亂後者見其然而不知曩之然則曰天之好惡與人異心又曰無乃都不省記不知天無心亦無省記唯弗違乎其先焉者而已必以心語天則理乃天之心奉天時則合天之心誠奉天時則窮通得䘮夀夭皆非其好惡之所存矣人心尚非所存而謂天之心存乎哉无妄曰不耕穫不菑畬耕者必穫然當其耕時無可穫也菑者必畬然當其菑時無所為畬也責穫與畬於耕且菑之時而謂地之好惡與人異心抑或都不省記豈非惑歟良農耕耳菑耳寧有疑地之無穫與不成畬而釋耒者哉昌黎之言截斷先後專責現今之合天與否誠達於天道篤行君子也






  與衛中行書
  大受足下辱書為賜甚大然所稱道過盛豈所謂誘之而欲其至於是歟不敢當不敢當其中擇其一二近似者而竊取之則於交友忠而不反於背靣者少似近焉亦其心之所好耳行之不倦則未敢自謂能爾也不敢當不敢當至於汲汲於富貴以救世為事者皆聖賢之事業知其智能謀力能任者也如愈者又焉能之始相識時方甚貧衣食於人其後相見於汴徐二州僕皆為之從事日月有所入比之前時豐約百倍足下視吾飲食衣服亦有異乎然則僕之心或不為此汲汲也其所不忘於仕進者亦將小行乎其志耳此未易遽言也凡禍福吉凶之来似不在我惟君子得禍為不幸而小人得禍為恒君子得福為恒而小人得福為幸以其所為似有以取之也必曰君子則吉小人則凶者不可也賢不肖存乎已貴與賤禍與福存乎天名聲之善惡存乎人存乎已者吾將勉之存乎天存乎人者吾將任彼而不用吾力焉其所守者豈不約而易行哉足下曰命之窮通自我為之吾恐未合於道足下徴前世而言之則知矣若曰以道徳為己任窮通之来不接吾心則可也窮居荒凉草樹茂宻出無驢馬因與人絶一室之内有以自娛足下喜吾復脫禍亂不當安安而居遲遲而来也石大任曰韓愈謂貴與賤禍與福存乎天以予觀之貴與賤存乎天可也禍與福存乎天則不可也葢禍與福在已而己孟子曰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斯言也不特未達昌黎之㫖葢亦未達孟子之㫖也孔子曰夫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也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是故靡言不酬靡徳不報基徳十五世而周以興基禍十五世而周以廢要其歸極而言之非天也非人也已也孟子之言信善矣雖然唯髙世逺覽之士乃有以知其信善耳否則齟齬不合者又豈尠哉徳莫盛於孔子畏於匡厄於陳蔡伐檀於宋不謂之禍可乎孰求之乎惡莫過於盗跖日殺不辜甘人之肉竟以夀終於東陵之上不謂之福可乎孰求之乎至若依古以来國之蠧民之蟊賊席寵怙侈取精多而用物宏而死於牖下或蹈白刃犯危難以明君臣之義父子之倫而毒苦備嬰見聞流涕史册所載不可勝屈指也倘所謂禍福自已求之者是耶非耶昌黎曰賢不肖存乎已貴與賤禍與福存乎天未已也不特禍與福與已無與也又曰名聲之善惡存乎人而亦與已無與也其所以責賢不肖之存乎已者不亦潔淨而精㣲哉若是者其與孟子同乎否乎是中庸尚絅之心也論語為已之義也倘必與孟子同也賢者自賢不以禍而損其賢不肖者自不肖不以福而損其不肖又况福莫大於天下後世皆曰賢禍莫大於天下後世皆曰不肖世俗之所謂禍福又何足論哉雖然善積而餘慶惡積而餘殃世俗所為禍福者必兼舉之特或代異時移茫昧而不可考又或迹秦心粤潛隠而不可辨耳禍福無不自己求之果信也而謂目前之禍福存乎己則非也由斯以譚昌黎謂窮通之来不接吾心豈不約而易行哉安在其為與孟子刺謬也抑又論之孟子之言言有國家者宜修政刑於平日也昌黎之言言人之行已止當自問其為賢為不肖而不必問禍福也政刑修則國家福政刑隳則國家禍皆自己求也賢者不皆福不肖者不皆禍不存乎己也文各自明不煩牽合誠以昌黎之心行孟子之言左盾而右矛各得其用也乃必以孟子之矛刺昌黎之盾夫矛之設豈為刺已之盾而然哉以文害辭以辭害志孟子之所惡也





  御選唐宋文醇巻三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四目録
  昌黎韓愈文四
  書序
  與馮宿論文書
  答劉正夫書
  答陳生書
  答吕毉山人書
  與鄂州栁中丞書第二首
  上留守鄭相公啟
  送竇從事序
  送孟東野序
  上已日燕太學聴弹琴詩序
  送陳宻序
  送李愿歸盤谷序
  送董邵南序
  贈崔復州序
  贈張童子序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四
  昌黎韓愈文四
  與馮宿論文書
  辱示初筮賦實有意思但力為之古人不難到但不知直似古人亦何得於今人也僕為文久每自測意中以為好則人必以為惡矣小稱意人亦小怪之大稱意即人必大怪之也時時應事作俗下文字下筆令人慙及示人則人以為好矣小慙者亦䝉謂之小好大慙者即必以為大好矣不知古文直何用於今世也然以竢知者知耳昔揚子雲著太𤣥人皆笑之子雲之言曰世不我知無害也後世復有揚子雲必好之矣子雲死近千載竟未有揚子雲可歎也其時桓譚亦以為雄書勝老子老子未足道也子雲豈止與老子爭彊而已乎此未為知雄者其弟子侯芭頗知之以為其師之書勝周易然侯之他文不見於世不知其人果如何耳以此而言作者不祈人之知也明矣直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不疑耳足下豈不謂然乎近李翺從僕學文頗有所得然其人家貧多事未能卒其業有張籍者年長於翺而亦學於僕其文與翺相上下一二年業之庶幾乎至也然閔其棄俗尚而從於寂寞之道以之爭名於時也久不談聊感足下能自進於此故復發憤一道愈再拜
  凡有血氣皆有爭心人心之不同如其靣焉故雖末藝鄙事欲造其至皆不祈人之知而惟求已之是謂夫已所獨知者本不得有人知之理也雖然迨其是也則必合乎離血氣而存之性離血氣而存之性貊與越一人也黄農虞夏與今一時也則又人必知之而不得有終於已獨知之之理也昌黎之於文於此實深喻之深喻之則藝也進乎道矣至其以揚雄為勝老子又述侯芭勝周易之語所為溺愛者不明迨其作送王塤序述孟荀而不及揚則晚年更進一籌矣
  答劉正夫書
  愈白進士劉君足下辱牋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賜且愧其誠然幸甚幸甚凡舉進士者於先進之門何所不往先進之於後輩茍見其至寧可以不答其意邪来者則接之舉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獨有接後輩名名之所存謗之所歸也有来問者不敢不以誠答或問為文宜何師必謹對曰宜師古聖賢人曰古聖賢人所為書具存辭皆不同宜何師必謹對曰師其意不師其辭又問曰文宜易宜難必謹對曰無難易惟其是爾如是而已非固開其為此而禁其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見者人皆不注視也及覩其異者則共觀而言之夫文豈異於是乎漢朝人莫不能為文獨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為之最然則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逺若皆與世沈浮不自樹立雖不為當時所怪亦必無後世之傳也足下家中百物皆賴而用也然其所珍愛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於文豈異於是乎今後進之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聖賢人為法者雖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之徒出必自於此不自於尋常之徒也若聖人之道不用文則已用則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樹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来誰不為文然其存於今者必其能者也顧常以此為說耳愈於足下忝同道而先進者又常從遊於賢尊給事既辱厚賜又安得不進其所有以為答也足下以為何如愈白李光地曰宋人謂程伊川三代以下凡事必求其是者伊川一人而已伊川之門上蔡謝氏則以求是二字為窮理之要公此篇以求是論文噫此其所以獨出於諸家歟





  答陳生書
  愈白陳生足下今之負名譽享顯榮者在上位幾人足下求速化之術不於其人乃以訪愈是所謂借聽於聾求道於盲雖其請之勤勤教之云云未有見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辭觀足下之書及十四篇之詩亦云有志於是矣而其所問則名所慕則科故愈疑於其對焉雖然厚意不可虚辱聊為足下誦其所聞葢君子病乎在已而順乎在天待已以信而事親以誠所謂病乎在已者仁義存乎内彼聖賢者能推而廣之而我蠢焉為衆人所謂順乎在天者貴賤窮通之来平吾心而隨順之不以累於其初所謂待已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已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已矣所謂事親以誠者盡其心不夸於外先乎其質後乎其文者也盡其心不夸於外者不以已之得於外者為父母榮也名與位之謂也先乎其質者行也後乎其文者飲食㫖甘以其外物供養之道也誠者不欺之名也待於外而後為養薄於質而厚於文斯其不類於欺歟果若是子之汲汲於科名以不得進為親之羞者惑也速化之術如是而己古之學者惟義之問誠將學於太學愈猶守是說而竢見焉愈白朱子曰陳生以書求速化之術於公公以待己以信事親以誠告與言寡尤行寡悔之說無異君子之言自衆人視之雖若迂濶而其理實如此









  答吕毉山人書
  愈白惠書責以不能如信陵執轡者夫信陵戰國公子欲以取士聲勢傾天下而然耳如僕者自度若世無孔子不當在弟子之列以吾子始自山出有樸茂之美意恐未礱磨以世事又自周後文弊百子為書各自名家亂聖人之宗後生習傳雜而不貫故設問以觀吾子其已成熟乎將以為友也其未成熟乎將以講去其非而趨是耳不如六國公子有市於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進士明經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習熟時俗工於語言識形勢善候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於衰壊恐不復振起務欲進足下趨死不顧利害去就之人於朝以爭救之耳非謂當今公卿間無足下輩文學知識也不得以信陵比然足下衣破衣繋麻鞵率然叩吾門吾待足下雖未盡賔主之道不可謂無意者足下行天下得此於人葢寡乃遂能責不足於我此真僕所汲汲求者議雖未中節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灼明矣方將坐足下三浴而三熏之聽僕之所為少安無躁愈頓首
  唐承晉魏之後六經晦塞昌黎思掃其榛蕪務張而明之旁搜逺紹孤而無鄰故每以顔子得聖人為依歸則簞瓢自樂為易易深悲已之不得所依歸也其於經生如殷侑輩勤綣請問辭氣加敬遇山野之士必設問以觀其成熟與否葢可見求其友生以為錯攻玉平生殆無往不然歟設與程朱生同時則其所造詣必更有進且其與張籍書所云請待五六十然後為書者究亦未及作也其胸中所藴流落人間者泰山一豪茫亦可慨矣若其裁山人之狂簡渇益友之直諒聲出金石胸羅羲娥又磊落而英多哉




  與鄂州柳中丞書第二首
  愈愚不能量事勢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弊困頓三州之地蚊蚋蟻蟲之聚感兇竪喣濡飲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為帥出死力以抗逆明詔戰天下之兵乗機逐利四出侵暴屠燒縣邑賊殺不辜環其地數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襄荆許潁淮江為之騷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勞於圗議握兵之將熊熊貙虎之士畏懦䠞蹜莫肯仗戈為士卒前行者獨閤下奮然率先揚兵界上將二州之守親出入行間與士卒均辛苦生其氣勢見將軍之鋒穎凛然有向敵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業取先天下武夫闗其口而奪之氣愚初聞時方食不覺棄匕箸起立豈以為閤下真能引孤軍單進與死寇角逐爭一旦僥倖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貴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適機宜而風采可畏愛故也是以前狀輙述鄙誠眷惠手翰還答益増欣悚夫一衆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時雨三代用師不出是道閤下果能充其言繼之以無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雖國家故所失地旬嵗可坐而得况此小冦安足置齒牙間勉而卒之以俟其至幸甚夫逺徴軍士行者有羈旅離别之思居者有怨曠騷動之憂本軍有饋餉煩費之難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則怨緩之則不用命浮寄孤懸形勢銷弱又與賊不相諳委臨敵恐駭難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與賊相熟知其氣力所極無望風之驚愛䕶鄉里勇於自戰徴兵滿萬不如召募數千閤下以為何如儻可上聞行之否計已與裴中丞相見行營事宜不惜時賜示及幸甚不宣愈再拜
  唐書柳公綽傳為鄂岳觀察使時方討吳元濟詔發鄂岳卒五千𨽻安州刺史李聽公綽曰朝廷謂吾儒生不知兵耶即請自行許之引兵渡江每戰輙克



  上留守鄭相公啓
  愈啓愈為相公官屬五年辱知辱愛伏念曽無絲毫事為報答效日夜思慮謀畫以為事大君子當以道不宜茍且求容恱故於事未嘗敢疑惑宜行則行宜止則止受容受察不復進謝自以為如此真得事大君子之道今雖䝉沙汰為縣固猶在相公治下未同去離門牆為故吏為形跡嫌疑改前所為以自䟽外於大君子固當不待煩說於左右而後察也人有告人辱罵其妹與妻為其長者得不追而問之乎追而不至為其長者得不怒而杖之乎坐軍營操兵守禦為留守出入前後驅從者此真為軍人矣坐坊市賣餅又稱軍人則誰非軍人也愚以為此必姦人以錢財賂將吏盗相公文牒竊注名姓於軍籍中以陵駕府縣此固相公所欲去奉法吏所當嫉雖捕繋杖之未過也昨聞相公追捕所告受辱罵者愚以為大君子為政當有權變始似小異要歸於正耳軍吏紛紛入見告屈為其長者安得不小致為之之意乎未敢以此仰疑大君子及見諸從事說則與小人所望信者少似乖戾雖然豈敢生疑於萬一必諸從事與諸將吏未能去朋黨心葢覆黤黮不以真情狀白露左右小人受私恩良久安敢閉蓄以為私恨不一二陳道伏惟相公憐察幸甚幸甚愈無適時才用漸不喜為吏得一事為名可自罷去不啻如棄涕唾無一分顧藉心顧失大君子纎芥意如丘山重守官去官惟今日指揮愈惶懼再拜
  朱子曰元和五年冬改河南令以軍人事辨於留守鄭公其言剴切其退甚輕偉乎史所謂篤道君子也






  送竇從事序
  踰甌閩而南皆百越之地於天文其次星紀其星牽牛連山隔其隂鉅海敵其陽是維島居卉服之民風氣之殊著自古昔唐之有天下號令之所加無異於逺近民俗既遷風氣亦隨雪霜時降癘疫不興瀕海之饒固加於初是以人之之南海者若東西州焉皇帝臨天下二十有二年詔工部侍郎趙植為廣州刺史盡牧南海之民署從事扶風竇平平以文辭進於其行也其族人殿中侍御史牟合東都交遊之能文者二十有八人賦詩以贈之於是昌黎韓愈嘉趙南海之能得人壯從事之答於知我不憚行之逺也又樂貽周之愛其族叔父能合文辭以寵榮之作送竇從事少府平序
  唐室重内輕外匪特輕外也其遐方邊徼朝士得罪者乃之官焉地莫非王土民莫非赤子其逺於京師君相耳目之所難及則俾牧斯民撫斯土者宜較近地有加意必忠信慈惠才行卓犖世所共仰之人乃宜居之而以為罪臣責逐之所何其倒置也竇平為廣州從事葢人情所不釋然者故昌黎文以開之














  送孟東野序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撃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懐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樂也者鬱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䕫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逺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楚大cq=594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耼申不害韓非眘到田駢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絶也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將天醜其徳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唐之有天下陳子昻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髙出魏晉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從吾遊者李翺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命於天者以解之
  朱子曰據本集貞元十九年與陳給事書云送孟郊序一首生紙寫不加裝飾此序吕汲公以為是年作序云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時東野為溧陽尉云













  上已日燕太學聽彈琴詩序
  與衆樂之之謂樂樂而不失其正又樂之尤也四方無鬭爭金革之聲京師之人既庶且豐天子念致理之艱難樂居安之閒暇肇置三令節詔公卿羣有司至於其日率厥官屬飲酒以樂所以同其休宣其和感其心成其文者也三月初吉實惟其時司業武公於是總太學儒官三十有六人列燕於祭酒之堂罇俎既陳肴羞帷時醆斚序行獻酬有容歌風雅之古辭斥夷狄之新聲裦衣危冠與與如也有儒一生魁然其形抱琴而来歴階以升坐於罇俎之南鼓有虞氏之南風賡之以文王宣父之操優游夷愉廣厚髙明追三代之遺音想舞雩之詠歎及暮而退皆充然若有得也武公於是作歌詩以美之命屬官咸作之命四門博士昌黎韓愈序之子貢觀於蜡子曰賜也樂乎子貢曰一國之人皆若狂賜未知其樂也子曰賜非爾所知也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唐貞元間詔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三節日宜任文武百僚選勝地追賞為樂亦古者通蜡之遺意雖然順成之方其蜡乃通若徳宗時叛將强臣羅列天下及閒暇以明政刑猶懼弗惎當張而弛其事不足書也而彈琴以詠先王之風如見舞雩沂水之意又可紀也文意固兩具之










  送陳密序
  太學生陳密請於余曰密承訓於先生今將歸覲其親不得朝夕見願先生賜之言密將以為戒密来太學舉明經累年不獲選是弗利於是科也今將易其業而三禮是習願先生之張之也密將以為鄉榮余媿乎其言遺之言曰子之業信習矣其容信合於禮矣抑吾所見者外也夫外不足以信内子誦其文則思其義習其儀則行其道則將謂子君子也爵禄之来也不可辭矣科寧有利不利邪
  學於大學以明先王之經而唯資以發䇿决科其陋出老佛下也科有不利則易其業而他經是習以此請於博士又乞文以張之太學生之於經也如此賢博士所聞而慙者也故昌黎曰余媿乎其言



  送李愿歸盤谷序
  太行之陽有盤谷盤谷之間泉甘而土肥草木叢茂居民鮮少或曰謂其環兩山之間故曰盤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勢阻隠者之所盤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稱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澤施於人名聲昭於時坐於廟朝進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則樹旗旄羅弓矢武夫前呵從者塞塗供給之人各執其物夹道而疾馳喜有賞怒有刑才畯滿前道古今而譽盛德入耳而不煩曲眉豐頬清聲而便體秀外而惠中飄輕裾翳長袖粉白黛緑者列屋而閒居妒寵而負情爭妍而取憐大丈夫之遇知於天子用力於當世者之所為也吾非惡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窮居而野處升髙而望逺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採於山美可茹釣於水鮮可食起居無時惟適之安與其有譽於前孰若無毁於其後與其有樂於身孰若無憂於其心車服不維刀鋸不加理亂不知黜陟不聞大丈夫不遇於時者之所為也我則行之伺𠉀於公卿之門奔走於形勢之途足將進而趑趄口將言而囁嚅處穢汙而不羞觸刑辟而誅戮徼倖於萬一老死而後止者其於為人賢不肖何如也昌黎韓愈聞其言而壯之與之酒而為之歌曰
  盤之中維子之宫盤之土可以稼盤之泉可濯可沿盤之阻誰爭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繚而曲如徃而復嗟盤之樂兮樂且無殃虎豹逺跡兮蛟龍遁藏鬼神守䕶兮呵禁不祥飲則食兮夀而康無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車兮秣吾馬從子於盤兮終吾生以徜徉
  東坡云歐陽公言晉無文章惟陶淵明歸去来辭而已余謂唐無文章惟韓退之送李愿歸盤谷序而已平生欲效此作每執筆輙罷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獨步後世遂以東坡之言為信然矣東坡好滑稽觀不若且放教退之獨步一語可見葢自嘆不能企及乃從而為之辭耳豈真唐之文章止此一序也六一所云晉無文章止歸去来辭一首亦屬難信或六一以晉宋間龍戰於野其人果賢者宜皆辟世若淵明者言而履之可謂真文章也是以為是說耶













  送董邵南序
  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舉進士連不得志於有司懐抱利器鬱鬱適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時茍慕義彊仁者皆愛惜焉矧燕趙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嘗聞風俗與化移易吾惡知其今不異於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為我弔望諸君之墓而觀於其市復有昔時屠狗者乎為我謝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朱子云邵南夀州安豐人舉進士不得志去遊河北公作此送之公詩有嗟哉董生行亦為邵南作也此篇言燕趙之士仁義出於其性乃故反其詞以深譏其不臣而習亂之意其卒章又為道上威徳以警動而招徠之其㫖微矣讀者詳之


  贈崔復州序
  有地數百里趨走之吏自長史司馬已下數十人其禄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舊樂乎心則一境之人喜不樂乎心則一境之人懼丈夫官至刺史亦榮矣雖然幽逺之小民其足跡未嘗至城邑茍有不得其所能自直於鄉里之吏者鮮矣況能自辨於縣吏乎能自辨於縣吏者鮮矣況能自辨於刺史之庭乎由是刺史有所不聞小民有所不宣賦有常而民産無恒水旱癘疫之不期民之豐約懸於州縣令不以言連帥不以信民就窮而斂愈急吾見刺吏之難為也崔君為復州其連帥則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蘇復人于公之賢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榮而無其難為者將在於此乎愈嘗辱于公之知而舊游於崔君慶復人之將䝉其休澤也於是乎言
  父天母地子萬民曰天子由血氣而分之則各子其子由理氣而分之天下莫不子也理氣者血氣之主則子萬民者較子其子為更切焉而非虚言其理而實無其事者也子有不能呼籲其父母則行道傷之民有不能呼籲其大君則莫之省憂者理之不明而道之不行也惟其形隔勢暌是以設官分職大以遞統小小以逓承大使萬里之逺億兆之衆皆得以情達於天子天子得以盡其父母之責焉爾然而龍蛇混雜蒼黄交眩大吏欲達而小吏蔽之小吏欲達而大吏壅之且大小朋比而專以罔其上唯身之名位是保民之性命非所問於是九重之上奚翅水旱癘疫之不聞賊民興良民肝腦塗地而方且以為無繊芥事者史册所載有不盡寧有虗哉成湯慄慄危懼若將隕於深淵良有以也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當於此等文字反覆循環推類以盡其餘庶幾赤子得養於其父母乎



  贈張童子序
  天下之以明二經舉於禮部者嵗至三千人始自縣考試定其可舉者然後升於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州若府總其屬之所升又考試之如縣加察詳焉定其可舉者然後貢於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謂之鄉貢有司者總州府之所升而考試之加察詳焉第其可進者以名上於天子而藏之屬之吏部嵗不及二百人謂之出身能在是選者厥惟艱或二經章句僅數十萬言其傳注在外皆誦之又約知其大說由是舉者或逺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三千之數而升於禮部矣又或逺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二百之數而進於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終身不得與者焉張童子生九年自州縣達禮部一舉而進立於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經有司復上其事由是拜衛兵曹之命人皆謂童子耳目明達神氣以靈余亦偉童子之獨出於等夷也童子請於其官之長隨父而寧母嵗八月自京師道陜南至虢東及洛師北過大河之陽九月始来及鄭自朝之聞人以及五都之伯長羣吏皆厚其餼賂或作歌詩以嘉童子童子亦榮矣雖然愈將進童子於道使人謂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與長也異觀少之時人惟童子之異及其長也將責成人之禮焉成人之禮非盡於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則童子宜暫息乎其已學者而勤乎其未學者可也愈與童子俱陸公之門人也慕囘路二子之相請贈與處也故有以贈童子
  勇力材技智慧皆得乎天而不可强然而所性不存焉固無足為人之重輕也骨騰肉飛曵牛磔石臨死生而狐疑噤瘁則不如迎風則僵順風則伏者矣目覽辭訟手答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㕘涉皆悉贍舉以此行其私而濟其不仁則不如木僵拙訥無能為役者矣人之智慧何獨不然下筆便成過目成誦又特智慧中之一端耳佛氏之說曰神通本宿因亦謂與性無涉也人之有勇力材技智慧當思天之生材之難累千累萬而無一人務成其美以為國家之用已之有勇力材技智慧當知與能飲健啖無二無别無足矜者務力於學以成其人毋使斯世目為尤物焉可也如張童子者後乃無聞徒以十一嵗通二經名於後世兹榮也兹所以為愧也夫









  御選唐宋文醇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五目録
  昌黎韓愈文五
  
  送區冊序
  送王秀才序
  送浮屠文暢師序
  送髙閑上人序
  送殷貟外序
  送楊少尹序
  送石處士序
  送温處士赴河陽軍序
  送鄭尚書序
  送水陸運使韓侍御歸所治序
  石鼎聨句詩序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五
  昌黎韓愈文五
  送區册序
  陽山天下之窮處也陸有丘陵之險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㢘利侔劍㦸舟上下失勢破碎淪溺者往往有之縣郭無居民官無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間小吏十餘家皆鳥言夷靣始至言語不通畫地為字然後可告以出租賦奉期約是以賔客遊從之士無所為而至愈待罪於斯且半嵗矣有區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挐舟而来升自賔階儀觀甚偉坐與之語文義卓然莊周云逃空虚者聞人足音跫然而喜矣況如斯人者豈易得哉入吾室聞詩書仁義之說欣然喜若有志於其間也與之翳嘉林坐石磯投竿而漁陶然以樂若能遺外聲利而不厭乎貧賤也嵗之初吉歸拜其親酒壺既傾序以識别
  朱子曰洪謂區册即區𢎞考其始末非也貞元十九年冬公自御史出為陽山令此序在陽山作其曰嵗之初吉當在明年正月也 按洪謂洪興祖慶善













  送王秀才序
  吾常以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後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葢子夏之學其後有田子方子方之後流而為莊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荀卿之書語聖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業不𫝊惟太史公書弟子傳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於商瞿孟軻師子思子思之學葢出曽子自孔子没羣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吾少而樂觀焉太原王塤示予所為文好舉孟子之所道者與之言信恱孟子而屢贊其文辭夫沿河而下茍不止雖有遲疾必至於海如不得其道也雖疾不止終莫幸而至焉故學者必慎其所道道於楊墨老莊佛之學而欲之聖人之道猶航斷港絶潢以望至於海也故求觀聖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塤之所田既幾於知道如又得其船與檝知沿而不止嗚呼其可量也哉
  李光地曰此韓子之文醇乎其醇者也前無所承而斷置分明如此亦頗采揚雄之意然揚不能如此條暢也故原道譏雄語焉不詳柳子厚亦謂退之決作之加恢竒惜乎其自許以五六十著書而未逮也












  送浮屠文暢師序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問其名則是校其行則非可以與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問之名則非校其行而是可以與之游乎揚子雲稱在門牆則揮之在夷狄則進之吾取以為法焉浮屠師文暢喜文章其周遊天下凡有行必請於縉紳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貞元十九年春將行東南栁君宗元為之請解其裝得所得序詩累百餘篇非至篤好其何能致多如是邪惜其無以聖人之道告之者而徒舉浮屠之說贈焉夫文暢浮屠也如欲聞浮屠之說當自就其師而問之何故謁吾徒而来請也彼見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樂聞其說而請之如吾徒者宜當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語之不當又為浮屠之說而瀆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獸夷狄然聖人者立然後知宫居而粒食親親而尊尊生者養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義教莫正乎禮樂刑政施之於天下萬物得其宜措之於其躬體安而氣平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文武以是傳之周公孔子書之於冊中國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為而孰傳之邪夫鳥俛而啄仰而四顧夫獸深居而簡出懼物之為己害也猶且不脫焉弱之肉彊之食今吾與文暢安居而暇食優游以生死與禽獸異者寧可不知其所自邪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為者惑也恱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實者不信也余既重栁請又嘉浮屠能喜文辭於是乎言





  送髙閑上人序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機應於心不挫於氣則神完而守固雖外物至不膠於心堯舜禹湯治天下養叔治射庖丁治牛師曠治音聲扁鵲治病僚之於丸秋之於奕伯倫之於酒樂之終身不厭奚暇外慕夫外慕徙業者皆不造其堂不嚌其胾者也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伎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焉發之觀於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鬭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於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後世今閑之於草書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跡未見其能旭也為旭有道利害必明無遺錙銖情炎於中利欲鬭進有得有喪勃然不釋然後一決於書而後旭可幾也今閑師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是其為心必泊然無所起其於世必淡然無所嗜泊與淡相遭頽墮委靡潰敗不可収拾則其於書得無象之然乎然吾聞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閑如通其術則吾不能知矣
  昌黎以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於心泊然無所起於世淡然無所嗜必不能書是葢以沉竺窈㝠為一生死解外膠也夫沉空窈㝠非浮屠氏之所許而一生死解外膠又非沉空窈㝠之謂也其曰於心泊然無所起非謂其屏聞而去見邪屏聞而去見其聞見之根不増減於毫末也其曰於世淡然無所嗜非謂其屏聲而去色邪屏聲而去色其聲色之隂仍縱横於區宇也明之與暗猶晝之與夜晝之與夜猶生之與死今將取暗而舎明則是取夜而舎晝取死而舎生但見其惑之滋甚何嘗一生死哉是即外膠也又何嘗解哉故曰無内無外然後膠解無死無生然後一如夫此無内無外無死無生者大之為天地小之為萬物明之為日月幽之為鬼神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器制而用之謂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謂之神日用而不知者庶民行著而習察者聖賢夫豈浮屠氏所得而專之者哉學者牛毛識者麟角識者牛毛至者麟角彼髙閑者固不足以語此也雖然無邊之不中無小之不大一技之末亦未有不一死生解外膠而能造其極者堯舜禹湯之治天下不具論若基之射僚之丸秋之奕曠之音鵲之醫藝之所以致精者何以能然哉當其志不分而凝於神則已有射無基有丸無僚有奕無秋有音無曠有醫無鵲矣及其官知止而神欲行則又基無射僚無丸秋無奕曠無音鵲無醫也惟其在此無自在彼無物然後技之奏也通於神明使奏技之時不滯於自即滯於物則必支離眩轉奚有奪天巧而號國能者哉昌黎謂外物至不膠於心猶未達夫心亦無心非外物者亦不至也天心亦無心非外物亦不至到此地位豈非一死生解外膠哉若夫旭之於書心有所動物有所感具於書焉發之何以能然哉喜怒等情既發之於書則其情無情也書之為書却狀情之喜怒則其書無書也兩皆無者妙為一有於是情見而書入於神其於物也亦然否則㸃畫波磔豈繪事哉而能狀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種種造物之變也即昌黎此文可謂與旭之書同一化工矣其何以能然哉當其下筆時豈非在此不見有自在彼不見有文不期然而然言之短長與聲之髙下皆宜乎於斯時也豈不一死生解外膠哉孟子言之矣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藝固然矣道何獨不然邪









  送殷員外序
  唐受天命為天子凡四方萬國不問海内外無小大咸臣順於朝時節貢水土百物大者特来小者附集元和睿聖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詔曰四方萬國惟回鶻於唐最親奉職尤謹丞相其選宗室四品一人持節往賜君長告之朕意又選學有經法通知時事者一人與之為貳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遷尚書虞部員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餞酒半右庶子韓愈執盞言曰殷大夫今人適數百里出門惘惘有離别可憐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寧顧婢子語刺刺不能休今子使萬里外國獨無幾㣲出於顔面豈不真知輕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應詔真誠知人士不通經果不足用於是相屬為詩以道其行云
  唐書殷侑傳侑陳州人通經術以講道為娛貞元末五經第其學長於禮元和八年回鶻請和親朝廷以費廣欲紓其期詔侑副宗正少卿李孝誠使回鶻可汗驕甚盛陳甲兵欲臣使者侑不為屈已傳命虜責其倨宣言欲留不遣衆色怖侑徐曰可汗唐壻欲坐屈使者拜乃可汗無禮非使臣倨也虜憚其言不敢逼











  送楊少尹序
  昔疏廣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於時公卿設供張祖道都門外車數百兩道路觀者多歎息泣下共言其賢漢史既傳其事而後世工畫者又圗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國子司業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後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丞相去歸其鄉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疏其意豈異也予忝在公卿後遇病不能出不知楊侯去時城門外送者幾人車幾兩馬幾匹道邊觀者亦有歎息知其為賢以否而太史氏又能張大其事為傳繼二疏蹤跡否不落莫否見今世無工畫者而畫與不畫固不論也然吾聞楊侯之去丞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為其都少尹不絶其禄又為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於詩者亦屬而和之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為家罷則無所於歸楊侯始冠舉於其鄉歌鹿鳴而来也今之歸指其樹曰某樹吾先人之所種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時所釣遊也鄉人莫不加敬誡子孫以楊侯不去其鄉為法古之所謂鄉先生没而可祭於社者其在斯人歟其在斯人歟
  姚令威集注楊巨源新舊史無傳藝文志云字景山貞元五年第進士以能詩名嘗有三刀夢益州一箭取遼城之句白樂天贈詩云早聞一箭取遼城以此詩遂知名既引年去命為其都少尹葢公河中人即其鄉也張籍有詩送之官為本府當身榮因得還鄉任野情意葢指此此序長慶中公為吏部侍郎時作故序謂余忝在公卿後云






  送石處士序
  河陽軍節度御史大夫烏公為節度之三月求士於從事之賢者有薦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穀之間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飯一盂蔬一盤人與之錢則辭請與出遊未嘗以事辭勸之仕不應坐一室左右圗書與之語道理辨古今事當否論人髙下事後當成敗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為之先後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無求於人其肯為某来邪從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為國不私於家方今寇聚於恒師環其疆農不耕收財粟殫亡吾所處地歸輸之塗治法征謀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義請而彊委重焉其何說之辭於是撰書詞具馬幣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廬而請焉先生不告於妻子不謀於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於門内宵則沐浴戒行李載書冊問道所由告行於常所来往晨則畢至張上東門外酒三行且起有執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義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決去就為先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處何常惟義之歸遂以為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無變其初無務富其家而飢其師無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無味於諂言惟先生是聽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寵命又祝曰使先生無圗利於大夫而私便其身先生起拜祝辭曰敢不敬蚤夜以求從祝規於是東都之人士咸知大夫與先生果能相與以有成也遂各為歌詩六韻退愈為之序云
  本傳洪字濬川其先始烏石蘭後獨以石為氏有至行舉明經為黄州録事參軍罷歸東都十餘年隠居不出公卿間數薦皆不答烏重𦙍鎮河陽求賢者以自重乃具書幣邀辟洪亦謂重𦙍知己欣然戒行後詔書召為昭應尉集賢校理歐陽修曰洪始終無可稱而名重一時以嘗為退之稱道耳今按新唐書乃歐陽修奉敕撰稱洪有至行而平日議論又云洪始終無可稱甚矣古今信史之難也















  送温處士赴河陽軍序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羣遂空夫冀北馬多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羣邪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輙取之羣無留良焉茍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虚語矣東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烏公以鈇鉞鎮河陽之三月以石生為才以禮為羅羅而致之幕下未數月也以温生為才於是以石生為媒以禮為羅又羅而致之幕下東都雖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㧞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執事與吾輩二縣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諮而處焉士大天之去位而巷處者誰與嬉遊小子後生於何考徳而問業焉搢紳之東西行過是都者無所禮於其廬若是而稱曰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焉豈不可也夫南面而聽天下其所託重而恃力者惟相與將耳相為天子得人於朝廷將為天子得文武士於幕下求内外無治不可得也愈縻於兹不能自引去資二生以待老今皆為有力者奪之其何能無介然於懐邪生既至拜公於軍門其為吾以前所稱為天下賀以後所稱為吾致私怨於盡取也留守相公首為四韻詩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温造字簡輿大雅五世孫嗜書盛氣少所降屈李希烈反造為張建封參謀承宻詔說劉濟効命稱㫖將用為諫官不果復去隠東都烏重𦙍奏置幕府長慶初以京兆司録為太原幽鎮宣諭使為劉總開示禍福總籍所部九州入朝還授侍御史知彈奏劾大金吾李祐違詔進馬祐曰吾夜入蔡州擒吳元濟未嘗心動今日胆落於温御史興元軍亂殺李綘授造山南西道節度使許以便宜從事至則大宴將士酒間伏兵起叛者八百餘人皆伏誅加檢校禮部尚書觀唐書所載造葢英幹之士昌黎兩處士序辭若重石而簡温細玩之石序猶反覆進規温序則唯自嘆矢良友而已則其重温者尤至也昌黎時為河南令故曰資二生以待老今皆為有力者奪之葢實為平日政有不通事有可疑之所諮而處者非虚言也












  送鄭尚書序
  嶺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隸嶺南節度府其四十餘分四府府各置帥然獨嶺南節度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啓問起居謝守地不得即賀以為禮嵗時必遣賀問致水土物大府帥或道過其府府帥必戎服左握刀右屬弓矢帕首袴鞾迎郊及既至大府帥先入據館帥守屏若將趨入拜庭之為者大府與之為讓至一再乃敢改服以賔主見適位執爵皆興拜不許乃止䖍若小侯之事大國有大事諮而後行隸府之州離府逺者至三千里懸隔山海使必數月而後能至蠻夷悍輕易怨以變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島颿風一日踔數千里漫瀾不見蹤迹控御失所依險阻結黨仇機毒矢以待將吏撞搪呼號以相和應蜂屯蟻雜不可爬梳好則人怒則獸故常薄其征入簡節而疎目時有所遺漏不究切之長養以兒子至紛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獮之盡根株痛斷乃止其海外雜國若躭浮羅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臘于陀利之屬東南際天地以萬數或時候風潮朝貢蠻胡賈人舶交海中若嶺南帥得其人則一邊盡治不相冦盗賊殺無風魚之菑水旱癘毒之患外國之貨日至珠香象犀玳瑁竒物溢於中國不可勝用故選帥常重於他鎮非有文武威風知大體可畏信者則不幸往往有事長慶三年四月以工部尚書鄭公為刑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往踐其任鄭公嘗以節鎮襄陽又帥滄景徳棣歴河南尹華州刺史皆有功徳可稱道入朝為金吾將軍散騎常侍工部侍郎尚書家屬百人無數畆之宅僦屋以居可謂貴而能貧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恱將行公卿大夫士茍能詩者咸相率為詩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韻必以来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来歸疾也
  昌黎寫蠻夷情状可謂如繪然云至紛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獮之盡根株痛斷乃止則讀者當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葢唐徳既衰朝廷削弱立言之體不得不張國威耳如元和聖徳詩婉婉弱子赤立傴僂牽頭曵足先斷腰膂葢欲使藩鎮聞之畏罪懼禍不敢叛耳然而蘇子由以為李斯頌秦所不忍言而朱子亦有徳不足則夸之議此亦其類也嘗考蠻夷之俗自周以上皆然非古淳而今漓也其用兵之見於經者虞舜殷武而已舜以三旬殷武以三年詩頌殷武而易稱其憊不無㣲辭然亦止是楚地耳非此序所稱嶺南五管之逺也自漢以降多用兵於蠻夷然終莫或得志孰曽盡根株痛斷之哉就使能草雉而禽獮之無俾遺種於帝王御世之道又烏乎可孟子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海可塵嶽可礪斯言不可易也如使殺人如草如禽而可以為平天下之具孔孟不足為萬世師矣況此蛇虎毒腥馬搏頰人懸度之區實非用武之地甲士饟夫勞苦疾疫之所傷死四封之外徴發期㑹之所繹騷兵刃未接於莠民而良民已入於湯火矣所司恃其逺而莫之證也以敗為功以無為有千端萬倪莫可究詰非漢唐之已事乎且唐時邕管黄峒之役昌黎謂據所殺傷賊必已盡今仍如故足明欺罔見於奏狀是昌黎原未嘗以為真可草薙禽獮也說者曰聖王之治天下道徳一而風俗同安得於蠻夷而有異治治之而不治奚能去兵曰夏后殷周之盛可謂至矣王化之隆可謂道徳一而風俗同矣然所為驪戎者所為陸渾之戎者其地即漢唐中原之地也其東南荒服之蠻所為吳者所為於越者其地即漢唐文物之區也在周則以其為蠻夷戎狄之國並未嘗以杞宋魯衛之政被之修其教不易其俗然而無礙其為三代之治道徳一而風俗同也況其尤逺者哉說者曰如此則聖王之威亦有所止其何以云仁者無敵乎曰仁者無敵豈殺敵淨盡之謂邪虎與人異類而媚養已者順也天下莫不歸者仁也歸則無敵矣易曰神武不殺唯仁故神武唯不殺故無敵也且夫所謂蠻夷者為其好則人怒則獸也好則人民吾同胞同胞可悉剸以刃哉怒則獸於禽獸又何難焉興六軍之衆盡殺山中之蛇虎可不謂之無威乎讀者毋悞㑹昌黎之意謂控制蠻夷之術真有盡根株痛斷之一說也














  送水陸運使韓侍御歸所治序
  六年冬振武軍吏走驛馬詣闕告飢公卿廷議以轉運使不得其人宜選才幹之士往換之吾族子重華適當其任至則出贓罪吏九百餘人脫其桎梏給耒耜與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償所負釋其粟之在吏者四十萬斛不徴吏得去罪死假種糧齒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奮相率盡力以奉其令而又為之奔走經營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連二嵗大熟吏得盡償其所亡失四十萬斛者而私其贏餘得以蘇息軍不復飢君曰此未足為天子言請益募人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種百頃令各就髙為堡東起振武轉而西過雲州界極於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際六百餘里屯堡相望冦来不能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罷漕輓之費朝廷從其議秋果倍收嵗省度支錢千三百萬八年詔拜殿中侍御史錫服朱銀其冬来朝奏曰得益開田四千頃則盡可以給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頃法當用人七千臣令吏於無事時督習弓矢為戰守備因可以制虜庶幾可謂兵農兼事務一而兩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議吾以為邊軍皆不知耕作開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車船自他郡往輸乗沙逆河逺者數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費不可勝計中國坐耗而邊吏恒苦食不繼今君所請田皆故秦漢時郡縣地其課績又已騐白若從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數也今天子方舉羣䇿以收太平之功寧使士有不盡用之歎懐竒見而不得施設也君又何憂而中臺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韓君前領三縣紀綱二州奏課常為天下第一行其計於邊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盡用其䇿西北邊故所没地可指期而有也聞其歸皆相勉為詩以推大之而屬余為序
  按唐食貨志元和中振武軍饑宰相李絳請開營田可省度支漕運及絶和糴欺隠憲宗稱善乃以韓重華為振武京西營田和糴水陸運使嵗收粟二十萬及重華入朝奏請益開田五千頃可以盡給五城㑹李絳已罷後宰相持其議而止此文不言發議自李綘昌黎或亦有深意葢惜其言之不用不得究其施而猶冀其相之一改或終得奏其績也 又按六年冬重華之宫始屯田連二嵗大熟又請置十五屯因髙為堡自振武極於中受降城屯堡相望朝廷從其議秋果倍收則是已更三嵗矣而云八年冬来朝則非篇首六年六字誤即此八年八字誤也食貨志只言元和中而不言幾年歐陽永叔殆亦莫能考歟








  石鼎聨句詩序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軒轅彌明自衡下来舊與劉師服進士衡湘中相識將過太白知師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校書郎侯喜新有能詩聲夜與劉說詩彌明在其側貌極醜白鬚黒靣長頸而髙結喉中又作楚語喜視之若無人彌明忽軒衣張眉指鑪中石鼎謂喜曰子云能詩能與我賦此乎劉往見衡湘間人說云年九十餘矣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實能否也見其老頗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聞此說大喜即援筆題其首兩句次傳於喜喜踊躍即綴其下云云道士啞然笑曰子詩如是而已乎即袖手竦肩倚北牆坐謂劉曰吾不解世俗書子為我書因髙吟曰龍頭縮菌蠢豕腹漲彭亨初不似經意詩㫖有似譏喜二子相顧慙駭欲以多窮之即又為而傳之喜喜思益苦務欲壓道士每營度欲出口吻聲鳴益悲操筆欲書將下復止竟亦不能竒也畢即傳道士道士髙踞大唱曰劉把筆吾詩云云其不用意而功益竒不可附說語益侵劉侯喜益忌之劉與侯皆巳賦十餘韻彌明應之如響皆頴脫含譏諷夜盡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續因起謝曰尊師非世人也某伏矣願為弟子不敢更論詩道士奮曰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謂劉曰把筆来吾與汝就之即又唱出四十字為八句書訖使讀讀畢謂二子曰章不己就乎二子齊應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與語此寧為文邪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學於師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聞也獨文乎哉吾語亦不當聞也吾閉口矣二子大懼皆起立牀下拜曰不敢他有問也願聞一言而己先生稱吾不解人間書敢問解何書請聞此而己道士寂然若無聞也累問不應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牆睡鼻息如雷鳴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須曙鼓動鼕鼕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覺日巳上驚顧覔道士不見即問童奴奴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門若將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門覔無有也二子驚惋自責若有失者間遂詣余言余不能識其何道士也嘗聞有隠君子彌明豈其人耶韓愈序
  史記老子列傳著其鄉里姓氏子孫至備至悉葢漢室重黄老言至武帝時復修亡秦之遺說謂神仙可致不死之藥可得太史公是以著其平生行蹟子孫仕籍以見蓬莱方丈瀛洲間無老子老子特世之隠君子爾以庶幾俗之一悟而荒唐謬悠之說可息也昌黎作軒轅彌明聨句詩序葢亦此意其時必有謂侯劉遇神仙者故其序首即言彌明與劉師服素来往復歴著其狀貌語言而終篇即用太史公之文亦以隠君子稱之葢深曉世人以彌明非神仙而神仙之說誠荒唐也自宋以来謂軒轅為韓彌明為愈乃退之自託以嘲弄侯喜亦失之逺矣


  御選唐宋文醇巻五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六目錄
  昌黎韓愈文六
  記 議 狀 表
  汴州東西水門記
  燕喜亭記
  藍田縣丞㕔壁記
  新修滕王閣記
  禘祫議
  論淮西事宜狀
  論今年權停舉選狀
  論佛骨表
  為裴相公讓官表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六
  昌黎韓愈文六
  汴州東西水門記
  貞元十四年正月戊子隴西公命作東西水門越三月辛巳朔水門戒三日癸未大合槃設水嬉㑹監軍軍司馬賔佐屬將校熊羆之士肅四方之賔客以落之士女𥤉㑹闐郭溢郛既卒事其從事昌黎韓愈請紀成績其詞曰
  維汴州河水自中注厥初距河為城其不合者誕寘聯鎖於河宵浮晝湛舟不潛通然其襟抱虧疏風氣宣洩邑居弗寧訛言屢騰歴載己來孰究孰思皇帝御天下十有八載此邦之人遭逢疾威嚚童噭嘑刼衆阻兵懍懍栗栗若墜若覆時維隴西公受命作藩爰自洛京單車來臨遂拯其危遂去其疵弗肅弗厲薰為大和神應祥福五穀穰熟既庶而豐人力有餘監軍是咨司馬是謀乃作水門為邦之郛以固風氣以閈寇偷黄流渾渾飛閣渠渠因而飾之匪為觀遊天子之武維隴西公是布天子之文維隴西公是宣河之沄沄源於崑崙天子萬祀公多受祉乃伐山石刻之日月尚俾來者知作之所始
  樊汝霖曰公時佐董晉在汴州作陳后山云退之作記記事耳今之作記乃論也以后山語觀公諸記信然









  燕喜亭記
  太原王𢎞中在連州與學佛人景常元慧游異日從二人者行於其居之後丘荒之間上高而望得異處焉斬茅而嘉樹列發石而清泉激輦糞壤燔椔翳却立而視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窪者為池而缺者為洞若有鬼神異物陰來相之自是𢎞中與二人者晨往而夕忘歸焉乃立屋以避風雨寒暑既成愈請名之其丘白竢徳之丘蔽於古而顯於今有竢之道也其石谷曰謙受之谷瀑曰振鷺之瀑谷言徳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徳也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時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鍾其美盈以出其惡也泉之源曰天澤之泉出高而施下也合而名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詩所謂魯侯燕喜者頌也於是州民之老聞而相與觀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無與燕喜者比經營於其側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凡天作而地藏之以遺其人乎𢎞中自吏部郎貶秩而來次其道途所經自藍田入商洛涉淅湍臨漢水升峴首以望方城出荆門下岷江過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踰嶺蝯狖所家魚龍所宫極幽遐瑰詭之觀宜其於山水飫聞而厭見也今其意乃若不足傳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𢎞中之徳與其所好可謂協矣智以謀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儀於天朝也不逺矣遂刻石以記
  樊汝霖曰王𢎞中字仲舒自吏部員外郎貶連州司户參軍亭在連州公為陽山令時作陽山連之屬邑云






  藍田縣丞㕔壁記
  丞之職所以貳令於一邑無所不當問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職丞位高而偪例以嫌不可否事文書行吏抱成案詣丞巻其前鉗以左手右手摘紙尾鴈鶩行以進平立睨丞曰當署丞涉筆占位署惟謹目吏問可不可吏曰得則退不敢畧省漫不知何事官雖尊力勢反出主簿尉下諺數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丞之設豈端使然哉博陵崔斯立種學績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貞元初挾其能戰藝於京師再進再屈於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評事言得失黜官再轉而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無卑顧材不足塞職既噤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負丞而丞負余則盡枿去牙角一躡故跡破崖岸而為之丞㕔故有記壞漏汚不可讀斯立易桷與瓦墁治壁悉書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牆鉅竹千梃儼立若相持水㶁㶁循除鳴斯立痛掃溉對樹二松日哦其間有問者輒對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
  官必有貳古制也猶左右手然左右手皆從其心人果皆以國事為心則正必無嫌其貳貳必無狃其正者雖十百人同一事猶若耳目口鼻手足之共處一身無一之可簡也唯各心其心則雖兩人亦不可共一事為貳者非侵官即曠官為正者非諉事即擅事矣然而責成者必正也於是貳為贅疣焉貳猶贅疣則所謂參者伍者考者殷者輔者又安得而舉其職哉以一人之身而政事一埤益之則叢脞矣貳以下皆贅疣則惰矣叢脞而情則萬事隳矣觀昌黎此記唐時州縣之治可知也






  新修滕王閣記
  愈少時則聞江南多臨觀之美而滕王閣獨為第一有瑰偉絶特之稱及得三王所為序賦記等壯其文辭益欲往一觀而讀之以忘吾憂繫官於朝願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揭陽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過南昌而觀所謂滕王閣者其冬以天子進大號加恩區内移刺袁州袁於南昌為屬邑私喜幸自語以為當得躬詣大府受約束於下執事及其無事且還儻得一至其處竊寄目償所願焉至州之七月詔以中書舍人太原王公為御史中丞觀察江南西道洪江饒䖍吉信撫袁悉屬治所八州之人前所不便及所願欲而不得者公至之日皆罷行之大者驛聞小者立變春生秋殺陽開陰閉令修於庭户數日之間而人自得於湖山千里之外吾雖欲出意見論利害聴命於幕下而吾州乃無一事可假而行者又安得捨巳所事以勤館人則滕王閣又無因而至焉矣其嵗九月人吏浹和公與監軍使燕於此閣文武賔士皆與在席酒半合辭言曰此屋不修且壞前公為從事此邦適理新之公所為文實書在壁今三十年而公來為邦伯適及期月公又來燕於此公鳥得無情哉公應曰諾於是棟楹梁桷板檻之腐黒撓折者蓋瓦級甎之破缺者赤白之漫漶不鮮者治之則己無侈前人無廢後觀工既訖功公以衆飲而以書命愈曰子其為我記之愈既以未得造觀為歎竊喜載名其上詞列三王之次有榮耀焉乃不辭而承公命其江山之好登望之樂雖老矣如獲從公遊尚能為公賦之樊汝霖曰滕王閣在洪州公自袁州作此記凡五百五字首尾叙其不一到為歎而終之曰其江山之好登望之樂雖老矣如獲從公遊尚能為公賦之蓋叙事之外所以寄吾不盡之意歐陽永叔為襄守史中輝記峴山亭尹師魯為襄守燕公記峴山亭蘇子美為處守李然明記照水堂蘇吇曕為眉守黎希聲記逺景樓四者其辭雖異而大意畧同豈作文之法當如是邪抑亦祖公之意而為之也















  禘祫議
  右今月十六日勅㫖宜令百僚議限五日内聞奏者將仕郎守國子監四門博士臣韓愈謹獻議曰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肅敬祀事凡在擬議不敢自専聿求厥中延訪羣下然而禮文繁漫所執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嵗屢經禘祫未合適從臣生遭聖明涵泳恩澤雖賤不及議而志切效忠今輒先舉衆議之非然後申明其説一曰獻懿廟主宜永藏之夾室臣以為不可夫祫者合也毁廟之主皆當合食於太祖獻懿二祖即毁廟主也今雖藏於夾室至禘祫之時豈得不食於太廟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謂之合矣二曰獻懿廟主宜毁之瘞之臣又以為不可謹按禮記天子立七廟一壇一墠其毁廟之主皆藏於祧廟雖百代不毁祫則陳於太廟而饗焉自魏晉己降始有毁瘞之議事非經據竟不可施行今國家徳厚流光創立九廟以周制推之獻懿二祖猶在壇墠之位況於毁瘞而不禘祫乎三曰獻懿廟主宜各遷於其陵所臣又以為不可二祖之祭於京師列於太廟也二百年矣今一朝遷之豈惟人聴疑惑抑恐二祖之靈眷顧依遲不即饗於下國也四曰獻懿廟主宜附於興聖廟而不禘祫臣又以為不可傳曰祭如在景皇帝雖太祖其於屬乃獻懿之子孫也今欲正其子東向之位廢其父之大祭固不可為典矣五曰獻懿二祖宜别立廟於京師臣又以為不可夫禮有所降情有所殺是故去廟為祧去祧為壇去壇為墠去墠為鬼漸而之逺其祭益稀昔者魯立煬宫春秋非之以為不當取巳毁之廟既藏之主而復築宫以祭今之所議與此正同又雖違禮立廟至於禘祫也合食則禘無其所廢祭則於義不通此五説者皆所不可故臣博採前聞求其折中以為殷祖𤣥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為帝又其代數己逺不復祭之故太祖得正東向之位子孫從昭穆之列禮所稱者蓋以紀一時之宜非傳於後代之法也傳曰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蓋言子為父屈也景皇帝雖太祖也其於獻懿則子孫也當禘祫之時獻祖宜居東向之位景皇帝宜從昭穆之列祖以孫尊孫以祖屈求之神道豈逺人情又常祭甚衆合祭甚寡則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於伸孫之尊廢祖之祭不亦順乎事異殷周禮從而變非所失禮也臣伏以制禮作樂者天子之職也陛下以臣議有可采粗合天心斷而行之是則為禮如以為猶或可疑乞召臣對面陳得失庶有發明謹議
  朱子曰此等公家文字或施於君上或布之吏民只用當時體式直述事意未嘗故為新巧以失莊敬平易之體但其間反覆曲折說盡事理是真文章他人自不能及耳
  又曰按韓公本意獻祖為始祖其主當居初室百世不遷懿祖之主則當遷於太廟之西夾室而太祖以下以次列於諸室四時之享則惟懿祖不與而獻祖太祖以下各祭於其室室自為等不相降厭所謂所伸之祭常多者也禘祫則惟獻祖居東向之位而獻祖太祖以下皆序昭穆南北相向於前所謂祖以孫尊孫以祖屈而所屈之祭嘗少者也韓公禮學精深蓋諸儒所不及故其所議獨深得夫孝子慈孫報本返始不忘所由生本意真可謂萬世之通法矣程子以為不可漫觀者此類是也










  論淮西事宜狀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陽疾病去年春夏己來圖為今日之事有職位者勞於計慮撫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糧畜耗於賞給執兵之卒四向侵掠農夫織婦攜持幼弱餉於其後雖時侵掠小有所得力盡筋疲不償其費又聞畜馬甚多自半年己來皆上槽⿰木厯 -- 櫪譬如有人雖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躍初雖可畏其勢不久必自委頓乘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況以三小州殘弊困劇之餘而當天下之全力其破敗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斷與不斷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勝必勝之師必在速戰兵多而戰不速則所費必廣兩界之間疆場之上日相攻刼必有殺傷近賊州縣徵役百端農夫織婦不得安業或時小遇水旱百姓愁苦當此之時則人人異議以惑陛下之聽陛下持之不堅半塗而罷傷威損費為弊必深所以要光決於心詳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圖功為統帥者盡力行之於前而參謀議者盡心奉之於後内外相應其功乃成昔者殷髙宗大聖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國三年乃克不以為遲志在立功不計所費傳曰斷而後行鬼神避之遲疑不斷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謬承恩寵獲掌綸誥地親職重不同庶寮輒竭愚誠以效禆補謹條次平賊事宜一一如後
  一諸道發兵或三二千人勢力單弱羈旅異鄉與賊不相諳委望風懾懼難便前進所在將帥以其客兵難處使先不存優恤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隊伍隷屬諸頭士卒本將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難以有功又其本軍各須資遣道路遼逺勞費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艱閭里懷離别之思今聞陳許安唐汝夀等州與賊界連接處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刼皆能自防習於戰鬬識賊深淺既是土人䕶惜鄉里比來未有處分猶願自備衣糧共相保聚以備寇賊若令召募立可成軍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賊平之後易使歸農伏請諸道先所追到行營者悉令却牒歸本道據行營所追人額器械弓矢一物己上悉送行營充給所召募人兵數既足加之教練三數月後諸道客軍一切可罷比之徵發逺人利害懸隔
  一繞逆賊州縣堡柵等各置兵馬都數雖多每處則至少又相去濶逺難相應接所以數被攻刼致有損傷今若分為四道每道各置三萬人擇要害地屯聚一處使有隱然之望審量事勢乘時逐利可入則四道一時俱發使其狼狽驚惶首尾不相救濟若未可入則深壁高壘以逸待勞自然不要諸處多置防備臨賊小縣可收百姓於便地作行縣以主領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為元濟迫脅勢不得已遂與王師交戰原其本根皆是國家百姓進退皆死誠可憫傷宜明勅諸軍使深知此意當戰鬬之際固當以盡敵為心若形勢己窮不能為惡者不須過有殺戮喻以聖徳放之使歸銷其兇悖之心貸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棄逆歸順一論語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比來征討無功皆由欲其速捷有司計算所費茍務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罷河北淮西等見承前事勢知國家必不與之持久併力苦戰幸其一勝即希冀恩赦朝廷無至忠憂國之人不惜傷損威重因其有請便議罷兵往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濟又甚庸愚而陛下以聖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難易可知泰山壓卵未足為喻
  一兵之勝負實在賞罰賞厚可令廉士動心罰重可令兇人䘮魄然可集事不可愛惜所費憚於行刑
  一淄青恒冀兩道與蔡州氣類畧同今聞討伐元濟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闇弱自保無暇虚張聲勢則必有之至於分兵出界公然為惡亦必不敢宜特下詔云蔡州自吳少誠己來相承為節度使亦㣲有功効少陽之歿朕亦本擬與元濟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處置待其稍能緝綏然後許其承繼今忽自為狂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己所以有此討伐至如淄青恒州范陽等道祖父各有功業相承命節年嵗己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輕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懼敢相扇動朕即赦元濟不問迴軍討之自然破膽不敢妄有異說以前件謹錄奏聞伏乞天恩特賜裁擇謹奏
  元和九年呉少陽卒其子元濟自立為節度使憲宗欲討之十年遣御史中丞裴度視師還奏兵可用與宰相意不合既而盜殺宰相武元衡傷裴度不死憲宗遂相度以主東兵愈時為中書舍人乃上淮西事宜然由是失宰相意左遷為右庶子憲宗獨斷而相裴度可以卜其中興任宰相意而黜韓愈亦可以知大業之不卒矣第一條募土兵罷客軍當與與柳公綽書參觀其言曲盡事勢物情與兵家喜忌第三條即宋太祖諭曹彬下江南之意辟以止辟乃辟則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矣用師之本也第六條異時李徳裕用以制澤潞為古今所稱雖然帝王之道不爾也觀史所載肅代徳順四朝雖軍將跋扈而百姓猶思貞觀之澤天猶未厭唐徳也使為憲宗者赫然修明綱紀法度旁求碩士正人淨除宦寺専政監軍之敝悉破朝臣黨比軋訐之習弛其利網一以與民休養生息腹心既定爪牙既布然後明詔諸鎮以相承命節之非而開以自新之路其尤無良必不順命者六師移之天下未嘗不可定於一也今乃欲許淄青恒范等鎮叛將云必不利其土地輕自改易以此為散其黨叛之謀抑亦末矣夫土地者朝廷之土地也賊臣盜之而曰我不利爾土地則土地己屬之賊臣為此土地之人民者將安歸命乎子曰必也正名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今指賊臣之盜土地者為其所固有則呉元濟又奚獨不可有蔡哉元濟伏誅之後淄青等鎮又如何處之奪其節是無信也不奪其節則一呉元濟死而衆呉元濟仍在也朝廷尚不以相承命節為非愚民悍卒益習而安之矣而惟呉元濟是討何以作三軍之氣哉
  論今年權停舉選狀
  右臣伏見今月十日敕今年諸色舉選宜權停者道路相傳皆云以嵗之旱陛下憐閔京師之人慮其乏食故權停舉選以絶其來者所以省費而足食也臣伏思之竊以為十口之家益之以一二人於食未有所費今京師之人不啻百萬都計舉者不過五七千人并其僮僕畜馬不當京師百萬分之一以十口之家計之誠未為有所損益又今年雖旱去嵗大豐商賈之家必有儲蓄舉選者皆齎持資用以有易無未見其弊今若暫停舉選或恐所害實深一則逺近驚惶二則人士失業臣聞古之求雨之詞曰人失職歟然則人之失職足以致旱今緣旱而停舉選是使人失職而召災也臣又聞君者陽也臣者隂也獨陽為旱獨隂為水今者陛下聖明在上雖堯舜無以加之而羣臣之賢不及於古又不能盡心於國與陛下同心助陛下為理有君無臣是以久旱以臣之愚以為宜求純信之士骨鯁之臣憂國如家忘身奉上者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說周文王之舉太公齊桓公之拔甯戚漢武帝之取公孫𢎞清閒之餘時賜召問必能輔宣王化銷殄旱災臣雖非朝官月受俸錢嵗受祿粟茍有所知不敢不言謹詣光順門奉狀以聞伏聽聖㫖
  樊汝霖曰徳宗貞元十九年自正月至五月不雨分命祈禱山川秋七月戊午以闗輔饑罷吏部選禮部貢舉公時為四門博士抗疏論之其曰雖非朝官蓋未為御史時也按登科記貞元二十年卒停舉是公雖有此疏而上不從也
  方岳貢曰似李尋翼奉災異奏





  論佛骨表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嵗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嵗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嵗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嵗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嵗帝舜及禹年皆百嵗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夀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嵗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年夀所極推其年數蓋亦俱不減百嵗周文王年九十七嵗武王年九十三嵗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入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己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羣臣材識不逺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己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創立寺觀臣常以為高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羣僧迎佛骨於鳳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内又令諸寺遞迎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翫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㝠易惑難曉茍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何人豈合更惜身命焚頂燒指百十為羣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倣效惟恐後時老少奔波棄其業次若不即加禁遏更歴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夫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製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賔一設賜衣一襲衞而出之於境不令惑衆也況其身死己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令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逺之古之諸侯行弔於其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後進弔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絶根本斷天下之疑絶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無任感激懇悃之至謹奉表以聞臣某誠惶誠恐
  陳善曰韓文公論佛骨表其說始於傅奕奕言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長久至漢明帝始立胡祠然惟西域桑門自傳其教西晉以上不許中國髠髮事胡至石苻亂華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愈特敷衍其辭耳愈以人主無不欲夀者以此刼之冀從其諫耳不意憲宗之惑深也愈至潮州上表哀謝憲宗曰愈是愛朕謂事佛則年代不永誠不可然憲宗自是不善聽諫賈誼言於文帝曰生為明帝死為明神顧成之廟名為太宗當天子春秋隆盛之時以死生言之然文帝不忌也使愈當此時庶其說得行哉然愈所論與周公無逸之戒大異








  為裴相公讓官表
  臣某言伏奉今日制書以臣為朝議大夫守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承命驚惶魂爽飛越俯仰天地若無所容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臣少涉經史粗知古今天與朴忠性惟愚直知事君以道無憚殺身慕當官而行不得利巳人以為拙臣行不疑元和之初始拜御史旋以論事過切為宰臣所非移官府廷因佐戎幕陛下恕臣之罪憐臣之心拔居侍從之中遂掌絲綸之重受恩益大顧己益輕茍耳目所聞知心力所迨及少闗政理輒以陳聞於禆補無涓埃之微而讒謗有丘山之積陛下知其孤立賞其微誠獨斷不謀奨待踰量臣誠見陛下具文武之徳有神聖之姿啓中興之宏圖當太平之昌厯勤身以儉與物無私威怒如雷霆容覆如天地實羣臣盡節之日才智效能之時聖君難逢重徳宜報苦心焦思以日繼夜茍利於國知無不為徒欲竭愚未免妄作陛下不加罪責更極寵光既領臺綱又毗邦憲聖君所厚兇逆所讐闕於防虞幾至斃踣恩私曲被性命獲全忝累祖先玷塵班列未知所措秪自内慚豈意陛下擢臣於傷殘之餘委臣以燮和之任忘其陋汚使佐聖明此雖成湯舉伊尹於庖厨高宗登傅說於版築周文用吕望於屠釣齊桓起甯戚於飯牛雪恥䝉光去辱居貴以今凖古擬議非倫陛下有四君之明行四君之事微臣無四子之美獲四子之榮豈可叨居以彰非據方今干戈未盡戢夷狄未盡賔麟鳳龜龍未盡游郊藪草木魚鼈未盡被雍熙當大有為之時得非常人之佐然後能上宣聖徳以代天工如臣等類實不克堪伏願博選周行旁及巖穴天生聖主必有賢臣得而授之乃可致理乞迴所授以叶羣情無任懇欵之至唐憲宗紀元和十年六月乙丑御史中丞裴度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按其年盜殺宰相武元衡擊裴度傷首度墜溝得免朝議罷度以安王承宗李師道反側帝不聽度疾愈詔母須宣政衙即延英拜為相憲宗此舉誠為破三賊之根本唐室幾中興實繋乎此昌黎時為考功郎中知制誥代度撰此表史稱度以權紀未張王室陵遲常愧憤無死所文實能寫度心曲碧血熒熒光出楮墨而辭氣渾浩流轉足為千古表箋法式可知文體正偽固不在單辭駢語間也










  御選唐宋文醇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卷七目録
  昌黎韓愈文七
  順宗實録 祭文 哀辭
  順宗實録紀張萬福陸贄陽城
  祭田横墓文
  祭郴州李使君文
  祭河南張員外文
  祭柳子厚文
  祭侯主簿文
  祭馬僕射文
  祭鄭夫人文
  祭十二郎文
  獨狐申叔哀辭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七
  昌黎韓愈文七
  順宗實録紀張萬福陸贄陽城
  左散騎常侍致仕張萬福卒萬福魏州元城人也自曽祖至父皆明經官止縣令州佐萬福以祖父業儒皆不達不喜書學騎射年十七八從軍遼東有功為將而還累遷至夀州刺史州送租賦詣京師至潁川界為盗所奪萬福使輕兵馳入潁川界討之賊不意萬福至忙廹不得戰萬福悉聚而誅之盡得其所亡物并得前後所掠人妻子財物牛馬萬計悉還其家為淮南節度崔圓所忌失刺史改鴻臚卿以節度副使將兵千人鎮夀州萬福不以為恨許杲以平盧行軍司馬將卒三千人駐濠州不去有窺淮南意圓令萬福攝濠州刺史杲聞即提卒去止當塗陳莊賊陷舒州圓又以萬福為舒州刺史督淮南岸盗賊連破其黨大厯三年召赴京師代宗謂曰聞卿名乆欲一識卿且將累卿以許杲萬福拜謝因前曰陛下以許杲召臣如河北賊諸將叛以屬何人代宗笑曰且欲議許杲事方當大用卿即以為和州刺史行營防禦使督淮南岸盗賊至州杲懼移軍上元杲至楚州太掠節度使韋元甫命萬福討之未至淮隂杲為其將康自勤所逐自勤擁兵繼掠循淮而東萬福倍道追而殺之免者十二三盡得其所虜掠金銀婦女等皆䕶致其家代宗詔以本州兵千五百人防秋京西遂帶和州刺史鎮咸陽因留宿衞李正己反將斷江淮路令兵守埇橋渦口江淮進奉船千餘隻泊渦口不敢進徳宗以萬福為濠州刺史萬福馳至渦口立馬岸上發進奉船淄青將士停岸睥睨不敢動諸道繼進改泗州刺史為杜亞所忌徵拜左金吾衞將軍召見徳宗驚曰杜亞言卿昏耄卿乃如是健耶圖形凌烟閣數賜酒饌衣服并勅度支籍口畜給其費至賀陽城等於延英門外天下益重其名二十一年以左散騎常侍致仕元和元年卒年九十萬福自始從軍至卒禄食七十年未嘗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恵愛
  贈故忠州别駕陸贄兵部尚書故道州刺史陽城左常侍贄字敬輿呉郡人也年十八進士及第又以博學宏詞授鄭縣尉書判拔萃授渭南尉遷監察御史未幾選為翰林學士遷祠部員外郎徳宗幸奉天贄隨行在天下騷擾逺近徴發書詔一日數十下皆出於贄贄操筆持紙成於須臾不復起草同職皆拱手嗟嘆不能有所助常啟徳宗言方今書詔宜痛自引過罪己以感人心昔成湯以罪己致興後代推以為聖人楚王失國亡走一言善而復其國至今稱為賢者陛下誠能不恡改過以言謝天下臣雖愚陋為詔詞無所忌諱庶能令天下叛逆者迴心喻㫖徳宗從之故行在制詔始下聞者雖武人捍卒無不揮淚感激議者咸以為徳宗剋平寇難旋復天位不惟神武成功爪牙宣力葢以文徳廣被腹心有助焉累遷考功郎中諫議大夫中書舎人兼翰林學士丁母憂免喪權知兵部侍郎復入翰林中外屬意旦夕竢其為相竇參深忌之贄亦短參之所為且言其黷貨於是與參不能平尋真拜兵部侍郎知禮部貢舉於進士中得人為多八年春遷中書侍郎平章事始令吏部每年集選人舊事吏部每年集人其後遂三年一置選選人猥至文書多不了尋勘真偽紛雜吏因得大為姦巧選士一蹉跌或至十年不得官而官之闕者或累嵗無人贄令吏部分内外官員為三分計闕集人以為常其𡚁十去七八天下稱之初竇參出李巽為常州刺史且廹其行巽常銜之至參貶為郴州别駕巽適遷湖南觀蔡徳宗常與參言故相姜公輔罪參漏其語參敗公輔因上䟽自陳其事非臣之過徳宗詰之知參洩其語怒未有所發㑹巽奏汴州節度劉士寜遺參金帛若干士寜得汴州參處其議士寜常徳之故致厚貺徳宗以參得罪而以武將交結發怒竟致參於死而議者多言參死由贄焉裴延齡判度支天下皆嫉忌而獨幸於天子朝廷無敢言其短者贄獨身當之日陳其不可用延齡因欲去贄而代之又知贄之不與己多阻其奏請也謗毁百端翰林學士吳通元故與贄同職姦巧佻薄與贄不相能知贄與延齡相持有間因盛言贄短宰相趙璟本贄所引同對嫉贄之權宻以贄所戢彈延齡事告延齡延齡益得以為計由是天子益信延齡而不直贄竟罷贄相以為太子賔客而黜張滂李充等權言事者皆言其屈贄固畏懼至為賔客拒門不納交親士友春旱徳宗數獵苑中延齡䟽言贄等失權怨望言於衆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愛惜不肯給諸軍軍中人無所食其事奈何以揺動羣心其意非止欲中傷臣而巳後數日又獵苑中㑹神䇿軍人跪馬前云度支不給馬草徳宗意延齡前言即迴馬而歸由是貶贄為忠州别駕滂充皆斥逐徳宗怒未解贄不可測頼陽城等救乃止贄之為相常以少年入翰林得幸於天子長養成就之不敢自愛事之不可者皆争之徳宗在位乆益自攬持機柄親治細事失君人大體宰相益不得行其事職而議者乃云由贄而然贄居忠州十餘年常閉門不出入人無識靣者避謗不著書習醫方集古今名方為陸氏集驗方五十巻卒於忠州年五十二上初即位與鄭餘慶陽城同徵詔始下而城贄皆卒 城字亢宗北平人代為官族好學貧不能得書乃求入集賢為書冩吏竊官書讀之晝夜不出經六年遂無所不通乃去滄州中條山下逺近慕其徳行來學者相繼於道閭里有争者不詣官府詣城以決之李泌為相舉為諫議大夫拜官不辭未至京師人皆想望風采云城山人能自苦刻不樂名利必諫諍死職下咸畏憚之既至諸諫官紛紛言事細碎無不聞逹天子益厭苦之而城方與其二弟牟容連夜痛飲人莫能窺其意有懷刺譏之者將造城而問者城揣知其意輙彊與酒客或時先醉仆席上或時先醉卧客懷中不能聴客語約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幾口月食米當幾何買薪菜鹽米凡用幾錢先具之其餘悉以送酒媪無留也未嘗有所貯積雖其所服用切急不可闕者客稱其物可愛城輙喜舉而授之陳萇者𠉀其始請月俸常往稱其錢帛之美月有獲焉至裴延齡讒毁陸贄等坐貶黜徳宗怒不解在朝無救者城聞而起曰吾諫官也不可令天子殺無罪之人而信用姦臣即率拾遺王仲舒數人守延英門上䟽論延齡姦佞贄等無罪狀徳宗大怒召宰相入語將加城等罪良乆乃解令宰相諭遣之於是金吾將軍張萬福聞諫官伏閤諫趨往至延英門大言賀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徧拜城與仲舒等曰諸諫議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巳而連呼太平萬嵗太平萬嵗萬福武人時年八十餘自此名重天下時朝夕相延齡城曰脫以延齡為相當取白麻壊之慟哭於庭竟坐延齡事改國子司業至引諸生告之曰凡學者所以學為忠與孝也諸生寜有乆不省其親乎明日謁城歸養者二十餘人有薛約者嘗學於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將徙連州客寄有根蔕吏縱求得城家坐吏於門與約飲決别涕泣送之郊外徳宗聞之以城為黨罪人出為道州刺史太學生魯卿李儻等二百七十人詣闕乞留住數日吏遮止之䟽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禮待吏人宜罰者罰之宜賞者賞之一不以簿書介意賦稅不登觀察使數誚讓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撫字心勞徴科政拙考下下觀察使嘗使判官督其賦至州怪城不出迎以問州吏吏曰刺史聞判官來以為巳有罪自囚於獄不敢出判官大驚馳入謁城於獄曰使君何罪某奉命來𠉀安否耳留一兩日未去城固不復歸館門外有故門扇横地城晝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安辭去其後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崔承命不辭載妻子以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與其弟異處皆不娶給侍終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餘癡不能如人常與弟負之以遊初城之妹夫亡在他處家貧不能𦵏城親與其弟舁尸以歸𦵏於其居之側往返千餘里卒時年六十餘
  天生昌黎而所為欲作唐之一經者有志而未逮也即順宗實錄一書亦有後人竄易處良可惜也今録書中三傳以存韓氏之史云












  祭田横墓文
  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東京道出田横墓下感横義高能得士因取酒以祭為文而弔之其辭曰事有曠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為使余歔欷而不可禁余既博觀乎天下曷有庶幾乎夫子之所為死者不復生嗟予去此其從誰當秦氏之敗亂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擾擾而不能脱夫子於劔鋩抑所寶之非賢亦天命之有常昔闕里之多士孔聖亦云其遑遑茍余行之不迷雖顛沛其何傷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陳辭而薦酒魂髣髴而來享晁无咎云唐宰相如董晉亦未足言而晉為汴州纔奏愈從事愈始終感遇語稱隴西公而不姓後從裴度亦自謂度知已然度亦終不引愈共天下事故愈躊躇發憤太息於區區之横以為夫茍如横之好士天下將有賢於五百人者至焉君子一言以為不知其斯言之謂歟古今學人論世之謬莫大於不計年嵗而隨舉一生之迹以就吾所論之一事今按文曰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東京道出田横墓下則其年愈方二十八嵗舉宏詞不第去明年董晉始表為汴州觀察推官也其時裴度為監察御史以論權要梗切出為河南功曹參軍而乃謂愈作田横祭文為感董晉而怨裴度何其不深考也如董晉者能屈回紇强虜降懷光賊臣以片言其為人豈又易易而曰未足言如田横者能感五百人皆自剄以殉而曰區區之横何其放言高論乃爾也稍進便當曰區區之周公孔子矣裴度為相伐蔡引愈為行軍司馬愈時右庶子耳歸擢刑部侍郎嚮用矣己而為迎佛骨事直言極諫貶潮州刺史愈自為之而自當之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使怨裴度不己薦真灌夫所謂不值一錢者哉若夫稱董晉為隴西公而不姓乃一時行文偶爾聞有諱君父之名者矣未聞有諱舉主之名者也聞有諱君父之名者矣未聞有諱君父之姓者也以此推崇昌黎昌黎不受也
  祭郴州李使君文
  維年月日將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參軍韓愈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於故郴州李使君之靈古語有之白頭如新傾葢若舊顧意氣之何如何日時之足究當貞元之癸未惕皇威而左授伏荒炎之下邑嗟名頽而位仆歴貴部而西邁邇清光於暫覩言莫交而情無由既不賈而奚售哀窮遐之無徒拏百憂以自副辱問訊之綢繆恒飽飢而愈疚接雄詞於章句窺逸跡於篆籀苞黄甘而致貽獲紙筆之雙貿投义魚之短韻媿韜瑕而舉秀竢新命於衡陽費薪芻於館候空大亭以見處憇水木之幽茂逞英心於縱博沃煩腸以清酎航北湖之空明覷鱗介之驚透宴州樓之豁達衆管啾而並奏得恩恵於新知脱窮愁於往陋輟行謀於俄頃見秋月之三彀逮天書之下降猶低迴以宿留念暌離之在期謂此㑹之難又授縞紵以託心示兹誠之不謬儻後日之北遷約窮歡於一晝雖掾俸之酸寒要拔貧而為富何人生之難信捐斯言而莫就始訝信於暫踈遂承凶於不救見明旌之低昻尚遲疑於别袖憶交酬而迭舞奠單盃而哭柩美夫君之為政不撓志於讒構遭脣舌之紛羅獨陵晨而孤雊彼憸人之浮言雖百車其何詬洞古往而高觀固邪正之相寇幸竊覩其始終敢不明白而蔽覆神乎來哉辭以為侑尚饗
  朱子曰公貞元十九年冬出為陽山令過郴州識李使君有李員外寄紙筆及义魚詩即所謂獲紙筆之雙貿投义魚之短韻也其生平契分皆具此文筆墨間録云祭李郴州文尤雄竒






  祭河南張員外文
  維年月日彰義軍行軍司馬守太子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韓愈謹遣某乙以庶羞清酌之奠祭於亡友故河南縣令張十二員外之靈貞元十九君為御史余以無能同詔並跱君徳渾剛標高掲巳有不吾如唾猶泥滓余戇而狂年未三紀乗氣加人無挾自恃彼婉孌者實憚吾曹側肩帖耳有舌如刀我落陽山以尹鼯猱君飄臨武山林之牢嵗𡚁寒兇雪虐風饕顛於馬下我泗君咷夜息南山同卧一席守隸防夫觝頂交跖洞庭漫汗粘天無壁風濤相豗中作霹靂追程盲進颿船箭激南上湘水屈氏所沈二妃行迷淚蹤染林山哀浦思鳥獸叫音余唱君和百篇在吟君止於縣我又南踰把𧣴相飲後期有無期宿界上一又相語自别幾時遽變寒暑枕臂欹眠加余以股僕來告言虎入廐處無敢驚逐以我𩦺去君云是物不駿於乗虎取而往來寅其徵我預在此與君俱膺猛獸果信惡禱而憑余出嶺中君竢州下偕掾江陵非余望者郴山竒變其水清冩泊砂倚石有遌無捨衡陽放酒熊咆虎嘷不存令章罰籌蝟毛委舟湘流往觀南嶽雲壁潭潭穹林攸擢避風太湖七日鹿角鉤登大鮎怒頰豕豞臠盤炙酒羣奴餘啄走官階下首下凥高下馬伏塗從事是遭予徵博士君以使巳相見京師過願之始分教東生君掾雍首兩都相望於别何有解手背靣遂十一年君出我入如相避然生濶死休呑不復宣刑官屬郎引章訐奪權臣不愛南昌是斡明條謹獄氓獠户歌用遷澧浦為人受瘥還家東都起令河南屈拜後生憤所不堪屢以正免身伸事蹇竟死不昇孰勸為善丞相南討余辱司馬議兵大梁走出洛下哭不憑棺奠不親斝不撫其子𦵏不送野望君傷懷有隕如㵼銘君之蹟納石壤中爰及祖考紀徳事功外著後世鬼神與通君其奚憾不余鑒衷鳴呼哀哉尚饗朱子曰貞元十九年冬公與張署自御史俱出南方為令明年順宗即位俱徙江陵故凡道塗經涉唱和契濶皆具此文公方從晉公討蔡祭其在元和十二年八月歟張之行治則詳於公誌














  祭栁子厚文
  維年月日韓愈謹以清酌庶羞之奠祭於亡友栁子厚之靈嗟嗟子厚而至然邪自古莫不然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夢一覺其間利害竟亦何校當其夢時有樂有悲及其既覺豈足追惟凡物之生不願為材犧尊青黄乃木之葘子之中棄天脱𮩸羈玉佩瓊琚大放厥辭富貴無能磨滅誰紀子之自著表表愈偉不善為斲血指汗顔巧匠旁觀縮手袖間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視人自以無前一斥不復羣飛刺天嗟嗟子厚今也則亡臨絶之音一何琅琅徧告諸友以寄厥子不鄙謂余亦託以死凡今之交觀勢厚薄余豈可保能承子託非我知子子實命我猶有鬼神寜敢遺墮念子永歸無復來期設祭棺前矢心以辭嗚呼哀哉尚饗
  姚令威曰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月五日卒於栁州公其月自潮即袁明年自袁召為國子祭酒此文袁州作也故劉夢得祭子厚文有云退之承命改牧宜陽亦馳一函𠉀於便道其後序栁集又云凡子厚行巳之大方有退之之誌若祭文在祭文蓋謂此也













  祭侯主簿文
  維年月日吏部侍郎韓愈謹遣男殿中省進馬佶致祭於亡友故國子主簿侯君之靈嗚呼惟子文學今誰過之子於道義困不拾遺我狎我愛人莫與夷自始及今二紀於兹我或為文筆俾子持唱我和我問我以疑我釣我遊莫不我隨我寢我休莫爾之私朋友昆弟情敬異施惟我於子無適不宜棄我而死嗟我之衰相好滿目少年之時日月云亡今其有誰誰不富貴而子為羈我無利權雖怨曷為子之方𦵏我方齋祠哭送不可誰知我悲嗚呼哀哉尚饗
  朱子曰詳觀公此文當知其為侯喜作公貞元十七年與喜同漁於温洛嘗有詩云吾黨侯生字叔𨑖呼我持竿釣温水故此又有我釣我遊莫不我隨之語嘗薦喜於汝州刺史盧郎中又嘗薦之於陸員外傪觀其薦詞亦與此文惟子文學今誰過之之意相表裏又公集中端有贈侯主簿喜詩用是知其非侯繼也其曰吏部侍郎韓愈即長慶二年自兵部轉吏部時作














  祭馬僕射文
  維年月日吏部侍郎韓愈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於故僕射馬公十二兄之靈惟公𢎞大温恭全然徳備天故生之其必有意將明將昌實艱初試佐戎滑䑓斥由尹寺適彼甌閩𦤞𠨜䟦躓顛而不踒乃得其地于泉于䖍始執郡符遂殿交州杭節番禺去其螟蠧蠻越大蘇擢亞秋官朝得碩士人謂其崇我勢始起東征淮蔡相臣是使公兼邦憲以副經紀殱彼大魁厥勲孰似丞相歸治留長蔡師茫茫黍稷昔實棘茨鳩鳴雀乳不見梟鴟惟蔡及許舊為血仇命公并侯耕借之牛束其弓矢禮讓優優始誅鄆戎厥墟腥臊公往滌之兹惟樂郊惟東有猘惟西有虺顛覆朋鄰我餘有幾嵂崒中居斬其脊尾岱定河安惟公之韙帝念厥功還公於朝陟於地官且長百僚度彼西方孰樂可據顧瞻衡鈞將舉以付惟公積勤以疾以憂及其歸時當謝之秋賀門未歸弔廬以萃未燕于堂巳哭于次昔我及公實同危事且死且生誓莫捐棄歸来握手曽不三四曽不濡翰酬酢文字曽不醉飽以勸酒胾奠以叙哀其何能致嗚呼哀哉尚饗
  嚴有翼曰馬十二名摠字會元扶風人退之長慶三年冬自京兆尹復為兵部侍郎又遷吏部侍郎其為京兆也有舉馬摠自代狀今祭文稱吏部侍郎則摠以是年冬死也









  祭鄭夫人文
  維年月日愈謹於逆旅備時羞之奠再拜頓首敢昭祭於六嫂榮陽鄭氏夫人之靈嗚呼天禍我家降集百殃我生不辰三嵗而孤䝉㓜未知鞠我者兄在死而生實維嫂恩未齓一年兄宦王官提攜負任去洛居秦念寒而衣念飢而飱疾疹水火無葘及身劬勞閔閔保此愚庸年方及紀薦及凶屯兄罹讒口承命逺遷窮荒海隅天閼百年萬里故鄉幼孤在前相顧不歸泣血號天微嫂之力化為夷蠻水浮陸走丹旐翩然至諴感神返𦵏中原既克反𦵏遭時艱難百口偕行避地江濆春秋霜露薦敬蘋蘩以享韓氏之祖考曰比韓氏之門視余猶子誨化諄諄爰來京師年在成人屢貢於王名廼有聞念兹頓頑非訓曷因感傷懷歸隕涕熏心茍容躁進不顧其躬禄仕而還以為家榮奔走乞假東西北南孰云此來廼睹靈車有志弗及長負殷勤嗚呼哀哉昔在韶州之行受命於元兄曰爾㓜養於嫂喪服必以朞今其敢忘天實臨之嗚呼哀哉日月有時歸合塋封終天永辭絶而復蘇伏惟尚饗
  洪興祖曰夫人韓會之妻而公之嫂也公少孤而育於其嫂文言其拊育之恩至矣公既為之服朞而祭之以文此貞元十一年往河陽時作貞觀中魏徴令狐徳棻等議嫂叔服云或有長年之嫂遇孩提之叔劬勞鞠養情若所生分饑共寒契濶偕老其在生也愛之同於骨月及其死則推而逺之求之本原深所未諭且事嫂見稱載籍非一鄭仲虞則恩禮甚篤顔洪都則竭誠致感馬援則見之必冠孔伋則哭之為位察其所尚豈非先覺嫂叔舊無服今請服小功五月制可公幼養於嫂服朞以報可為士大夫之法矣李漢序公文集及李習之狀亦云



  祭十二郎文
  年月日季父愈聞汝喪之七日乃能銜哀致誠使建中逺具時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靈嗚呼吾少孤及長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與汝俱幼從嫂歸𦵏河陽既又與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嘗一日相離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後者在孫惟汝在子惟吾兩世一身形单影隻嫂常撫汝指吾而言曰韓氏兩世惟此而已汝時尤小當不復記憶吾時雖能記憶亦未知其言之悲也吾年十九始來京城其後四年而歸視汝又四年吾往河陽省墳墓遇汝從嫂喪來𦵏又二年吾佐董丞相於汴州汝來省吾止一嵗請歸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來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罷去汝又不果來吾念汝從於東東亦客也不可以乆圖乆逺者莫如西歸將成家而致汝嗚呼孰謂汝遽去吾而歿乎吾與汝俱少年以為雖暫相别終當乆相與處故捨汝而旅食京師以求斗斛之禄誠知其如此雖萬乗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輟汝而就也去年孟東野往吾書與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視茫茫而髪蒼蒼而齒牙動揺念諸父與諸兄皆康彊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乆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來恐旦暮死而汝抱無涯之戚也孰謂少者殁而長者存彊者天而病者全乎嗚呼其信然邪其夢邪其傳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徳而天其嗣乎汝之純明而不克䝉其澤乎少者彊者而天歿長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為信也夢也傳之非其真也東野之書耿蘭之報何為而在吾側也嗚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矣汝之純明宜業其家者不克蒙其澤矣所謂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矣所謂理者不可推而夀者不可知矣雖然吾自今年來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揺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氣日益微幾何不從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幾何離其無知悲不幾時而不悲者無窮期矣汝之子始十嵗吾之子始五嵗少而彊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嗚呼哀哉嗚呼哀哉汝去年書云比得軟脚病往往而劇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為憂也嗚呼其竟以此而殞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乎汝之書六月十七日也東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蘭之報無月日葢東野之使者不知問家人以月日如耿蘭之報不知當言月日東野與吾書乃問使者使者妄稱以應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今吾使建中祭汝弔汝之孤與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終喪則待終喪而取以來如不能守以終喪則遂取以來其餘奴婢並令守汝喪吾力能改𦵏終𦵏汝於先人之兆然後惟其所願嗚呼汝病吾不知時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養以共居殁不得撫汝以盡哀斂不憑其棺窆不臨其穴吾行負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與汝相養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與吾形相依死而魂不與吾夢相接吾實為之其又何尤彼蒼者天曷其有極自今己往吾其無意於人世矣當求數頃之田於伊潁之上以待餘年教吾子與汝子幸其成長吾女與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巳嗚呼言有窮而情不可終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嗚呼哀哉尚饗
  樊汝霖曰老成率府叅軍韓介之子也介二子曰百川曰老成起居舎人會無子以老成為後老成生湘滂百川死公乃命滂歸後其祖介公及會介皆仲卿子至是㑹介百川皆死矣故文曰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後者在孫惟汝在子惟吾又云去年東野往吾書與汝葢貞元十八年有送東野序即是年為十九年此文必其秋冬作十二月則公謫陽山矣斯文葢公所謂喜往復善自道者在當時無對後二百七十年歐陽文忠公為其父作瀧岡阡表始足以追配公此作覽者當自知之


  獨孤申叔哀辭
  衆萬之生誰非天邪明昭昏蒙誰使然邪行何為而怒居何故而憐邪胡喜厚其所可薄而恒不足於賢邪將下民之好惡與彼蒼懸邪抑蒼茫無端而蹔寓其間邪死者無知吾為子慟而巳矣如有知也子其自知之矣濯濯其英曄曄其光如聞其聲如見其容烏虖逺矣何日而忘
  朱子考異載申叔字子重年二十一舉進士又二年用博學宏詞為校書郎又三年居父喪未練而殁葢貞元十八年也栁子厚有獨孤君墓碣皇甫持正有傷獨孤賦而公作辭哀之公嘗與崔羣書天人好惡之說與此語意一同葢出太史公之伯夷論也今按與崔羣書意與此不同彼所重在人固有薄卿相之位以下數語見貧富貴賤夀夭皆非天之好惡所存聖賢固好善而惡惡矣天亦唯有好善而惡惡茍善矣貧賤夭死不足為重輕猶既得照乗之珠則瓦礫雖百車匪我思存矣故下文云崔君崔君無怠無怠朋友相礪之辭也此則哀申叔之死而呼天以問之猶楚辭天問之類體裁各異則語雖同而義自不得而同也












  御選唐宋文醇巻七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八
  昌黎韓愈文八
  
  平淮西碑
  南海神廟碑
  栁州羅池廟碑
  衢州徐偃王廟碑
  袁氏先廟碑
  曹成王碑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卷八
  昌黎韓愈文八
  平淮西碑
  天以唐克肖其徳聖子神孫繼繼承承於千萬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髙祖太宗既除既治髙宗中睿休養生息至於𤣥宗受報收功極熾而豐物衆地大孽芽其間肅宗代宗徳祖順考以勤以容大慝適去稂莠不薅相臣將臣文恬武嬉習熟見聞以為當然睿聖文武皇帝既受羣臣朝乃考圖數貢曰鳴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傳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見於郊廟羣臣震懾奔走率職眀年平夏又眀年平蜀又眀年平江東又眀年平澤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貝衛澶相無不從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九年蔡將死蔡人立其子元濟以請不許遂燒舞陽犯葉襄城以動東都放兵四劫皇帝歴問於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帥之不廷授於今五十年傳三姓四將其樹本堅兵利卒頑不與他等因撫而有順且無事大官臆決唱聲萬口和附并為一談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況一二臣同不為無助曰光顔汝為陳許帥維是河東魏博郃陽三軍之在行者汝皆將之曰重𦙍汝故有河陽懐今益以汝維是朔方義成陜益鳯翔延慶七軍之在行者汝皆將之曰𢎞汝以卒萬二千屬而子公武往討之曰文通汝守夀維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四軍之行於夀者汝皆將之曰道古汝其觀察鄂岳曰愬汝帥唐鄧隨各以其兵進戰曰度汝長御史其往視師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賞罰用命不用命曰𢎞汝其以節都統諸軍曰守謙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撫師曰度汝其往衣服飲食予士無寒無飢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賜汝節斧通天御帶衛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擇自從惟其賢能無憚大吏庚申予其臨門送汝曰御史予閔士大夫戰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廟祠祀其無用樂顔𦙍武合攻其北大戰十六得柵城縣二十三降人卒四萬道古攻其東南八戰降萬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戰其東十餘遇降萬二千愬入其西得賊將輒釋不殺用其策戰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師都統𢎞責戰益急顔𦙍武合戰益用命元濟盡并其衆洄曲以備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賊將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馳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門取元濟以獻盡得其屬人卒辛已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饗賚功師還之日因以其食賜蔡人凡蔡卒三萬五千其不樂為兵願歸為農者十九悉縦之斬元濟京師册功𢎞加侍中愬為左僕射帥山南東道顔𦙍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騎常侍帥鄜坊丹延道古進大夫文通加散騎常侍丞相度朝京師道封晉國公進階金紫光祿大夫以舊官相而以其副總為工部尚書領蔡任既還奏羣臣請紀聖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臣愈再拜稽首而獻文曰唐承天命遂臣萬邦孰居近土襲盜以狂往在𤣥宗崇極而圯河北悍驕河南附起四聖不宥屢興師征有不能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婦織不裳輸之以車為卒賜糧外多失朝曠不嶽狩百隸怠官事亡其舊帝時繼位顧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斬吳蜀旋取山東魏將首義六州降從淮蔡不順自以為强提兵叫讙欲事故常始命討之遂連姦鄰隂遣刺客来賊相臣方戰未利内驚京師羣公上言莫若恵来帝為不聞與神為謀乃相同徳以訖天誅乃敕顔𦙍愬武古通咸統於𢎞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萬其師大軍北乗厥數倍之常兵時曲軍士蠢蠢既剪陵雲蔡卒大窘勝之邵陵郾城來降自夏入秋復屯相望兵頓不勵告功不時帝哀征夫命相往釐士飽而歌馬騰於槽試之新城賊遇敗逃盡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師躍入道無留者頟頟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順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誅止其魁釋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婦女迎門笑語蔡人告飢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賜以繒布始時蔡人禁不往来今相從戲里門夜開始時蔡人進戰退戮今旰而起左飱右粥為之擇人以收餘憊選吏賜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覺羞前之為蔡人有言天子眀聖不順族誅順保性命汝不吾信視此蔡方孰為不順往斧其吭凡叛有數聲勢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長而父而兄奔走偕来同我太平淮蔡為亂天子伐之既伐而飢天子活之始議伐蔡卿士莫隨既伐四年小大並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斷乃成既定淮蔡四夷畢来遂開眀堂坐以治之
  李商隱讀韓碑詩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軒與羲誓將上雪列聖恥坐法宫中朝四夷淮西有賊五十載封狼生貙貙生羆不據山河據平地長戈利矛日可麾帝得聖相相曰度賊斫不死神扶持腰懸相印作都統隂風慘淡天王旗愬武古通作爪牙儀曹外郎載筆隨行軍司馬智且勇十四萬衆猶虎貔入蔡縛賊獻太廟功無與比恩不訾帝曰汝度功第一汝從事愈宜為辭愈拜稽首蹈且舞金石刻畫臣能為古者世稱大手筆此事不繫於職司當仁自古有不讓言訖屢頷天子頤公退齋戒坐小閣濡染大筆何淋漓㸃竄堯典舜典字塗改清廟生民詩文成破體書在紙清晨再拜鋪丹墀表曰臣愈昧死上詠神聖功書之碑碑髙三丈字如手負以靈龜蟠以螭句竒語重喻者少讒之天子言其私長繩百尺拽碑倒麤砂大石相磨治公之斯文若元氣先時巳入人肝脾湯盤孔鼎有述作今無其器存其辭嗚呼聖皇及聖相相與烜赫流淳熙公之斯文不示後曷與三五相攀追願書萬本頌萬過口角流沫右手胝傳之七十有二代以為封禪玉檢明堂基
  朱子曰據舊史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為淮西宣慰處置使兼彰義軍節度使請公為行軍司馬淮蔡平十二月隨度還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詔撰平淮西碑其詞多叙裴度事時先入蔡州擒呉元濟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唐安公主女也出入禁中因訴碑辭不實詔令磨公文命叚文昌重撰史所載如此原公之意大抵以度能固帝意故諸將不敢首鼠遂能平蔡意多歸功於指縦者也帝亦重失武臣心故詔文昌然史臣之贊裴度必取公之銘曰凡此蔡功惟斷乃成則世固自有公論也文昌文見姚鉉文粹李商隱有惜韓碑詩長篇甚美有公之斯文不示後曷與三五相攀追之句東坡有臨江驛小詩云淮西功業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載斷碑人膾炙不知世有段文昌則二公之文不待較而明矣
  陳無巳曰龍圖孫學士覺喜論文謂退之淮西碑叙如書銘如詩又云少遊謂元和聖徳詩於韓文為下與淮西碑如出兩手葢其少作也
  王志堅曰新舊唐書載淮西碑仆於李愬倚唐安公主女入訴方愬入蔡具櫜鞬迎晉公示人以上下之分其人知禮如此不應爭功名於文字間觀羅隠記石烈士事知仆碑實出於石蓋將帥宣力之迹著廟堂主持之權微軍中健兒安知所謂惟斷乃成而是時政在姑息遂因而從之耳觀段文昌改作於愬部將姓名臚列殆盡則當時所以改作之故可知矣











  南海神廟碑
  海於天地間為物最鉅自三代聖王莫不祀事考於傳記而南海神次最貴在北東西三神河伯之上號為祝融天寳中天子以為古爵莫貴於公侯故海嶽之祝犧幣之數放而依之所以致崇極於大神今王亦爵也而禮海嶽尚循公侯之事虚王儀而不用非致崇極之意也由是册尊南海神為廣利王祝號祭式與次俱升因其故廟易而新之在今廣州治之東南海道八十里扶胥之口黄木之灣常以立夏氣至命廣州刺史行事祠下事訖驛聞而刺史常節度五嶺諸軍仍觀察其郡邑於南方事無所不統地大以逺故常選用重人既貴而富且不習海事又當祀時海常多大風將往皆憂戚既進觀顧怖悸故常以疾為解而委事於其副其來己乆故眀宫齋廬上雨旁風無所葢障牲酒瘠酸取具臨時水陸之品狼藉籩豆薦祼興俯不中儀式吏滋不供神不顧享盲風怪雨發作無節人䝉其害元和十二年始詔用前尚書右丞國子祭酒魯國孔公為廣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殿南服公正直方嚴中心樂易祗慎所職治人以眀事神以誠内外單盡不為表襮至州之眀年將夏祝册自京師至吏以時告公乃齋祓視册誓羣有司曰册有皇帝名乃上所自署其文曰嗣天子某謹遣官某敬祭其恭且嚴如是敢有不承眀日吾將宿廟下以供晨事明日吏以風雨白不聴於是州府文武吏士凡百數交謁更諌皆揖而退公遂陞舟風雨少弛櫂夫奏功雲隂解駮日光穿漏波伏不興省牲之夕載暘載隂將事之夜天地開除月星眀穊五鼓既作牽牛正中公乃盛服執笏以入即事文武賓屬俯首聴位各執其職牲肥酒香罇爵靜潔降登有數神具醉飽海之百靈祕怪慌惚畢出蜿蜿虵虵来享飲食闔廟旋艫祥飈送颿旗纛旄麾飛揚晻藹鐃鼔嘲轟髙管噭譟武夫奮櫂工師唱和穹龜長魚踴躍後先乾端坤倪軒豁呈露祀之之嵗風災熄滅人厭魚蟹五穀胥熟眀年祀歸又廣廟宫而大之治其庭壇改作東西兩序齋庖之房百用具備眀年其時公又固往不懈益䖍嵗仍大和耋艾歌詠始公之至盡除他名之税罷衣食於官之可去者四方之使不以資交以身為帥燕享有時賞與以節公藏私畜上下與足於是免屬州負逋之緡錢廿有四萬米三萬二千斛賦金之州耗金一嵗八百困不能償皆以丐之加西南守長之俸誅其尤無良不聴令者由是皆自重慎法人士之落南不能歸者與流徙之胄百廿八族用其才良而廩其無告者其女子可嫁與之錢財令無失時刑徳並流方地數千里不識盜賊山行海宿不擇處所事神治人其可謂備至耳矣咸願刻廟石以著厥美而繫以詩乃作詩曰
  南海隂墟祝融之宅即祀於旁帝命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今公眀用享錫右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海嶺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𢎞俾執事樞公行勿遲公無遽歸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張英曰結撰閎鉅波瀾壯濶詞藻瑰麗雅足與題相配














  栁州羅池廟碑
  羅池廟者故刺史栁侯廟也栁侯為州不鄙夷其民動以禮法三年民各自矜奮兹土雖逺京師吾等亦天氓今天幸惠仁侯若不化服我則非人於是老少相教語莫違侯令凡有所為於其鄉閭及於其家皆曰吾侯聞之得無不可於意否莫不忖度而後從事凡令之期民勸趨之無有後先必以其時於是民業有經公無負租流逋四歸樂生興事宅有新屋歩有新船池園潔修豬牛鴨鷄肥大蕃息子嚴父詔婦順夫指嫁娶葬送各有條法出相弟長入相慈孝先時民貧以男女相質久不得贖盡沒為隸我侯之至按國之故以傭除本悉奪歸之大修孔子廟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樹以名木栁民既皆恱喜嘗與其部將魏忠謝寧歐陽翼飲酒驛亭謂曰吾棄於時而居於此與若等好也眀年吾將死死而為神後三年為廟祀我及期而死三年孟秋辛夘侯降於州之後堂歐陽翼等見而拜之其夕夢翼而告曰館我於羅池其月景辰廟成大祭過客李儀醉酒慢侮堂上得疾扶出廟門即死眀年春魏忠歐陽翼使謝寧來京師請書其事於石余謂栁侯生能澤其民死能驚動福禍之以食其土可謂靈也己作迎享送神詩遺栁民俾歌以祀焉而并刻之栁侯河東人諱宗元字子厚賢而有文章嘗位於朝光顯矣己而擯不用其辭曰
  茘子丹兮焦黄雜肴蔬兮進侯堂侯之船兮兩旗度中流兮風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侯乗駒兮入廟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鵝之山兮栁之水桂樹團團兮白石齒齒侯朝出游兮暮来歸春與猨吟兮秋鶴與飛北方之人兮為侯是非千秋萬嵗兮侯無我違福我兮夀我驅厲鬼兮山之左下無苦溼兮髙無乾秔稌充羨兮蛇蛟結蟠我民報事兮無怠其始自今兮欽於世世朱子曰羅池神子厚也其碑石本首云尚書吏部侍郎賜紫金魚袋韓愈撰中書舍人史館修撰賜紫金魚袋沈傳師書其後云朝議郎桂管觀察使試太常寺協律郎上柱國陳曾篆額長慶元年正月十一日桂管都防禦先鋒兵馬使朝散大夫試左衛長史孫季雄建立
  歐陽集古録羅池碑後題云長慶元年正月建按穆宗實録長慶二年二月傳師為中書舍人史館修撰九月愈遷吏部時愈未為吏部沈亦未為舍人當是長慶二年則二君官正與此碑同其書元年正月葢傳模者誤
  樊汝霖曰按舊史公傳云南人妄以栁宗元為羅池神而愈撰碑以實之葢以是罪公而新史書其事於子厚傳無所褒貶元祐七年六月詔賜唐栁州刺史羅池廟神為靈文之廟以郡人言其雨暘應祈故也田表聖書其碑隂云子厚終於栁州以積多魄强為羅池之神昌黎叙其事而銘之大意謂子厚宏深之量昭明之職當為星辰為岳瀆胡為在栁州之陋為神其所以推尊甚大然則世以公此文為語怪非也士有抱負不克施遭流落以死明神烈鬼巍峩廟食理也李衛公竄海上死矣其精魄凜然尚能使犬䑕餘黨破膽於夢中不然退之豈矯誣栁州以来異議乎
  晁氏曰此非銘羅池神之文弔宗元之文也











  衢州徐偃王廟碑
  徐與秦俱出柏翳為嬴姓國於夏殷周世咸有大功秦處西偏専用武勝遭世衰無眀天子遂虎吞諸國為雄諸國既皆入秦為臣屬秦無所取利上下相賊害卒僨其國而沈其宗徐處得地中文徳為治及偃王誕當國益除去刑爭末事凡所以君國子民待四方一出於仁義當此之時周天子穆王無道意不在天下好道士説得八龍騎之西遊同王母宴於瑤池之上歌謳忘歸四方諸侯之爭辯者無所質正咸賓祭於徐贄玉帛死生之物於徐之庭者三十六國得朱弓赤矢之瑞穆王聞之恐遂稱受命命造父御長驅而歸與楚連謀伐徐徐不忍鬭其民北走彭城武原山下百姓隨而從之萬有餘家偃王死民號其山為徐山鑿石為室以祠偃王偃王雖走死失國民戴其嗣為君如初駒王章禹祖孫相望自秦至今名公巨人繼跡史書徐氏十望其九皆本於偃王而秦後迄兹無聞家天於柏翳之緒非偏有厚薄施仁與暴之報自然異也衢州故㑹稽太末也民多姓徐氏支縣龍丘有偃王遺廟或曰偃王之逃戰不之彭城之越城之隅棄玉几研於㑹稽之水或曰徐子章禹既執於吳徐之公族子弟散之徐揚二州間即其居立先王廟云開元初徐姓二人相屬為刺史帥其部之同姓改作廟屋載事於碑後九十年當元和九年而徐氏放復為刺史放字達夫前碑所謂今户部侍郎其大父也春行視農至於龍丘有事於廟思惟本原曰故制觕樸下窄不足以揭䖍妥靈而又梁桷赤白陊剝不治圖像之威䵝昧就滅藩拔級夷庭木秃𡙇祈甿日慢祥慶弗下州之羣支不獲䕃庥余惟遺紹而尸其土不即不圖以有資聚罰其可辭乃命因故為新衆工齊事惟月若日工告訖功大祠於廟宗鄉咸序應是嵗州無怪風劇雨民不天厲榖果完實民皆曰耿耿哉其不可誣乃相與請辭京師歸而鑱之於石辭曰
  秦傑以顛徐由遜緜秦鬼乆飢徐有廟存婉婉偃王惟道之耽以國易仁為笑於頑自初擅命其實㡬姓厯短詈長有不償亡課其利害孰與王當姡蔑之墟太末之里誰思王恩立廟以祀王之聞孫世世多有唯臨兹邦廟土實守堅嶠之後達夫廓之王歿萬年如始祔時王孫多孝世奉王廟達夫之来先慎詔教盡恵廟民不主於神維是達夫知孝之元太末之里姑蔑之城廟事時修仁孝振聲宜寵其人以及後生嗟嗟維王雖古誰亢王死於仁彼以暴喪文追作誄刻示茫茫
  徐秦皆出於伯益而仁暴施報之異總數千年而論之始毫髮不爽天道固如是也昌黎述此葢以唐徳既衰澤不下逮藩鎮不臣往往嘔咻兵民規竊土地死則子弟自代而請命於朝託以兵民安己之政有若天與人歸者然故昌黎舉偃王之不忍鬭其民棄國走死以全臣節以國易仁為笑於頑而其後世子孫碩大蕃衍經越數千年而廟祀如始祔之時若夫虎吞諸國强暴至秦極矣而斬焉無後其鬼久饑紀短詈長有不償亡若云今之自謂兵民安己者能若偃王乎擁强兵睢盱當世者能若秦主乎徐存若此而秦亡若彼為子孫計者可以思矣所以警動怵讋之者㫖深哉













  袁氏先廟碑
  袁公滋既成廟明歲二月自荆南以旂節朝京師留六日得壬子春分率宗親子屬用少牢於三室既事退言曰嗚呼逺哉維世傳徳襲訓集余乃今有濟今祭既不薦金石音聲使工歌詩載烈象容其奚以飭稚昧於長乆唯敬繫羊豕幸有石如具著先人名跡因為詩繫之語下於義其可雖然余不敢必屬篤古而達於詞者遂以命愈愈謝非其人不獲命則謹條袁氏本所以出與其世系里居起周歴漢魏晉拓拔魏周隋入國家以来髙曾祖考所以劬躬燾後委祉於公公之所以逢將承應者有槩有詳而綴以詩其語曰周樹舜後陳陳公子有為大夫食國之地袁鄉者其子孫世守不失因自别為袁氏春秋世陳常壓於楚與中國相加尤疏袁氏猶班班見可譜常居陽夏陽夏至晉屬陳郡故號陳郡袁氏博士固申儒遏黄唱業於前至司徒安懐徳於身袁氏遂大顯連世有人終漢連魏晉分仕南北始居華隂為拓拔魏鴻臚鴻臚諱恭生周梁州刺史新縣孝侯諱穎孝侯生隋左衛大將軍諱温去官居華隂武徳九年以大耋薨始𦵏華州左衛生南州刺史諱士政南州生當陽令諱倫於公為曾祖當陽生朝散大夫石州司馬諱知元司馬生贈工部尚書咸寧令諱𣋓是為皇考袁氏舊族而當陽以通經為儒位止縣令石州用春秋持身治事為州司馬以終咸寧備學而貫以一文武隨用謀行功從出入有立不爵於朝比三世宜達而窒歸成後人數當於公公惟曽大父大父皇考比三世存不大夫食歿祭在子孫唯將相能致備物世彌逺禮則益不及在慎徳行業治圖功載名以待上可無細大無敢不敬畏無早夜無敢不思成於家進於外以立於朝自侍御史歴工部員外郎祠部郎中諌議大夫尚書左丞華州刺史金吾大將軍由卑而鉅莫不官稱遂為宰相以贊辨章仍持節將蜀滑襄荆畧苞河山秩登祿富以有廟祀具如其志又垂顯刻以教無忘可謂大孝詩曰袁自陳分初尚蹇連越秦造漢博士發論司徒任徳忍不錮人收功厥後五公重尊晉氏於南来處華下鴻臚孝侯用適操捨南州勤治取最不懈當陽耽經唯義之畏石州烈烈學専春秋懿哉咸寧不名一休趨難避成與時泛浮是生孝子天子之宰出把將符羣州承楷數以立廟祿以備器由曾及考同堂異置柏版松楹其筵肆肆維袁之廟孝孫之為順勢即宜以諏以龜以平其巇屋牆持持孝孫来享来拜廟庭陟堂進室親登籩鉶肩臑胉骼其樽𤣥清降登受胙於慶爾成維曾維祖維考之施於汝孝嗣以報以祗凡我有今非本曷思刻詩牲繋維以告之
  袁滋字徳深蔡州朗山人少依道州刺史元結讀書建中初起處士授試校書郎韋貞伯表為侍御史遷工部員外郎韋臯招西南夷南詔異牟尋内屬徳宗選郎吏可撫循者皆憚行滋不辭帝嘉之擢祠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賜金紫持節往踰年還稱㫖求外遷為華州刺史政清簡慈惠未嘗設條教民愛向之有犯令時時法外縱舍得盜賊或哀其窮出財為償所亡召為左金吾衛大將軍以楊於陵代之滋行耆老遮道不得去於陵使諭吾不敢易袁公政人皆羅拜乃得去憲宗監國進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劉闢反詔滋為劔南東西川節度使是時賊方熾又滋兄峯在蜀為闢所劫滋畏不得全久不進貶吉州刺史未㡬徙義成節度使改檢校兵部尚書拜山南東道節度使徙荆南滋先世墳墓在蔡呉少陽時為修墓禁芻牧諸袁多署右職禀給之滋至治去斥𠉀與元濟通好賊圍新興滋卑辭講解賊因是易滋不為備時帝責戰急而滋至六月以無功貶撫州刺史本傳所載如是滋葢謹愿之士不能達大道忘身為國故韓碑著其孝不言其忠孝經曰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然則滋於事君立身猶有間焉其無以完孝徳也夫

  曹成王碑
  王姓李氏諱臯字子蘭諡曰成其先王眀以太宗子國曹絶復封傳五王至成王成王嗣封在𤣥宗世葢於時年十七八紹爵三年而河南北兵作天下震擾王奉母太妃逃禍民伍得間走蜀從天子天子念之自都水使者拜左領軍衛將軍轉貳國子秘書王生十年而失先王哭泣哀悲弔客不忍聞喪除痛刮磨豪習委己於學稍長重知人情急世之要恥一不通侍太妃從天子於蜀既孝既忠持官持身内外斬斬由是朝廷滋欲試之於民上元元年除温州長史行刺史事江東新刳於兵郡旱饑民交走死無弔王及州不解衣下令掊鎖擴門悉棄倉實與民活數十萬人奏報升秩少府與平袁賊仍徙祕書兼州别駕部告無事遷真於衡法成令修治出張弛聲生勢長觀察使噎媢不能出氣誣以過犯御史助之貶潮州刺史楊炎起道州相徳宗還王於衡以直前謾王之遭誣在理念太妃老將驚而戚出則囚服就辨入則擁笏垂魚坦坦施施即貶於潮以遷入賀及是然後跪謝告實初觀察使虐使將國良往戍界良以武岡叛戍衆萬人斂兵荆黔洪桂伐之二年尤張於是以王帥湖南將五萬士以討良為事王至則屏兵投良以書中其忌諱良羞畏乞降狐䑕進退王即假為使者從一騎踔五百里抵良壁鞭其門大呼我曹王来受良降良今安在良不得己錯愕迎拜盡降其軍太妃薨王棄部隨喪之河南𦵏及荆被詔責還㑹梁崇義反王遂不敢辭以還升秩散騎常侍眀年李希烈反遷御史大夫授節帥江西以討希烈命至王出止外舍禁無以家事闗我裒兵大選江州羣能著職王親教之搏力勾卒嬴越之法曹誅五畀艦歩二萬人以與賊遌嘬鋒蔡山踣之剜蘄之黄梅大鞣長平鏺廣濟掀蘄春撇蘄水掇黄岡筴漢陽行𧿥汊州還大膊蘄水界中披安三縣拔其州斬偽刺史標光之北山𦧟隨光化捁其州十抽一推救兵州東北屬鄉還開軍受降大小之戰三十有二取五州十九縣民老幼婦女不驚市買不變田之果穀下無一跡加銀青光祿大夫工部尚書改户部再換節臨荆及襄真食三百王之在兵天子西廵於梁希烈北取汴鄭東畧宋圍陳西取汝薄東都王坐南方北向落其角距賊死咋不能入寸尺亡將卒十萬盡輸其南州王始政於温終政於襄恒平物估賤斂貴出民用有經一吏軌民使令家聴户視姦宄無所宿府中不聞急歩疾呼治民用兵各有條次世傳為法任馬彜將慎將鍔將潛偕盡其力能薨贈右僕射元和初以子道古在朝更贈太子太師道古進士司門郎刺利隨唐睦徴為少宗正兼御史中丞以節督黔中朝京師改命觀察鄂岳蘄沔安黄提其師以伐蔡且行泣曰先王討蔡實取沔蘄安黄寄惠未亡今余亦受命有事於蔡而四州適在吾封庶其有集先王薨於今二十五年吾昆弟在而墓碑不刻無文其實有待子無用辭乃序而詩之辭曰
  太支十三曹於弟季或亡或微曹始就事曹之祖王畏塞絶遷零王黎公不聞僅存子父易封三王守名延延百載以有成王成王之作一自其躬文被眀章武薦畯功蘇枯弱彊齦其姦猖以報於宗以昭於王王亦有子處王之所惟舊之視蹶蹶陛陛實取實似刻詩其碑為示無止
  洪慶善曰曹成王碑造語法子雲也退之性不喜書然嘗云凡為文詞宜畧識字如此碑中用剜鞣鏺掀撇掇筴𧿥等字是也







  御選唐宋文醇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卷九目録
  昌黎韓愈文九
  碑銘 墓誌銘
  魏博節度觀察使沂國公先廟碑銘
  江南西道觀察使贈左散騎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銘
  唐故相權公墓碑
  殿中少監馬君墓誌
  考功員外盧君墓誌
  李元賓墓銘
  施先生墓銘
  唐故江西觀察使韋公墓誌銘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卷九
  昌黎韓愈文九
  魏博節度觀察使沂國公先廟碑銘
  元和八年十一月壬子上命丞相元衡丞相吉甫丞相絳召太史尚書比部郎中韓愈至政事堂傳詔曰田𢎞正始有廟京師朕惟𢎞正先祖父厥心靡不嚮帝室訖不得施乃以教付厥子維𢎞正銜訓嗣事朝夕不怠以能迎天之休顯有丕功維父子繼忠孝予維寵嘉之是以命汝愈銘欽哉惟時臣愈承命悸恐明日詣東上閤門拜疏辭謝不報退伏念昔者魯僖公能遵其祖伯禽之烈周天子實命其史臣克作為駉駜泮閟之詩使聲於其廟以假魯靈今天子嘉田侯服父訓不違用康靖我國家蓋寵銘之所以休寧田氏之祖考而臣適執筆隸太史奉明命其可以辭謹案魏博節度使銀青光禄大夫檢校工部尚書兼魏州大都督府長史御史大夫沂國公田𢎞正北平盧龍人故為魏博諸將忠孝畏慎田季安卒其子幼弱用故事代父人吏不附迎𢎞正於其家使領軍事𢎞正籍其軍之衆與六州之人還之朝廷悉除河北故事比諸州故得用為帥巳而復贈其父故滄州刺史兵部尚書母夫人鄭氏梁國太夫人得立廟祭三代曽祖都水使者府君祭初室祖安東司馬贈襄州刺史府君祭二室兵部府君祭東室其銘曰唐繼古帝海外受制狎於大寧燕盜以驚羣黨相維河北失平號登元和大聖載營風揮日舒咸順指令嶪嶪魏土嬰兒戱兵吏戎愁毒莫保腰頸人曰田侯其德可倚叫譟奔趨乘門請起田侯攝事奉我天明束縛弓戈考校度程提壃籍户來復邦經帝欽良臣曰維錫予嗟我六州始復故初告慶於宗以降命書旌節有韜豹尾神旗櫜兠㦸纛以長魏師田侯稽首臣愚不肖迨兹有成祖考之教帝曰俞哉惟汝忠孝予思乃父追秩夏卿嫓德娠賢梁國是榮田侯作廟相方視阯見於蓍龜祖考咸喜暨暨田侯兩有文武訖其外庸可作承輔咨汝田侯勿亟勿遲覲饗式時爾祖爾思
  按𢎞正父廷玠大厯中為滄州刺史恒州李寶臣幽州朱滔聯兵攻擊欲兼其土宇廷玠固守卒能保全朝廷嘉之遷洛州改湘州建中初田恱領魏博節度使志圖凶逆召廷玠為副蓋恱父承嗣與廷玠為從昆弟也及恱姦謀敗露廷玠曰爾藉伯父遺業可守朝廷法度坐享富貴何苦與恒鄆同為叛臣若狂志不悛可先殺我乃謝病不出三年憤鬱而卒𢎞正既籍魏博六州歸朝其後奉詔令其子布帥師三千助討吳元濟元濟平復討李師道比有功師道為其將劉悟所殺𢎞正常欲變山東承襲舊風悉遣子姓仕朝廷而布同時為河陽節度使穆宗時詔以𢎞正為成德軍節度使𢎞正以新與鎮人戰有父兄怨請魏卒二千自衛度支崔棱吝其廩沮却之㑹𢎞正卒軍遂亂家屬將吏三百餘人皆遇害時魏博節度使李愬病不能軍公卿議以魏人素德𢎞正而𢎞正子布賢可世其官遽詔布解縗拜魏博節度使乘傳以行布號泣固辭不聽與妻子訣曰吾不還矣㑹詔分布軍合李光顏討深州衆不肯東遂潰歸其牙將史憲誠唯中軍不動明日㑹諸將議事衆譁曰公能行河朔故事則生死從公不然不可以戰布度衆且亂即為書謝帝授從事李石引刀刺心曰上以謝君父下以示三軍言訖而絶於戲唐自安史之亂河南北諸軍陽服實叛王室僅為守府而𢎞正父子祖孫三世皭然泥而不滓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不濟則以死繼之以垂光於青史良不愧昌黎世忠孝一語也






  唐故江南西道觀察使中大夫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贈左散騎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銘
  王氏皆王者之後在太原為姬姓春秋時王子成父敗狄有功因賜氏厥後世居太原至東漢隱士烈博士徵不就居祁縣因號所居鄉為君子公其君子鄉人也魏晉涉隋世有名人國朝大王父元暕歴御史屬三院止尚書郎生景肅守三郡終傅凉王生政襄鄧等州防禦使鄂州採訪使贈吏部尚書公尚書之第某子公諱仲舒字𢎞中少孤奉母夫人家江南讀書著文其譽藹鬱當時名公皆折官位輩行願為交貞元初射策拜左拾遺與陽城合遏裴延齡不得為相德宗初怏怏無奈久而嘉之其後入閤德宗顧列為宰相曰第幾人必王某也果然月餘特改右補闕遷禮部考功吏部三員外郎在禮部奏議詳雅省中伏其能在考功吏部提約明故吏無以欺同列有恃恩自得者衆皆媚承公嫉其為人不直視由此貶連州司户移䕫州司馬又移荆南因佐其節度事為參謀得五品服放迹在外積四年元和初收拾俊賢徵拜吏部員外郎未幾為職方郎中知制誥友人得罪斥逐後其家親知過門縮頸不敢視公獨省問為計度論議直其寃繇是出為峽州刺史轉廬州未至丁母夫人憂服除又為婺州時疫旱甚人死亡且盡公至多方救活天遂雨疫定比數年里閭完復制使出巡人填道迎顯公德事具聞就加金紫轉蘇州變其屋居以絶火延隄松江路害絶阻滯秋夏賦調自為書與人以期吏無及門而集政成為天下守之最天子曰王某之文可思最宜為誥有古風豈可久以吏事役之復拜中書舍人既至京師儕流無在者視同列皆邈然少年益自悲而謂人曰豈可復治筆硯於其間哉上若未棄臣宜用所長在外久周知俗之利病俾治之當不自愧宰相以聞遂得觀察江南西道奏罷𣙜酤錢九十萬軍息之無已掌吏壞産猶不釋囚之公至脱械不問人遭水旱賦窘公曰我且減燕樂絶他用錢可足乎遂以代之罷軍之息錢禁浮屠誑誘壊其舍以葺公宇二年法大成錢餘于庫粟餘于廩人享於田廬謳謠於道途天子復思且徵以代虛吏部左丞位以待之長慶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薨於洪州年六十二上哀慟輟朝贈左散騎常侍某日歸葬於某處某既以公之德刻而藏之墓矣子初又請詩以揭之詞曰
  生人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亡其源切近昩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陳當用而迂乖戾不伸較是二者其過也均有美王公志儒之本達士之經秩秩而積涵涵而停韡為華英不矜不盈孰播其馨孰發其明介然而居士友以傾敷文帝階擢列侍從以忠逺名有直有諷辨遏堅懇巨邪不用秀出班行乃動帝目帝省竭心恩顧日渥翔於郎署騫於禁密發帝之令簡古而蔚不比於權以直友寃敲撼挫揠竟遭斥奔久淹於外歴守大藩所至極思必悉利病萎枯以膏燠暍以醒坦之敞之必絶其徑浚之澄之使安其泳帝思其文復命掌誥公潛謂人此職宜少豈無凋郡庸以自效上藉其實俾統於洪逋滯攸除姦訛革風祛蔽於目釋負於躬方乎所部禁絶浮屠風雨順易秔稻盈疇人得其所乃恬乃謳化成有代思以息勞虛位而竢奄忽滔滔維德維績志於斯石日逺彌髙
  生民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忘其源切近昩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陳當用而迂乖戾不伸總是二者其過也均數語曲盡歴來人文凋敝六經榛塞之故矣八代風雲月露唐宋詩賦帖括所為切近昩陋道由是湮者也語經濟者執陳册而不識時無以行今談性命者抗髙言而無實際難與道古所為當用而迂乖戾不伸者也易不云乎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文如此人君孰與決大疑襄大業而化成天下哉昌黎掲之以激勵後學所為吏部文章日月光歟

  唐故相權公墓碑
  上之元和六年其相曰權公諱德輿字載之其本出自殷帝武丁武丁之子降封於權權江漢間國也周衰入楚為權氏楚滅徙秦而居天水略陽苻秦之王中國其臣有安丘公翼者有大臣之言後六世至平凉公文誕為唐上庸太守荆州大都督長史焯有聲烈平凉曾孫諱倕贈尚書禮部郎中以藝學與蘇源明相善卒官羽林軍錄事參軍於公為王父郎中生贈太子太保諱臯以忠孝致大名去官累以官徵不起追諡貞孝是實生公公在相位三年其後以吏部尚書授節鎮山南年六十以薨贈尚書左僕射諡文公公生三嵗知變四聲四嵗能為詩七嵗而貞孝公卒來弔哭者見其顏色聲容皆相謂權氏世有其人及長好學孝敬祥順貞元八年以前江西府監察御史徵拜博士朝士以得人相慶改左補闕章奏不絶譏排姦倖與陽城為助轉起居舍人遂知制誥凡撰命詞九年以類集為五十卷天下稱其能十八年以中書舍人典貢士拜尚書禮部侍郎薦士於公者其言可信不以其人布衣不用即不可信雖大官勢人交言一不以綴意奏廣嵗所舉進士明經在得人不以員拘轉户兵吏三曹侍郎太子賓客復為兵部遷太常卿天下愈推為鉅人長徳時天子以為宰相宜參用道徳人因拜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公既謝辭不許其所設張舉措必本於寛大以幾教化多所助與維匡調娛不失其正中於和節不為聲章因善與賢不矜主已以吏部尚書留守東都東方諸帥有利病不能自請者公常與疏陳不以露布復拜太常轉刑部尚書考定新舊令式為三十編舉可長用其在山南河南勤於選付治以和簡人以寧便以疾求還十三年某月甲子道薨於洋之白草奏至天子痌傷為之不御朝郎官致贈錫官居野處上下弔哭皆曰善人死矣某年某月日葬河南北山在貞孝東五里公由陪屬升列年除嵗遷以至公宰人皆喜聞若已與有無忌嫉者于頔坐子殺人失位自囚親戚莫敢過門省顧朝莫敢言者公將留守東都為上言曰頔之罪既貰不竟宜因賜寛詔上曰然公為吾行諭之頔以不憂死前後考第進士及廷所䇿試士踵相躡為宰相達官與公相先後其餘布處臺閣外府凡百餘人自始學至疾未病未嘗一日去書不觀公既以能為文辭擅聲於朝多銘卿大夫功德然其為家不視簿書未嘗問有亡費不偫餘公娶清河崔氏女其父造嘗相德宗號為名臣既葬其子監察御史璩纍然服喪來有請乃作銘文曰
  權在商周世無不存滅楚徙秦嬴劉之間甘泉始侯以及安丘詆訶浮屠皇極之扶貞孝之生鳳鳥不至爵位豈多半塗以税壽考豈多四十而逝惟其不有以惠厥後是生相君為朝徳首行世祖之文世師之流連六官出入屏毗無黨無讐舉世莫疵人所憚為公勇為之其所競馳公絶不窺孰克知之德將在斯刻詩墓碑以永厥垂
  徳輿既忠臣子少以文章稱諸儒間貞元元和中為縉紳羽儀蕃祉老壽出入將相遍歴六卿當世所羨昌黎為推其父臯貞孝之貽一篇之中三致意焉其勸善之意媺哉












  殿中少監馬君墓誌
  君諱繼祖司徒贈太師北平莊武王之孫少府監贈太子少傅諱暢之子生四嵗以門功拜太子舍人積三十四年五轉而至殿中少監年三十七以卒有男八人女二人始余初冠應進士貢在京師窮不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王於馬前王問而憐之因得見於安邑里第王軫其寒饑賜食與衣召二子使為之主其季遇我特厚少府監贈太子少傅者也姆抱幼子立側眉眼如畫髮漆黑肌肉玉雪可念殿中君也當是時見王於北亭猶髙山深林鉅谷龍虎變化不測傑魁人也退見少傅翠竹碧梧鸞鵠停峙能守其業者也幼子娟好静秀瑤環瑜珥蘭茁其芽稱其家兒也後四五年吾成進士去而東遊哭北平王於客舍後十五六年吾為尚書都官郎分司東都而分府少傅卒哭之又十餘年至今哭少監焉嗚呼吾未耄老自始至今未四十年而哭其祖子孫三世於人世何如也人欲久不死而觀居此世者何也
  馬燧沈雄忠力名盖一時功績既顯貲亦甲天下子暢又善殖財家最豐厚晚為豪右侵牟中官逼取遂至困窮諸子無室廬自託所為殿中君者暢子繼祖也始生德宗命之名退而笑曰此有二義意謂以索繫祖也暢嘗以第中大杏饋竇文塲文塲以進德宗德宗未嘗見頗怪之令就第封杏樹暢懼進宅廢為奉誠園屋木盡拆入内白居易詩云不見馬家宅今作奉誠園者也新唐書云當世視暢以厚蓄為戒吳融於敷水遇丐者乃燧諸孫為詩曰天地塵昬九鼎危大貂曾出武侯師一心忠赤山河見百戰功名日月知舊宅已聞栽禁樹諸孫仍見丐征岐而今不要教人識正藉將軍死鬬時夫馬氏子孫不能幅制於平時自致摧敗零落固巳然唐室之不復昌豈盡天命哉括民膏血以恱驕兵叛將而於忠臣子孫少恩如此夫安得而不亡史言暢晚年已困窮則繼祖死時槩可知矣昌黎為誌言人欲久不死cq=595而觀居此世者何也不樂其生而發詩人尚寐無訛之歎夫豈專為馬氏言哉














  考功員外盧君墓銘
  愈之宗兄故起居舍人君以道德文學伏一世其友四人其一范陽盧君東美少未出仕皆在江淮間天下大夫士謂之四䕫其義以為道可與古之䕫臯者侔故云爾或曰䕫嘗為相世謂相䕫四人者雖處而未仕天下許以為相故云大厯初御史大夫李栖筠由工部侍郎為浙西觀察使當是時中國新去亂士多避處江淮間嘗為顯官得名聲以老故自任者以千百數大夫莫之取獨晨衣朝服從騎吏入下里舍請盧君君時始任戴冠通詩書與其羣日講説周公孔子以相磨礱浸灌婆娑嬉游未有捨所為為人意既起從大夫天下未知君者惟竒大夫之取人也不常必得人其知君者謂君之從人也非其常守必得其從其後為太常博士監察御史河南府司録考功員外郎年若干而終在官舉其職夫人李姓隴西人君在配君子無違德君歿訓子女得母道甚後君二十年年六十六而終將合葬其子暢命其孫立曰乃祖徳烈靡不聞然其詳而信者宜莫若吾先人之友先人之友無在者起居丈有季曰愈能為古文業其家是必能道吾父事業汝其往請銘焉立於是奉其父命奔走來告愈謂立曰子來宜也行不可一二舉且吾之生也後不與而祖接不得詳也其大者莫若衆所與觀所與衆寡兹可以審其德矣乃祖未出而處也天下大夫士以為與古之䕫臯者侔且可以為相其德不既大矣乎講説周公孔子樂其道不樂從事於俗得所從不擇外内奮而起其進退不既合於義乎銘如是可以示於今與後也歟立拜手曰唯唯君祖子輿濮州濮陽令父同舒州望江令夫人之祖延宗鄆州司馬父進成鄜州洛交令男三人暢申易女三人皆嫁為士人妻墓在河南緱氏縣梁國之原其年月日元和二年二月十日云
  永泰中㑹與盧東美張正則崔造為友好談經濟之畧嘗以王佐自許時人號為四䕫舊史載於崔造傳新史亦具載之摭言則以何長師李華盧東美韓衢為四䕫李肇國史補曰韓㑹與名輩號曰四䕫㑹為䕫頭而善歌妙絶劉賓客嘉話曰崔丞相造布衣時江左士人號曰白衣䕫時有四人一是盧東美其二遺忘觀唐人所載四䕫多互異而盧東美三人既皆未柄用無勲業可紀唯崔造為相亦殊庸庸然則四䕫者名士標榜陋習非其實也昌黎此文隱而顯矣









  李元賓墓銘
  李觀字元賓其先隴西人也始來自江之東年二十四舉進士三年登上第又舉博學宏辭得太子校書一年年二十九客死於京師既斂之三日友人博陵崔𢎞禮葬之於國東門之外七里鄉曰慶義原曰嵩原友人韓愈書石以誌之辭曰
  已乎元賓夀也者吾不知其所慕天也者吾不知其所惡生而不淑孰謂之壽死而不朽孰謂之天已乎元賓才髙乎當世而行出乎古人已乎元賓竟何為哉竟何為哉
  唐書本傳觀屬文不傍沿前人時謂與韓愈相上下及觀少天而愈後文益工議者以觀文未極愈老不休故卒擅名陸希聲以為觀尚辭故辭勝理愈尚質故理勝辭雖愈窮老終不能加觀之辭觀後愈死亦不能逮愈之質云

  施先生墓銘
  貞元十八年十月十一日太學博士施先生士丐卒其寮太原郭伉買石誌其墓昌黎韓愈為之辭曰先生明毛鄭詩通春秋左氏傳善講説朝之賢士大夫從而執經考疑者繼於門太學生習毛鄭詩春秋左氏傳者皆其弟子貴游之子弟時先生之説二經來太學帖帖坐諸生下恐不卒得聞先生死二經生喪其師仕於學者亡其朋故自賢士大夫老師宿儒新進小生聞先生之死哭泣相弔歸衣服貨財先生年六十九在太學者十九年由四門助教為太學助教由助教為博士太學秩滿當去諸生輙拜疏乞留或留或遷凡十九年不離太學祖曰旭袁州宜春尉父曰婼豪州定逺丞妻曰太原王氏先先生卒子曰友直明州鄮縣主簿曰友諒太廟齋郎系曰
  先生之祖氏自施父其後施常事孔子以彰讐為博士延為太尉太尉之孫始為吳人曰然曰續亦載其跡先生之興公車是召纂序前聞於光有曜古聖人言其㫖密微箋注紛羅顛倒是非聞先生講論如客得歸卑讓肫肫出言孔揚今其死矣誰嗣為宗縣曰萬年原曰神禾髙四尺者先生墓邪
  朱子考異曰劉公嘉話云予嘗與栁八韓十八詣施士丐聽毛詩說維鵜在梁梁人取魚梁也言鵜自合求魚不合於人梁上取其魚譬之人自無善事攘人之美者如鵜在人梁上焉則毛注失之矣又說山無草木曰岵所以言陟彼岵兮無可岵也以其無草木故以譬之又説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憇拜言人心之拜小低屈也上言勿翦終言勿拜明召伯漸逺人思不忘也毛注拜猶伐非也又説維北有斗不可把酒漿言不得其人也毛都不注此新史云士丐撰春秋傳未甚傳後文宗喜經術宰相李石因言士丐春秋可讀文宗曰朕見之矣穿鑿之學徒為異同但學者如浚井得羙水而巳何必勞苦旁求然後為得耶唐故江西觀察使韋公墓誌銘
  公諱丹字某姓韋氏六世祖孝寛仕周有功以公開號於鄖鄖公之子孫世為大官唯公之父政卒雒縣丞贈虢州刺史公既孤以甥孫從太師魯公真卿學太師愛之舉明經第選授峽州逺安令以讓其庶兄入紫閣山事從父熊通五經登科歴校書郎咸陽尉佐邠寧軍自監察御史為殿中侍御史徵拜太子舍人益有名遷起居郎吳少誠襲許州拜河陽行軍司馬未行少誠死改駕部員外郎新羅國君死公以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紫衣金魚往弔立其嗣故事使外國者常賜州縣官十員使以名上以便其私號私覿官公將行曰吾天子吏使海外國不足於資宜上請安有賣官以受錢邪即具疏所以上以為賢命有司與其費至鄆州㑹新羅告所當立君死還拜容州刺史容管經畧招討使始城容州周十三里置屯田二十四所化大行詔加太中大夫順宗嗣位拜河南少尹行未至拜鄭滑行軍司馬始至襄陽詔拜諫議大夫既至日言事不阿權臣謇然有直名遂號為才臣劉闢反圍梓州詔以公為東川節度使御史大夫公行至漢中上疏言梓州在圍間守方盡力不可易將徵還入議蜀事劉闢去梓州因以梓州讓髙崇文拜晉慈隰等州觀察防禦使自扶風縣男進封武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戸將行上言臣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張職為國家費不如屬之河東便上以為忠一歳拜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觀蔡使以晉慈隰屬河東公既至則計口受俸錢委其餘於官罷八州無事之食者以聚其財始教人為瓦屋取財於山召陶工教人陶聚材瓦於場度其費以為估不取贏利凡取材瓦於官業定而受其償從令者免其賦之半逃未復者官與為之貧不能者畀之財載食與漿親往勸之為瓦屋萬三千七百為重屋四千七百民無火憂暑濕則乘其髙别命置南北市營諸軍嵗旱種不入土募人就工厚與之直而給其食業成人不病饑為長衢南北夾兩營東西七里人去渫汚氣益蘇復作南昌縣徙廐於髙地因其廢倉大屋馬以不連死明年築堤扞江長十二里䟽為斗門以走潦水公去位之明年江水平堤老幼泣而思曰無此堤吾屍其流入海矣灌陂塘五百九十八得田萬二千頃凡為民去害興利若嗜慾居三年於江西八州無遺便其大如是其細可畧也卒有違令當死者公不果於誅杖而遣之去上書告公所為不法若干條朝廷方勇於治且以為公名才能臣治功聞天下不辨則受垢詔罷官留江西待辨使未至月餘公以疾薨使至辨凡卒所告事若干條皆無絲毫實詔笞卒百流嶺南公能益明春秋五十八薨於元和五年八月六日公好施與家無剩財自校書郎至為觀察使擁吏卒前走七州刺史與賓客處如布衣時自持卑一不易娶清河崔氏故支江令諷之女某官某之孫有子曰寘年十五明經及第嗣其家業後夫人蘭陵蕭氏中書令華之孫殿中侍御史恒之女皆先公終有女一人凡公男若干人女若干人明年七月壬寅從葬萬年縣少陵原將葬其從事東平呂宗禮與其子寘謀曰我公宜得直而不華者銘傳於後固不朽矣寘來請銘銘曰
  武陽受業始於太師以官讓兄自待不疑勤於紫閣取益以卑可謂有源卒用無疵慊慊為人矯矯為官爰及江西功德具完名聲之下獨處為難辯而益明仇者所歎碑於墓前維昭美故納銘墓中以識公墓
  朱子曰韋丹新史列之循吏傳皆取墓誌及杜牧所作遺愛碑為之
  唐書本傳太和中裴誼觀察江西上言為丹立祠堂刻石紀功不報宣宗讀元和實錄見丹政事卓然它日與宰相語元和時治民孰第一周墀對曰臣嘗守江西韋丹有大功德被八州歿四十年老幼思之不忘乃詔觀察使紇干泉上丹功狀命刻功於碑

  御選唐宋文醇卷九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卷十目録
  昌黎韓愈文十
  墓誌銘 雜文
  試大理評事王君墓誌銘
  故幽州節度判官贈給事中清河張君墓誌銘貞曜先生墓誌銘
  栁子厚墓誌銘
  南陽樊紹述墓誌銘
  鱷魚文
  送窮文
  毛頴傳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卷十
  昌黎韓愈文十
  試大理評事王君墓誌銘
  君諱適姓王氏好讀書懷竒負氣不肯隨人後舉選見功業有道路可指取有名節可以戾契致困於無資地不能自出乃以干諸公貴人借助聲勢諸公貴人既志得皆樂熟軟媚耳目者不喜聞生語一見輒戒門以絶上初即位以四科募天下士君笑曰此非吾時邪即提所作書緣道歌吟趨直言試既至對語驚人不中第益困久之聞金吾李將軍年少喜事可撼乃蹐門告曰天下竒男子王適願見將軍白事一見語合意往來門下盧從史既節度昭義軍張甚奴視法度士欲聞無顧忌大語有以君生平告者即遣客鉤致君曰狂子不足以共事立謝客李將軍由是待益厚奏為其衛胄曹參軍充引駕仗判官盡用其言將軍遷帥鳳翔君隨往改試大理評事攝監察御史觀察判官櫛垢爬痒民獲蘇醒居嵗餘如有所不樂一日載妻子入閿鄉南山不顧中書舍人王涯獨孤郁吏部郎中張惟素比部郎中韓愈日發書問訊顧不可强起不即薦明年九月疾病輿醫京師某月某日卒年四十四十一月某日即葬京師西南長安縣界中曾祖爽洪州武寧令祖微右衛騎曹參軍父嵩蘇州崑山丞妻上谷侯氏處士髙女髙固竒士自方阿衡太師世莫能用吾言再試吏再怒去發狂投江水初處士將嫁其女懲曰吾以齟齬窮一女憐之必嫁官人不以與凡子君曰吾求婦氏久矣唯此翁可人意且聞其女賢不可以失即漫謂媒嫗吾明經及第且選即官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許我請進百金為嫗謝諾許白翁翁曰誠官人邪取文書來君計窮吐實嫗曰無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卷書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往翁見未必取眎幸而聽我行其謀翁望見文書銜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與王氏生三子一男二女男三嵗夭死長女嫁亳州永城尉姚挺其季始十嵗銘曰
  鼎也不可以柱車馬也不可使守閭佩玉長裾不利走趨祗繫其逢不繫巧愚不諧其須有銜不祛鑽石理辭以列幽墟
  王安石曰退之善為銘如王適張徹銘尤竒










  故幽州節度判官贈給事中清河張君墓誌銘
  張君名徹字某以進士累官至范陽府監察御史長慶元年今牛宰相為御史中丞奏君名迹中御史選詔即以為御史其府惜不敢留遣之而密奏幽州將父子繼續不廷選且久今新收臣又始至孤怯須强佐乃濟發半道有詔以君還之仍遷殿中侍御史加賜朱衣銀魚至數日軍亂怨其府從事盡殺之而囚其帥且相約張御史長者毋侮辱轢蹙我事無庸殺置之帥所居月餘聞有中貴人自京師至君謂其帥公無負此土人上使至可因請見自辯幸得脱免歸即推門求出守者以告其魁魁與其徒皆駭曰必張御史張御史忠義必為其帥告此餘人不知遷之别館即與衆出君君出門罵衆曰汝何敢反前日吳元濟斬東市昨日李師道斬於軍中同惡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餧狗鼠鴟鵶汝何敢反汝何敢反行且罵衆畏惡其言不忍聞且虞生變即擊君以死君抵死口不絶罵衆皆曰義士義士或收瘞之以俟事聞天子壯之贈給事中其友侯雲長佐鄆使請於其帥馬僕射為之選於軍中得故與君相知張恭李元實者使以幣請之范陽范陽人義而歸之以聞詔所在給船轝傳歸其家賜錢物以葬長慶四年四月某日其妻子以君之喪葬於某州某所君弟復亦進士佐汴宋得疾變易喪心驚惑不常君得間即自視衣褥薄厚節時其飲食而匕箸進養之禁其家無敢髙語出聲醫餌之藥其物多空青雄黄諸竒怪物劑錢至十數萬營治勤劇皆自君手不假之人家貧妻子常有饑色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妻韓氏禮部郎中某之孫汴州開封尉某之女於余為叔父孫女君常從余學選於諸生而嫁與之孝順祗修羣女效其所為男若干人曰某女子曰某銘曰
  嗚呼徹也世慕顧以行子掲掲也噎喑以為生子獨割也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義以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厲也自申於闇明莫之奪也我銘以貞之不肖者之呾也
  朱子曰張徹為范陽府監察御史其帥張𢎞靖也誌不出𢎞靖姓名若有所諱焉耳徹死於亂具載之史其言多出公誌












  貞曜先生墓誌銘
  唐元和九年嵗在甲午八月已亥貞曜先生孟氏卒無子其配鄭氏以告愈走位哭且召張籍㑹哭明日使以錢如東都供葬事諸嘗與往來者咸來哭弔韓氏遂以書告興元尹故相餘慶閏月樊宗師使來弔告葬期徵銘愈哭曰嗚呼吾尚忍銘吾友也夫興元人以幣如孟氏賻且來商家事樊子使來速銘曰不則無以掩諸幽乃序而銘之先生諱郊字東野父庭玢娶裴氏女而選為崑山尉生先生及二季酆郢而卒先生生六七年端序則見長而愈騫涵而揉之内外完好色夷氣清可畏而親及其為詩劌目鉥心刃迎縷解鉤章棘句掐擢胃腎神施鬼設間見層出唯其大翫於詞而與世抹摋人皆劫劫我獨有餘有以後時開先生者曰吾既擠而與之矣其猶足存邪年幾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來集京師從進士試既得即去間四年又命來選為溧陽尉迎侍溧上去尉二年而故相鄭公尹河南奏為水陸運從事試協律郎親拜其母於門内母卒五年而鄭公以節領興元軍奏為其軍參謀試大理評事挈其妻行之興元次於閿鄉暴疾卒年六十四買棺以斂以二人輿歸酆郢皆在江南十月庚申樊子合凡贈賻而葬之洛陽東其先人墓左以餘財附其家而供祀將葬張籍曰先生掲徳振華於古有光賢著故事有易名況士哉如曰貞曜先生則姓名字行有載不待講説而明皆曰然遂用之初先生所與俱學同姓簡於世次為叔父繇給事中觀察浙東曰生吾不能舉死吾知恤其家銘曰於戱貞曜維執不猗維出不訾維卒不施以昌其詩愈薦孟郊於鄭餘慶作薦士詩貽之中云有窮者孟郊受材實雄驁㝠觀洞古今象外逐幽討横空盤硬語妥貼力排奡敷柔肆紆餘奮猛卷海潦榮華肖天秀捷疾逾響報蘇軾讀孟郊詩云夜讀孟郊詩細字如牛毛寒燈照昏花佳處時一遭孤芳擢荒穢苦語餘詩騷水清石鑿鑿湍激不受篙初如食小魚所得不償勞又如煑蟛𧑅竟日嚼空螯要當鬭僧清未足當韓豪人生如朝霧日夜火銷膏何苦將兩耳聽此寒蟲號不如且置之飲我玉色醪讀此誌參觀二詩孟郊詩之得失具見之矣












  栁子厚墓誌銘
  子厚諱宗元七世祖慶為拓跋魏侍中封濟隂公曾伯祖奭為唐宰相與褚遂良韓瑗俱得罪武后死髙宗朝皇考諱鎮以事母棄太常博士求為縣令江南其後以不能媚權貴失御史權貴人死乃復拜侍御史號為剛直所與游皆當世名人子厚少精敏無不通達逮其父時雖少年已自成人能取進士第嶄然見頭角衆謂栁氏有子矣其後以博學宏辭授集賢殿正字儁傑廉悍議論證據今古出入經史百子踔厲風發率常屈其座人名聲大振一時皆慕與之交諸公要人爭欲令出我門下交口薦譽之貞元十九年由藍田尉拜監察御史順宗即位拜禮部員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為刺史未至又例貶永州司馬居閒益自刻苦務記覽為詞章汎濫停蓄為深博無涯涘一自肆於山水間元和中嘗例召至京師又偕出為刺史而子厚得栁州既至歎曰是豈不足為政邪因其土俗為設敎禁州人順賴其俗以男女質錢約不時贖子本相侔則沒為奴婢子厚與設方計悉令贖歸其尤貧力不能者令書其傭足相當則使歸其質觀察使下其法於他州比一嵗免而歸者且千人衡湘以南為進士者皆以子厚為師其經承子厚口講指畫為文詞者悉有法度可觀其召至京師而復為刺史也中山劉夢得禹錫亦在遣中當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請於朝將拜疏願以栁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夢得事白上者夢得於是改刺連州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戱相徵逐詡詡强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髪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異類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以少媿矣子厚前時少年勇於為人不自貴重顧藉謂功業可立就故坐廢退既退又無相知有氣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於窮裔材不為世用道不行於時也使子厚在臺省時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馬刺史時亦自不斥斥時有人力能舉之且必復用不窮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於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於後如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願為將相於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歸葬萬年先人墓側子厚有子男二人長曰周六始四嵗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歸葬也費皆出觀察使河東裴君行立行立有節槩重然諾與子厚結交子厚亦為之盡竟賴其力葬子厚於萬年之墓者舅弟盧遵遵涿人性謹慎學問不厭自子厚之斥遵從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將經紀其家庶幾有始終者銘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朱子曰此誌作於袁州公之誌子厚詳矣其祭文推許尤厚劉夢得序子厚集曰子厚之喪昌黎韓退之誌其基且以書來弔曰哀哉若人之不淑吾嘗評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崔蔡不足多也安定皇甫湜於文章少推許亦以退之之言為然又按咸通四年右常侍蕭倣知舉試謙光賦澄心如水詩中第者二十五人栁告第三人韓綰第八人告即子厚之子字用益綰即退之之孫








  南陽樊紹述墓誌銘
  樊紹述既卒且葬愈將銘之從其家求書得書號魁紀公者三十卷曰樊子者又三十巻春秋集傳十五卷表牋狀䇿書序傳記紀誌説論今文讚銘凡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門里雜銘二百二十賦十詩七百一十九曰多矣哉古未嘗有也然而必出於已不襲蹈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難也必出入仁義其富若生蓄萬物必具海含地負放恣横從無所統紀然而不煩於繩削而自合也嗚呼紹述於斯術其可謂至於斯極者矣生而其家貴富長而不有其藏一錢妻子告不足顧且笑曰我道蓋是也皆應曰然無不意滿嘗以金部郎中告哀南方還言某帥不治罷之以此出為綿州刺史一年徵拜左司郎中又出刺絳州綿絳之人至今皆曰於我有德以為諫議大夫命且下遂病以卒年若干紹述諱宗師父諱澤嘗帥襄陽江陵官至右僕射贈某官祖某官諱泳自祖及紹述三世皆以軍謀堪將帥䇿上第以進紹述無所不學於辭於聲天得也在衆若無能者嘗與觀樂問曰何如曰後當然已而果然銘曰惟古於詞必已出降而不能乃剽賊後皆指前公相襲從漢迄今用一律寥寥久哉莫覺屬神徂聖伏道絶塞既極乃通發紹述文從字順各識職有欲求之此其躅唐李肇國史補云元和已後為文筆學竒詭於韓愈學苦澁於樊宗師俱名為元和體然則樊韓並重一時而今樊文不少概見矣昌黎曰文無難易惟其是耳又曰惟陳言之務去夫充務去陳言之意未有不偏於難者樊紹述之文之難可為極其致矣今所傳絳守居園池記王晟劉忱各為之注解句讀要皆未必果得紹述當日所以斷句者也句尚不能得意無問矣然則於孔子所為辭達而已矣者不已逺乎逺乎聖人之言未聞有是者也歐陽修詩曰異哉樊子怪可吁心欲獨出無古初窮荒探幽入無有一語詰曲百盤紆孰云已出不剽襲句斷欲學盤庚書嘗謂商盤周誥詰屈聱牙蓋龥衆之言必從其質古今言異即宋時至今未千年而諸儒語錄即有不可明者可以覆騐也故仲尼曰言之無文行而不逺是書中之難解者轉係當日之質言人人易曉者耳若文言之則如典謨及論語之文不如是詰屈聱牙矣然則句讀欲學盤庚書正乃不得其是處如王莽之為詔令載在漢書徒供後人笑具奚益哉六一又云退之作樊誌便似樊文今以綘守居園池記與此文較絶不相似然銘云文從字順各識職有欲求之此其躅退之不應反言之以誤世豈樊文别有不似絳守居園池記者而今不可見耶






  鱷魚文
  維年月日潮州刺史韓愈使軍事衙推秦濟以羊一豬一投惡溪之潭水以與鱷魚食而告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澤罔繩擉刃以除蟲蛇惡物為民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後王德薄不能逺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況潮嶺海之間去京師萬里哉鱷魚之涵淹卵育於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聖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撫而有之況禹跡所揜揚州之近地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鱷魚睅然不安谿潭據處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種其子孫與刺史抗拒爭為長雄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為鱷魚低首下心伈伈睍睍為民吏羞以偷活於此邪且承天子命以來為吏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蠏之細無不容歸以生以食鱷魚朝發而夕至也今與鱷魚約盡三日其率醜類南徙於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聽從其言也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靈刺史雖有言不聞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不徙以避之與冥頑不靈而為民物害者皆可殺刺史則選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與鱷魚從事必盡殺乃止其無悔
  秀水閒居錄曰鱷魚之狀龍吻虎爪蟹目鼉鱗尾長數尺末大如箕芒刺成鈎仍有膠粘多於水濱潛伏人畜近以尾擊取盖猶象之任鼻也
  朱子考異曰新舊傳皆載公此文初公至潮問民疾苦皆曰惡谿有鱷魚食民産且盡數日公令其屬秦濟以一羊一豚投谿水而祝之其夕有暴風震雷起湫水中數日水盡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州無鱷魚患潮州廟記所謂能馴鱷魚之暴者此也歐陽文忠作陳文惠公神道碑書公通判潮州惡谿鱷魚不可近公命捕得鳴鼓於市告以文而戮之其患并息潮人嘆曰昔韓公諭鱷而聽今公戮鱷而懼所為雖異其使異物醜類革化而利人一也吾潮間三百年而得二公幸矣












  送窮文
  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結栁作車縛草為船載糗輿粻牛繫軛下引㠶上檣三揖窮鬼而告之曰聞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問所塗竊具船與車備載糗粻日吉時良利行四方子飯一盂子啜一觴攜朋挈儔去故就新駕塵彍風與電爭先子無底滯之尤我有資送之恩子等有意於行乎屏息潛聽如聞音聲若嘯若啼砉欻嚘嚶毛髮盡竪竦肩縮頸疑有而無久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與子居四十年餘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學子耕求官與名惟子是從不變於初門神户靈我叱我呵包羞詭隨志不在他子遷南荒熱爍濕蒸我非其鄉百鬼欺陵太學四年朝韲暮鹽惟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終未始背汝心無異謀口絶行語於何聽聞云我當去是必夫子信讒有間於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車船鼻齅臭香糗粻可捐單獨一身誰為朋儔子茍備知可數已不子能盡言可謂聖智情狀既露敢不迴避主人應之曰子以吾為真不知也邪子之朋儔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滿七除二各有主張私立名字捩手覆羮轉喉觸諱凡所以使吾面目可憎語言無味者皆子之志也其名曰智窮矯矯亢亢惡圓喜方羞為姦欺不忍害傷其次名曰學窮傲數與名摘抉杳㣲髙挹羣言執神之機又其次曰文窮不專一能怪怪竒竒不可時施祗以自嬉又其次曰命窮影與形殊面醜心妍利居衆後責在人先又其次曰交窮磨肌戛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讐寃凡此五鬼為吾五患饑我寒我興訛造訕能使我迷人莫能間朝悔其行暮已復然蠅營狗茍驅去復還言未畢五鬼相與張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頓脚失笑相顧徐謂主人曰子知我名凡我所為驅我令去小黠大癡人生一世其久幾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於時乃與天通攜持琬琰易一羊皮飫於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誰過於予雖遭斥逐不忍子疏謂予不信請質詩書主人於是垂頭喪氣上手稱謝燒車與船延之上座
  朱子曰唐四時寳鑑云髙陽氏子好衣弊食糜正月晦巷死世作糜棄破衣是日祝於巷曰除貧也小宋云退之送窮文進學解毛穎傳等諸篇皆古人意思未到可以名家矣然送窮文與揚子雲逐貧賦大率相類張文潛曰公送窮文蓋出子雲逐貧賦然文采過逐貧矣晁無咎取公此文於續楚詞系之曰愈以屢窮不遭時若有物焉為之故託於鬼謼彼窮我者車船飲食謝而逺之而窮不可去也則燒車與船延之上座亦卒歸於正之義焉






  毛穎傳
  毛穎者中山人也其先明眎佐禹治東方土養萬物有功因封於卯地死為十二神嘗曰吾子孫神明之後不可與物同當吐而生已而果然明眎八世孫䨲世傳當殷時居中山得神仙之術能匿光使物竊姮娥騎蟾蜍入月其後代遂隱不仕云居東郭者曰㕙狡而善走與韓盧爭能盧不及盧怒與宋鵲謀而殺之醢其家秦始皇時䝉將軍恬南伐楚次中山將大獵以懼楚召左右庶長與軍尉以連山筮之得天與人文之兆筮者賀曰今日之獲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長鬚八竅而趺居獨取其髦簡牘是資天下其同書秦其遂兼諸侯乎遂獵圍毛氏之族拔其豪載穎而歸獻俘於章臺宫聚其族而加束縛焉泰皇帝使恬賜之湯沐而封諸管城號曰管城子日見親寵任事穎為人强記而便敏自結繩之代以及秦事無不纂錄隂陽卜筮占相醫方族氏山經地志字書圖畫九流百家天人之書及至浮圖老子外國之説皆所詳悉又通於當代之務官府簿書市井貨錢注記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蘇胡亥丞相斯中車府令髙下及國人無不愛重又善隨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隨其人雖見廢棄終黙不洩惟不喜武士然見請亦時往累拜中書令與上益狎上嘗呼為中書君上親決事以衡石自程雖宫人不得立左右獨穎與執燭者常侍上休方罷穎與絳人陳𤣥𢎞農陶泓及㑹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處必偕上召穎三人者不待詔輙俱往上未嘗怪焉後因進見上將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謝上見其髪秃又所摹畫不能稱上意上嬉笑曰中書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嘗謂君中書君今不中書邪對曰臣所謂盡心者因不復召歸封邑終於管城其子孫甚多散處中國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太史公曰毛氏有兩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於毛所謂魯衛毛𥅆者也戰國時有毛公毛遂獨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孫最為蕃昌春秋之成見絶於孔子而非其罪及䝉將軍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無聞穎始以俘見卒見任使秦之滅諸侯穎與有功賞不酬勞以老見疎秦真少恩哉
  栁宗元曰自吾居夷不與中州人通書有來南者特言韓愈為毛穎傳不能舉其辭而獨大笑以為怪而吾久不克見楊子誨之來始持其書索而讀之若捕龍蛇搏虎豹急與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韓子之怪於文也世之摹擬竄竊取青嫓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為辭者之讀之也其大笑固宜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聖人之所棄者詩曰善戱謔兮不為虐兮太史公書有滑稽列傳皆取乎有益於世者也故學者終日討説答問呻吟習復應對進退掬溜播灑則罷憊而廢亂故有息焉游焉之説不學操縵不能安絃有所拘者有所縱也太羮𤣥酒體節之薦味之至者而又設以竒異小蟲水草樝梨橘柚苦醎酸辛雖蜇吻裂鼻縮舌澁齒而咸有篤好之者文王之菖蒲葅屈到之芰曾晳之羊棗然後盡天下之竒味以足於口獨文異乎韓子之為也亦將弛焉而不為虐歟息焉游焉而有所縱歟盡六藝之竒味以足其口歟而不若是則韓子之辭若壅大川焉其必決而放諸陸不可以不陳也且凡古今是非六藝百家大細穿穴用而不遺者毛穎之功也韓子窮古書好斯文嘉穎之能盡其意故奮而為之傳以發其鬱積而學者得之勵其有益於世歟是其言也固與異世者語而貪常嗜𤨏者猶呫呫然動其喙亦勞甚矣乎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一目録
  河東栁宗元文一
  賦 雜著
  解祟賦
  平淮夷雅二篇
  晉文公問守原議
  桐葉封弟辯
  捕蛇者説
  説車贈楊誨之
  宋清傳
  種樹郭橐駞傳
  梓人傳
  童區寄傳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一
  河東栁宗元文一
  解祟賦
  栁子既謫猶懼不勝其口筮以𤣥遇干之八其贊曰赤舌燒城吐水於瓶其測曰君子解祟也喜而為之賦胡赫炎薫熇之烈火兮而生夫人之齒牙上殫飛而莫遁旁窮走而逾加九泉焦枯而四海滲涸兮紛揮霍而要遮風雷虩虩以為槖籥兮囘禄煽怒而喊呀炖堪輿為獻𨫼兮爇雲漢而成霞鄧林大椿不足以充於燎兮倒扶桑落棠膠轕而相义膏揺脣而増熾兮焰掉舌而彌葩沃無瓶兮撲無篲金流玉鑠兮曽不自比於塵沙獨凄已而燠物愈騰沸而骹䶗吾懼夫灼爛灰滅之為禍往搜乎太𤣥之奥訟衆正訴羣邪曰去爾中躁與外撓姑務清為室而靜為家茍能是則始也汝邇今也汝遐涼汝者進烈汝者賖譬之猶豁天淵而履原燎夫何長喙之紛拏今汝不知清己之慮而惡人之譁不知靜之為勝而動焉是嘉徒遑遑乎狂奔而西傃盛氣而長嗟不亦遼乎於是釋然自得以泠風濯熱以清源滌瑕履仁之實去盗之夸冠太清之𤣥冕佩至道之瑶華鋪冲虚以為席駕恬泊以為車瀏乎以遊於萬物者始彼狙雌倐施而以祟為利者夫何為耶
  宗元以清靜為禦讒之要譬以身為甌臾待流丸之自止又若藏於九地之下任烈火之燎原可謂明晰物情善自為謀者矣雖然其與無入不自得之君子猶有間蓋無入而不自得者入焉而自得非規以出乎其外而始自得之謂也是非者理也得失者命也毁譽者人也以得失聽命以毁譽聽人而唯理之至是者是從其從之也唯曰理在則然不以有我之見往參其間沾沾曰我能從理我無非而有是夫如是則雖萬感雜乗而此一理各隨其萬者以自來自可徧入於鉅萬之中各得其一而萬自畢夫如是猶問毁乎猶問譽乎雖有金玉難飾太虚堯舜事業如浮雲也雖有汙泥難塗日月齒牙為猾其何傷己今畏夫赤舌之燒城而逃之清靜之家遊乎萬物之始將堅壁清野索之不可得豈非所為規以出乎其外者乎猶有所謂我者存是尚不得老子之清靜其於無入不自得之君子逺矣











  平淮夷雅二篇
  皇武命丞相度董師集大功也 皇耆其武於溵於淮既巾乃車環蔡其來狡衆昏嚚甚毒於酲狂奔叫呶以干大刑 皇咨於度惟汝一徳曠誅四紀其徯汝克錫汝斧鉞其往視師師是蔡人以宥以釐 度拜稽首廟於元龜既禡既類於社是宜金節煌煌錫盾雕戈犀甲熊旂威命是荷 度拜稽首出次於東天子餞之罍斝是崇鼎臑爼胾五獻百籩凡百卿士班以周旋 既涉於滻乃翼乃前孰圖厥猶其佐多賢宛宛周道於山於川逺揚邇昭陟降連連 我斾我旂於道於陌訓於羣帥拳勇來格公曰徐之無恃頟頟式和爾容惟義之宅進次於郾彼昏卒狂裒兇鞠頑鋒蝟斧螗赤子匍匐
  厥父是亢怒其萌芽以悖太陽 王旅渾渾是佚是怙既獲敵師若饑得餔蔡兇伊窘悉起來聚左𢷬其虚靡愆厥慮 載闢載祓丞相是臨弛其武刑諭我徳心其危既安有長如林曽是讙譊化為謳吟 皇曰來歸汝復相予爵之成國胙以夏墟度拜稽首天子聖神度拜稽首皇祐下人 淮夷既平震是朔南宜廟宜郊以告徳音歸牛休馬豐稼於野我武惟皇永保無疆
  方城命愬守也卒入蔡得其大醜以平淮右 方城臨臨王卒峙之匪徼匪競皇有正命皇命於愬往舒余仁踣彼艱頑柔恵是馴 愬拜即命於皇之訓既礪既攻以後厥刃王師嶷嶷熊羆是式銜勇韜力日思予殛寇昏以狂敢蹈愬疆士獲厥心大袒高驤長㦸酋矛粲其綏章右剪左屠聿禽其良 其良既宥告以父母恩柔於肌卒貢爾有維彼攸恃乃偵乃誘維彼攸宅乃發乃守 其恃爰獲我功我多陰諜厥圖以究爾訛雨雪洋洋大風來加於燠其寒於邇其遐 汝陰之茫懸瓠之峩是震是㧞大殱厥家狡虜既縻輸於國都示之市人即社行誅 乃諭乃止蔡有厚喜完其室家仰父俯子汝水沄沄既清而瀰蔡人行歌我步逶遲 蔡人歌矣蔡風和矣孰纇蔡初胡臲爾居式慕以康為愿有餘是究是咨皇徳既舒 皇曰咨愬裕乃父功昔我文祖惟西平是庸内誨於家外刑於邦孰是蔡人而不率從蔡人率止惟西平有子西平有子惟我有臣疇允大
  邦俾惠我人於廟告功以顧萬方
  穆修曰平淮夷雅非只詞似古人要其理亦不詘於古如公曰徐之往舒余仁等語其於古者勝殷遏劉止戈為武之義豈爽毫髪吾知聖人復起採而錄之以續正雅决矣








  晉文公問守原議
  晉文公既受原於王難其守問寺人勃鞮以畀趙衰余謂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樹霸功致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晉君擇大任不公議於朝而私議於宫不博謀於卿相而獨謀於寺人雖或衰之賢足以守國之政不為敗而賊賢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當其時不乏言議之臣乎狐偃為謀臣先軫將中軍晉君䟽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於内豎其可以為法乎且晉君將襲齊桓之業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齊桓任管仲以興進䜿刁以敗則獲原啟疆適其始政所以觀視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興跡其所以敗然而能霸諸侯者以土則大以力則彊以義則天子之册也誠畏之矣烏能得其心服哉其後景監得以相衛鞅𢎞石得以殺望之誤之者晉文公也嗚呼得賢臣以守大邑則問非失舉也葢失問也然猶羞當時陷後代若此况於問與舉又兩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著晉君之罪以附春秋許世子止趙盾之義
  宦寺之禍列代覆轍相尋唐自天寶以後寖昌寖熾積成甘露之變而天子僅守府矣宗元為王叔文之友叔文敗宗元亦貶唐史懲叔文之黨於宗元無恕辭即昌黎韓愈亦譏宗元不自顧藉貴重雖然考其時宦官既掌禁旅復監天下軍叔文輦欲一旦盡解其兵柄還之朝廷其意非不善也事敗身死當時震於宦寺之威不敢論曲直耳乃至於今尚尤之不止豈非惑哉易不云乎過涉滅頂凶无咎孔子繫之辭曰過涉之凶不可咎也若叔文輩當大過棟撓之時不度徳不量力涉大川而不顧滅頂而死當為君子之所哀雖身敗名裂可不謂之乃心王室乎善失明陳子龍之論曰伾文之黨欲盡奪北衙之勢張南衙之權其於國謀不可謂非正也子厚假晉文以立論謂守原一問得不償失所以申履霜堅冰之戒者深矣其言可為後世法戒雖然子厚固未經深考不達左氏紀載之意也夫趙衰者文公出亡五年所為患難與共者也作三軍謀元師趙衰曰郤縠可則從之衰豈更藉人汲引者且衰已為卿其不以守原輕重明矣而寺人勃鞮者即寺人披文公斬袪之仇也夫豈其嬖倖哉左傳紀此葢以見晉文此舉於一飯之徳必償而殺身之仇歸斯受之無纎芥之憾於中即可為勲戚如趙衰者商其逸事此其心胸誠有度越千古者耳宗元乃曰狐偃為謀臣先軫將中軍文公疏而不咨外而不求而卒定於内䜿若文公之暱愛寺人披者然豈不濶逺於情事哉然則宗元之垂戒後世雖是也而其尚論晉文則非也






  桐葉封弟辯
  古之傳者有言成王以桐葉與小弱弟戲曰以封汝周公入賀王曰戲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戲乃封小弱弟於唐吾意不然王之弟當封耶周公宜以時言於王不待其戲而賀以成之也不當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戲以地以人與小弱者為之主其得為聖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從而成之耶設有不幸王以桐葉戲婦寺亦將舉而從之乎凡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設未得其當雖十易之不為病要於其當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戲乎若戲而必行之是周公敎王遂過也吾意周公輔成王宜以道從容優樂要歸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為之辭又不當束縛之馳驟之使若牛馬然急則敗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號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𡙇𡙇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桐葉封弟事雖載史記及劉向説苑然年逺傳訛如此不可信者衆矣宗元辯此具有確見至云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設未得其當雖十易之不為病要於其當不可使易也語尤切至雖然要於其當豈不難哉非具太公無我之量實有正心誠意之學考之詩書博之史籍而識古人之所已經極之民風土俗之不齊物情事勢之屢變而識今時之所宜稱析之入於錙銖而不爽挈之舉乎六合而不遺知周乎萬物而懐匹夫匹婦一能勝予之心道濟乎天下而視堯舜事業若浮雲太虚之過者其孰能事事要乎其當哉不得其當而不知易自必又有得其當而妄易之者也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君子所以有終身之憂而未嘗一日以位為樂歟成王之詩曰惟予小子不聰敬止日就月將學有緝熈於光明於戲其庶幾乎



  捕蛇者說
  永州之野産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齧人無禦之者然得而腊之以為餌可以己大風攣踠瘻癘去死肌殺三蟲其始太醫以王命聚之歲賦其二募有能捕之者當其租入永之人爭奔走焉有蔣氏者專其利三世矣問之則曰吾祖死於是吾父死於是今吾嗣為之十二年幾死者數矣言之貌若甚慼者余悲之且曰苦毒之乎余將告於蒞事者更若役復若賦則何如蔣氏大慼汪然出涕曰君將哀而生之乎則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嚮吾不為斯役則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郷積於今六十歲矣而鄉鄰之生日蹙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號呼而轉徙饑渇而頓踣觸風雨犯寒暑呼嘘毒癘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與吾祖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而徙爾而吾以捕蛇獨存悍吏之來吾鄉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譁然而駭者雖雞狗不得寧焉吾恂恂而起視其缶而吾蛇尚存則弛然而卧謹食之時而獻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盡吾齒蓋一歲之犯死者二焉其餘則熈熈而樂豈若吾鄉鄰之旦旦有是哉今雖死乎此比吾鄉鄰之死則已後矣又安敢毒耶余聞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吾嘗疑乎是今以蔣氏觀之猶信嗚呼孰知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為之説以俟夫觀人風者得焉
  文本檀弓苛政猛於虎意當時賦役之煩重可以想見至悍吏之來吾鄉一段摹冩尤精蓋百姓征求之苦困於守令者什之三困於胥吏者什之七朝廷雖寛租减税視民如子而守令不才徳意不下逮四境之内保無有吏虎而冠者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耶為大吏者急當三復斯文


  說車贈楊誨之
  楊誨之將行栁子起而送之門有車過焉指焉而告之曰若知是之所以任重而行於世乎材良而器攻圓其外而方其中然也材而不良則速壊工之為功也不攻則速敗中不方則不能以載外不圓則窒拒而滯方之所謂者箱也圓之所謂者輪也匪箱不居匪輪不塗吾子其務法焉者乎曰然曰是一車之說也非衆車之說也吾將告子乎衆車之說澤而杼山而侔上而輊下而軒且曵祥而曠左革而長轂以㦸巢焉而以望安以愛老輜以蔽内垂綏而以畋載十二旒而以廟以郊以陳於庭其類衆也然而其要存乎材良而器攻圓其外而方其中也是故任而安之者箱達而行之者輪恒中者軸挶而固者蚤長而撓進不罪乎馬退不罪乎人者轅却暑與雨者葢敬而可伏者軾服而制者馬若牛然後衆車之用具今楊氏仁義之材也其産材良誨之學古道為古辭冲然而有光其為工也攻果能恢其量若箱周而通之若輪守大中以動乎外而不變乎内若軸攝之以剛健若蚤引焉而且御乎物若轅髙以逺乎汚若葢下以成乎禮若軾險而安易而利動而法則庶乎車之全也詩之言曰駟牡騑騑六轡如琴孔氏語曰左為六官右為執法此其以達於大政也凡人之質不良莫能方且恒質良矣用不周莫能以圓遂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遇陽虎必曰諾而其在夾谷也視叱齊侯類蓄狗不震乎其内後之學孔子者不志於是則吾無望焉耳矣誨之吾戚也長而益良方其中矣吾固欲其任重而行於世懼圓其外者未至故說車以贈
  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出辭氣逺鄙倍其一也纂組六經之語左仁右義聲周咳孔無異於聖人而片言單辭不覺流露以是知誠之不可揜而文之不可以為偽也宗元説車以喻君子以成徳為行者信善矣乃謂孔子在夾谷視叱齊侯類蓄狗則其平日之多曠於禮大類陽處父行并植於晉國不沒其身其氣象畢見矣按史記夾谷之㑹孔子两度趨進歴階而升不盡一等舉袂而言請命有司左傳則曰齊使萊人以兵刦魯侯孔子以公退曰士兵之兩君合好而夷裔之俘以兵亂之非齊君所以命諸侯也合而觀之烏暏所謂叱齊侯類蓄狗者耶此文洵美如玉矣而斯語者非大珪之纇哉











  宋清傳
  宋清長安西部藥市人也居善藥有自山澤來者必歸宋清氏清優主之長安醫工得清藥輔其方輒易售咸譽清疾病疕瘍者亦皆樂就清求藥冀速已清皆樂然響應雖不持錢者皆與善藥積券如山未嘗詣取直或不識遙與券清不為辭歲終度不能報輒焚券終不復言市人以其異皆笑之曰清蚩妄人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歟清聞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謂我蚩妄者亦謬清居藥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數十人或至大官或連數州受俸博其餽遺清者相屬於户雖不能立報而以賒死者千百不害清之為富也清之取利逺逺故大豈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則怫然怒再則罵而仇耳彼之為利不亦剪剪乎吾見蚩之有在也清誠以是得大利又不為妄執其道不廢卒以富求者益衆其應益廣或斥棄沉廢親與交視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與善藥如故一旦復柄用益厚報清其逺取利皆類此吾觀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棄鮮有能類清之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嗚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報如清之逺者乎幸而庶幾則天下之窮困廢辱得不死亡者衆矣市道交豈可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栁先生曰清居市不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鄉黨以士大夫自居者反爭為之不已悲夫然則清非獨異於市人也
  韓愈所為私傳皆其人於史法不得立傳而事有關於人心世道不可無傳者也宗元則以發抒已議類莊生之寓言如梓人如郭槖駞等皆與此同非所為信以傳信者矣然其議論有可取者則亦具錄於編此篇盖慨交道之如市且謂善賈者必有逺慮有行義若今之交并市道之不若也炎而附寒而棄者之晨鐘矣雖然猶未聞君子之所謂朋友之道也顧嘗論之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之倫皆由天定朋友者人事之適然耳而聖人列諸五倫與四者並重何哉於戲人必明於朋友之倫而後四者之道可幾而明且行也由家言之父子之有慈孝兄弟之有友恭夫婦之有義正固已而情事萬端道心微而人心危何以撤其情慾氣質之偏而趨乎慈孝友恭義正之域誰為講明切究扶掖而閑衛之者非朋友歟由國言之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君令而不違者豈曰唯其言而莫予違哉亦曰唯其言而莫違乎天下之人之心也則相與心誠求夫天下之人之心以明夫令之若否者必有師臣焉必有賔臣焉必有友臣焉非欲盡九州之才俊以供一身之使令也故曰臣哉鄰哉鄰哉臣哉貴為天子其朋友之倫未嘗絶也若臣與臣之夙夜交儆以事一人者更為朋友之分之大端矣為長為两為貳為伍為考為殷為輔内而臺省外而牧守近而聨曹逺而隔域爵有髙卑分有小大而其所謀與所事者莫非所以行天子之令以致之於民以生養安全教訓化成斯民者也然則其相親也如股肱耳目之同處一體雖父子兄弟夫婦有不可得而踰者以其所係者大非一身一家之事所可比擬此自然而然非彊欲云然而然者也如是而朋友之道可識矣於國無益於君民於家無益於孝弟而猶曰朋友是其朋何朋而其友何友也常棣之詩曰兄弟䦧于墻外禦其侮每有良朋烝也無戎是詩也非言朋友不如兄弟之肯禦侮也朋友之義不在禦侮無戎義也不得以身許人如聶政荆軻之為也其次章曰䘮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是詩也非言待兄弟不如朋友而譏其共患難不共安樂之謂也䘮亂既平既安且寧斯時也何以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未雨綢繆而及時修徳乎必將就有道而正焉則非一家兄弟之智謀才力所可任也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言當求友之亟也伐木之詩曰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言出谷遷喬撤昏祛蔽而日進於髙明未有不求友生而能自得之者也其次章曰既有肥羜以速諸父既有肥牡以速諸舅其三章曰籩豆有踐兄弟無逺則初未嘗一言及於友生此以見親親之恩唯當施於諸父諸舅兄弟而所謂友生者不得狎與其間也親親之殺尊賢之等各有當矣施親親之恩於朋友正所謂朋友道衰也易曰西南得朋東北䘮朋西南者坤方萬物皆致養焉人臣所當勞勤心力耳目之地也故利得朋天下大矣萬事變矣一手一足之烈其奚能為羣䇿羣力多多益善人若於此而有不欲得朋之心則必所謂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實不能容者也東北者寅方始萬物終萬物者也事之始也當禀其令於君事之終也當歸其成於主義非人臣之所得私夫且不得有其身而安得有朋人若於此而有不能䘮朋之心則所為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人用側頗辟民用僭慝者也是故推得朋之義則曰朋盍簪曰朋來朋至曰以其彚以其鄰莫非朂其一乃心力勤勞王事之辭也推䘮朋之義則曰渙其羣曰朋亡曰絶類上莫非戒其履霜堅冰尾大不掉之辭也於戲讀易與詩朋友所繫不綦重哉交道既䘮庠序之間所謂以文㑹友以友輔仁以成風俗之美者無聞朝廷之上所謂㧞茅連茹彚征並進以成得人之慶者無聞平居嬉遊徴逐握手出肺肝相示而非相朂以忠孝也其在位則結納汲引黨同伐異專以熒惑君上博取人間富若貴則無論炎而附寒而棄即使久要不忘其為交也猶糞土耳豈曰金石哉栁宗元慨士大夫交輕相負無歲寒之雅為傳宋清市藥得利之逺以忻動而愧勵之不知茍不達於伐木友生之義大易得朋䘮朋之言則雖白頭如新傾盖如故其於聖賢所為朋友之道猶是適秦而越其轅者也




  種樹郭槖駞傳
  郭槖駞不知始何名病僂隆然伏行有類槖駞者故鄉人號之駞駞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捨其名亦自謂槖駞云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駞業種樹凡長安豪富人為觀遊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駞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傚慕莫能如也有問之對曰槖駞非能使木夀且孳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密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恩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騐其生枯揺其本以觀其疎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種樹而已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爾耕朂爾植督而穫蚤繰而緒蚤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輟饔飧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問者嘻曰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傳其事以為官戒也
  康誥曰如保赤子大學申之曰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夫父母之於子無名之可立也惟不以名求而以心誠求故神聽無響而飲食寒暖之宜必適得乎不能言之赤子之心而終未嘗厭其煩長民者民之父母也民赤子也乃有父母之責而未嘗稍存父母之心不以為獲利之區即以為立名之地赤子奚乳焉宗元所言長人者好煩其令民輟饔飱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誠足以為官戒矣雖然其所以至是者豈以赤子視斯民而致然哉為其以民事為立名之地而致然也果甚憐其民而促耕督穫之勤且劬如是又安得使民輟饔飱以勞吏唯其為此者名也名既至而赤子與我即秦越是以若甚憐焉而卒以禍如心誠求之則或煩或簡於民各有所利也其簡也固種樹者之置若棄也其煩也非即種樹者之蒔若子乎










  梓人傳
  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款其門願傭隟宇而處焉所職尋引䂓矩繩墨家不居礱斵之器問其能曰吾善度材視棟宇之制髙深圓方短長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捨我衆莫能就一宇故食於官府吾受祿三倍作於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闕足而不能理曰將求他工余甚笑之謂其無能而貪祿嗜貨者其後京兆尹將飭官署余往過焉委羣材㑹衆工或執斧斤或執刀鋸皆環立嚮之梓人左持引右執杖而中處焉量棟宇之任視木之能舉揮其杖曰斧彼執斧者奔而右顧而指曰鋸彼執鋸者趨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視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斷者其不勝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畫宫於堵盈尺而曲盡其制計其毫釐而構大厦無進退焉既成書於上棟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則其姓字也凡執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視大駭然後知其術之工大矣繼而歎曰彼將捨其手藝專其心智而能知體要者歟吾聞勞心者役人勞力者役於人彼其勞心者歟能者用而智者謀彼其智者歟是足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為天下者本於人其執役者為徒𨽻為鄉師里胥其上為下士又其上為中士又其上為大夫為卿為公離而為六職判而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連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嗇夫版尹以就役焉猶衆工之各有執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舉而加焉指而使焉條其綱紀而盈縮焉齊其法制而整頓焉猶梓人之有䂓矩繩墨以定制也擇天下之士使稱其職居天下之人使安其業視都知野視野知國視國知天下其逺邇細大可手據其圖而究焉猶梓人畫宫於堵而績於成也能者進而由之使無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親小勞不侵衆官日與天下之英才討論其大經猶梓人之善運衆工而不伐藝也夫然後相道得而萬國理矣相道既得萬國既理天下舉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後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談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執事之勤勞而不得紀焉猶梓人自名其功而執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謂相而已矣其不知體要者反此以恪勤為公以簿書為尊衒能矜名親小勞侵衆官竊取六職百役之事听听於府庭而遺其大者逺者焉所謂不通是道者也猶梓人而不知繩墨之曲直䂓矩之方圓尋引之短長姑奪衆工之斧斤刀鋸以佐其藝又不能備其工以至敗績用而無所成也不亦謬歟或曰彼主為室者倘或發其私智牽制梓人之慮奪其世守而道謀是用雖不能成功豈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繩墨誠陳䂓矩誠設髙者不可抑而下也狹者不可張而廣也由我則固不由我則圯彼將樂去固而就圯也則巻其術黙其智悠爾而去不屈吾道是誠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貨利忍而不能捨也䘮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棟橈屋壞則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謂梓人之道類於相故書而藏之梓人葢古之審曲面勢者今謂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楊氏潛其名儲欣曰分明一篇大臣論借梓人以發其端由賔入主非觸而長之之謂也王弇洲乃云形容梓人處己妙只一語結束可也喋喋不已複而易厭如弇洲言是認煞公為梓人立傳而觸類相臣失厥指矣










  童區寄傳
  栁先生曰越人少恩生男女必貨視之自毁齒以上父兄鬻賣以覬其利不足則盗取他室束縛鉗梏之至有鬚鬛者力不勝皆屈為僮當道相賊殺以為俗幸得壯大則縛取么弱者漢官因為己利茍得僮恣所為不問以是越中户口滋耗少得自脫惟童區寄以十一歲勝斯亦竒矣桂部從事杜周士為余言之童寄者郴州蕘牧兒也行牧且蕘二豪賊刧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虚所賣之寄偽兒啼恐慄為兒恒狀賊易之對飲酒醉一人去為市一人卧植刃道上童㣲伺其睡以縛背刃力下上得絶因取刃殺之逃未及逺市者還得僮大駭將殺童遽曰為兩郎僮孰若為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誠見完與恩無所不可市者良久計曰與其殺是僮孰若賣之與其賣而分孰若吾得專焉幸而殺彼甚善即藏其尸持僮抵主人所愈束縛牢甚夜半童自轉以縛即爐火燒絶之雖瘡手勿憚復取刃殺市者因大號一虚皆驚童曰我區氏兒也不當為僮賊二人得我我幸皆殺之矣願以聞於官虚吏白州州白大府大府召視兒㓜愿耳刺史顔証竒之留為小吏不肻與衣裳吏䕶還之鄉鄉之行刧縛者側目莫敢過其門皆曰是兒少秦武陽二歲而討殺二豪豈可近耶
  子厚未嘗為史此文絶似後漢書固子厚之史也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一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二目録
  河東栁宗元文二
  雜著
  誡懼箴
  憂箴
  師友箴
  答問
  敵戒
  謗譽
  咸宜
  鞭賈
  序棊
  伊尹五就桀贊
  梁丘據贊
  武岡銘
  劍門銘
  夀州安豐縣孝門銘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二
  河東柳宗元文二
  誡懼箴
  人不知懼惡可有為知之為美莫若去之非曰童昏昧昩勿思禍至而懼是誠不知君子之懼懼乎未始幾動乎微事遷乎理將言以思將行以止中决道符乃順而起起而獲禍君子不恥非道之愆非中之詭懼而為懼雖懼焉如君子不懼為懼之初
  憂箴
  憂可無乎無誰以寧子如不憂憂日以生憂不可常常則誰懌子常其憂乃小人戚敢問憂方吾將告子有聞不行有過不徙宜言不言不宜而煩宜退而勇不宜而恐中之誠懇過又不及憂之大方唯是焉急内不自得甚泰為憂省而不疚雖死優游所憂在道不在乎禍吉之先見乃可無過告子如斯守之勿墮
  易曰懼以終始其要元咎語曰勇者不懼記曰君子有終身之憂易曰樂天知命故不憂語又曰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同一孔子之言而相反乃如是既一心以憂懼又一心以不憂不懼兩心奚能齊發而並存處萬事應萬幾皆此天君之出令而岐焉若此哉不知下學立心之始直上達天徳之終皆以此為樞機也丹書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怠也欲也則日涉於可憂可懼之途而不知憂不知懼否則有長戚戚之憂與患得患失之懼一以為熱火一以為寒氷雖輪轉循環而要之非憂懼即不憂懼斷無齊發而並存者若敬也義也二者夾持以毋不敬之心各從乎義之所宜則耳目口體血氣心知之欲所為甘以壊者必若蹈虎尾涉於春氷無時無處而少弛其念而以之歴乎造次顛沛之域遺大投艱盤根錯節之區又必無幾微動於心曲見於顔面者若是乎憂不憂懼不懼實齊發並存於一心而絲毫不相悖孔子之言非自相反也宗元懼憂二箴其言若有見於道者葢其歴於憂患也深而研窮於謨訓者久矣














  師友箴
  今之世為人師者衆笑之舉世不師故道益離為人友者不以道而以利舉世無友故道益棄嗚呼生於是病矣歌以為箴既以儆已又以誡人
  不師如之何吾何以成不友如之何吾何以増吾欲從師可從者誰借有可從舉世笑之吾欲取友誰可取者借有可取中道或捨仲尼不生牙也久死二人可作懼吾不似中焉可師恥焉可友謹是二物用惕爾後道茍在焉傭丐為偶道之反是公侯以走内考諸古外考諸物師乎友乎敬爾無忽
  韓愈作師說宗元不肯為人師其答韋中立書即引退之以為戒論者以為韓栁不同今其言曰不師如之何吾何以成是即愈所云古之學者必有師之意也其曰今之世為人師者衆笑之舉世不師故道益離即愈所云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者則羣聚而笑之之意也然則宗元不為師懼世患耳非謂師道之可以不立也
  答問
  有問栁先生者曰先生貌類學古者然遭有道不能奮厥志獨被罪辜廢斥伏匿交逰解散羞與為戚生平嚮慕毁書滅迹他人有惡指誘増益身居下流為謗藪澤罵先生者不忌陵先生者無讁遇揖目動聞言心惕時行草野不知何適獨何劣耶觀今之賢智莫不舒翹揚英推類援朋疊足天庭魁壘恢張羣驅連行竒謀髙論左右抗聲出入翕忽擁門填扃一言出口流光垂榮豈非偉耶先生雖讀古人書自謂知理道識事機而其施為若是其悖也狼狽擯僇何以自表於今之世乎先生答曰敬聞命然客言僕知理道識事機過矣僕懵夫屈伸去就觸罪受辱幸得聨支體完肌膚猶食人之食衣人之衣用人之貨無耕織居販然而活給羞愧恐慄之不暇今客又推當世賢智以深致誚責吾縲囚也逃山林入江海無路其何以容吾軀乎願客少假聲氣使得詳其心次其論客曰何取先生曰僕少嘗學問不根師説心信古書以為凡事皆易不折之以當世急務徒知開口而言閉目而息挺而行躓而伏不窮喜怒不究曲直衝羅陷穽不知顛踣愚憃狂悖若是甚矣又何以恭客之教而承厚德哉今之世工拙不欺賢不肖明白其顯進者語其徳則皆茫洋深閎端貞鯁亮苞并涵養與道俱徃而僕乃蹇淺窄僻跳浮嚄唶扺瑕陷厄固不足以趦趄批捩而追其迹舉其理則皆謨明淵沉剖微窮深劈析是非校度古今而僕乃緘鉗塞黙耗眊窒惑抉異探怪起幽作匿攸攸恤恤卒自旤賊固不足以睢盱激昂而效其則言其學則皆摠攬羅絡横竪雜博天旋地縮鬼神交錯而僕乃單庸撇莩離疏空虚竊聽道塗顓嚚愚䝉不知所如固不足以抗顔揺舌而與之俱稱其文則皆汗漫輝煌呼噓隂陽轇轕三光陶鎔帝皇而僕乃樸鄙艱澀培塿潗湁毫聨縷緝塵出坱入固不足以攄摛踴躍而渉其級兹四者懸判雖庸童小女皆知其不及而又裹以罪惡纒以羈縶客從而擠之不亦忍乎且夫白羲緑耳之得康莊也逐奔星先飄風而跛驢不出泥滓黄鍾元間之登清廟也鏗天地動神祇而鳴嗚咬哇不入里耳西子毛嬙之蹈後宫也皦朝日煥浮雲而無鹽逐於鄉里蛟龍之騰於天淵也彌六合澤萬物而蝦與蛭不離尺水卓詭倜儻之士之遇明世也用智能顯功烈而麽眇連蹇顛頓披靡固其所也客又何怪哉且夫一渉險阨懲而不再者烈士之志也知其不可而速已者君子之事也吾將竊取之以沒吾世不亦可乎乃歌曰堯舜之修兮禹益之憂兮能者任而愚者休蹮蹮蓬藋樂吾囚兮文墨之彬彬足以舒吾愁兮已乎己乎曷之求乎客乃笑而去
  宗元既竄自放山澤間其堙厄感鬱一寓諸文讀者悲惻又嘗遺所善翰林蕭俛京兆尹許孟容輩道其愁苦無聊衆畏其才髙懲其復進無復用力者久汨不振乃為答問以明已之無意於世殆以止媢嫉者之索垢吹瘢云
  敵戒
  皆知敵之仇而不知為益之尤皆知敵之害而不知為利之大秦有六國兢兢以强六國既除𧦧𧦧乃亡晉敗楚鄢范文為患厲之不圖舉國造怨孟孫惡臧孟死臧恤藥石去矣吾亡無日智能知之猶卒以危矧今之人曾不是思敵存而懼敵去而舞廢備自盈秪益為瘉敵存滅禍敵去召過有能知此道大名播懲病克夀矜壯死暴縱欲不戒匪愚伊耄我作戒詩思者無咎
  宗元放逐後益肆力於古而覺平生冒没輕進之非使一往不返負累滋大且將終其身不自知矣然則宗元學問文章光於千古者擠之者之恩歟述孟子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之義作敵戒明切警悚語云茍非其人求一言之幾於道而不可得斯言可謂幾於道巳夫



  謗譽
  凡人之獲謗譽於人者亦各有道君子在下位則多謗在上位則多譽小人在下位則多譽在上位則多謗何也君子宜於上不宜於下小人宜於下不宜於上得其宜則譽至不得其宜則謗亦至此其凡也然而君子遭亂世不得已而在於上位則道必咈於君而利必及於人由是謗行於上而不及於下故可殺可辱而人猶譽之小人遭亂世而後得居於上位則道必合於君而害必及於人由是譽行於上而不及於下故可寵可富而人猶謗之君子之譽非所謂譽也其善顯焉爾小人之謗非所謂謗也其不善彰焉爾然則在下而多謗者豈盡愚而狡也哉在上而多譽者豈盡仁而智也哉其謗且譽者豈盡明而善褒貶也哉然而世之人聞而大惑出一庸人之口則羣而郵之且置於逺邇莫不以為信也豈惟不能褒貶而已則又蔽於好惡奪於利害吾又何從而得之耶孔子曰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善人者之難見也則其謗君子者為不少矣其謗孔子者亦為不少矣傳之記者叔孫武叔時之顯貴者也其不可記者又不少矣是以在下而必困也及乎遭時得君而處乎人上功利及於天下天下之人皆歡而戴之向之謗之者今從而譽之矣是以在上而必彰也或曰然則聞謗譽於上者反而求之可乎曰是惡可毋亦徴其所自而已矣其所自善人也則信之不善人也則勿信之矣茍吾不能分於善不善也則已耳如有謗譽乎人者吾必徴其所自未敢以其言之多而譽且信之也其有及乎我者未敢以其言之多而榮且懼也茍不知我而謂我盗跖吾又安取懼焉茍不知我而謂我仲尼吾又安取榮焉知我者之善不善非吾果能明之也要必自善而已矣
  繪世俗任耳騰口之情狀勵學者以返躬自求可與昌黎原毁並讀

  咸宜
  興王之臣多起汙賤人曰幸也亡王之臣多死寇盗人曰禍也余咸宜之當兩漢氏之始屠販徒𨽻出以為公侯卿相無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遭時之非是以詘獨其始之不幸非遭髙光而以為幸也漢晉之末公侯卿相劫戮困餓伏墻壁間以死無他焉彼固刧戮困餓器也遭時之非是以出獨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後為禍也彼困於昏亂伏志氣屈身體以下奴虜平難澤物之徳不施於人一得適其傃其進晚耳而人猶幸之彼伸於昏亂抗志氣肆身體以傲豪傑殘民興亂之伎行於天下一得適其傃其死後耳而人猶禍之悲夫余是以咸宜之
  肅代順徳之間奄寺執國命藩鎮攘土地皇綱陵遲四海有瓦解之漸而廟堂之上文恬武嬉一如太平無事者宗元所為悼痛而舉漢晉之末公卿將相以為戒文雖與髙光佐命兩兩平叙而意固獨有在也夫天生民而樹之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豈欲其偃然肆於民上以縱其滛而棄天地之性雖一邑之令固萬人之所托命焉乃梔其貌而蠟其言食焉而不事其事有不寖消寖敗以至如漢晉末造者乎易曰其所由來漸矣由辨之不蚤辨也搢紳之士盍三復斯文











  鞭賈
  市之鬻鞭者人問之其賈宜五十必曰五萬復之以五十則伏而笑以五百則小怒五千則大怒必五萬而後可有富者子適市買鞭出五萬持以夸余視其首則拳蹙而不遂視其握則蹇仄而不植其行水者一去一來不相承其節朽黒而無文材掐之滅爪而不得其所窮舉之翲然若揮虚焉余曰子何取於是而不愛五萬曰吾愛其黄而澤且賈者云余乃召僮爚湯以濯之則遫然枯蒼然白嚮之黄者梔也澤者蠟也富者不悦然猶持之三年後出東郊爭道長樂坂下馬相踶因大擊鞭折而為五六馬踶不已墜於地傷焉視其内則空空然其理若糞壤無所賴者今之梔其貌蠟其言以求賈技於朝者當其分則善一誤而過其分則喜當其分則反怒曰余曷不至於公卿然而至焉者亦良多矣居無事雖過三年不害當其有事驅之於陳力之列以御乎物以夫空空之内糞壤之理而以責其大擊之效惡有不折其用而獲墜傷之患者乎
  負且乘致寇至子曰盗之招也外梔蠟而中糞壤以馭奔馬馭者固墜傷矣然豈猶有全鞭乎宗元托喻非特戒取士者母皮相亦戒倖進者以争道相踶之會折為五六良可懼以思也











  序棊
  房生直溫與予二弟遊皆好學予病其確也思所以休息之者得木局隆其中而規焉其下方以直置棊二十有四貴者半賤者半貴曰上賤曰下咸自第一至十二下者二乃敵一用朱墨以别焉房於是取二毫如其第書之既而抵戲者二人則視其賤者而賤之貴者而貴之其使之擊觸也必先賤者不得已而使貴者則皆慄焉惛焉亦鮮克以中其獲也得朱焉則若有餘得墨焉則若不足余諦睨之以思其始則皆類也房子一書之而輕重若是適近其手而先焉非能擇其善而朱否而墨之也然而上焉而上下焉而下貴焉而貴賤焉而賤其易彼而敬此遂以逺焉然則若世之所以貴賤人者有異房之貴賤兹棊者歟無亦近而先之耳有果能擇其善否者歟其敬而易者亦從而動心矣有敢議其善否者歟其得於貴者有不氣揚而志蕩者歟其得於賤者有不貌慢而心肆者歟其所謂貴者有敢輕而使之者歟所謂賤者有敢避其使之擊觸者歟彼朱而墨者相去千萬不啻有敢以二敵其一者歟余墨者徒也觀其始與末有似棊者故叙
  大小貴賤菀枯皆人之所名人名之而人實之於焉喜怒哀樂慮歎變慹姚佚啟態日夜相代於前而莫知其所萌如木出火以自焚誠觀其始與末必知其空且假也此宗元序棊說也雖然猶有進觀夫五行之氣實為星辰五行之質實生萬物昭顯著明盛大廣博莫之與京宜已若夫甲乙丙丁等云者乃文字耳大撓之所強名耳未名之前甲乙豈其木而丙丁豈其火耶既已名之實即隨之孤虚旺相剛日柔日之類聖人用之卜筮用之兵陣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亦復昭顯著明盛大廣博如是然則天下何名之不實哉知無實之不名可與入於機知無名之不實可與出於機入於機者堯舜事業如浮雲之過太虚也出於機者一出言而不可咈乎人心一舉足而不可違乎天則也
  伊尹五就桀贊有序
  伊尹五就桀或疑曰湯之仁聞且見矣桀之不仁聞且見矣夫胡去就之亟也柳子曰惡是吾所以見伊尹之大者也彼伊尹聖人也聖人出於天下不夏商其心心乎生民而已曰孰能由吾言由吾言者為堯舜而吾生人堯舜人矣退而思曰湯誠仁其功遲桀誠不仁朝吾從而暮及於天下可也於是就桀桀果不可得反而從湯既而又思曰尚可十一乎使斯人蚤被其澤也又徃就桀桀不可而又從湯以至於百一千一萬一卒不可乃相湯伐桀俾湯為堯舜而人為堯舜之人是吾所以見伊尹之大者也仁至於湯矣四去之不仁至於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如此不然湯桀之辨一恒人盡之矣又奚以憧憧聖人之足觀乎吾觀聖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若於五就桀作伊尹五就桀贊
  聖有伊尹思徳於民往歸湯之仁曰仁則仁矣非久不親退思其速之道宜夏是因就焉不可復反亳殷猶不忍其遲亟往以觀庶狂作聖一日勝殘至千萬冀一卒無其端五往不疲其心乃安遂升自陑黜桀尊湯遺民以完大人無形與道為偶道之為大為人父母大矣伊尹惟聖之首既得其仁猶病其久恒人所疑我之所大嗚呼逺哉志以為誨
  宗元與劉禹錫輩佐王叔文欲以收天下奄寺之兵柄而還之朝廷勇於立事不自顧藉貴重不知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迨叔文輩敗天下以黨人目之而要其本志為帝室非為身家此昌黎輩所以始終與為友也此贊伊尹五就桀其意葢謂茍可以膏澤下於民則桀尚可就况其未至於桀者於人何擇焉所以自解也雖然其亦不明於聖賢去就之正矣伊尹之就桀也湯之薦人於天子也四棄而四薦之湯之所為無慙徳也尹之所為無枉尺也桀者天下之共主尹之就之又何疑焉豈若叔文輩當順宗之寢疾無所禀承鼠竊國命自相部署即使其能一旦盡復唐故所没地舉藩鎮而空之猶為不得其正君子無取焉況乃謇淹留而無成哉














  梁丘據贊
  齊景有嬖曰梁丘子同君不爭古號媚士君悲亦悲君喜亦喜曷賢不贊卒贊於此媚予所仇激贊有以梁丘之媚順心狎耳終不撓厥政不嫉反已晏子躬相梁丘不毁恣其為政政實允理時睹晏子食寡肉缺味愛其不飽告君使賜中心樂焉國用不墜後之嬖君罕或師是導君以諛聞正則忌讒賢叶惡民蠧國圮嗚呼豈惟賢不逮古嬖亦莫類梁丘可思又况晏氏激贊梁丘心焉孔瘁
  此亦激昂風世之論然如晏子相景公而景公煩於刑至於國之諸市屨賤踊貴則晏子之不得行其志而梁丘據輩之長君逢君多所閼塞而牽掣之者可知也嬖倖之與賢良豈真能並立於朝哉



  武岡銘
  元和七年四月黔巫東鄙蠻獠雜擾盗弄庫兵賊脅守帥南鉤牂牁外誘西原置魁立帥殺牲盟誓洞窟林麓嘯呼成羣皇帝下銅獸符發庸蜀荆漢南越東甌之師四面討問畏罪憑阻逃遁不即誅時惟潭部戎帥御史中丞柳公綽練立將校提卒五百屯於武岡不震不騫如山如林告天子威命明白信順亂人大恐視公之師如百萬視公之令如風雷怨號呻吟喜有攸訴投刃頓伏願完父子卒為忠信奉職輸賦進比華人無敢不龔母弟生壻繼來於潭咸致天廷皇帝休嘉式新厥命兇渠同惡革面向化如醉之醒如狂之寧公為藥石俾復其性詔書顯異進臨江漢益兵三倍為時碩臣殿於大邦文儒申申有此武功於是夷人始復聞公之去相與髙蹈涕呼若寒去裘昔公不夸首級為已能力専務教誨俾邦斯平我老洎幼由公之仁小不為虺蜮大不為鯨鯢恩重事特不邇而逺莫可追已願銘武岡首以慰我思以昭我類以示我子孫彌億萬年俾我奉國如今之誠鄰之我懐如公之勤其辭曰
  黔山之巑巫水之磻魚駭而離獸犯而殘户恐谷竄披攘仍亂王師來誅期死以緩公明不疑公信不欺援師定命俾邦克正皇仁天施我反其性我塗四闔公示之門我愚抵死公示之恩既骨而完既亡而存奉公之訓貽我子孫我始蝥賊由公而仁我始寇讎由公而親山畋澤獻輸賦於都陶穴刋木室我姻族烹牲是祀公受介福揲蓍以占公宜百祿皇懋公功陟於大邦逺哉去我誰嗣其良有穴之丹有犀之顛匪曰余固公不可賂祝鄰之徳恒遵公則勖余之世永謹邦制南夷作詩刻示來裔
  不夸首級為已能力専務教誨俾邦斯平數語能簡括治蠻夷大要


  劍門銘
  惟蜀都重險多貨混同戎蠻人尨俗剽嗜為寇亂皇帝元年八月帥喪衆暴羣疑不制妖孽煽行怙恃富强滔天阻兵攻陷他部北包劍門憑負丘陵以張驁猛堅利鋒鏑以拒大順謂雷霆之誅莫已加也惟梁守臣禮部尚書嚴公以國害為私讐以天討為己任推仁仗信不待司死而人致其命立義抗憤不待喋血而士一其心悉師出次祗俟明詔凡諸侯之師必出於是儲峙饗賚取其豐穰乃遣前軍嚴秦奉揚王誅誕告南土十一月右師逾利州蹈寇地乗山斬虜以遏奔衝左師出於劍門大攘頑嚚諭引刧脅蟻潰䑕駭險無以固收奪利地以須王師刲刳腎腸振㧞根柢俾無以肆毒用集我勲力鼖鼔一振元戎啟行取其渠魁以為大戮由公忠勇憤悱授任堅明謀猷宏長用能啟闢險阨夷為大塗衰沮害氣對乎天意帝用休嘉議功居首增秩師長進為大藩宅是南服將校羣吏願刋山石昭著公之功垂號無窮銘曰
  井絡坤垠時惟外區界山為門環於蜀都叢險積貨混并羌髳狂猾窺隙狺狺嘯呼憑據勢勝厚其兇徒皇帝之仁宥而不誅暴非徳馴害及巴渝乃出王旅乃司列岳牧臣司梁當其要束器備攸積糗糧是蓄人無增賦師以饒足喋血誓士𤣥機在握分命貔貅陳為掎角右逾岷山左直劍門攻出九地上披重雲攀天蹈空夷視阻艱破裂層壘殄殱羣頑内獲固圉外臨平原天兵徐驅卒乗嘽嘽大憝囚戮戎夏咸歡帝圖厥功惟梁是先開國進位南服於藩邦之清夷人以完安銘功鑒亂永代是觀
  張英曰詞既炳煥筆亦遒古




  夀州安豐縣孝門銘
  夀州刺史臣承思言九月丁亥安豐縣令臣某上所部編户甿李興父被惡疾歳月就亟興自刄股肉假託饋獻其父老病已不能噉啜宿而死興號呼撫臆口鼻垂血捧土就墳沾漬涕洟墳左作小廬䝉以苫次伏匿其中扶服頓踊晝夜哭訴孝誠幽逹神為見異廬上産紫芝白芝二本各長一寸廬中醴泉湧出竒形異狀應騐圖記此皆陛下孝理神化隂中其心而克致斯事謹案興甿庶賤陋循習淺下性非文字所導生與耨耒為業而能鍾彼醇孝超出古列天意神道猶錫瑞物以表殊異伏惟陛下有唐堯如天如神之徳宜加旌褒合於上下請表其里閭刻石明白宣延風美觀示後祀永永無極臣昧死上請制曰可其銘云
  懿厥孝思兹惟淑靈稟承粹和篤守天經泣侍羸疾黙禱隠㝠引刃自嚮殘肌敗形羞膳奉進憂勞孝誠惟時髙髙曾不是聽剙巨痛仍號於穹旻捧土濡涕頓首成墳陷膺腐背寒暑在廬草木悴死鳥獸踟蹰殊類異族亦相其哀肇有二位孝道爰興克修厥猷載籍是登在帝有虞以孝烝烝仲尼述經以教於曾惟昔魯侯見命夷宫亦有考叔寤莊稱純顯顯李氏實與之倫哀嗟道路涕慕里鄰邦伯章奏稽首殷勤上動帝心旁逹神明神錫祕祉三秀靈泉帝命薦加亦表其門統合上下交贊天人建此碑號億齡揚芬
  君子於䘮毁不滅性故刳股刲肝國家不以旌雖然至性所發動於不自知人子當此茍有可以救其親者何所復恤實不暇更作較量雖於道未盡合不猶愈於好貨財私妻子者乎陋儒於室女之未嫁守節及人子之刳股救親者齗齗如也豈善善從長之意哉
  陳善曰栁子厚夀州安豐縣孝門銘自夀州刺史臣承思而下蓋序也以表為序亦文之一體也而徐鉉所編文粹乃錄銘於前而於題下註云并夀州刺史表於銘後以附見焉此鉉之陋也髙唐神女賦自玉曰唯唯以前皆賦也而蕭統謂之序東坡嘗笑其陋若鉉者又何足笑之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三目録
  河東栁宗元文三
  
  與劉禹錫論周易九六說書
  答元饒州論春秋書
  答元饒州論政理書
  與友人論文書
  與吕恭書
  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答嚴厚輿論師道書
  報袁君陳秀才避師名書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三
  河東柳宗元文三
  與劉禹錫論周易九六説書
  見與董生論周易九六義取老而變以為畢中和承一行僧得此説異孔穎達䟽而以為新竒彼畢子董子何膚末於學而遽云云也都不知一行僧承韓氏孔氏説而果以為新竒不亦可笑矣哉韓氏注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曰乾一爻三十有六策則是取其過揲四分而九也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曰坤一爻二十四策則是取其過揲四分而六也孔穎達等作正義論云九六有二義其一者曰陽得兼隂隂不得兼陽其二者曰老陽數九老隂數六二者皆變周易以變者占鄭𤣥注易亦稱以變者占故云九六也所以老陽九老隂六者九過揲得老陽六過揲得老隂此具在正義乾篇中周簡子之説亦若此而又詳備何畢子董子之不眎其書而妄以口承之也君子之學將有以異也必先究窮其書究窮而不得焉乃可以立而正也今二子尚未能讀韓氏注孔氏正義是見其道聽途説者又何能知所謂易者哉足下取二家言觀之則見畢子董子膚末於學而遽云云也足下所為書非元凱兼三易者則諾若曰孰與穎達著則此説乃穎達説也非一行僧畢子董子能有異者也無乃即其謬而承之者歟觀足下出入筮數考校左氏今之世罕有如足下求易之悉者也然務先窮昔人書有不可者而後革之則大善謹之勿遽宗元白或問孔頴達等所述九六二義何說為是曰當以第二說為正第一說曰乾體有三畫坤體有六畫陽得兼隂故其數九隂不得兼陽故其數六若然者是以陽三畫兼隂六畫而為九也是說也所以著陽大隂小崇陽抑隂之義猶曰臣者君之臣婦者夫之婦義得兼之故畫三而六在其中云爾然返以觀夫隂爻則其義有未盡善者隂不得兼陽故其數六則是止以本體之六畫為六也夫隂必從乎陽從乎陽則隂亦陽矣如謂此六者在陽之外則是與陽為敵矣從乎陽者隂之吉徳也敵乎陽者隂之凶徳也聖人作易不應偏舉凶徳以垂訓且使果然則凡爻之逢六者並應凶咎安得復多吉爻也夫坤一畫乃是夾畫一乾畫不得謂中虗之處無義也其虗處正所以眀夫陽之行乎其中今夫地皆天之所貫徹而旁敷無一毫釐許之非天者也使有一毫釐許為天所不到之處則蕩為㣲塵鄰虛入於莽蒼杳㝠而亡其地之體矣地之體亡則轉成太虚而亦天矣然則安得有一毫釐許無天之地哉人之身地也隂也人之心天也陽也人惟不能卑法地以治身而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各逞其欲以奪天君之性故其心之神明不能崇效夫天夫心固宰乎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者也然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又何一之非心哉謂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不得兼心固不可也推而論之臣之體國皆君之國婦之承家皆夫之家陽固以兼隂而成其陽之大隂則正以無適而非陽且不得名為兼陽而益見其隂之小唯其小之入於無故足以配大之靡不有此隂陽之大義也然則坤六畫其虚處即乾三畫乾則有處為三無處為六坤則有處為六無處為三夫數自一至九乾坤固皆備之不得如孔氏第一說以當九六之義也第二說曰老陽數九老隂數六老陽老隂皆變周易以變者為占又曰所以老陽數九老隂數六者以揲蓍之數九過揲則得老陽六過揲則得老隂其少陽稱七少隂稱八義亦凖此鄭康成亦同此說後世不復見康成之注而孔頴達所作正義未為詳備故歐陽修申之曰乾爻七九坤爻八六九六變而七八無為易道占其變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謂六爻皆九六也及其至也七八常多而九六常少有无九六者焉此不可不釋也朱子曰用九須從歐公說然則朱子亦未曉然於歐陽之即鄭孔也顧未知宗元所云周簡子之說亦若此而又詳備者果若何惜不可考也但歐陽只云乾爻七九坤爻八六而未申明其故則仍似用九用六止為乾坤二卦發者於是惟以羣龍无首為乾卦之坤利永貞為坤卦之乾而朱子所稱通例者亦不著焉夫飛潛動植有知無知萬有不齊之倫其虚處皆天其實處皆地語其性情其虚而為天者皆乾其實而為地者皆坤舉其至大而足以綱領乎萬有不齊之倫者則為雷風水火山澤六子六子非他也乾坤也震坎艮則一乾而二坤巽離兊則二乾而一坤云爾故曰乾坤其易之門耶乾陽物也坤隂物也是故三百八十四爻非乾爻即坤爻而不得謂之震爻巽爻坎離艮兊爻者也曰乾爻則非七爻即九爻曰坤爻則非八爻即六爻七八不變變則占故曰用九用六而獨著其義於乾坤之卦也何以不變則不占也曰天地之心在動處以人身喻之動於色則心在目動於聲則心在耳當其在目也則全體皆色焉當其在耳也則全體皆聲焉其不動之處皆受動者之所改移故以變者占若六爻皆不變則本卦全體皆現也其用奈何曰乾之徳以不為首為義坤之徳以大終為義乾不為首即陽而之乎隂也坤以大終即是隂而之乎陽也陽不能之乎隂則亢隂不能之乎陽則凝亢也凝也則不能易不能易則不能生生不能生生則非天地之心矣故凡陽也而九則之乎隂矣其徳若何曰見羣龍无首隂也而六則之乎陽矣其徳若何曰利永貞凡六十四卦之陽爻隂爻皆然而特附之乾坤二卦以見三百八十四爻之皆乾爻坤爻也此九六之義也








  答元饒州論春秋書
  辱復書教以報張生書及答衢州書言春秋此誠世所希聞兄之學為不負孔氏矣往年曾記裴封叔宅聞兄與裴太常言晉人及姜戎敗秦師於殽一義甞諷習之又聞韓宣英及亡友吕和叔輩言他義知春秋之道乆隠而近乃出焉京中於韓安平處始得㣲指和叔處始見集註恒願掃於陸先生之門及先生為給事中與宗元入尚書同日居又與先生同巷始得執弟子禮未畢講討㑹先生病時聞要論嘗以易教誨見寵不幸先生疾彌甚宗元又出邵州乃大乖謬不克卒業復於亡友凌生處盡得宗指辨疑集註等一通伏而讀之於紀侯大去其國見聖人之道與堯舜合不唯文王周公之志獨取其法耳於夫人姜氏㑹齊侯於禚見聖人立孝經之大端所以明其分也於楚人殺陳夏徴舒丁亥楚子入陳納公孫寧儀行父於陳見聖人褒貶與奪唯當之所在所謂瑕瑜不掩也反覆甚喜若吾生前距此數十年則不得是學矣今適後之不為不遇也兄書中所陳皆孔氏大趣無得踰焉其言書荀息貶立卓之意也頃嘗怪荀息奉君之邪心以立嬖子不務正義弃重耳於外而専其寵孔子同於仇牧孔父為之辭今兄言貶息大善息固當貶也然則春秋與仇孔辭不異仇孔亦有貶歟宗元嘗著非國語六十餘篇其一篇為息發也今録以往可如愚之所謂者乎微指中眀鄭人來渝平量力而退告而後絶固先同後異者也今檢此前無與鄭同之文後無與鄭異之據獨疑此一義理甚精而事有不合兄亦當指而教焉往年又聞和叔言兄論楚商臣一義雖啖趙陸氏皆所未及請具錄當䟽微指下以傳末學蕭張前書亦請見及至之日勒為一巻以垂將來宗元始至是州作陸先生墓表今以奉獻與宣英讀之春秋之道如日月不可贊也若贊焉必同於孔跖優劣之說故直舉其一二不宣宗元再拜
  宗元與楊憑書曰自貶官來無事讀百家上下馳騁乃少得知文章利病葢實録也今觀此文其勤學好問惓惓之意溢於毫楮可尚也夫














  答元饒州論政理書
  奉書辱示以政理之說及劉夢得書往復甚善類非今之長人者之志不惟充賦稅養禄秩足已而已獨以庶富且教為大任甚盛甚盛孔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然則蒙者固難曉必勞申諭乃得悅服用是尚有一疑焉兄所言免貧病者而不益富者税此誠當也乗理政之後固非若此不可不幸乗弊政之後其可爾耶夫弊政之大莫若賄賂行而征賦亂茍然則貧者無貲以求於吏所謂有貧之實而不得貧之名富者操其贏以市於吏則無富之名而有富之實貧者愈困餓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横侈泰而無所忌兄若所遇如是則將信其故乎是不可懼撓人而終不問也固必問其實問其實則貧者固免而富者固增賦矣安得持一定之論哉若曰止免貧者而富者不問則僥倖者衆皆挾重利以邀貧者猶若不免焉若曰檢富者懼不得實而不可増焉則貧者亦不得實不可免矣若皆得實而故縱以為不均何哉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今富者稅益少貧者不免於捃拾以輸縣官其為不均大矣非唯此而已必將服役而奴使之多與之田而取其半或乃出其一而收其二三主上思人之勞苦或減除其税則富者以户獨免而貧者以受役卒輸其二三與半焉是澤不下流而人無所告訴其為不安亦大矣夫如是不一定經界覈名實而姑重改作其可理矣乎富室貧之母也誠不可破壞然使其大倖而役於下則又不可兄云懼富人流為工商浮窳蓋甚急而不均則有此耳若富者雖益賦而其實輸當其十一猶足安其堵雖驅之不肯易也檢之逾精則下逾巧誠如兄之言管子亦不欲以民産為征故有殺畜伐木之説今若非市井之征則捨其産而唯丁田之問推以誠質示以恩惠嚴責吏以法如所陳一社一村之制遞以信相考安有不得其實不得其實則一社一村之制亦不可行矣是故乗弊政必須一定制而後兄之説乃得行焉䝉之所見及此而已永州以僻隅少知人事兄之所代者誰耶理歟弊歟理則其説行矣若其弊也蒙之説其在可用之數乎因南人來重曉之其他皆善愚不足以議願同夢得之云者兄通春秋取聖人大中之法以為理饒之理小也不足費其慮無所論刺故獨舉均賦之事以求往復而除其惑焉不習吏職而强言之宜為長者所笑弄然不如是則無以來至當之言蓋明而教之君子所以開後學也又聞兄之莅政三日舉韓宣英以代已宣英達識多聞而習於事宜當賢者類舉今負罪屛棄凡人不敢稱道其善又况聞於大君以二千石薦之哉是乃希世㧞俗果於直道斯古人之所難而兄行之宗元與宣英同罪皆世所背馳者也兄一舉而徳皆及焉祁大夫不見叔向今而預知斯舉下走之大過矣書雖多言不足導意故止於此不宣宗元再拜舊唐書謂南人妄以栁宗元為羅池神而韓愈撰碑以實之宋元祐七年六月詔賜唐栁州刺史羅池神廟為靈文之廟以郡人言其雨暘應時故也田表聖書其碑隂極言宗元宜為神而舊唐書辨之之非今觀此文所論其於人情物理洞達周圓一絲不隔然則宗元實能臣其有徳於栁民實厚心既豈弟而才又足以達之死而為靈以食其土不虚也











  與友人論文書
  古今號文章為難足下知其所以難乎非謂比興之不足恢拓之不逺鑽礪之不工頗纇之不除也得之為難知之愈難耳茍或得其髙朗探其深賾雖有蕪敗則為日月之蝕也大圭之瑕也曷足傷其明黜其寳哉且自孔氏以來兹道大闡家修人勵刓精竭慮者㡬千年矣其間耗費簡札役用心神者其可數乎登文章之籙波及後代越不過數十人耳其餘誰不欲爭裂綺繡互攀日月髙視於萬物之中雄峙於百代之下乎率皆縱臾而不克躑躅而不進力蹙勢窮吞志而没故曰得之為難嗟乎道之顯晦幸不幸繫焉談之辨訥升降繫焉鑒之頗正好惡繫焉交之廣狹屈伸繫焉則彼卓然自得以奮其間者合乎否乎是未可知也而又榮古虐今者比肩疊跡大抵生則不遇死而垂聲者衆焉揚雄没而法言大興馬遷生而史記未振彼之二才且猶若是况乎未甚聞著者哉固有文不傳於後祀聲遂絶於天下者矣故曰知之愈難而為文之士亦多漁獵前作戕賊文史抉其意抽其華置齒牙間遇事蠭起金聲玉耀誰聾瞽之人徼一時之聲雖終淪棄而其奪朱亂雅為害已甚是其所以難也間聞足下欲觀僕文章退發囊笥編其蕪穢心悸氣動交於胸中未知孰勝故乆滯而不往也今往僕所著賦頌碑碣文記議論書序之文凡四十八篇合為一通想令治書蒼頭吟諷之也擊轅拊缶必有所擇顧鑒視何如耳還以一字示褒貶焉
  孔子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臯陶曰知人則哲惟帝其難之夫以人之難知如此而有時止可求諸語言文字之間則知人為益難也知人必藉於知言而當去聖既逺羣言淆亂無所折衷則知言為尤難也加以羣儒相承講貫論說文成數萬任人漁獵不難金聲玉耀則知言益尤難也雖然學操縵而安弦則宫商有舛不能逃其聴誠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有所自得於中則夫言之至吾前者其誠偽與邪正必將自告焉而言又必可以知也能知言庶幾知人矣顧其所為自得者則不可以襲取而偽為也














  與吕恭書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書甚善諸所稱道具之元生又持部中廬父墓者所得石書模其文示余云若將聞於上余故恐而疑焉僕早好觀古書家所蓄晉魏時尺牘甚具又二十年來徧觀長安貴人好事者所蓄殆無遺焉以是善知書雖未嘗見名氏亦望而識其時也又文章之形狀古今特異弟之精敏通逹夫豈不究於此今視石文署其年曰永嘉其書則今田野人所作也雖支離其字尤不能近古為其永字等頗效王氏變法皆永嘉所未有辭尤鄙近若今所謂律詩者晉時蓋未嘗為此聲大謬妄矣又言植松烏擢之怪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經難信或者得無姦為之乎且古之言葬者藏也壤樹之而君子以為議况廬而居者其足尚之哉聖人有制度有法令過則為辟故立大中者不尚異教人者欲其誠是故惡夫飾且偽也過制而不除喪宜廬於庭而矯於墓者大中之罪人也况又出怪物詭神道以奸大法而因以為利乎夫偽孝以奸利誠仁者不忍擿過恐傷於教也然使偽可為而利可冒則教益壞若然者勿與知焉可也伏而不出之可也以大夫之政良而吾子贊焉固無闕遺矣作東郛改市鄽去比竹茨草之室而垍土大木陶甄梓匠之工備孽火不得作化惰窳之俗絶偷浮之源而條桑浴種深耕易耨之力用寛徭嗇貨均賦之政起其道美矣於斯也慮善善之過而莫之省誠慤之道少損故敢私言之夫以淮濟之清有玷焉若秋毫固不為病然而萬一離婁子眇然睨之不若無者之快也想默已其事毋出所置書幸甚
  廟以妥神墓以安魄古人祀先於廟而不於墓檀弓曰孔子既得合葬於防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門人後然則孔子固未嘗廬墓矣唯子貢廬於孔子墓側三年而漢世遂以廬墓為孝夫孔子之聖孝之至也孔子不廬墓而後之人之孝乃過於孔子夫過於孔子之孝必非孝也葢天者理也地者質也理處於虚而至實質滯於實而本虚人當魂升魄降之日雖已分天分地然猶謂其未久而或恐魂氣之猶戀其體魄也故自踰月以至七月以為塟期之等殺焉迨其既塟則體魄全歸於地而神魂全歸於天矣於是奉祀之於廟而終其身以迨於子孫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是則所為死而不亡者也若夫膚體之塟於土與裳衣之藏於廟寢雖有親疎之不同然而類也主神魂而不主體魄猶之一家之中主父而不主母主夫而不主妻也是人道之大綱豈細故哉若其舍廟而之墓則將奉主以往乎抑將别立一主乎奉主以往則使死者不得從其祖先於廟而下徇子孫非禮之請不得居宫室之安而徘徊於草露之間也别立一主則於彼於此必有一之不屬一之不屬則其所為一實者虚而誠者妄非孝敬之至也然則子貢之廬墓奈何曰子貢孔子弟子也其不得祀孔子於孔子之廟明矣其亦不得祀孔子於端木氏之廟明矣使當日之宗孔子如今日天下之宗孔子則子貢必廬於學而必不廬於墓亦可斷也子貢不能忘孔子之教澤而有築室於場獨居三年之事無於禮者之禮也唯子貢於孔子則可固千百世所不得舉以為例者也其時固不聞子思亦來居於孔子之墓也且所謂三年然後歸者亦舉其成數耳此三年中子貢之必歸祀端木氏之先於廟不待言也而後世遂因之有廬墓之禮則漢儒之不達也宗元謂宜廬於庭而矯於墓者大中之罪人識亦卓矣








  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云欲相師僕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雖嘗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僕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為衆人師且不敢况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輙譁笑之以為狂人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顔而為師世果羣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増與為言詞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屈子賦曰邑犬羣吠吠所怪也僕往聞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前六七年僕來南二年冬幸大雪踰嶺被南越中數州數州之犬皆蒼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衒怪於羣目以召閙取怒乎僕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居南中九年増脚氣病漸不喜閙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數百年來人不復行近有孫昌𦙍者獨發憤行之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廷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應之者咸憮然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今之命師者大類此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僕敢為師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僕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僕固願悉陳中所得者吾子茍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僕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何如也今書來言者皆大過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茍為炳炳烺烺務采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逺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逺矣故吾毎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没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抑之欲其奥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恒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荘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茍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怪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宗元復白
  茅坤曰子厚書中所論文章之法猶未敢必其盡能如所云要之亦本於鑱心研神者而後之為文者特路剽富者之金而以誇於天下曰吾且猗頓矣何其不自量之甚也








  答嚴厚輿論師道書
  二十五日某白馮翊嚴生足下得生書言為師之說怪僕所作師友箴與答韋中立書欲變僕不為師之志而屈已為弟子凡僕所為二文其卒果不異僕之所避者名也所憂者其實也實不可一日忘僕聊歌以為箴行且求中以益已慄慄不敢暇又不敢自謂有可師乎人者耳若乃名者方為薄世笑罵僕脆怯尤不足當也内不足為外不足當衆口雖懇懇見迫其若吾子何實之要二文中皆是也吾子其詳讀之僕見解不出此吾子所云仲尼之説豈易耶仲尼可學不可為也學之至斯則仲尼矣未至而欲行仲尼之事若宋襄公好霸而敗國卒中矢而死仲尼豈易言耶馬融鄭𤣥者二子獨章句師耳今世固不少章句師僕幸非其人吾子欲之其有樂而望吾子者矣言道講古窮文辭以為師則固吾屬事僕才能勇敢不如韓退之故又不為人師人之所見有同異吾子無以韓責我若曰僕拒千百人又非也僕之所拒拒為師弟子名而不取當其禮者也若言道講古窮文辭有來問我者吾豈嘗瞋目閉口耶敬叔吾所信愛今不得見其人又不敢廢其言吾子文甚暢逺恢恢乎其闢大路將疾馳也攻其車肥其馬長其筴調其六轡中道之行大都捨是又奚師歟亟謀於知道者而考諸古師不乏矣幸而亟來終日與吾子言不敢倦不敢愛不敢肆茍去其名全其實以其餘易其不足亦可交以為師矣如此無世俗累而有益乎已古今未有好道而避是者宗元白
  答韋中立書人所膾炙遂謂宗元與韓愈意見不侔且有謂學者歸退之不歸子厚而子厚云爾者讀此文可以解其惑矣




  報袁君陳秀才避師名書
  秀才足下僕避師名乆矣往在京師後學之士到僕門日或數十人僕不敢虛其來意有長必岀之有不至必惎之其教也雖若是當時無師弟子之說其所不樂為者非以師為非弟子為罪也有兩事故不能自視以為不足為一也世乆無師弟子决為之且見非且見罪懼而不為二也其大説具答韋中立書今以往可觀之秀才貌甚堅辭甚强僕自始覿固竒秀才及見兩文愈益竒雖在京都日數十人到門者誰出秀才右耶前已必秀才可為成人僕之心固虚矣又何鯤鵬互鄉於尺牘哉秋風益髙暑氣益衰可偶居卒談秀才時見咨僕有諸内者不敢愛惜大都文以行為本在先誠其中其外者當先讀六經次論語孟軻書皆經言左氏國語莊周屈原之辭稍采取之穀梁子太史公甚峻潔可以出入餘書俟文成異日討也其歸在不出孔子此其古人賢士所懔懔者求孔子之道不於異書秀才志於道慎勿怪勿雜勿務速顯道茍成則勃然爾久則蔚然爾源而流者歲旱不涸蓄穀者不病凶年蓄珠玉者不虞殍死矣然則成而久者其術可見雖孔子在為秀才計未必過此不具宗元白
  宗元論文諸篇中唯答韋中立書最為人所膾炙謂可與韓愈答李翺書並馳不知此篇所言文以行為本在先誠其中二語及報崔黯書云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内者二語乃宗元自得之言而為論文之極詣也若韋中立書中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恒等句却猶有罅漏質也恒也寧盡詩書之緼耶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三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四目録
  河東栁宗元文四
  書 啓
  答韋珩示韓愈相推以文墨事書
  報崔黯秀才書
  與韓愈論史官書
  與史官韓愈致段秀實太尉逸事書
  與太學諸生喜詣闕留陽城司業事
  答周君巢書
  與楊京兆憑書
  賀趙江陵宗儒辟符載啟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四
  河東栁宗元文四
  答韋珩示韓愈相推以文墨事書
  足下所封示退之書云欲推避僕以文墨事且以勵足下若退之之才過僕數人尚不宜推避於僕非其實可知固相假借為之詞耳退之所敬者司馬遷揚雄遷於退之固相上下若雄者如太𤣥法言及四愁賦退之獨未作耳决作之加恢竒至他文過揚雄逺甚雄文遣言措意頗短局滯澁不若退之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若然者使雄來尚不宜推避而况僕耶彼好奨人善以為不屈已善不可奨故慊慊云爾也足下幸勿信之且足下志氣髙好讀南北史書通國朝事穿穴古今後來無能和而僕稚騃卒無所為但趦趄文墨筆硯淺事今退之不以吾子勵僕而反以僕勵吾子愈非所宜然卒篇欲足下自挫抑合當世事固當雖僕亦知無出此吾子年甚少知己者如麻不患不顯患道不立耳此僕以自勵亦以佐退之勵足下不宣宗元頓首再拜
  吏部文章之宗然其造詣深淺須以栁州所論為定故錄之且可以見栁之不敢望韓具所自道中盖實錄非謙辭也











  報崔黯秀才書
  崔生足下辱書及文章辭意良髙所嚮慕不凡近誠有意乎聖人之言然聖人之言期以明道學者務求諸道而遺其辭辭之傳於世者必由於書道假辭而明辭假書而傳要之之道而已耳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内者也今世因貴辭而矜書粉澤以為工遒密以為能不亦外乎吾子之所言道匪辭而書其所望於僕亦匪辭而書是不亦去及物之道愈以逺乎僕嘗學聖人之道身雖窮志求之不已庶幾可以語於古恨與吾子不同州部閉口無所發明觀吾子文章自秀士可通聖人之說今吾子求於道也外而望於予也愈外是其可惜歟吾且不言是負吾子數千里不棄朽廢者之意故復云爾也凡人好辭工書者皆病癖也吾不幸蚤得二病學道以來日思砭鍼攻熨卒不能去纒結心腑牢甚願斯須忘之而不克竊嘗自毒今吾子乃始欽欽思易吾病不亦惑乎斯固有潛塊積瘕中子之内藏恬而不悟可憐哉其卒與我何異均之二病書字益下而子之意又益下則子之病又益篤甚矣子癖於伎也吾嘗見病心腹人有思啗土炭嗜酸鹹者不得則大戚其親愛之者不忍其戚因探而與之觀吾子之意亦已戚矣吾雖未得親愛吾子然亦重來意之勤有不忍矣誠欲分吾土炭酸鹹吾不敢愛但逺言其證不可也俟面乃悉陳吾狀未相見且誠求良醫為方已之茍能已大善則及物之道專而易通若積結既定醫無所能已幸期相見時吾决分子其啗嗜者不具宗元白
  禮樂射御書數皆藝也徳成而上藝成而下其下焉者君子之所游游之云者所執愈卑所達彌上莫非所以養其徳也若溺焉而進乎技則是以其養徳者害徳矣唐世重文章尤重書法其試士以身言書判㧞萃乃得為近職故黯以文章書法為問而宗元欲悉屏之使及物之道專而易通又以及物為取道之内卓然名儒語也宗元可謂既沒其言立矣宗元善書今龍城栁石刻猶存
  與韓愈論史官書
  正月二十一日某頓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獲書言史事云具與劉秀才書及今乃見書藁私心甚不喜與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謬若書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館下安有探宰相意以為茍以史榮一韓退之耶若果爾退之豈宜虚受宰相榮已而冒居館下近密地食奉養役使掌故利紙筆為私書取以供子弟費古之志於道者不若是且退之以為紀錄者有刑禍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為褒貶猶且恐懼不敢為設使退之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貶成敗人愈益顯其宜恐懼尤大也則又將揚揚入臺府美食安坐行呼唱於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猶爾設使退之為宰相生殺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敵益衆則又揚揚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於内廷外衢而已耶何以異不為史而榮其號利其祿者也又言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雖死不可囘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於魯衛陳宋蔡齊楚者其時暗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當其時雖不作春秋孔子猶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雖紀言書事猶遇且顯也又不得以春秋為孔子累范𣋓悖亂雖不為史其族亦赤司馬遷觸天子喜怒班固不檢下崔浩沽其直以鬭暴虜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於不幸子夏不為史亦盲不可以是為戒其餘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無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邢禍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事多有誡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則同職者又所云若是後來繼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則卒誰能紀傳之耶如退之但以所聞知孜孜不敢怠同職者後來繼今者亦各以所聞知孜孜不敢怠則庶幾不墜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語每每異辭日以滋久則所云磊磊軒天地者决必不沉沒且亂雜無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豈當待人督責廹蹙然後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眇茫荒惑無可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猶懼於此今學如退之辭如退之好言論如退之慷慨自為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猶所云若是則唐之史述其卒無可託乎明天子賢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為速為果卒以為恐懼不敢則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謀也今當為而不為又誘館中他人及後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難矣哉
  葉適曰令狐徳棻在武徳初便已建明修史故貞觀中晉及南北諸書皆獲完具而李延夀又自為集史雖皆文字不足以望古人而成敗有考統紀不失其補益於世多矣自北齊至隋詞學彚興太宗又置文學館收拾時彦名章俊筆相繼而起後世乃謂東漢以來道䘮文敝房杜姚宋不能救而古文由韓愈始復振此論固不可易本朝繼之以歐王曽蘇然雖文詞為盛往往不過記叙銘論浮説閒語而著實處反不如唐人逺甚















  與史官韓愈致段秀實太尉逸事書
  退之館下前者書進退之力史事奉答誠中吾病若疑不得實未即籍者諸皆是也退之平生不以不信見遇竊自冠好遊邊上問故老卒吏得段太尉事最詳今所趨走州刺史崔公時賜言事又具得太尉實跡參校備具太尉大節古固無有然人以為偶一奮遂名無窮今大不然太尉自有難在軍中其處心未嘗虧側其涖事無一不可紀㑹在下名未達以故不聞非直以一時取笏為諒也史遷死退之復以史道在職宜不茍過日時昔與退之期為史志甚壯今孤囚廢錮連遭瘴厲羸頓朝夕就死無能為也第不能竟其業若太尉者宜使勿墜太史遷言荆軻徴夏無且言大將軍徴蘇建言留侯徴畫容貌今孤囚賤辱雖不及無且建等然比畫工傳容貌尚差勝春秋傳所謂傳信傳著雖孔子亦猶是也竊自以為信且著其逸事有狀
  著段太尉宿昔心行非一時激烈笏擊朱泚而成名者其義甚美與上史館狀並讀可見宗元揚善表㣲勤懇無已之懐其書當在與韓愈論史官而韓愈復書之後惜韓書不存然疑不得實未即籍七字亦可槩見其復書之意矣而後世猶真以韓愈為不肯作史何耶












  與太學諸生喜詣闕留陽城司業書
  二十六日集賢殿正字栁宗元敬致尺牘太學諸生足下始朝廷用諫議大夫陽公為司業諸生陶煦醇懿熈然大洽於兹四祀而已詔書出為道州僕時通籍光範門就職書府聞之悒然不喜非特為諸生戚戚也乃僕亦失其師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有傳致詔草者僕得觀之葢主上知陽公甚熟嘉美顯寵勤至備厚乃知欲煩陽公宣風裔土覃布美化於黎獻也遂寛然少喜如獲慰薦於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幸生聖明不諱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論列大體聞於下執事冀少見採取而還陽公之南也翌日退自書府就車於司馬門外聞之於抱關掌管者道諸生愛慕陽公之徳教不忍其去頓首西闕下懇悃至願乞留如故者百數十人輒用撫手喜甚震抃不寧不意古道復形於今僕嘗讀李元禮嵇叔夜傳觀其言太學生徒仰闕赴訴者僕謂訖千百年不可覩聞乃今日聞而覩之誠諸生見賜甚盛於戱始僕少時嘗有意遊太學受師説以植志持身焉當時説者咸曰太學生聚為朋曹侮老慢賢有堕窳敗業而利口食者有崇飾惡言而肆鬭訟者有凌傲長上而誶罵有司者其退然自克特殊於衆人者無幾耳僕聞之惚駭怛悸良痛其遊聖人之門而衆為是𠴲𠴲也遂退託鄉閭家塾考厲志業過太學之門而不敢跼顧尚何能仰視其學徒者哉今乃奮志厲義出乎千百年之表何聞見之乖刺歟豈説者過也將亦時異人異無嚮時之桀害者耶其無乃陽公之漸漬導訓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聖人遺教居天子太學可無愧矣於戯陽公有博厚恢𢎞之徳能容善偽來者不拒曩聞有狂惑小生依託門下或乃飛文陳愚醜行無賴而論者以為言謂陽公過於納汙無人師之道是大不然仲尼吾黨狂狷南郭獻譏曾參徒七十二人致禍負芻孟軻館齊從者竊屨彼一聖兩賢人繼為大儒然猶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門不拒病夫繩墨之側不拒枉材師儒之席不拒曲士理固然也且陽公之在於朝四方聞風仰而尊之貪冒茍進邪薄之夫庶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惡雖㣲師尹之位而人實具瞻焉與其宣風一方覃化一州其功之逺近又可量哉諸生之言非獨為已也於國體實甚宜願諸生勿得私之想復再上故少佐筆端耳朂此良志俾為史者有以紀述也努力多賀栁宗元白
  聞人善樂道之如已出誘掖奬勸以成其美忠孝之性鬱乎中而發作於外







  答周君巢書
  奉二月九日書所以撫教甚具無以加焉丈人用文雅從知已日以惇大府之政甚適東西來者皆曰海上多君子周為倡焉敢再拜稱賀宗元以罪大擯廢居小州與囚徒為朋行則若帶纒索處則若關桎桔彳亍而無所趨拳拘而不能肆槁焉若枿隤焉若璞其形固若是則其中者可得矣然猶未嘗肯道鬼神等事今丈人乃盛譽山澤之臞者以為夀且神其道若與堯舜孔子似不相類焉何哉又曰餌藥可以久夀將分以見與固小人之所不欲得也嘗以君子之道處焉則外愚而内益智外訥而内益辯外柔而内益剛出焉則外内若一而時動以取其宜當而生人之性得以安聖人之道得以光獲是而終雖不至耉老其道夀矣今夫山澤之臞於我無有焉視世之亂若理視人之害若利視道之悖若義我夀而生彼夭而死固無能動其肺肝焉昧昧而趨屯屯而居浩然若有餘掘草烹石以私其筋骨而日以益愚他人莫利已獨以愉若是者愈千百年滋所謂夭也又何以為髙明之圖哉宗元始者講道不篤以䝉世顯利動獲大僇用是奔竄禁錮為世之所詬病凡所設施皆以為戾從而吠者成羣已不能明而况人乎然茍守先聖之道由大中以出雖萬受擯棄不更乎其内大都類往時京城西與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固往時所執推而大之不為方士所惑仕雖未達無忘生人之患則聖人之道幸甚其必有陳矣不宣宗元再拜神仙之説誠杳茫矣而嵇叔夜作養生論謂一溉之益不可誣以蘇軾之明達猶不能無惑焉朱子闢異端息邪説而仿陳子昂感遇詩亦曰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何耶谷永所稱人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終之藥遙興輕舉登遐倒景覽觀縣圃周遊蓬萊耕耘五徳朝種暮穫與山石無極黄治變化堅冰淖溺化色五倉之術者皆姦人惑衆挾左道懷詐偽以欺罔世主云云者猶非其實耶夫天地曰兩大其夀萬古然天地未嘗無生死也深谷為陵則一谷之天死矣髙岸為谷則一岸之地死矣而謂人有不死之理乎哉如曰茫茫堪輿俯仰無垠者終古不滅而謂天地不死則人之為人亦本自不死而又何足言林林者總總者振古如兹也人之有身正如谷中之天以谷為身髙岸之地以岸為身耳乃欲執此一身之百骸九竅期其長存不壊是何異深谷必不使為陵而髙岸必不使為谷也夫一藝之㣲必有師承今為長生之説者非以莊老為師耶莊子之言曰天下莫夀於殤子而彭祖為夭又曰毅養其内而虎食其外豹養其外而病攻其内則夫善闢長生之説者莫過於其師矣而人猶不能無惑者何耶夫人目則欲色耳則欲聲鼻則欲香口則欲味四肢則欲安佚而尤欲夫長久得遂其欲永永不絶其欲於是慨然而欲長生然為長生之説者曰必先斷絶種種諸欲而後能則即使果得長生亦為買櫝而還其珠非其本欲矣况乎其必不能耶若其所為元精元氣元神之論歸於天地同根萬物同體者則先無所為生曷論長短且其身也是為大身與此茫茫堪輿同一無垠而終古不滅又何所安排措置於其間哉至於服食之説益為謬妄人之生也陰陽均平則百體無疾偏則生災今其論曰一毫陰氣未盡猶未得仙而烹煉天地間純陽之物以為服食則非求長生直求速死耳温帶之下無血氣之倫以其逼近太陽如洪爐邊無生物也則豈有陰絶而猶生者哉其亦未明於陰陽之理矣又有守中服氣還精補腦等術謂不死之藥不離自身者不知人之一身何者為自涕涶皆水也膚革皆地也暖熱皆火也動揺皆風也神明皆天也凡夫地水火風之屬入於我之耳目鼻口者皆所以養我之生要皆與我身内所有者無異也然而皆非不死之藥也何獨舉自身所有地水火風為足以致長生耶讀宗元此文謂道夀則夀道夭則夭識見甚偉因推類以盡其餘以解世惑焉

  與楊京兆憑書
  月日宗元再拜獻書丈人役人胡要返命奉教誨壯厲感發鋪陳廣大上言推延賢雋之道難於今之世次及文章末以愚䝉剝䘮頓悴無以守宗族復田畆為念憂憫備極不惟其親密故舊是與復有公言顯賞許其素尚而激其忠誠者用是踊躍敬懼類嚮時所被簡牘萬萬有加焉故敢悉其愚以獻左右大凡薦舉之道古人之所謂難者其難非茍一而已矣知之難言之難聽信之難夫人有有之而耻言之者有有之而樂言之者有無之而工言之者有無之而不言似有之者有之而耻言之者上也雖舜猶難知之孔子亦曰失之子羽下斯而言知而不失者妄矣有之而言之者次也徳如漢光武馮衍不用才如王景畧以尹緯為令史是皆終日號鳴大吒而卒莫之省無之而工言者賊也趙括得以代廉頗馬謖得以惑孔明今之若此類者不乏於世將相大臣聞其言而必能辨之者亦妄矣無之而不言者土木類也周仁以重臣為二千石許靖以人譽而致位三公近世尤好此類以為長者最得薦寵夫言朴愚無害者其於田野鄉閭為匹夫雖稱為長者可也自抱關擊柝以往則必敬其事愈上則及物者愈大何事無用之朴哉今之言曰某子長者可以為大官類非古之所謂長者也則必土木而已矣夫捧土揭木而致之巖廊之上䝉以紱冕翼以徒𨽻趨走其左右豈有補於萬民之勞苦哉聖人之道不益於世用凡以此也故曰知之難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訒孟子病未同而言然則彼未吾信而吾告之以士必有三間是將曰彼誠知士歟知文歟疑之而未重一間也又曰彼無乃私好歟交以利歟二間也又曰彼不足我而惎我哉兹咈吾事三間也畏是而不言故曰言之難言而有是患故曰聽信之難唯明者為能得其所以薦得其所以聽一不至則不可冀矣然而君子不以言聽之難而不務取士士理之本也茍有司之不吾信吾知之不捨其必有信吾者矣茍知之雖無有司而士可以顯則吾一旦操用人之柄其必有施矣故公卿之大任莫若索士士不預備而熟講之卒然君有問焉宰相有咨焉有司有求焉其無所以應之則大臣之道或闕故不可憚煩今之世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自古文士之多莫如今今之後生為文希屈馬者可得數人希王褒劉向之徒者又可得十人至陸機潘岳之比累累相望若皆為之不己則文章之大盛古未有也後代乃可知之今之俗耳庸目無所取信傑然特異者乃見此耳丈人以文律通流當世叔仲鼎列天下號為文章家今又生敬之敬之希屈馬者之一也天下方理平今之文士咸能先理理不一斷於古書老生直趨堯舜大道孔氏之志明而出之又古之所難有也然則文章未必為士之末獨采取何如耳宗元自小學為文章中間幸聨得甲乙科第至尚書郎專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為文之道自貶官來無事讀百cq=596家書上下馳騁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吳武陵來美其齒少才氣壯健可以興西漢之文章日與之語因為之出數十篇書庶幾鏗鏘陶冶時時得見古人情狀然彼古人亦人耳夫何逺哉凡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譚亦云親見揚子雲容貌不能動人安肯傳其書誠使博如莊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軻壯如李斯峻如馬遷富如相如明如賈誼專如揚雄猶為今之人則世之髙者至少矣由此觀之古之人未必不薄於當世而榮於後世也若吳子之文非丈人無以知之獨恐世人之才髙者不肯久學無以盡訓詁風雅之道以為一世甚盛若宗元者才力缺敗不能逺騁髙厲與諸生摩九霄撫四海夸耀於後之人矣何也凡為文以神志為主自遭責逐繼以大故荒亂耗竭又常積憂恐神志少矣所讀書隨又遺忘一二年來痞氣尤甚加以衆疾動作不常眊眊然騷擾内生霾霧填擁慘沮雖有意窮文章而病奪其志矣每聞人大言則蹶氣震怖撫心按膽不能自止又永州多火災五年之間四為大火所廹徒跣走出壞牆穴牖僅免燔灼書籍散亂毁裂不知所往一遇火恐累日茫洋不能出言又安能盡意於筆硯矻矻自苦以傷危敗之魂哉中心之悃愊鬱結具載所獻許京兆丈人書不能重煩於陳列凡人之黜棄皆望望思得效用而宗元獨以無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質無所入茍焉以叙憂慄為幸敢有他志伏以先君禀孝徳秉直道髙於天下仕再登朝至六品官宗元無似亦嘗再登朝至六品矣何以堪此且栁氏號為大族五六從以來無為朝士者豈愚䝉獨出數百人右哉以是自忖官已過矣寵已厚矣夫知足與知止異宗元知足矣若便止不受祿位亦所未能今復得好官猶不辭讓何也以人望人尚足自進如其不至則故無憾進取之志息矣身世孑然無可以為家雖甚崇寵之孰與為榮獨恨不幸獲託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餘年嘗有壹男子然無一日之命至今無以託嗣續恨痛常在心目孟子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今之汲汲於世者惟懼此而已矣天若不棄先君之徳使有世嗣或者猶望延夀命以及大宥得歸鄉閭立家室則子道畢矣過是而猶競於寵利者天厭之天厭之丈人旦夕歸朝廷復為大僚伏惟以此為念流涕頓顙布之座右不勝感激之至宗元再拜此文後半首亦是哀怨之音與蕭俛書之類耳前半首所述知之難言之難聽言之難則曲盡末世人物情理允為至言確論








  賀趙江陵宗儒辟符載啓
  某啓伏聞以武都符載為記室天下立志之士雜然相顧繼以歎息知為善者得其歸嚮流言者有所間執直道之所行義風之所揚堂堂焉實在荆山之南矣幸甚幸甚夫以符君之藝術志氣為時聞人才位未㑹盤桓固久中間因緣陷在危邦與時偃仰不廢其道而為見忌嫉者横致唇吻房給事以髙節特立明之於朝王吏部以清議自任辨之於外然猶小人浮議困在交㦸凡諸侯之欲得符君者城聨壤接而惑於騰沸環視相讓莫敢先舉及受署之日則皆開口垂臂悵望悼悔譬之求珠於海而徑寸先得則衆皆怏然罷去知竒寶之有所歸也嗚呼巧言難明下流多訕自非大君子出世之氣則何望焉瞻望清風若在天外無任感激欣躍之至輕凟陳賀不勝戰越不宣
  符載非必重係天下望可以其出處卜士進退然傷胎殺卵則鳯凰不儀毋謂一夫可寃也况才俊之士哉鳴犢戮晉仲尼迴郭隗重燕樂毅至無知在漢曲逆進咸博結綬蕭男顯杜季䝉難袁閎狂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一堂兩琴宫商必應草木臭味奚敢差池夫以人事君人臣之大義也宗元之賀趙宗儒誠心不忘君也哉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五目録
  河東栁宗元文五
  序 論
  愚溪詩序
  同吳武陵贈李睦州詩序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送徐從事北遊序
  送婁圖南秀才遊淮南將入道序
  送崔子符罷舉詩序
  送從弟謀歸江陵序
  送澥序
  封建論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五
  河東栁宗元文五
  愚溪詩序
  灌水之陽有溪焉東流入於瀟水或曰冉氏嘗居也故姓是溪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謂之染溪余以愚觸罪謫瀟水上愛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絶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余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猶齗齗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為愚溪愚溪之上買小丘為愚丘自愚丘東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買居之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葢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為愚溝遂負土累石塞其隘為愚池愚池之東為愚堂其南為愚亭池之中為愚島嘉木異石錯置皆山水之竒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夫水知者樂也今是溪獨見辱於愚何哉葢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淺狹蛟龍不屑不能興雲雨無以利世而適類於余然則雖辱而愚之可也𡩋武子邦無道則愚智而為愚者也顔子終日不違如愚睿而為愚者也皆不得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違於理悖於事故凡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則天下莫能爭是溪余得專而名焉溪雖莫利於世而善鑒萬類清瑩秀徹鏘鳴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樂而不能去也余雖不合於俗亦頗以文墨自慰潄滌萬物牢籠百態而無所避之以愚辭歌愚溪則茫然而不違昏然而同歸超鴻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於是作八愚詩紀於溪石上
  水黒曰盧不流曰奴水之不能澤物者古人被之以惡名宗元以溪水不可溉田負舟而名之曰愚亦有本焉其亦以慨已濟世之願不遂也無知之謂愚無知者萬有之知所從出超鴻䝉混希夷抑又太自譽矣若夫潄滌萬物牢籠百態實乃喜自狀其文可為實錄雖然得無與布帛菽粟者猶有間乎
  同吳武陵贈李睦州詩序
  潤之盗錡竊貨財聚徒黨為反謀十年今天子即位三年大立制度於是盗恐且奮將遂其不善視部中良守不為已用者誣陷去之睦州由是得罪天子使御史按問館於睦自門及堂皆其私卒為衛天子之衛不得揺手辭卒致具有間盗遂作而廷臣猶用其文斥睦州南海上既上道盗以徒百人遮於楚越之郊戰且走乃得完為左官吏無幾盗就禽斬之於社垣之外論者謂宜還睦州以明其誣既更大赦始移永州去長安尚四千里睦州未嘗自言吳武陵剛健士也懐不能忍於是踴躍其誠鏗鏘其聲出而為之詩然後慊於内余固知睦州之道也熟銜匿而未發且久聞吳之先焉者激於心若鐘鼓之考不知聲之發也遂繫之而重以序
  李錡蓄反謀十年唐之君臣不能燭見幾先轉代盗驅除其不附已者睦州刺史李清臣錡既發兵反猶用反者所具獄辭罪李清臣由今觀之堪作笑具轉疑紀述之非真矣不知漸浸所成當其時有忽不及覺者錡於德宗時專事刻剥以為進奉憲宗平蜀錡不自安遂反其平日所以蠱惑欺㒺朝廷者豈止李清臣一事按問清臣之御史身在錡境不得揺手出氣且從錡則朝廷以為然直清臣則禍在轉瞬泄泄沓沓不知不覺已為反賊所用賊既反憲宗詎肯自考平日詔書所行是否耶公卿大臣詎肯感激徒媕娿非與身家有益之事詎肯平反已具之獄辭有司奉行故事又不知不覺使朝廷猶為反者李錡貶不附賊之李清臣矣當其時問上上不知問下下不知而四方萬姓則無不知之而悼歎之盗賊奸宄則無不知之而欣幸之可不畏哉嗟乎人君一身耳而四海九州之欲得利與名者無不蠱惑欺㒺之此古先哲王所以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於春冰也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越有納官之令以勝大敵漢有羽林之制以威四夷國家寵先中丞邁古人之烈故君自未成童品常第四人猶曰於古為薄漢北地都尉卬以不勝任啗匃奴而子單侯于缾濟北相韓千秋以匹夫之諒奮觸南越而子延年侯于成安君之土田之錫猶挫於有司之手始由施州為涪州扞蜀道勍寇晝不釋刃夜不釋甲曰我忠烈允也期死待敵敵亦曰彼忠烈允也盡力致命是不可犯然而筆削之吏以簿書校計贏縮受譴兹郡凡二歲朝廷建大本貞萬邦慶澤之濡洗濯生植又况涪州家聲之大裕蠱之志宜尤被顯寵者也自漢而南州之美者十七八莫若澧澧之佐理莫踰於長吏以是進秩人猶曰且有後命永州多謫吏而君侯惠和温良故其歡愉異於他部優詔既至而君適讎於文其往也獨故凡羡慕之辭無不加等噫以君承荷之重恭肅之美四方之求忠壯義烈者將於君是觀凡君子之志欲其優柔而益固憤悱而不忘以増太史世家之籍用是為貺則拱璧大鼎烏可以言重乎
  南涪州南霽雲之子也霽雲忠烈貫日月矣子又繼之䝉矢石蹈白刃而不悔而肉食之鄙夫刀筆之猾吏持其短長求瘢索垢朝廷即據之以行罰更大赦乃得量移與罪人同被新恩此宗元所為痛心也雖為文以賀之實則嗚咽不成聲末則朂其之死靡他以忠於君者孝於親豈非直諒多聞之益友哉








  送徐從事北遊序
  讀詩禮春秋莫能言説其容貌充充然而聲名不聞傳於世豈天下廣大多儒而使然歟將晦其說諱其讀不使世得聞傳其名歟抑處於逺仕於逺不與通都大邑豪傑角其伎而至於是歟不然無顯者為之倡以振動其聲歟今之世不能多儒可以葢生者觀生亦非晦諱其說讀者然則餘二者為之决矣生北遊必至通都大邑通都大邑必有顯者由是其果聞傳於世歟茍聞傳必得位得位而以詩禮春秋之道施於事及於物思不負孔子之筆舌能如是然後可以為儒儒可以說讀為哉
  仲尼沒而微言絶七十子䘮而大義乖老莊楊墨管商申韓田慎諸子百家之説縱横淆亂而六經之道日以晦邪説横流人心日趨於禽獸之途於是李斯悉舉而焚之以愚黔首漢興六經始復萌芽諸儒張皇補綴存什一於千百章明諸帝乃求遺書立學官博士天下始知崇聖經末季陵夷晉魏睯昧唐乃復修漢典輯箋註作正義確守漢儒之訓詁不敢決其籓籬韓愈栁宗元知其於義未盡而涉大水無津梁也故韓有師説栁有師箴莫不致嘆於不得聖人為依歸耳宋濂洛關閩諸子出始解漢唐之弢而窺周孔之奥文成數萬其㫖數千闡明㫖趣昭示後學於今賴之矣雖然理則萬古而不變若天時地宜人官物曲考之簡册則殘缺失次考之訓詁則傳聞異辭者今人不得見古人而問之不可以臆決而師心也莽穢榛塞之不除末由之乎九達之道亦可慨矣夫帝王之治天下不以六經取士則何以而士之從事於功名之㑹者未有不買櫝而還其珠者且如弁髦而因以敝之沿而久之將使朝廷之上無一明經之有司有司既不明而欲明經之士之得進也難矣明而被黜則下必以明為諱又沿而久之將使庠序之間無一明經之士而有司徒以句法字法文氣文勢各從所好以為進退士子之衡以此䇿名禮部升於朝廷俾天子與之共理天下事定太平萬世丕丕基噫亦難矣六經之道果若是其易易乎宗元曰儒可以説讀為哉為之三嘆況乎併未嘗説讀而號曰儒者也













  送婁圖南秀才遊淮南將入道序
  僕未冠求進士聞婁君名甚熟其所為歌詩傳詠都中通數經及羣書當時為文章若崔比部于衛尉相與稱其文衆皆曰納言曽孫也而又有是咸推讓為先登後十餘年僕自尚書郎謫來零陵覯婁君猶為白衣居無室宇出無僮御僕深異而訊之乃曰今夫取科者交貴勢倚親戚合則挿羽翮生風濤沛焉而有餘吾無有也不則饜飲食馳堅良以歡於朋徒相貿為資相易為名有不諾者以氣排之吾無有也不則多筋力善造請朝夕屈折於恒人之前走髙門邀大車矯笑而偽言卑陬而姁媮偷一且之容以售其伎吾無有也自度卒不能堪其勞故舍之而遊逾湖江出豫章至南海復由桂而下也少好道士言餌藥為夀未盡其術故行且求之僕聞而愈疑往時觀得進士者不必若婁君之言又不能類婁君之文學又無納言之大徳以為之祖無比部衛尉以為之知而升名者百數十人今婁君非不足也顧不樂而遁耳因為余留三年他日又曰吾所以求於心者未克今其行也余既異其遁於名而又徳其久留於我也故為之言夫君子之出以行道也其處以獨善其身也今天下理平主上亟下求士之詔婁君智可以任職用事文可以宣風歌徳行於世必有合其道而進薦之者遽而為處士吾以為非時將曰老而就休耶則甚少且銳羸而自養耶則甚碩且武問其所以處咸無名焉若茍焉以圖夀為道又非吾之所謂道也夫形軀之寓於土非吾能私之幸而好求堯舜孔子之志唯恐不得幸而遇行堯舜孔子之道唯恐不慊若是而夀可也求之而得行之而慊雖天其誰悲今將以呼嘘為食咀嚼為神無事為閒不死為生則深山之木石大澤之龜蛇皆老而久其於道何如也僕嘗學於儒持之不得以陷於是以出則窮以處則乖其不宜言道也審矣以吾子見私於僕而又重其去故竊言而書之而密授焉繪科舉秀才不肖之態狀如夏禹鑄鼎開欲求長生者之愚昧如扁鵲發矇















  送崔子符罷舉詩序
  世有病進士科者思易以孝悌經術兵農曰庶幾厚於俗而國得以為理乎栁子曰否以今世尚進士故凡天下家推其良公卿大夫之名子弟國之秀民舉歸之且而更其科以為得異人乎無也惟其所尚又舉移而從之尚之以孝悌孝悌猶是人也尚之以經術經術猶是人也雖兵與農皆然曰然則宜如之何曰即其辭觀其行考其智以為可化人及物者隆之文勝質行無觀智無考者下之俗其以厚國其以理科不俟易也今有博陵崔䇿子符者少讀經書為文辭本於孝悌理道多容以善别時剛以知柔進於有司六選而不獲家有寃連伏闕下者累月不解仕將晚矣而戚其幼孤往復不憚萬里再歲不就選世皆曰仁悌人也如是且不見隆雖百易科其可厚而理乎今夫天下已理民風已厚欲繼之於無窮其在慎是而已朝廷未命有司既命而果得有道者則是術也宜用崔子之仕又何晚乎僕智不足而獨為文故始見進而卒以廢居草野八年麗澤之益鏃礪之事空於耳而荒於心崔子幸來而親余讀其書聽其言發余始志若寤而言夢醒而問醉未及悉而告余以行余懼其悼時之往而不得於内也獻之酒賦之詩而歌之坐者從而和之既和而叙之
  科不待易蘇軾貢舉議極陳之千秋確論宜取並讀










  送從弟謀歸江陵序
  吾與謀由髙祖王父而異謀少吾二歲往時在長安居相邇也與謀皆甚少獨見謀在衆少言好經書心異之其後吾為京兆從事謀來舉進士復相得益知謀盛為文辭通外家書一再不勝懼祿養之緩棄去為廣州從事復佐邕州連得薦舉至御史後以智免歸家江陵有宅一區環之以桑有僮指三百有田五百畆樹之榖藝之麻養有牲出有車無求於人日率諸弟具滑甘豐柔視寒燠之宜其隟則讀書講古人所為求其道之至者以相勵也過永州為吾留信次具道其所為者凡士人居家孝悌恭儉為吏祗肅出則信入則厚足其家不以非道進其身不以茍得時退則退尊老無井臼之勞安和而益夀兄弟衎衎以相友不謀食而食給不謀道而道顯則謀之去進士為從事於逺始也吾疑焉今也吾是焉别九歲而㑹於此視其貌益偉問其業益習叩其志益堅於虖吾宗不振久矣識者曰今之世稍有人焉若謀之出處庸非所謂人歟或問管仲孔子曰人也謀雖不試於管仲其為道無悖亦可以有是名也抑又聞聖人之道學焉而必至謀之業良矣而又増焉志專矣而又若不足焉孔子之門不道管晏則謀之為人也其可度哉吾不智觸罪擯越楚間六年築室茨草為圃乎湘之西穿池可以漁種黍可以酒甘終為永州民又恨徒費祿食而無所答下媿農夫上慙王官追計往時咎過日夜反覆無一食而安於口平於心若是者豈不以少好名譽嗜味得毒而至於是耶用是愈賢謀之去進士為從事以足其家終始孝悌今雖羡之豈復可得謀在南方有令名其所為日聞於人吾恐謀不幸又為吾之所悔者將已之而不能得可若何然謀以信厚少言蓄其志以周於事雖履吾迹將不至乎吾之禍則謀何悔之有茍能是雖至於大富貴又何慄耶振吾宗者其惟望乎爾
  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黙或語唯審乎其義之可否耳既已出而仕矣則東西南北唯君所使奚擇焉宗元之所是從弟謀而悔已者皆無當也獨愛其所云恨徒費祿食而無所答下愧農夫上慚王官追計往時咎過日夜反覆無一食而安於口平於心數語有古君子之風夫宗元擯斥遐陬十四年能不鄙夷其民保惠教誨澤甚厚而其中欿然如是是難能也其文則推廣馬援述弟少遊語意為之氣味亦殊相似









  送澥序
  人咸言吾宗宜碩大有積徳焉在髙宗時並居尚書省二十二人遭諸武以故衰耗武氏敗猶不能興為尚書吏者間十數歲乃一人永貞年吾與族兄登並為禮部屬吾黜而季父公綽更為刑部郎則加稠焉又觀宗中為文雅者炳炳然以十數仁義固其素也意者復興乎自吾為僇人居南鄉後之頴然出者吾不見之也其在道路幸而過余者獨得澥澥質厚不謟敦朴有裕若器焉必隆然大而後可以有受擇所以入之者而已矣其文蓄積甚富好慕甚正若墻焉必基之廣而後可以有蔽擇其所以出之者而已矣勤聖人之道輔以孝悌復嚮時之美吾於澥焉是望汝往哉見諸宗人為我謝而勉焉無若大山之麓止而不得升也其唯川之不己乎吾去子終老於夷矣
  若器必隆然大尚德哉若墻必基之廣修辭立其誠矣毋若山而若川逝者無所容心舍其舊而新是圖以善夫方來者則優入聖域不難矣山之止而不得升者自髙也自髙者孔子謂之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













  封建論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葢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勢之來其生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封建非聖人意也彼其初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荀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聽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衆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為羣羣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後有兵有徳又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屬於是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封於是有方伯連帥之類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連帥之類又就而聽命以安其人然後天下㑹於一是故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自天子至於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夫堯舜禹湯之事逺矣及有周而甚詳周有天下裂土田而𤓰分之設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羅四周於天下輪運而輻集合為朝覲㑹同離為守臣扞城然而降於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歴於宣王挾中興復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陵夷迄於幽厲王室東徙而自列為諸侯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萇𢎞者有之天下乖盭無君君之心余以為周之䘮久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得非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歟遂判為十二合為七國威分於陪臣之邦國殄於後封之秦則周之敗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㑹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遊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内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載而天下大壞其有由矣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鋤梃謫戍之徒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羣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於下而吏畏於上天下相合殺守劫令而並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數年之間奔命扶傷而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後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國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宜也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州縣之設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跡斷可見矣列侯驕盈黷貨事戎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跡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漢興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姦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於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漢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馮唐聞黄霸之明審覩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設使漢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令其亂人戚之而己孟舒魏尚之術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譴而導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締交合從之謀周於同列則相顧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謂知理者也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繫於諸侯哉或者又以為殷周聖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復議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葢以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於已也私其衛於子孫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盡臣畜於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聽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祿邑以盡其封畧聖賢生於其時亦無以立於天下封建者為之也豈聖人之制使至於是乎吾固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
  蘇軾曰秦初并天下丞相綰等言燕齊荆地逺不置王無以鎮之請立諸子始皇下其議羣臣皆以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衆然後屬疏逺相攻擊如仇讐諸侯更相誅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賴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供賦税重賞賜之甚足易制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也置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戰鬭不休以有侯王賴宗廟天下初定又復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寧息豈不難哉廷尉議是分天下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蘇子曰聖人不能為時亦不失時時非聖人之所能為也能不失時而已三代之興諸侯無罪不可奪削因而君之雖欲罷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謂不能為時者也周衰諸侯相并齊晉秦楚皆千餘里其勢足以建侯樹屏至於七國皆稱王行天子之事然終不封諸侯不立彊家世卿者以魯三桓晉六卿齊田氏為戒也久矣世之畏諸侯之禍也非獨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當然如冬裘夏葛時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獨見也所謂不失時者而學士大夫多非之漢髙又欲立六國後張子房以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論與子房何異世特以成敗為是非耳髙帝聞子房之言吐哺罵酈生知諸侯之不可復明矣然卒王韓彭英盧豈獨髙帝子房亦與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昔之論封建者曹元首陸機劉頌及唐太宗時魏徴李百藥顔師古其後則劉秩杜祐栁宗元宗元之論出而諸子之論廢矣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説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氣必爭爭必以利利莫大於封建封建者爭之端而亂之始也自書契以來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賊殺有不出於襲封而爭位者乎自三代聖人以禮樂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終不能已簒弑之禍至漢以來君臣父子相賊虐者皆諸侯王子孫其餘卿大夫不世襲者蓋未嘗有也近世無復封建則此禍幾絶仁人君子忍復開之歟故吾以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論當為萬世法也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五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六目録
  河東栁宗元文六
  論 記
  守道論
  四維論
  辯侵伐論
  永州新堂記
  嶺南節度使饗軍堂記
  諸使兼御史中丞壁記
  四門助教㕔壁記
  永州萬石亭記
  始得西山宴遊記
  鈷鉧潭記
  鈷鉧潭西小丘記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袁家渇記
  石渠記
  石澗記
  小石城山記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六
  河東栁宗元文六
  守道論
  或問曰守道不如守官何如對曰是非聖人之言傳之者誤也官也者道之器也離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聖人言乃傳之者誤也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凖也守其物由其凖而後其道存焉茍舍之是失道也凡聖人之所以為經紀為名物無非道者命之曰官官是以行吾道云爾是故立之君臣官府衣裳輿馬章綬之數㑹朝表著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則又示之典命書制符璽奏復之文參伍殷輔陪臺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則又勸之以爵祿慶賞之美懲之以黜逺鞭朴梏拲斬殺之慘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至於庶民咸守其經分而無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失其物去其凖道從而䘮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從而䘮矣古者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禮記曰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然則失其道而居其官者古之人不與也是故在上不為抗在下不為損矢人者不為不仁函人者不為仁率其職司其局交相致以全其工也易位而處各安其分而道逹於天下也且夫官所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葢亦䘮其本矣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是非聖人之言傳之者誤也果矣
  韓愈曰道與徳為虚位夫事有萬矣而一事各載一理得乎理之至善即協乎事之時宜成為行之中正符於性之自然而名之曰道故曰率性之謂道舍是而别有所謂道則道其所道也岐官與道而二之將官非其官而道非其道即有一得亦必有見於官即無見於道有見於道即無見於官者也宗元之論當矣

  四維論
  管子以禮義㢘耻為四維吾疑非管子之言也彼所謂亷者曰不蔽惡也世人之命㢘者曰不茍得也所謂耻者曰不從枉也世人之命耻者曰羞為非也然則二者果義歟非歟吾見其有二維未見其所以為四也夫不蔽惡者豈不以蔽惡為不義而去之乎夫不茍得者豈不以茍得為不義而不為乎雖不從枉與羞為非皆然然則㢘與耻義之小節也不得與義抗而為維聖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義仁主恩義主斷恩者親之斷者宜之而理道畢矣蹈之斯為道得之斯為徳履之斯為禮誠之斯為信皆由其所之而異名今管氏所以為維者殆非聖人之所立乎又曰一維絶則傾二維絶則危三維絶則覆四維絶則滅若義之絶則㢘與耻其果存乎㢘與耻存則義果絶乎人既蔽惡矣茍得矣從枉矣為非而無羞矣則義果存乎使管子庸人也則為此言管子而少知理道則四維者非管子之言也
  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尚書國語類也春秋左傳類也列國皆有之獨魯史以孔子得傳至今耳孔子以前無家自為書者名卿大夫之嘉言皆載之右史左傳所稱古志有之古語有之又曰著之話言楚語所稱教之語使明其徳而知先王之務用明徳於民皆是也即論語亦非孔子所自作乃曽子有子之門人記其所聞於師者而纂之其曰語者猶用古史之體例也春秋降為戰國處士始撡各國之柄而人自為説以行於天下莊周荀卿之所評論具在可考皆無及於管子者也孟子曰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横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此周室陵遲至孟子時而始然者也管仲生於孔子之前管仲無書明甚如其有之未有七十手之徒無一言評隲之者也管仲之書其為戰國時言富國强兵之流自以為所學出於管仲而假托之無疑也其不概於理者不勝舉若宗元四維論亦一斑也

  辯侵伐論
  春秋之説曰凡師有鐘鼓曰伐無曰侵周禮大司馬九伐之法曰賊賢害人則伐之負固不服則侵之然則所謂伐之者聲其惡於天下也聲其惡於天下必有以厭於天下之心夫然後得行焉古之守臣有朘人之財危人之生而又害賢人者内必棄於其人外必棄於諸侯從而後加伐焉動必克矣然猶校徳而後舉量力而後㑹備三有餘而以用其人一曰義有餘二曰人力有餘三曰貨食有餘是三者大備則又立其禮正其名修其辭其害物也小則誥誓徴令不過其鄰雖大不出所暴非有逆天地横四海者不以動天下之師故師不踰時而功成焉斯為人之舉也故公之公之而鐘鼓作焉夫所謂侵之者獨以其負固不服而壅王命也内以保其人外不犯於諸侯其過惡不足暴於天下致文告修文徳而又不變然後以師問焉是為制命之舉非為人之舉也故私之私之故鐘鼓不作斯聖人之所志也周道既壞兵車之軌交於天下而罕知侵伐之端焉是故以無道而正無道者有之以無道而正有道者有之不増徳而以遂威者又有之故世日亂一變而至於戰國而生人耗矣是以有其力無其財君子不以動衆有其力有其財無其義君子不以帥師合是三者而明其公私之說而後可焉嗚呼後之用師者有能觀其侵伐之論則善矣
  用兵固不得泥於古然聖人之意不可悖也師之彖傳曰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吉又何咎茍非以生道殺人雖死無怨殺者其何可以言兵未能以生道殺人而言兵皆違天而戕人也違天而戕人敗固禍而勝亦禍古可鍳矣宗元此文可作左傳義䟽




  永州新堂記
  將為穹谷嵁巖淵池於郊邑之中則必輦山石溝澗壑凌絶嶮阻疲極人力乃可以有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狀咸無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難今於是乎在永州實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環山為城有石焉翳於奥草有泉焉伏於土塗虵虺之所蟠狸䑕之所遊茂樹惡木嘉葩毒卉亂雜而爭植號為穢墟韋公之來既逾月理甚無事望其地且異之始命芟其蕪行其塗積之丘如蠲之瀏如既㷊既釃竒勢迭出清濁辨質美惡異位視其植則清秀敷舒視其蓄則溶漾紆餘怪石森然周於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竅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棟宇以為觀遊凡其物類無不合形輔勢效伎於堂廡之下外之連山髙原林麓之崖間厠隱顯邇延野綠逺混天碧咸㑹於譙門之内已乃延客入觀繼以宴娯或贊且賀曰見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勝豈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釋惡而取美豈不欲除殘而佑仁公之蠲濁而流清豈不欲廢貪而立㢘公之居髙以望逺豈不欲家撫而尸曉夫然則是堂也豈獨草木土石水泉之適歟山原林麓之觀歟將使繼公之理者視其細知其大也宗元請志諸石措諸壁編以為二千石楷法
  人或良才美質自天畀之而不學不問好惡無節於内知誘於外以至滅天理而窮人欲於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滛佚慝亂之事以之終身而不變人曰天之生是使然也奚知其質美才良克念即可作聖耶其與佳景瑰觀清泉美石之汨於荒區蠻域惡木毒莽之中與為終古者奚異宗元為上官作記故以治人之道言之善讀之知修身焉




  嶺南節度使饗軍堂記
  唐制嶺南為五府府部州以十數其大小之戎號令之用則聽於節度使焉其外大海多蠻夷由流求訶陵西抵大夏康居環水而國以百數則統於押蕃舶使焉内之幅員萬里以執秩拱稽時聽敎命外之羈屬數萬里以譯言贄寶歲帥貢職合二使之重以治於廣州故賔軍之事宜無與校大且賔有牲牢饔餼嘉樂好禮以同逺合疏軍有犒饋宴饗勞旅勤歸以羣力一心於是治也閈閎階序不可與他邦類必厚棟大梁夷庭髙門然後可以上充於揖讓下周於步武今御史大夫扶風公㢘廣州且專二使増徳以來逺人申威以修戎政大饗宴合樂從其豐盈先是為堂於治城西北陬其位公北向賔衆南向奏部伎於其西視泉池於其東隅奥庳側庭廡下陋日未及晡則赫炎當目汗眩更起而禮莫克終故凡大宴饗大賔旅則寓於外壘儀形不稱公於是始斥其制為堂南面横八楹縱十楹嚮之宴位化為東序西又如之其外更衣之次膳食之宇列觀以遊目偶亭以展聲彌望極顧莫究其往泉池之舊増濬益植以暇以息如在林壑問工焉取則師輿是供問役焉取則蠻𨽻是徴問材焉取則隙宇是遷或益其闕伐山浮海農賈拱手張目視具乃十月甲子克成公命饗於新堂幢牙茸纛金節析羽旂旗旟旞咸飾於下鼓以鼖晉金以鐸鐃公與監軍使肅上賔延羣僚將校士吏咸次於位卉裳𦋺衣胡夷蜑蠻睢盱就列者千人以上鉶鼎體節燔炰胾炙羽鱗貍互之物沉泛醍盎之齊均飫於卒士興王之舞服夷之伎揳擊吹鼓之音飛騰幻怪之容寰觀於逺邇禮成樂遍以叙而賀且曰是邦臨䕶之大五人合之非是堂之制不可以備物非公之徳不可以容衆曠於往初肇自今兹大和有人以觀逺方古之戎政其曷用加此華元名大夫也殺羊而御者不及霍去病良將軍也餘肉而士有饑色猶克稱能以垂到今矧兹具美其道不廢願倣於金石以永示後祀遂相與來告且乞辭某讓不獲乃刻於兹石
  陳子龍曰文如畫棟雕甍髙牙大纛翼翼巖巖觀者竦視













  諸使兼御史中丞壁記
  古者交政於四方謂之使今之制受命臨戎職無所統屬者亦謂之使凡使之號葢專焉而行其道者也開元以來其制愈重故取御史之名而加焉至於今若干年其兼中丞者若干人其使絶域統兵戎按州部專貨食而柔逺人固王畧齊風俗和闗石大者戡復於内拓定於外皆得以壯其威張其聲其用逺矣假是名以莅厥職而尊嚴若是况乎總憲度於朝端樹風聲於天下其所以翼於君正於人者尤可以知也武公以厚徳在位甚宜其官視其署有記諸使中丞者而多闕漏於是求其故於詔制而又質於史氏増益備具遂命其屬書之且曰由其號而觀其實後之居於斯者有以敬於事食焉而不事其事則雖三槐九棘綰四十九使印而自覺恢然有餘茍思夫受於天命於君者為何等事則雖卑官薄祿簿尉曹佐之儔當必前望往古後望來今覩一身之衾影對萬民之耳目恧然自覺其事之難為分之難稱矣宗元曰由其號以觀其實後之居於斯者有以敬其事斯言可三復也故錄之














  四門助敎㕔壁記
  周人置虞庠於西郊以養國老教胄子祭統曰天子設四學葢其制也易傳太初篇曰天子旦入東學晝入南學夕入西學暮入北學蔡邕引之以定明堂之位焉大戴禮保傳篇曰帝入東學以貴仁入南學以貴徳入西學以貴義入北學以尊爵賈生述之以明太子之教焉故曰為大教之宫而四學具焉參明堂之政原大教之極其建置之道𢎞也後魏太和中立學於四門置助教二十人隋氏始⿰𥘈籴於國子而降置五人皇朝始合於太學又省至三人員位彌簡其官尤難非儒之通者不列也四門學之制掌國之上士中士下士凡三等侯伯子男凡四等其子孫之為胄子者及庶士庶人之子為俊士者使執其業而居其次就師儒之官而考正焉助教之職佐博士以掌鼓篋榎楚之政令分其人而教育之其有通經力學者必於歲之杪升於禮部聽簡試焉課生徒之進退必酌於中道非博雅莊敬之流固不得臨於是故有去而升於朝者賀秘書由是為博士歸散騎由是為左拾遺舊制以拾遺為八品清官故必以名實者居於其位貞元中王化既成經籍少間有司命太學之官頗以為易專名譽好文章者咸耻為學官至是河東栁立始以前進士求署兹職天水武儒衡閩中歐陽詹又繼之是歲為四門助教凡三人皆文士京師以為異余與立同祖與武公同升於禮部與歐陽生同志於文四門助教署未嘗紀前人名氏余故為之記而由夫三子者始
  宋人非四學之説謂學有四豈道亦有四耶然道固一而行則百易地而施之異宜俾得並舉而觀所尚以章志興化亦非無謂相傳古有四學非妄也唐之四學徒循其文耳然猶有告朔之餼羊焉夫士而徒以文稱愧學校矣乃四學助教相繼得三文士則夸美以為異其下此者又可知矣學校之衰也人文之不振也道徳風俗淪胥以鋪千載古今彌望慨然
  永州萬石亭記
  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來莅永州閒日登城北墉臨於荒野藂翳之隙見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勝步自西門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欹仄以入綿谷跨谿皆大石林立渙若奔雲錯若置碁怒者虎鬬企者鳥厲抉其穴則鼻口相呀搜其根則蹄股交峙環行卒愕疑若搏噬於是刳闢朽壤翦㷊榛薉决澮溝導伏流散為踈林洄為清池寥廓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濁効竒於兹地非人力也乃立遊亭以宅厥中直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絶沉於淵源莫究其極自下而望則合乎攢巒與山無窮明日州邑耋老雜然而至曰吾儕生是州蓺是野眉尨齒鯢未嘗知此豈天墜地出設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徳歟既賀而請名公曰是石之數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萬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也豈專狀物而已哉公嘗六為二千石既盈其數然而有道之士咸恨公之嘉績未洽於人敢頌休聲祝公於明神漢之三公秩號萬石我公之徳宜受兹錫漢有禮臣惟萬石君我公之化始於閨門道合於古祐之自天野夫獻辭公夀萬年宗元嘗以牋奏𨽻尚書敢專筆削以附零陵故事時元和十年正月五日記
  體物之妙宇宙在乎手萬化生於心矣











  始得西山宴遊記
  自余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其隟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遊日與其徒上髙山入深林窮迴溪幽泉怪石無逺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卧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僕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髙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袵席之下其髙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遯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然後知是山之特出不與培塿為類悠悠乎與灝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遊而不知其所窮引觴滿酌頽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暮色自逺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然後知吾嚮之未始遊遊於是乎始故為之文以志是歲元和四年
  鈷鉧潭記
  鈷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葢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東流其顛委勢峻盪擊益暴齧其涯故旁廣而中深畢至石乃止流沫成輪然後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畆有樹環焉有泉懸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遊也一且欵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劵之委積既芟山而更居願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予樂而如其言則崇其臺延其檻行其泉於髙者墜之潭有聲潨然尤與中秋觀月為宜於以見天之髙氣之迥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歟
  鈷鉧潭西小丘記
  得西山後八日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鈷鉧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竒狀者殆不可數其𡼲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於山丘之小不能一畆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余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時同遊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竒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髙雲之浮溪之流鳥獸魚之遨遊舉熈熈然迴巧獻技以効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則清冷之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虚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帀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兹丘之勝致之灃鎬鄠杜則貴遊之士爭買者日増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夫過而陋之賈四百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已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於石所以賀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泉石以為底近岸巻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堪為巖青樹翠蔓蒙絡揺綴參差披拂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動俶爾逺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同遊者吳武陵龔古余弟宗直𨽻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怒已曰奉壹
  袁家渇記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鈷鉧潭由溪口而西陸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陽巖東南水行至蕪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渇皆永中幽麗竒處也楚越之間方言謂水之反流者為渇音若衣褐之褐渇上與南館髙嶂合下與百家瀬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淺渚間厠曲折平者深黒峻者沸白舟行若窮忽又無際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巖洞其下多白礫其樹多楓柟石楠楩櫧樟柚草則蘭芷又有異卉類合歡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掩苒衆草紛紅駭綠蓊勃香氣衝濤旋瀨退貯谿谷揺颺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余無以窮其狀永之人未嘗遊焉余得之不敢專也出而傳於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記
  自渇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橋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鳴乍大乍細渠之廣或咫尺或倍尺其長可十許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鮮環周又折西行旁陷巖石下北墮小潭潭幅員减百尺清深多鯈魚又北曲行紆餘睨若無窮然卒入於渇其側皆詭石怪木竒卉美箭可列坐而休焉風揺其顛韵動崖谷視之既靜其聽始逺予從州牧得之攬去翳朽决踈土石既崇而焚既釃而盈惜其未始有傳焉者故累記其所屬遺之其人書之其陽俾後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於是始窮也
  石澗記
  石渠之事既窮上由橋西北下土山之陰民又橋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亘石為底達於兩涯若床若堂若陳筵席若限閫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響若操琴掲跣而往折竹掃陳葉排腐木可羅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絡之流觸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龍鱗之石均蔭其上古之人其有樂乎此耶後之來者有能追余之踐履耶得意之日與石渠同由渇而來者先石渠後石澗由百家瀨上而來者先石澗後石渠澗之可窮者皆出石城村東南其間可樂者數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險道狹不可窮也
  小石城山記
  自西山道口徑北踰黄茅嶺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㝷之無所得其一少北而東不過四十丈土斷而川分有積石横當其垠其上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塢有若門焉窺之正黒投以小石洞然有水聲其響之激越良久乃已環之可上望甚逺無土壤而生嘉樹美箭益竒而堅其䟽數偃仰類智者所施設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久矣及是愈以為誠有又怪其不為之於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勞而無用神者儻不宜如是則其果無乎或曰以慰夫賢而辱於此者或曰其氣之靈不為偉人而獨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酈道元水經注史家地理志之流也宗元永州八記雖非一時所成而若斷若續令讀者如陸務觀詩所云山重水複疑無路栁暗花明又一村也絶似水經注文字讀者宜合而觀之
  虞集曰公之好竒若貪夫之籠百貨而文亦變幻百出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七目録
  河東栁宗元文七
  記 議 碑
  遊黄溪記
  興州江運記
  零陵三亭記
  零陵郡復乳穴記
  邕州馬退山茅亭記
  栁州山水近治可遊者記
  永州龍興寺東丘記
  駁復讐議
  箕子碑
  栁州文宣王新修廟碑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七
  河東栁宗元文七
  游黄溪記
  北之晉西適豳東極吳南至楚越之交其間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數永最善環永之治百里北至於浯溪西至於湘之源南至於瀧泉東至於黄溪東屯其間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數黄溪最善黄溪距州治七十里由東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兩山牆立如丹碧之華葉駢植與山升降其缺者為崖峭巖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黄神之上揭水八十歩至初潭最奇麗殆不可狀其畧若剖大甕側立千尺溪水即焉黛蓄膏渟來若白虹沉沉無聲有魚數百尾方來㑹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臨峻流若頦頷齗齶其下大石離列可坐飲食有鳥赤首烏翼大如鵠方東嚮立自是又南數里地皆一狀樹益壯石益瘦水鳴皆鏘然又南一里至大𡨋之川山舒水緩有土田始黄神為人時居其地傳者曰黄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號黄氏逃來擇其深峭者潛焉始莽嘗曰余黄虞之後也故號其女曰黄皇室主黄與王聲相邇而又有本其所以傳焉者益驗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為有道死乃俎豆之為立祠後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陰溪水上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既歸為記以啟後之好㳺者
  儲欣曰所志不過數里幽麗奇絶政如萬壑千巖應接不暇







  興州江運記
  御史大夫嚴公牧於梁五年嗣天子用周漢進律增秩之典以親諸侯謂公有功徳理行就加禮部尚書是年四月使中謁者來錫公命賔僚吏屬將校卒士黧老童孺塡溢公門舞躍歡呼願建碑紀徳垂億萬祀公固不許而相與怨咨遑遑如不飲食於是西鄙之人宻以刋山𨗳江之事願刻巖石曰維梁之西其蔽曰某山其守曰興州興州之西為戎居嵗備亭障實以精卒以道之險隘兵困於食守用不固公患之曰吾嘗為興州凡其土人之故吾能知之自長舉北至於青泥山又西控於成州過栗亭川踰寶井堡崖谷峻隘十里百折負重而上若蹈利刃盛秋水潦窮冬雨雪深泥積水相輔為害顛踣騰藉血流棧道糗糧芻藁填谷委山牛馬羣畜相藉物故餫夫畢力守卒延頸嗷嗷之聲其可哀也若是者綿三百里而餘自長舉而西可以導江而下二百里而至昔之人莫得知也吾受命於君而育斯人其可已乎乃出軍府之幣以備器用即山僦功由是轉巨石仆大木㷊以炎火沃以食醯摧其堅剛化為灰燼畚鍤之下易甚朽壤乃闢乃墾乃宣乃理隨山之曲直以休人力順地之高下以殺湍悍厥功既成咸如其素於是決去壅土䟽𨗳江濤萬夫呼抃莫不如志雷騰雲奔百里一瞬既㑹既逺淡為安流烝徒謳歌枕卧而至戍人無虞專力待冦唯我公之功疇可侔也而無以酬徳致其大願又不可得命矧公之始來屬當惡嵗府庾甚虚器備甚殫飢饉昏札死徙充路賴公節用愛人克安而生老窮有養幼乳以遂不問不使咸得其志公命鼓鑄庫有利兵公命屯田師有餘糧選徒練旅有衆孔武平刑議嶽有衆不黷増石為防膏我稻粱嵗無㐫菑家有積倉傳館是飾旅㤀其歸杠梁已成人不履危若是者皆以戎隙帥士而為之不出四民之力而百役已就且我西鄙之職官故不能具舉惟公和恒直方廉毅信讓敦尚儒學揖損貴位率忠與仁以厚其誠有可以安利於人者行之堅勇不俟終日其興功濟物宜如此其大也昔之為國者惟水事為重故有障大澤勤其官而受封國者矣西門遺利史起興歎白圭壑鄰孟子不與公能夷險休勞以惠萬代其功烈尤章章焉不可葢也是用假辭謁工勒而存之用永憲於後祀
  徐孚逺曰能知地理逺近讀其文可考其績不徒以頌徳為工









  零陵三亭記
  邑之有觀游或者以為非政是大不然夫氣煩則慮亂視壅則志滯君子必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寧平夷恒若有餘然後理達而事成零陵縣東有山麓泉出石中沮洳汚塗羣畜食焉牆藩以蔽之為縣者積數十人莫知發視河東薛存義以吏能聞荆楚間潭部舉之假湘源令㑹零陵政尨賦擾民訟於牧推能濟弊來莅兹邑遁逃復還愁痛笑歌逋租匿役朞月辨理宿蠧藏奸披露首服民既卒税相與歡歸道塗迎賀里閭門不施胥吏之席耳不聞鼛鼓之召雞豚糗醑得及宗族州牧尚焉旁邑倣焉然而未嘗以劇自撓山水鳥魚之樂澹然自若也乃發牆藩驅羣畜決䟽沮洳搜剔山麓萬石如林積坳為池爰有嘉木美卉垂水藂峰瓏𤫩蕭條清風自生翠煙自留不植而遂魚樂廣閒鳥慕静深别孕巢穴沉浮嘯萃不畜而富伐木墜江流於邑門陶土以埴亦在署側人無勞力士得以利乃作三亭陟降晦明高者冠山顛下者俯清池更衣膳饔列置備具賔以燕好旅以館舍高明㳺息之道具於是邑由薛為首在昔禆諶謀野而獲宓子彈琴而理亂慮滯志無所容入則夫觀游者果為政之具歟薛之志其果出於是歟及其𡚁也則以玩替政以荒去理使繼是者咸有薛之志則邑民之福其可既乎余愛其始而欲乆其道乃撰其事以書於石薛拜手曰吾志也遂刻之
  自天子至於庶人自朝至於日中昃而夕而夜莫不有職分之當為屢省乃成明而動晦而休無日以怠然而學記有之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孔子亦曰游於藝何哉葢心之神明匪瑩弗靈匪虚弗瑩此靈臺所以歌於詩也古之人既不廢臺囿禽魚之觀以養其目復有琴瑟鐘鼓之考以養其耳凡皆以宣其堙鬱導其和平以浄徹其神明俾通達於政事耳豈從夫嗜欲而弛厥敬執哉古樂淪亡姦聲以慢古之所以養耳者皆所以敗耳故三代而下玩好之具惟聲伎最不可近子産所為煩手淫聲慆湮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用者也宗元立論謂髙明游息之道有禆於政而卒乃戒其玩荒甚得古人之㫖矣雖然非所語於至人也至人因物付物任其本分而無毫銖之加則雖日應萬幾冺然不覺事之在已方且無時無處而不得瑩且靈而又奚藉於觀游焉











  零陵郡復乳穴記
  石鍾乳餌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産焉於連於韶者獨名於世連之人告盡焉者五載矣以貢則買諸他部今刺史崔公至逾月穴人來以乳復告邦人悦是祥也雜然謡曰甿之熙熙崔公之來公化所徹土石䝉烈以為不信起視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惡知所謂祥耶嚮吾以刺史之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貨也吾是以病而紿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潔先賴而後力欺誣屏息信順休洽吾以是誠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窮林氷雪之所儲豺虎之所廬由而入者觸昏霧扞龍蛇束火以知其物縻繩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盡告今而乃誠吾告故也何祥之為士聞之曰謠者之祥也乃其所謂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謂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誠乎物而信乎道人樂用命熈熈然以效其有斯其為政也而獨非祥也歟
  珠還合浦虎渡九江大率類此耳郡國言祥瑞莫多於漢宣史載張敞論奏黄霸語亦可謂隠而顯矣即曰有之君子必以此非祥為祥而不以彼祥為祥也如五星凌犯可以坐筭而得日當食不食司天者失其筭也熒惑自退豈係一言然而君子於災則不曰非災者何哉人曰災也則皇自敬徳皇自敬徳奚慮其太過者易曰未順命君子處豐以之曰志不舍命君子處嗇以之命之豐也不以為命在則然而侈然大故曰未順命命之嗇也不以為命在則然而棄其志故曰不舍命是以豐則益小心以昭事嗇則以震動而光明夫如是安得不遇災而懼遇祥而不言也哉





  邕州馬退山茅亭記
  冬十月作新亭於馬退山之陽因高丘之阻以面勢無欂櫨節棁之華不斵椽不翦茨不列牆以白雲為藩籬碧山為屏風昭其儉也是山崒然起於莽蒼之中馳奔雲矗亘數十百里尾蟠荒陬首注大溪諸山來朝勢若星拱蒼翠詭狀綺綰繡錯葢天鍾秀於是不限於遐裔也然以壤接荒服俗參夷徼周王之馬跡不至謝公之屐齒不及巖徑蕭條登探者以為嘆嵗在辛夘我仲兄以方牧之命試於是邦夫其徳及故信孚信孚故人和人和故政多暇由是嘗徘徊北山以寄勝概廼塈廼塗作我攸宇於是不崇朝而木工告成每風止雨收煙霞澄鮮輒角巾鹿裘率昆弟友生冠者五六人步山極而登焉於是手揮絲桐目送還雲西山爽氣在我襟袖以極萬類攬不盈掌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蘭亭也不遭右軍則清湍修竹蕪没於空山矣是亭也僻介閩嶺佳境罕到不書所作使盛跡鬱堙是貽林澗之媿故志之宗元零陵三亭記謂氣煩則慮亂視壅則志滯君子有游息之物髙明之具使之清寧平夷恒若有餘然後理達而事成夫山水之奇觀非可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而得之者也則古人之能述以文者不越几研之問而人自得於湖山千里之外夫亦藏修息游之最善地矣宗元善記故録之多以其可為養心之助云爾夫文之無與於理道而工且妍者猶夫山水花木也若其以玩替政以荒去理則毋曰文也而為君子之所許焉凡集中所錄此類文具倣此







  栁州山水近治可遊者記
  古之州治在薄水南山石間今徙在水北直平四十里南北東西皆水滙北有雙山夾道嶄然曰背石山有支川東流入於潯水潯水因是北而東盡大壁下其壁曰龍壁其下多秀石可硯南絶水有山無麓廣百尋高五丈下上若一曰甑山山之南皆大山多奇又南且西曰駕鶴山壯聳環立古州治負焉有泉在坎下常盈而不流南有山正方而崇類屏者曰屏山其西曰四姥山皆獨立不倚兆流潯水瀨下又西曰仙奕之山山之西可上其上有穴穴有屏有室有宇其宇下有流石成形如肺肝如茄房或積於下如人如禽如器物甚衆東西九十尺南北少半東登入小穴常有四尺則廓然甚大無竅正黑燭之高僅見其宇皆流石怪狀由屏南室中入小穴倍常而上始黑已而大明為上室由上室而上有穴北出之乃臨大野飛鳥皆視其背其始登者得石枰於上黑肌而赤脈十有九道可奕故以云其山多檉多櫧多篔簹之竹多橐吾其鳥多秭歸石魚之山全石無大草木山小而髙其形如立魚在多秭歸西有穴類仙奕入其穴東出其西北靈泉在東趾下有麓環之泉大類轂雷鳴西奔二十尺有洄在石澗因伏無所見多綠青之魚及石鯽多鯈雷山兩崖皆東西雷水出焉蓄崖中曰雷塘能出雲氣作雷雨變見有光禱用俎魚豆彘脩形糈⿰酒隂䖍則應在立魚南其間多美山無名而深峩山在野中無麓峩水出焉東流入於潯水
  儲欣曰頗似史記天官書然彼猶有架法此只平直序去零零星星有條有理後人杖屨而游不復問塗樵牧斯益奇矣





  永州龍興寺東丘記
  游之適大率有二曠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已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鬱寥廓悠長則於曠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迴合則於奥宜因其曠雖増以崇臺延閣廻環日星臨瞰風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奥雖増以茂樹藂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䆳也今所謂東丘者奥之宜者也其始龕之外棄地余得而合焉以屬於堂之北垂凡坳窪坻岸之狀無廢其故屏以宻竹聫以曲梁桂檜松杉楩柟之植幾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經緯之俛入緑縟幽䕃薈蔚步武錯迕不知所出温風不爍清氣自至水亭陿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䆳為病噫龍興永之佳寺也登高殿可以望南極闢大門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曠也而於是小丘又將披而攘之則吾所謂游有二者無乃闕焉而䘮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處休丘之窅窅可以觀妙溽暑遁去兹丘之下太和不遷兹丘之巔奥乎兹丘孰從我游余無召公之徳懼翦伐之及也故書以祈後君子
  儲欣曰曠如奥如至今猶奉為品題名勝之祖














  駮復讐議
  臣伏見天后時有同州下邽人徐元慶者父爽為縣尉趙師韞所殺卒能手刄父讐束身歸罪當時諫臣陳子昂建議誅之而旌其閭且請編之於令永為國典臣竊獨過之臣聞禮之大本以防亂也若曰無為賊虐凡為子者殺無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亂也若曰無為賊虐凡為治者殺無赦其本則合其用則異旌與誅莫得而並焉誅其可旌兹謂濫黷刑甚矣旌其可誅兹謂僭壞禮甚矣果以是示於天下傳於後代趨義者不知所向違害者不知所立以是為典可乎葢聖人之制窮理以定賞罰本情以正褒貶統於一而已矣嚮使刺讞其誠偽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則刑禮之用判然離矣何者若元慶之父不陷於公罪師韞之誅獨以其私怨奮其吏氣虐於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問上下䝉冒籲號不聞而元慶能以戴天為大恥枕戈為得禮處心積慮以衝讐人之胷介然自克即死無憾是守禮而行義也執事者宜有慚色將謝之不暇而又何誅焉其或元慶之父不免於罪師韞之誅不愆於法是非死於吏也是死於法也法其可讎乎讎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驁而凌上也執而誅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且其議曰人必有子子必有親親親相讐其亂誰救是惑於禮也甚矣禮之所謂讐者葢其寃抑沉痛而號無告也非謂抵罪觸法陷於大戮而曰彼殺之我乃殺之不議曲直暴寡脅弱而已其非經背聖不亦甚哉周禮調人掌司萬人之讐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讐讐之則死有反殺者邦國交讐之又安得親親相讐也春秋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讐可也父受誅子復讐此推刃之道復讐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斷兩下相殺則合於禮矣且夫不忘讐孝也不愛死義也元慶能不越於禮服孝死義是必達禮而聞道者也夫達禮聞道之人豈其以王法為敵讐者哉議者反以為戮黷刑壞禮其不可以為典明矣請下臣議附於令有㫁斯獄者不宜以前議從事謹議
  韓愈復讐議曰凡有復父讐者事發具其事申尚書省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葢謂不為定律而使朝士引經以㫁也宗元之議則謂當讐不當讐自有一定更為明白自明代至今凡父祖被人殺子孫救䕶登時殺其人者勿論非登時並予杖其報讐殺官吏如此篇所云者律無明文非無明文也其不當讐歟自以殺本管官律論不待言也其當讐歟則即用此律科斷亦不待言也然則宗元之議今實用之矣







  箕子碑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䝉難二曰法授聖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實具兹道以立於世故孔子述六經之㫖尤殷勤焉當紂之時大道悖亂天威之動不能戒聖人之言無所用進死以併命誠仁矣無益吾祀故不為委身以存祀誠仁矣與亡吾國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與之俯仰晦是謩範辱於囚奴昏而無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䝉難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為聖師周人得以序彝倫而立大典故在書曰以箕子歸作洪範法授聖也及封朝鮮推道訓俗惟徳無陋惟人無逺用廣殷祀俾夷為華化及民也率是大道藂於厥躬天地變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歟於虖當其周時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㣲子已去向使紂惡未稔而自斃武庚念亂以圖存國無其人誰與興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則先生隠忍而為此其有志於斯乎唐某年作廟汲郡歳時致祀嘉先生獨列於易象作是頌云
  蒙難以正授聖以謩宗祀用繁夷民其蘓憲憲大人顯晦不渝聖人之仁道合隆汙明哲在躬不陋為奴冲讓居禮不盈稱孤高而無危卑不可踰非死非去有懷故都時詘而伸卒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闕頌辭繼在後儒
  儲欣謂末段乃書生事後揣測之談當日不顧行遯何暇計及今按易明夷六五曰箕子之明夷利貞孔子曰箕子之貞明不可息也當紂之時孟子謂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猶有㣲子㣲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乆而後失之也然則比干死㣲子㣲仲膠鬲歸周若無箕子明不既息矣乎宗元末段之意實本諸孔子也碩果不食松栢後凋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誠聖賢與天地同心之處觀夫東漢之末賢士大夫淪胥以亡於是郭泰有殄瘁之傷卓操無顧忌之意宗元之論夫又曷可議哉
  栁州文宣王新修廟碑
  仲尼之道與王化逺邇惟栁州古為南夷椎髻卉裳攻劫鬭暴雖唐虞之仁不能柔秦漢之勇不能威至於有國始循法度置吏奉貢咸若采衛冠帶憲令進用文事學者道堯舜孔子如取諸左右執經書引仁義旋辟唯諾中州之士時或病焉然後知唐之徳大以遐孔子之道尊而明元和十年八月州之廟屋壞幾毁神位刺史栁宗元始至大懼不任以墜教基丁未奠薦法齊時事禮不克施乃合初亞終獻三官衣布洎於贏財取土木金石徵工僦功完舊益新十月乙丑王宫正室成乃安神棲乃正法庭祗㑹羣吏卜日之吉䖍告於王靈曰昔者夫子嘗欲居九夷其時門人猶有惑聖言今夫子代千有餘載其教始行至於是邦人去其陋而本於儒孝父忠君言及禮義又况巍然炳然臨而炙之乎惟夫子以神道設教我今罔敢知欽若兹教以寧其神追思告誨如在於前茍神之在曷敢不䖍居而無陋罔貳昔言申陳嚴祀永永是尊麗牲有碑刻在廟門
  從孔子之化行及於夷蠻處立議體裁最善韓愈處州碑雖極鋪張盛美然如繪乾坤之容而摹日月之光安得崑崙為筆大海為墨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七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八目錄
  河東栁宗元文八
  祭文 墓表 墓誌銘 狀 碣 雜文
  弔萇叔文
  弔屈原文
  祭井文
  又祭崔簡神柩歸上都文
  唐故給事中皇太子侍讀陸文通先生墓表故秘書郎姜君墓誌
  故襄陽丞趙君墓誌
  覃季子墓銘
  段太尉秀實逸事狀
  國子司業陽城遺愛碣
  唐故御史周君碣
  乞巧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八
  河東栁宗元文八
  弔萇叔文
  有周之羸兮邦國異謀臣乘君側兮王易為侯威强逆制兮鬱命轉幽疹蠱膠宻兮肝膽為尤奸權䝉貸兮忠勇以劉伊時云幸兮大夫之羞嗚呼危哉河渭潰溢兮横軀以抑嵩髙坼陊兮舉手排直壓溺之不慮兮堅剛以為式知死不可撓兮明章人極夫何大夫之炳烈兮王不寤夫讒賊卒施快於剽狡兮怛就制乎强國松柏之斬刈兮蓊茸欣植盜驪折足兮罷駑抗臆鷙鳥之髙翔兮㜸狐惴而不食竊畏忌以羣朋兮夫孰病百而伸一挺寡以校衆兮古聖人之所難矧援羸以威慠兮兹固蹈危而違安殺身之匪予戚兮閔宗周之不完豈成城以夸功兮哀清廟之將殘嫉彪子之肆誕兮彌皇覽以為謾姑舍道以従世兮焉用夫考古而登賢指白日以致憤兮卒頽幽而不列版上帝以飛精兮黮寥廓而殄絶朅馮雲以羾愬兮終𡨋㝠以鬱結欲登山以號辭兮愈洋洋以超忽心沍涸其不化兮形凝冰而自慄圖始而慮末兮非大夫之操陷瑕委厄兮固衰世之道知不可而愈進兮誓不偷以自好陳誠以定命兮侔貞臣以與為友比干之以仁義類兮緬遼絶以不羣伯夷殉潔以莫怨兮孰克軌其遺塵茍端誠之内虧兮雖耆老其誰珍古固有一死兮賢者樂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與嗚呼哀哉敬弔忠甫
  三綱湮九法斁則乾坤或幾於息矣其所由來者微在論利害而不論是非耳夫敬王周天子也遭王子朝之亂出居成周諸侯戍之月役煩勞萇叔乃請城之此如子弟之衛父兄手足之捍頭目且無所為是而又安得有非乃衛彪徯適周見單穆公謂萇叔必不得其死天之所支不可壊也其壊亦不可支也周既為天所壊而萇叔猶欲支之當必為戮適晉范吉射中行寅叛責周為之援周乃殺萇叔千載而下惑於彪徯之誕論羣謂萇叔支天之所壊而受天罰焉豈非所為論利害而不論是非者乎孔子萬世師也其言必可信也千古是非宜所折衷也公山弗擾以費叛召子欲往而曰如有用我者我其為東周乎可知孔子未嘗一日忘周雖叛其大夫之陪臣至賤至鄙而如欲用之即思因之以興周室矣孔子既然可無疑於萇叔之事矣萇叔身為周之大夫合諸侯城成周以衛蒙塵之天子此豈天之所惡耶蒼蒼者豈猶有我見存焉而惡人支其所欲壞也乃當時議之後世疑之亦可謂三綱淪而九法斁已宗元之謫因欲收宦官兵柄以崇唐室而為一時之所詬訾故興慨於萇叔之死而為文弔之殆自弔也




  弔屈原文
  後先生葢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羅兮掔蘅若以薦芳願荒忽之顧懐兮冀陳辭而有光先生之不從世兮惟道是就支離搶攘兮遭世孔疚華蟲薦壤兮進御羔褏牝雞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環觀兮䝉耳大吕堇喙以為羞兮焚棄稷黍犴獄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處陷塗藉穢兮榮若繡黼榱折火烈兮俁俁笑舞讒巧之嘵嘵兮惑以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愈西施謂謨言之怪誣兮反寘瑱而逺違匿重痼以諱避兮進俞緩之不可為何先生之凛凛兮厲鍼石而従之但仲尼之去魯兮曰吾行之遲遲栁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議夫子兮曰胡隠忍而懐斯惟達人之卓軌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従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視其覆墜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窮與達固不渝兮夫惟服道以守義矧先生之悃愊兮滔大故而不貳沉璜瘞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猶彷彿其文章託遺編而歎喟兮渙余涕之盈眶呵星辰而驅詭怪兮夫孰救於崩亡何揮霍夫雷電兮茍為是之荒茫耀姱辭之矘朗兮世果以是之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獨藴憤而増傷諒先生之不言兮後之人又何望忠誠之既内激兮抑銜忍而不長芉為屈之幾何兮胡獨焚其中腸吾哀今之為仕兮庸有慮時之否臧食君之祿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媮風之不可去兮懐先生之可忘
  賈誼曰般紛紛其離此郵兮亦夫子之故也歴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懐此都也鳯皇翔於千仞兮覽徳輝而下之見細徳之險微兮遥增擊而去之彼尋常之汚瀆兮豈容吞舟之魚横江湖之鱣鯨固將制乎螻螘葢深歎屈原之不去楚卒以自戕如云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之謂也至栁宗元乃曰委故都以従利兮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視其覆墜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然後貴戚之卿國存與存國亡與亡之義乃著及朱子益闡其幽光而謂九歌等皆托神以為君言為人間隔不可企及如已不得親近於君之意未嘗怨懟而屈子之微言大義熛炳天壤死而不亡其道大光矣












  祭井文
  致祭於水土之神惟神蓄是元徳演為人用不窮之養功齊乳潼惟古有制八家所共是邦闕焉官守斯恐藴利兹久閟靈則深爰告有神惟惻我心卜兹利兆於彼城隂神斯有仁是鑒是臨惟昔善崩今則堅好惟昔遞石今則順道終古所無聿従心禱非神是與人力焉保發自𤣥𡨋成於富媪克長厥靈不愛其寳敬修報禮式薦蘋藻
  按朱子云栁子厚文有所倣者極精如自解諸書並是倣子長報任安書今觀此文亦絶似兩漢人語也






  又祭崔簡神柩歸上都文
  嘻乎崔公之柩嘻乎崔公楚之南其土不可以室或坋而頽或确而崒隂流洩漏瀸没渝溢碩鼠大蟻傍穿側出虧疎脆薄久乃自窒不如君之鄉式堅且宻嘻乎崔公楚之南其鬼不可與友躁戾佻險睒眒欺茍脞賤暗曶輕嚚妄走不思已類好是羣醜不如君之鄉式和且偶日月甚良子姓甚勤具是舟轝寜君之神去爾夷方返爾故鄰奕奕其歸宜樂且欣君死而還我生而留逺矣殊世曷従之逰酹觴於座與涕俱流
  此亦倣楚辭招魂末云死還生留樂死而哀生宛如巴東三峽巫峽長猿啼三聲泪沾裳也





  唐故給事中皇太子侍讀陸文通先生墓表
  孔子作春秋千五百年以名為傳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牘焦思慮以為論注疏説者百千人矣攻訐狠怒以辭氣相擊排冒没者其為書處則充棟宇出則汗牛馬或合而隠或乖而顯後之學者窮老盡氣左視右顧莫得其本則專其所學以訾其所異黨枯竹䕶朽骨以至於父子傷夷君臣詆悖者前世多有之甚矣聖人之難知也有吳郡人陸先生質與其師友天水啖助洎趙匡能知聖人之㫖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積學以入聖人之道傳聖人之教是其徳豈不侈大矣哉先生字某既讀書得制作之本而獲其師友於是合古今散同異聨之以言累之以文葢講道者二十年書而志之者又十餘年其事大備為春秋集注十篇辯疑七篇微指二篇明章大中發露公器其道以生人為主以堯舜為的苞羅旁魄膠轕下上而不出於正其法以文武為首以周公為翼揖讓升降好惡喜怒而不過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聰明之士使陳而明之故其書出焉而先生為巨儒用是為天子爭臣尚書郎國子博士給事中皇太子侍讀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貞年侍東宫言其所學為古君臣圖以獻而道達乎上是嵗嗣天子踐阼而理尊優師儒先生以疾聞臨問加禮某月日終於京師某月日葬於某郡某里嗚呼先生道之存也以書不及施於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覩其理門人世儒是以增慟將葬以先生為能文聖人之書通於後世遂相與諡曰文通先生後若干祀有學其書者過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漢唐經師之所蔽情狀備於此文質之著作名在經籍志而今能述之者尠矣司馬遷不云乎後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曷能施於後世盖謂青雲所在其下有賢聖也今質為韋執誼王叔文所臂使亦異乎附青雲者矣其說曷能久而不廢哉
  唐書本傳陸質字伯沖世居吳明春秋師事趙匡匡師啖助質盡傳二家學歴信台二州刺史素善韋執誼方執誼附叔文竊威柄用其力召為給事中憲宗為太子詔侍讀時執誼懼太子怒已専故以質侍東宫隂伺意解釋左右之質伺間有所言太子輒怒曰陛下命先生為寡人講學何可及他質惶懼出











  故秘書郎姜君墓誌
  秘書郎姜㟧字某開元皇帝外孫也始楚國公皎與上㳺益貴幸子慶初得尚某公主生㟧㟧生三日上曰他物無以餉吾孫即勅有司以第六品告與緋衣銀魚得通籍出入凡名是官七十某年終不徙然其間在蜀漢荆楚以大諸侯命守州邑輒以勞稱時缺則復命好游嗜音以生貴富畜妓能傳宫中聲賢豪大夫多與連歡後加老風病手足竒右可用不能就官士有載酒來則出妓摶髀笑戲觀者尚識承平王孫故態元和十四年月日終桂州都督御史中丞裴公曰噫帝戚也葬不可以亷為具物祭以豚酒月日葬州東南一里子某年若干母曰雷姬銘曰
  始賤終貴於世為遂幼榮老窮在物為凶均之得喪誰缺誰豐若君者銀朱於始生鐘鼎以及壯不矍矍於進取不施施於驕伉左絃右壺樂以自放雖老而客死未嘗戚乎已與夫拳拳恐悸䝉諂負義得之拘拘榮不葢愧以終其身而不能止者不猶優乎
  銘勒金石質之乾坤夫安可以不直若如白居易所云銘功皆太公頌徳悉仲尼則繆戾曷極例其浮詞將並揜其實善非所以為其人榮也沿而習之千百人皆浮詞則一二人實善亦復並揜則文之為用或幾於息也韓愈以碑板擅當時而劉义尚攫其金曰此諛墓所得不如與劉生為夀他可知矣如宗元此文庶幾古之遺直








  故襄陽丞趙君墓誌
  貞元十八年月日天水趙公矜年四十二客死於栁州官為斂𦵏於城北之野元和十三年孤來章始壯自襄州徒行求其葬不得徴書而名其人皆死無能知者來章日哭於野凡十九日唯人事之窮則庶於卜筮五月甲辰卜秦誗兆之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貴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貴神冡土是守乙巳於野宜遇西人深目而髯其得實因七日發之乃覯其神明日求諸野有叟荷杖而東者問之曰是故趙丞兒耶吾為曹信是邇吾墓噫今則夷矣直社之北二百舉武吾為子蕝焉辛亥啓土有木焉發之緋衣緅衾凡自家之物皆在州之人皆為出涕誠來章之孝神付是叟以與龜偶不然其協焉如此哉六月某日就道月日葬於汝州龍城縣期城之原夫人河南源氏先没而祔之矜之父曰漸南鄭尉祖曰倩之鄆州司馬曾祖曰𢎞安金紫光祿大夫國子祭酒始矜由明經為舞陽主簿蔡帥反犯難來歸擢授襄城主簿賜緋魚袋後為襄陽丞其墓自曾祖以下皆族以位時宗元刺栁用相其事哀而旌之以銘銘曰誗也挈之信也蕝之有朱其紱神具列之懇懇來章神實恫汝錫之老叟告以兆語靈其鼓舞従而父祖孝斯有終宜福是與百越蓁蓁羈鬼相望有子而孝獨歸故鄉涕盈其銘旌爾勿忘
  宇宙古今忠孝大節乃天地之正氣人心之正理貫乎太虚參萬嵗而成一純若夫行事之顛末則俯仰之間迹已陳矣漸陳漸湮漸湮漸滅良可悲夫其能使萬里千嵗几席之内濯濯如生永永不渝謦欬宛然丹赤如告人人見之而天性感動至情奮發欣快起舞悲憤流涕忽不自知其嗜欲之漸湛而慨然以聖賢為立可學而至者非天下之至文其孰能與於此文不綦重矣哉此左史之敘事所以獨重於千古也栁州斯文規撫丘明甚似而幾矣

  覃季子墓銘
  覃季子其人生愛書貧甚尤介特不茍受施讀經傳言其說數家推太史公班固書下到今横竪鉤貫又且數十家通為書號覃子史纂又取鬻老管莊子思晏孟下到今其術自儒墨名法至於狗彘草木凡有益於世者為子纂又百有若干家篤於聞不以仕為事黜陟使取其書以氏名聞除太子校書某年月日死永州祁陽縣某鄉將死歎曰寜有聞而窮乎將無聞而豐乎寜介而躓乎將溷而遂乎葬其鄉後若干年栁先生來永州戚其文不大於世求其墓以石銘銘曰
  困其獨豐其辱
  貌狷介多聞之士神氣如生




  段太尉逸事狀
  太尉始為涇州刺史時汾陽王以副元帥居蒲王子晞為尚書領行營節度使寓軍邠州縦士卒無賴邠人偷嗜暴惡者卒以貨竄名軍伍中則肆志吏不得問日羣行丐取於市不嗛輒奮擊折人手足椎釡鬲甕盎盈道上把臂徐去至撞殺孕婦人邠寜節度使白孝徳以王故戚不敢言太尉自州以狀白府願計事至則曰天子以生人分公理公見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亂若何孝徳曰願奉教太尉曰某為涇州甚適少事今不忍人無冦暴死以亂天子邊事公誠以都虞候命某者能為公已亂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徳曰幸甚如太尉請既署一月晞軍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刄刺酒翁壞釀器酒流溝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斷頭注槊上植市門外晞一營大譟盡甲孝徳震恐召太尉曰將奈何太尉曰無傷也請辭於軍孝徳使數十人従太尉太尉盡辭去解佩刀選老躄者一人持馬至晞門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殺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頭來矣甲者愕因諭曰尚書固負若屬耶副元帥固負若屬耶奈何欲以亂敗郭氏為白尚書出聴我言晞出見太尉太尉曰副元帥勳塞天地當務始終今尚書恣卒為暴暴且亂亂天子邊欲誰歸罪罪且及副元帥今邠人惡子弟以貨竄名軍籍中殺害人如是不止幾日不大亂大亂由尚書出人皆曰尚書倚副元帥不戢士然則郭氏功名其與存者幾何言未畢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願奉軍以従顧叱左右曰皆解甲散還火伍中敢譁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請假設草具既食曰吾疾作願留宿門下命持馬者去旦日來還卧軍中晞不解衣戒候卒擊柝衛太尉旦俱至孝徳所謝不能請改過邠州由是無禍先是太尉在涇州為營田官涇大將焦令諶取人田自占數十頃給與農曰且熟歸我半是嵗大旱野無草農以告諶諶曰我知入數而已不知旱也督責益急且飢死無以償即告太尉太尉判狀辭甚巽使人求諭諶諶盛怒召農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鋪背上以大杖擊二十垂死輿來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瘡手注善藥旦夕自哺農者然後食取騎馬賣市榖代償使勿知淮西寓軍帥尹少榮剛直士也入見諶大罵曰汝誠人耶涇州野如赭人且飢死而必得榖又用大杖擊無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馬賤賣市榖入汝汝又取不恥凡為人傲天災犯大人擊無罪者又取仁者榖使主人出無馬汝將何以視天地尚不愧奴𨽻耶諶雖暴抗然聞言則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終不可以見段公一夕自恨死及太尉自涇州以司農徴戒其族過岐朱泚幸致貨幣慎勿納及過泚固致大綾三百疋太尉壻韋晤堅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謝曰處賤無以拒也太尉曰然終不以在吾第以如司農治事堂棲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終吏以告泚泚取視其故封識具存
  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栁宗元謹上史館今之稱太尉大節者出入以為武人一時奮不慮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嘗出入岐周邠斄間過真定北上馬嶺歴亭鄣堡戍竊好問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氣卑弱未嘗以色待物人視之儒者也遇不可必達其志决非偶然者㑹州刺史崔公來言信行直備得太尉遺事覆校無疑或恐尚逸墜未集太史氏敢以狀私於執事謹狀
  張英曰叙太尉三事皆剛正慈仁詩所謂不畏强禦不侮鰥寡者歟筆勢復𨺗健雄邁曲盡情事





  國子司業陽城遺愛碣
  四年五月皇帝以銀印赤紱即隠所起陽公為諫議大夫後七年廷諍懇至累日不解帝尤嘉異遷為國子司業旌直優賢道光師儒又四年九月己巳出拜道州刺史太學生魯郡李償廬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業奔走稽首闕下叫閽籲天願乞復舊朝廷重更其事如己巳詔翌日㑹徒北嚮如初行至延喜門公使追奪其章遮道願罷遂不果獻生徒嗷嗷顧盼徘徊昔公之來仁風扇揚暴慠革面柔輭有立聴聞嘉言樂甚鐘鼓瞻仰徳宇髙踰嵩岱及公當職施政示人凖程良士勇善偽夫去飾惰者益勤誕者益恭沉酗⿰酒斥逐郊遂違親三嵗罷退鄉黨令未及下乞歸就養者二十餘人禮順克彰孝悌以興則又講貫經籍俾達奥義簡習孝秀俾極儒業冠屨裳衣由公而嚴進退揖讓由公而儀公征甚遐吾黨誰師遂相與咨度署吏布告諸儒願立貞珉侔髙狀明乃訪於學古之士紀公名字垂憲於後公名城字亢宗家於北平隠於條山惟公端粹沖和髙嶷懿醇道徳仁明孝愛友悌薰襲里閈布聞天下守節貞固患難不能遷其心怡性坦厚榮位不足動其神為司諫議震於周行為司業愛加於生徒宜乎立石俾後是憲其辭曰
  惟兹陽公履道葆醇爰初隠聲覆簣基仁徳充而形乃作諫臣抗志勵義直道是陳帝求師儒貳我成均開朗䝉滯宣明徳教太和潛布𤣥機宻照羣生聞禮後學知孝進退作則動言是傚匪公之軌人用奚蹈麄厲貪凌待公順之欺偽譎詐待公信之少年申申咸適其宜榎楚廢弛尊嚴而威公褒其良俾升於堂癯者既肥榮如衮衣公棄不用懲咎内訟既訟於内猶公之誨匪仁孰親匪徳孰尊今公于征孰表儒門生徒上言稽首帝閽謂天葢髙曾莫我聞青衿涕濡填街盈衢逺送於南望慕踟蹰立石書徳用揚懿則嗚呼斯文遺愛罔極陽城獨行君子絶似東漢人宗元作遺愛碣亦力倣東漢金石文字















  唐故御史周君碣
  有唐貞臣汝南周氏諱某字某以諫死葬於某貞元十二年栁宗元立碣於其墓左在天寳年有以諂諛至相位賢臣放退公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於墀下史臣書之公之死而佞者始畏公議於虖古之不得其死者衆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國氣震姦佞動獲其所斯盖得其死者歟公之徳之才洽於傳聞卒以不試而獨申其節猶能奮百代之上以為世軌第令生於定哀之間則孔子不曰未見剛者出於秦楚之後則漢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興王之用没不遭聖人之數誠立志者之所悼也故為之銘銘曰
  忠為美道是履諫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紀為臣軌兮
  𤣥宗罷裴耀卿張九齡而相李林甫牛仙客安危之機定於此矣子諒志存忠愛奮不顧身慷慨陳詞受杖而死可謂能得死所者也論者或謂徒死無益不若從容以觀其變不知子諒之為此亦何忍逆料其君之必不聴而姑為是一死以成名哉盖明皇初政非甚昏暗茍倖邀宗社之福因諍臣一言大悔於厥心則轉敗為功固忠臣義士所禱祀而求者矣不謂奸邪之錮蔽已深彼蒼之降禍已亟事之不成命也然子諒之死實不為無益大凡權奸之亂政其初未嘗不畏公議故必於臺諫之地廣布私人而後可以得志即觀林甫立仗馬之言固欲以威力脅服廷臣而其中亦有不自安之意焉然則子諒此舉雖無救於敗亦足以伸志士之氣而禠佞臣之魄矣勒石青史題曰貞臣百世而下猶可想其風節洵豪杰之士哉





  乞巧文
  栁子夜歸自外庭有設祠者𩜾餌馨香蔬果交羅插竹垂綏剖𤓰犬牙且拜且祈怪而問焉女𨽻進曰今兹秋孟七夕天女之孫將嬪於河皷邀而祠者幸而與之巧驅去蹇拙手目開利組絍縫製將無滯於心焉為是禱也栁子曰茍然歟吾亦有所大拙倘可因是以求去之乃纓弁束袵促武縮氣旁趨曲折傴僂將事再拜稽首稱臣而進曰下土之臣竊聞天孫專巧於天轇轕璇璣經緯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臨下民欽聖靈仰光耀之日久矣今聞天孫不樂其獨得貞卜於元龜將蹈石梁欵天津儷於神夫於漢之濵兩旗開張中星耀芒靈氣翕歘兹辰之良幸而弭節薄㳺民間臨臣之庭曲聴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醫所不攻威不能遷寛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微無所投足蟻適於垤蝸休於殻龜黿螺蜯皆有所伏臣物之靈進退惟辱仿佯為狂局束為諂吁吁為詐坦坦為忝他人有身動必得宜周旋獲笑顛倒逢嘻已所尊昵人或怒之變情徇勢射利抵巇中心甚憎為彼所竒忍仇佯喜悦譽遷隨胡執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已曾不懼疑貶名絶命不負所知抃嘲似傲貴者啓齒臣旁震驚彼且不恥叩稽匍匐言語譎詭令臣縮恧彼則大喜臣若效之瞋怒叢已彼誠大巧臣拙無比王侯之門狂吠狴犴臣到百步喉喘顛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入縦誕毛羣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昏險擬步如漆左低右昂鬭冒衝突鬼神恐悸聖智危慄冺焉直透所至如一是獨何工縦横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獨嗇於臣恒使玷黜沓沓騫騫恣口所言迎知喜惡黙測憎憐揺脣一發徑中心原膠加鉗夾誓死無遷探心扼膽踊躍拘牽彼雖佯退胡可得旃獨結臣舌喑抑銜寃擘眥流血一辭莫宣胡為賦授有此竒偏眩耀為文瑣碎排偶抽黄對白啽哢飛走駢四儷六錦心繡口宫沉羽振笙簧觸手觀者舞悦誇談雷吼獨溺臣心使甘老醜嚚昏莽鹵樸鈍枯朽不期一時以俟悠久旁羅萬金不鬻弊帚跪呈豪傑投棄不有睂矉額蹙喙唾胷毆大赧而歸填恨低首天孫司巧而窮臣若是卒不余畀獨何酷歟敢願聖靈悔禍矜臣獨艱付與姿媚易臣頑顔鑿臣方心規以大圓拔去呐舌納以工言文詞婉軟步武輕便齒牙饒美眉睫増妍突梯巻臠為世所賢公侯卿士五步十連彼獨何人長享終天言訖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極而睡見有青褏朱裳手持絳節而來告曰天孫告汝汝詞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極知汝擇而行嫉彼不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為之而誑我為汝唯知恥諂貌淫辭寜辱不貴自適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堅汝之心宻汝所持得之為大失不汚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昇汝慎勿疑嗚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後懌抱拙終身以死誰惕
  人病宗元以巧進被謫而作乞巧文自謂抱拙終身考諸史傳其為人蓋喜立事急功名以至於敗非為機變之巧者也如為陽城作遺愛碣及與太學諸生書此豈巧人所肯為耶乞巧送窮同是子雲解嘲之流文亦光怪陸離如七襄錦矣












  御選唐宋文醇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九目錄
  隴西李翺文一
  賦 雜著
  幽懐賦
  復性書上
  復性書中
  復性書下
  陸歙州述
  髙愍女碑
  楊烈婦傳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九
  隴西李翺文一
  幽懐賦
  朋友有相歎者賦幽懐以答之其辭曰
  衆囂囂而雜處兮咸嗟老而羞卑視予心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儻中懐之自得兮終老死其何悲昔孔門之多賢兮惟回也為庶幾超羣情以獨去兮指聖域而髙追固簞食與瓢飲兮寜服輕而駕肥望若人其何如兮慙吾徳之纖微躬不田而飽食兮妻不織而豐衣援聖賢而比度兮何僥倖之能希念所懐之未展兮非悼已而陳私自祿山之始兵兮嵗周甲而未夷何神堯之郡縣兮乃家傳而自持税生人而育卒兮列髙城以相維何兹世之可久兮宜永念而遐思有三苗之逆命兮舞干羽以來之惟刑徳之既修兮無逺邇而咸歸當髙祖之初起兮提一旅之羸師能順天而用衆兮竟掃冦而戡隋況天子之神明兮有烈祖之前規剗弊政而還本兮如反掌之易為茍廟堂之治得兮何下邑之能違哀予生之賤逺兮包深懐而告誰嗟此誠之不達兮惜此道而無遺獨中夜以潛歎兮匪吾憂之所宜
  歐陽修曰予始讀翺復性書三篇曰此中庸之義疏爾智者識其性當復中庸愚者雖讀此不曉也不作可焉又讀與韓侍郎薦賢書以為翺特窮時憤世無薦已者故丁寜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翺為秦漢間好俠行義之一豪雋亦善論人者也最後讀幽懐賦然後置書而歎歎已復讀不自休恨翺不生於今而得與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翺時與翺上下其論也況迺翺一時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韓愈愈嘗有賦矣不過羨二鳥之光榮歎一飽之無時爾推是心使光榮而飽則不復云矣若翺獨不然其賦曰衆囂囂而雜處兮咸歎老而嗟卑視予心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又怪神堯以一旅取天下後世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為憂嗚呼使當時君子皆易其歎老嗟卑之心為翺所憂之心則唐之天下豈有亂與亡哉然翺幸不生今時見今之事則其憂叉甚矣奈何今之人不憂也余行天下見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翺憂者又皆疏逺與翺無異其餘光榮而飽者一聞憂世之言不以為狂人則以為病癡子不怒則笑之矣嗚呼在位而不肯自憂又禁他人使皆不得憂可歎也夫








  復性書上
  人之所以為聖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皆情之所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過也七者循環而交來故性不能充也水之渾也其流不清火之煙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過沙不渾流斯清矣煙不鬱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性與情不相先也雖然無性則情無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性者天之命也聖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動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聖人者豈其無情邪聖人者寂然不動不往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制作參乎天地變化合乎隂陽雖有情也未嘗有情也然則百姓者豈其無性者邪百姓之性與聖人之性弗差也雖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窮故雖終身而不自覩其性焉火之潛於山石林木之中非不火也江河淮濟之未流而潛於山非不泉也石不敲木不磨則不能燒其山林而燥萬物泉之源弗疏則不能為江為河為淮為濟東滙大壑浩浩蕩蕩為弗測之深情之動弗息則不能復其性而燭天地為不極之明故聖人者人之先覺者也覺則明否則惑惑則昏明與昏謂之不同明與昏性本無有則同與不同二者離矣夫明者所以對昏昏既滅則明亦不立矣是故誠者聖人性之也寂然不動廣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行止語黙無不處於極也復其性者賢人循之而不已者也不已則能歸其源矣易曰夫聖人者與天地合其徳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此非自外得者也能盡其性而已矣子思曰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匕聖人知人之性皆善可以循之不息而至於聖也故制禮以節之作樂以和之安於和樂樂之本也動而中禮禮之本也故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步則聞珮玉之音無故不廢琴瑟視聴言行循禮而動所以教人忘嗜欲而歸性命之道也道者至誠也誠而不息則虚虚而不息則明明而不息則照天地而無遺非他也此盡性命之道也哀哉人皆可以及乎此莫之止而不為也不亦惑邪昔者聖人以之傳於顔子顔子得之拳拳不失不逺而復其心三月不違仁子曰囘也其庶乎屢空其所以未到於聖人者一息耳非力不能也短命而死故也其餘升堂者蓋皆傳也一氣之所養一雨之所膏而得之者各有淺深不必均也子路之死也石乞盂黶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由也非好勇而無懼也其心寂然不動故也曾子之死也曰吾何求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此正性命之言也子思仲尼之孫得其祖之道述中庸四十七篇以傳於孟軻軻曰我四十不動心軻之門人達者公孫丑萬章之徒蓋傳之矣遭秦滅書中庸之不焚者一篇存焉於是此道廢缺其教授者唯節文章句威儀擊劔之術相師焉性命之源則吾弗能知其所傳矣道之極於剥也必復吾豈復之時邪吾自六嵗讀書但為詞句之學志於道者四年矣與人言之未嘗有是我者也南觀濤江入於越而吳郡陸傪存焉與之言之陸傪曰子之言尼父之心也東方如有聖人焉不出乎此也南方如有聖人焉亦不出乎此也惟子行之不息而已矣嗚呼性命之書雖存學者莫能明是故皆入於莊列老釋不知者謂夫子之徒不足以窮性命之道信之者皆是也有問於我我以吾之所知而傳焉遂書於書以開誠明之源而缺絶廢棄不揚之道幾可以傳於時命曰復性書以理其心以傳乎其人烏戲夫子復生不廢吾言矣
  復性書中
  或問曰人之昏也久矣將復其性者必有漸也敢問其方曰弗慮弗思情則不生情既不生乃為正思正思者無慮無思也易曰天下何思何慮又曰閑邪存其誠詩曰思無邪曰已矣乎曰未也此齋戒其心者也猶未離於靜焉有靜必有動有動必有靜動靜不息是乃情也易曰吉凶悔吝生於動者也焉能復其性邪曰如之何曰方靜之時知心無思者是齋戒也知本無有思動靜皆離寂然不動者是至誠也中庸曰誠則明矣易曰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問曰不慮不思之時物格於外情應於内如之何而可止也以情止情其可乎曰情者性之邪也知其為邪邪本無有心寂不動邪思自息惟性明照邪何所生如以情止情是乃大情也情互相止其有已乎易曰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易曰不逺復無祗悔元吉問曰本無有思動靜皆離然則聲之來也其不聞乎物之形也其不見乎曰不覩不聞是非人也視聴昭昭而不起於見聞者斯可矣無不知也無弗為也其心寂然光照天地是誠之明也大學曰致知在格物易曰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曰敢問致知在格物何謂也曰物者萬物也格者來也至也物至之時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應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誠意誠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齊家齊而國理國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參天地者也易曰與天地相似故不違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不過旁行而不流樂天知命故不憂安土敦乎仁故能愛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故神無方而易無體一隂一陽之謂道此之謂也曰生為我説中庸曰不出乎前矣曰我未明也敢問何謂天命之謂性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性者天之命也率性之謂道何謂也曰率循也循其源而反其性者道也道也者至誠也至誠者天之道也誠者定也不動也修道之謂教何謂也曰誠之者人之道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修是道而歸其本者明也教也者則可以教天下矣顔子其人也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説者曰其心不可須臾動焉故也動則逺矣非道也變化無方未始離於不動故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隠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説者曰不覩之覩見莫大焉不聞之聞聞莫甚焉其心一動是不覩之覩不聞之聞也其復之也逺矣故君子慎其獨慎其獨者守其中也問曰昔之註解中庸者與生之言皆不同何也曰彼以事解者也我以心通者也曰彼亦通於心乎曰吾不知也曰如生之言修之一日則可以至於聖人乎曰十年擾之一日止之而求至焉是孟子所謂以杯水而救一車薪之火也甚哉止而不息必誠誠而不息必明明與誠終嵗不違則能終身矣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則可以希於至矣故中庸曰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徴徴則悠逺悠逺則博厚博厚則髙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髙明所以覆物也悠乆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髙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問曰凡人之性猶聖人之性故曰桀紂之性猶堯舜之性也其所以不覩其性者嗜欲好惡之所昏也非性之罪也曰為不善者非性邪曰非也乃情所為也情有善有不善而性無不善焉孟子曰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所以導引之者然也人之性皆善其不善亦猶是也問曰堯舜豈不有情邪曰聖人至誠而已矣堯舜之舉十六相非喜也流共工放驩兜殛鯀竄三苗非怒也中於節而已矣其所以皆中節者設教於天下故也易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易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聖人之謂也問曰人之性猶聖人之性嗜欲愛憎之心何因而生也曰情者妄也邪也邪與妄則無所因矣妄情滅息本性清明周流六虚所以謂之能復其性也易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論語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能正性命故也問曰情之所昏性即滅矣何以謂之猶聖人之性也曰水之性清澈其渾之者沙泥也方其渾也性豈遂無有邪久而不動沙泥自沈清明之性鑒於天地非自外來也故其渾也性本弗失及其復也性亦不生人之性亦猶水也問曰人之性本皆善而邪情昏焉敢問聖人之性將復為嗜欲所渾乎曰不復渾矣情本邪也妄也邪妄無因人不能復聖人既復其性矣知情之為邪邪既為明所覺矣覺則無邪邪何由生也伊尹曰天之道以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者也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如將復為嗜欲所渾是尚不自覺者也而況能覺後人乎曰敢問死何所之邪曰聖人之所明書於策者也易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説精氣為物㳺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斯盡之矣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然則原其始而反其終則可以盡其生之道生之道既盡則死之説不學而自通矣此非所急也子修之不息其自知之吾不可以章章然言且書矣
  復性書下
  晝而作夕而休者凡人也作乎非作者也與物皆作休乎非休者也與物皆休吾則不類於凡人晝無所作夕無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作邪休耶二者離而不存予之所存者終不亡且離也人之不力於道者昏不思也天地之間萬物生焉人之於萬物一物也其所以異於禽獸蟲魚者豈非道徳之性全乎哉受一氣而成其形一為物而一為人得之甚難也生乎世又非深長之年也以非深長之年行甚難得之身而不專專於大道肆其心之所為則其所以自異於禽獸蟲魚者亡幾矣昏而不思其昏也終不明矣吾之生二十有九年矣思十九年時如朝日也思九年時亦如朝日也人之受命其長者不過七十八十九十年百年者則稀矣當百年之時而視乎九年時也與吾此日之思於前也逺近其能大相懸耶其又能逺於朝日之時耶然則人之生也雖享百年若雷電之驚相激也若風之飄而旋也可知耳矣況千百人而無一及百年者哉故吾之終日志於道徳猶懼未及也彼肆其心之所為者獨何人耶
  世病李翺復性書雜於佛氏之言朱子門人所記平生議論黄義剛則曰李翺有本領如復性書有許多思量邵浩則曰李翺只是従佛中來滕璘則曰李翺滅情之論乃釋老之言今去朱子千年所傳聞異辭者不可得而折衷也雖然堯舜與人同耳人在則性在性在則李翺所言之是非如取左手以例右手不必復問之人而後知之已李翺之言謂之語焉而不詳可矣謂之擇焉而不精烏乎可人病其言情邪也妄也謂與孟子戾然而與孟子不戾也孟子因人之疑性善惡而舉情之善者以言李翺則因人之日失其性而趨於惡故專舉其不善者以言耳性陽也無不善也情隂也率性則善離性則不善四方東南西獸皆一唯北方則龜蛇二故曰北方有兩隂有兩此非人所為也天也情之有善有不善亦天也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未嘗曰情無不善也且情之有不善奚待質疑問難而後知之哉李翺舉情不善為言之頃未暇舉及於情之善耳雖然李翺亦未嘗終不之舉也上篇曰無性則情無所生矣是情由性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此與程子所云性其情情其性者非一家言哉程子言之則人尊之李翺言之則人忽之然則亦未嘗知程子之言也知程子則知李翺矣唯中篇所論格物則循舊解而失其義夫理憑於無事履其有其有者非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而唯以無思無慮之心物來而應之縦在此未嘗有私欲之累而舉而措諸天下國家一絲毫之差將致千里之謬況所差者未必果祇一絲毫也以此為不思而得其烏乎可夫格物之説不明則性終不可得而盡盡性云者豈曰我有性而我盡之哉茍非盡人性盡物性以至盡天地之性則已之性終未盡也是故孔子無我今執此無思無慮之心以為極則而不知下學以盡萬物之變則此無思無慮者即成一無思無慮之我耳我尚未除又何以盡人物之性以及於天地是所謂語焉而不詳者也不寜惟是又復自相矛盾其上篇言情専舉情之不善為言乃偏言之耳偏言之者辭各有當無非也其中篇已明言情有善不善而性無不善矣乃又曰情者邪也妄也者此則自相矛盾而無怪乎後世之疑惑者也雖然自孟子之後至於唐唯韓愈其言立而云性有三品則已擇焉不精矣豈若翺之所言上承孟子下開程朱哉學者往往飲水而譏源何耶


  陸歙州述
  吳郡陸傪公佐生於世五十有七年明於仁義之道可以化人倫厚風俗者餘三十年連事觀察使觀察使不能知退居於田者六七年由侍御史入為祠部員外郎二年出刺歙州卒於道貞元十八年四月二十八日也凡人之所不能窮者必推之於天天之注膏雨也人之心以為生旱苗然也雨與苗運相違或雨於海或雨於山旱苗不得仰其澤唯人也亦然天之生俊賢也人之心以為拯顦顇之人然也賢者與顦顇之人時不合或死於野或得其位而道不能行顦顇之人不得被其惠膏雨之降也適然賢者之生於時也亦然運相合旱苗仰其澤顦顇之人賴其力傅説甘盤尹吉甫管夷吾之類也時弗合膏雨降雖終日賢哲生雖比肩旱苗之不救百姓之弗賴顔子子思孟軻董仲舒之類也故賢哲之生自有時百姓之賴其力天也不賴其力亦天也嗚呼公佐之官雖升於朝雖刺於州其出入始二年道之不行與居於田時弗差也公佐之賢雖曰聞已其徳行未必昭昭然聞於天子公佐是以不得其職出刺一州又短命道病死天下之未䝉其徳固宜矣然則天之生君也授之以救人之道不授之以救人之位如膏雨之或雨於海或雨於山旱苗之不沐其澤者均也故君子不得其位以行其道者命也其亦有不足於心者邪得其道者窮居於野非所謂屈冠冕而相天下非所謂伸其何有不足於心者邪
  雨者苗之膏賢者國之寳二者相須為用相得益彰也易云雲行雨施品物流行詩云芃芃黍苗隂雨膏之書云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君子在位道濟天下仁施惠洽猶植物之䝉澤而羣慶有秋也若俊民用微雖有盤庚周宣之主而不得賢才以為佐則在屯九五之屯其膏矣若吳人陸歙州者舉而不能蚤用而不能顯懐才莫試寜非人主與宰相之過歟乃李翺一舉而歸諸天實為之之適然立言有體哉且理固如是其髙出於栁州天説者萬萬也翺可為知天矣雖然用舍者時也顯晦者遇也士誠抱道自立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所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是也况乎道之所在匹夫為善一鄉化之一國化之孟子云聞伯夷之風者頑夫㢘懦夫有立志聞栁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寛二人者豈必居髙位而顯當世哉道在故也故道得則山林有卿相之稱道失則維鵜有在梁之誚








  髙愍女碑
  愍女姓髙妹妹名也生七嵗當建中二年父彦昭以濮陽歸天子前此逆賊質妹妹與其母兄而使彦昭守濮陽及彦昭以城歸妹妹與其母兄皆死其母李氏也將死憐妹妹之幼無辜請獨免其死而以為婢於官皆許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且皆不免何獨生為其母與兄將被刑咸拜於四方妹妹獨曰我家為忠宗黨誅夷四方神祇尚何知問其父所在之方西嚮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諡之曰愍當此之時天下之為父母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為其子也天下之為夫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為其室家也天下之為女與妻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行在其身也昔者曹娥思盱自沈於江獄吏嘑囚章女悲號思唁其兄作詩載馳緹縈上書迺除肉刑彼四女者或孝或智或義或仁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其知四女不倫向遂推而布之於天下其誰不従而化焉雖有逆子必改行雖有悍妻必易心賞一女而天下勸亦王化之大端也異哉愍女之行而不家聞户知也貞元十三年翺在汴州彦昭時為潁州刺史昌黎韓愈始為予言之余既悲而嘉之於是作髙愍女碑
  楊烈婦傳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汴州既又將盜陳州分其兵數千人扺項城縣蓋將掠其玉帛俘纍其男女以㑹於陳州縣令李侃不知所為其妻楊氏曰君縣令冦至當守力不足死焉職也君如逃則誰守侃曰兵與財皆無将若何楊氏曰如不守縣為賊所得矣倉廩皆其積也府庫皆其財也百姓皆其戰士也國家何有奪賊之財而食其食重賞以令死士其必濟於是召胥吏百姓於庭楊氏言曰縣令誠主也雖然嵗滿則罷去非若吏人百姓然吏人百姓邑人也墳墓存焉宜相與致死以守其邑忍失其身而為賊之人邪衆皆泣許之乃徇曰以瓦石中賊者與之千錢以刀矢兵刄之物中賊者與之萬錢得數百人侃率之以乘城楊氏親為之㸑以食之無長少必周而均使侃與賊言曰項城父老義不為賊矣皆悉力守死得吾城不足以威不如亟去徒失利無益也賊皆笑有蜚箭集於侃之手侃傷而歸楊氏責之曰君不在則人誰肯固矣與其死於城上不猶愈於家乎侃遂忍之復登陴項城小邑也無長㦸勁弩髙城深溝之固賊氣吞焉率其徒将超城而下有以弱弓射賊者中其帥墜馬死其帥希烈之壻也賊失勢遂相與散走項城之人無傷焉刺史上侃之功詔遷絳州太平縣令楊氏至兹猶存婦人女子之徳奉父母舅姑盡恭順和於娣姒於卑幼有慈愛而能不失其貞者則賢矣辨行列明攻守勇烈之道此公卿大臣之所難厥自兵興朝廷寵旌守禦之臣憑堅城深池之險儲蓄山積貨財自若冠胄服甲負弓矢而馳者不知幾人其勇不能戰其智不能守其忠不能死棄其城而走者有矣彼何人哉楊氏者婦人也孔子曰仁者必有勇楊氏當之矣
  贊曰凡人之情皆謂後來者不及於古之人賢者古亦稀獨後代耶及其有之與古人不殊也若髙愍女楊烈婦者雖古列女其何加焉予懼其行事湮滅而不傳故皆叙之將告於史官
  李翺與皇甫湜書云僕竊不自度無位於朝幸有餘暇而詞句足以稱贊明盛紀一代功臣賢士灼然可傳於後自以為能不滅者不敢為讓故欲筆削國史成不刋之書用仲尼褒貶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為本羣黨之所為是者僕未必以為是羣黨之所為非者僕未必以為非使僕書而傳則富貴而功徳不著者未必聲名於後貧賤而道徳全者未必不烜赫於無窮韓退之所謂誅奸諛於既死發潛徳之幽光是翺心也僕文采雖不足以希左丘明司馬子長足下視僕叙髙愍女楊烈婦豈盡出班孟堅蔡伯喈之下耶翺之自言如此今讀之真能使頑㢘懦立薄敦鄙寛令人不知涕之無従者翺誠非無實而夸者也翺云天下為父母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為子為夫者莫不欲愍女之為其室家也為君者讀翺斯文寜不欲如翺者之為其史臣哉













  御選唐宋文醇巻十九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目録
  隴西李翺文二
  書 奏狀 行狀
  答獨孤舍人書
  答王載言書
  薦所知於徐州張僕射書
  百官行狀奏
  故正議大夫行尚書吏部侍郎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贈禮部尚書韓公行狀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
  隴西李翶文二
  答獨孤舍人書
  足下書中有無見怨懟以至疎索之説蓋是戲言然亦似未相悉也薦賢進能自是足下公事如不為之亦自是足下所闕在僕何苦乃至怨懟僕嘗怪董生大賢而著仕不遇賦惜其自待不厚凡人之蓄道徳才智於身以待時用蓋將以代天理物非為衣服飲食之鮮肥而為也董生道徳備具武帝不用為相故漢徳不如三代而生人受其顦顇於董生何苦而為仕不遇之詞乎僕意緒間自待甚厚此身窮達豈關僕之貴賤耶雖終身如此固無恨也況年猶未甚老哉去年足下有相引薦意當時恐有所累猶奉止不為何遽不相悉所以不數附書者一二年來往還多得官在京師既不能周徧又且無事性頗慵懶便一切畫斷祗作報書又以為茍相知固不在書之疎數如不相知尚何求而數書或惟往還中有貧賤更不如僕者即數數附書耳近頻得人書皆責疎簡故具之於此見相怪者當為辭焉
  此文固勝韓愈上宰相等書逺矣今學塾中無不讀韓書而此則莫或及也後生小子不以求進為恥未必非昌黎階之厲矣古之詩人騷客於君臣之㑹出處之間每以夫婦托喻語云擬人必於其倫夫豈非其倫而言之蓋臣也妻也皆坤道也其無成有終利用永貞之義無一之不相合者今女有爽徳則閭里羞稱之士而自媒則莫之或恥者道徳風俗之所繋非小焉者也






  答王載言書
  某頓首足下不以某卑賤無所可乃陳詞屈慮先我以書且曰余之藝及心不能棄於時將求知者問誰可則皆曰其李君乎告足下者過也足下因而信之又過也果若來陳雖道備徳具且猶不足辱厚命況如某者多病少學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雖然盛意不可以不答故敢畧陳其所聞蓋行已莫如恭自責莫如厚接衆莫如𢎞用心莫如直進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擇友好學莫如改過此聞之於師者也相人之術有三迫之以利而審其邪正設之以事而察其厚薄問之以謀而觀其智與不才賢不肖分矣此聞之於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親父子别夫婦明長幼浹朋友六經之㫖也浩乎若江海髙乎若丘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稱詠津潤怪麗六經之詞也創意造言皆不相師故其讀春秋也如未嘗有詩也其讀詩也如未嘗有易其讀易也如未嘗有書也其讀屈原荘周也如未嘗有六經也故義深則意逺意逺則理辯理辯則氣直氣直則辭盛辭盛則文工如山有恒華嵩衡焉其同者髙也其草木之榮不必均也如瀆有淮濟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淺深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雜焉其同者飽於腸也其味鹹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學而知者也此創意之大歸天下之語文章有六説焉其尚異者則曰文章辭句竒險而已其好理者則曰文章叙意茍通而已其溺於時者則曰文章必當對其病於時者則曰文章不當對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宜深不當易其愛易者則曰文章宜通不當難此皆情有所偏滯而不流未識文章之所主也義不深不至於理言不信不在於教勸而詞句怪麗者有之矣劇秦美新王褒僮約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詞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劉氏人物表王氏中說俗傳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極於工而已不知其詞之對與否易與難也詩曰憂心悄悄愠於羣小此非對也又曰遘閔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對也書曰朕堲讒説殄行震驚朕師詩曰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採其劉瘼此下民此非易也書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詩曰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旋兮此非難也學者不知其方而稱説云云如前所陳者非吾之敢聞也六經之後百家之言興老耼列禦冦荘周鶡冠田穰苴孫武屈原宋玉孟軻吳起商鞅墨翟鬼谷子荀況韓非李斯賈誼枚乗司馬遷相如劉向揚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學者之所師歸也故義雖深理雖當詞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并乃能獨立於一時而不冺滅於後代能必傳也仲尼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逺子貢曰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此之謂也陸機曰怵他人之我先韓退之曰唯陳言之務去假令述笑哂之狀曰莞爾則論語言之矣曰啞啞則易言之矣曰粲然則榖梁子言之矣曰攸爾則班固言之矣曰囅然則左思言之矣吾復言之與前文何以異也此造言之大歸吾所以不協於時而學古文者悦古人之行也悦古人之行者愛古人之道也故學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禮古之人相接有等輕重有儀列於經傳皆可詳引如師之於門人則名之於朋友則字而不名稱之於師則雖朋友亦名之子曰吾與回言又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師之名門人驗也夫子於鄭兄事子産於齊兄事晏嬰平仲傳曰子謂子産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與人交子夏曰言游過矣子張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張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驗也子貢曰賜也何敢望回又曰師與商也孰賢子游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是稱於師雖朋友亦名騐也孟子曰天下之達尊三曰徳爵年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書曰韋君詞楊君潛足下之徳與二君未知先後也而足下齒幼而位卑而皆名之傳曰吾見其與先生並行非求益者欲速成竊懼足下不思乃陷於此韋踐之與翺書亟敘足下之善故敢盡辭以復足下之厚意計必不以為犯李某頓首
  張英曰言文章以六經為淵源以諸子為支𣲖設辨立論不拘一轍可謂博而該矣












  薦所知於徐州張僕射書
  翺再拜齊桓公不疑於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夷狄匡周室亡國存荆楚服諸侯無不至焉豎刁易牙信而國亂身死不葬五公子爭立兄弟相及者數世桓公之信於其臣一道也所信者賢則徳格於天地功及於後代不得其人則不免其身知人不易也豈惟霸者為然雖聖人亦不能免焉帝堯之時賢不肖皆立於朝堯能知舜於是乎驩兜放共工流殛鯀竄三苗舉禹稷咎繇二十有二人加諸上位故堯崩三載四海遏密八音後代之人皆謂之帝堯焉向使堯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兜共工之黨於朝禹稷咎繇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則堯將不得為齊桓公矣豈復得曰大哉堯之為君也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者哉春秋曰夏滅項孰滅之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桓公諱也春秋為賢者諱此滅人之國何賢爾君子之惡惡也嫉始善善也樂終桓公嘗有繼絶存亡之功故君子為之諱也繼絶存亡賢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繼絶世存亡國焉耳豎刁易牙則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末有豎刁易牙爭權不葬而亂齊國則幽厲之諸侯也始用賢而終身諱其惡君子之樂用賢也如此始不用賢以及其終而幸後世之掩其過也則微矣然則居上位流徳澤於百姓者何所勞乎勞於擇賢得其人措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千里者孰有如執事之好賢不倦者焉蓋得其人亦多矣其所可求而不取者則有人焉隴西李觀竒士也伏聞執事知其賢将用之未及而觀病死昌黎韓愈得古文遺風明於理亂根本之所由伏聞執事又知其賢將用之未及而愈為宣武軍節度使之所用觀愈皆豪傑之士也如此人不時出觀自古天下亦有數百年無如其人者焉執事皆得而知之皆不得而用之翺實為執事惜焉豈惟翺一人而已後之讀前載者亦必多為執事惜之矣兹有平昌孟郊貞士也伏聞執事舊知之郊為五言詩自前漢李都尉蘇屬國及建安諸子南朝二謝郊能兼其體而有之李觀薦郊於梁肅補闕書曰郊之五言其有髙處在古無上其有平處下顧二謝韓愈送郊詩曰作詩三百首杳黙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者豈欺天下之人哉郊窮餓不得安養其親周天下無所遇作詩曰食薺腸亦苦强歌聲無歡出門即有閡誰謂天地寛其窮也甚矣又有張籍李景儉者皆竒才也未聞閣下知之凡賢人竒士皆自有所負不茍合於世是以雖見之難得而知也見而不能知其賢如勿見而已矣知其賢而不能用如勿知其賢而已矣用而不能盡其才如勿用而已矣能盡其才而容讒人之所間者如勿盡其才而已矣故見賢而能知知而能用用而能盡其才而不容讒人之所間者天下一人而已矣兹有二人焉皆來其一賢士也其一常常人也待之禮貌不加隆焉則賢者行而常常人日來矣況其待常常人加厚則善人何求而來哉孔子曰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cq=597聖人不好色而好徳者也雖好色而不如好徳者次也徳與色鈞好之又其次也雖好徳而不如好色者下也最甚不好徳而好色者窮矣有人告曰某所有女國色也天下之人必將極其力而求之而無所愛矣有人告曰某所有人國士也天下之人則不能一往而見焉是豈非不好徳而好色者乎賢者則宜有以别於天下之人矣孔子述易定禮樂刪詩序書作春秋聖人也奮乎百世之上其所化之者非其道則夷狄之人也而孔子之廟存焉雖賢者亦不能日往拜之以其益於人者寡矣故無益於人雖孔子之廟尚不能朝夕而事焉况天下之人乎有待於人而不能得善人良士則不如無待也嗚呼人之降年不可與期郊將為他人之所得而大有立於世與其短命而死皆不可知也二者卒然有一於郊之身他日為執事惜之不可既矣執事終不得而用之矣雖恨之亦無可奈何矣翺窮賤人也直辭無讓非所宜至於此者也為道之存焉耳不直則不足以伸道也非好多言者也翺再拜
  孟郊工詩一為溧陽尉史稱但坐水石間長吟尉事並廢上官遣人代攝其事然則郊固無濟世用翺薦郊於張建封固亦無所裨於世也獨其所論居上位宜勞於擇賢賢賢易色而用賢不可不亟亟有古人好賢如緇衣之風可為後世法










  百官行狀奏
  右臣等無能謬得秉筆史館以記注為職夫勸善懲惡正言直筆紀聖朝功徳述忠臣賢士事業載奸臣佞人醜行以傳無窮者史官之任也伏以陛下即位十五年矣乃元年平夏州二年平蜀斬闢三年平江東斬錡張茂昭遂得易定五年擒史憲誠得澤潞邢口七年田𢎞正以魏博六州來受常貢十二年平淮西斬元濟十三年王承宗獻徳棣入租税滄景除吏部十四年平淄青斬師道得十二州神斷武功自古中興之君莫有及者而自元和以來未著實錄盛徳大功史氏未紀忠臣賢士名徳甚有可為法者逆臣賊人醜行亦有可為誡者史氏皆闕而未書臣實懼焉故不自量輒欲勉强而修之凡人之事迹非大善大惡則衆人無由知之故舊例皆訪問於人又取行狀諡議以為一據今之作行狀者非其門生即其故吏莫不虚加仁義禮智妄言忠肅惠和或言盛徳大業逺而愈光或云直道正言殁而不朽曽不直敘其事故善惡混然不可明至如許敬宗李義府李林甫國朝之奸臣也其使門生故吏作行状既不指其事實虚稱道忠信以加之則可以移之於房𤣥齡魏徴裴炎徐有功矣此不惟其處心不實茍欲虚美於所受恩之地而已蓋亦為文者又非游夏遷雄之列務於華而忘其實溺於辭而棄其理故為文則失六經之古風記事則非史遷之實錄不如此則辭句鄙陋不能自成其文矣由是事失其本文害於理而行狀不足以取信若使指事書實不飾虚言則必有人知其真偽不然者縦使門生故吏為之亦不可以謬作徳善之事而加之矣臣今請作行狀者不要虚説仁義禮智忠肅惠和盛徳大業正言直道蕪穢簡冊不可取信但指事説實直載其詞則善惡功跡皆據事足以自見矣假令傳魏徴但記其諫爭之詞足以為正直矣如傳段秀實但記其倒用司農寺印以追逆兵又以象笏擊朱泚自足以為忠烈矣今之為行狀者都不指其事率以虚詞稱之故無魏徴之諫爭而加之以正直無秀實之義勇而加之以忠烈者皆是也其何足以為據若考功視行狀之不依此者不得受依此者乃下太常并牒史館太常定諡牒送史館則行状之言縦未可一一皆信其與虚加妄言都無事實者猶山澤髙下之不同也史氏記録須得本末茍憑往例皆是空言則使史館何所為據伏乞下臣此奏使考功守行善惡之詞雖故吏門生亦不能虚作而加之矣臣等要知事實輒敢陳論輕黷天威無任戰越謹奏
  孔子作春秋以書法為二百四十年之刑賞人倫以定善以勸而惡以懲後之史氏雖文質不同而其義則春秋之義也史職顧不重哉史之患固患無孔子之心然孔子之心不難有也人之性固與孔子同也性既同心何不同孔子之心天地之心也人於人非其親暱及其怨仇憑虚而論之則其公好公惡無一不與天地之心同者然則所難者非無孔子天地之心而無孔子日月之明耳易通有言邪暗塞也孔子而後雖代有博學之士正學之儒然以之上下百餘年間人物事理則猶爝火然所照不及尺寸是以不能得其可褒可貶之實而遂無以伸其或褒或貶之公以扶綱常而植名教此韓愈所以不敢為史而托為人禍天刑之説以自解免者也李翺所論取行狀必直叙實事不得虚加浮詞實史館之良法然即如翺所奏而行状備具於史館矣顧其所謂必有人知其真偽不然者則其人固不世出也噫難言矣哉







  故正議大夫行尚書吏部侍郎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贈禮部尚書韓公行狀
  曽祖泰皇任曹州司馬祖濬素皇任桂州長史父仲卿皇任祕書郎贈尚書左僕射公諱愈字退之昌黎人生三嵗父殁養於兄㑹舍及長讀書能記他生之所習年二十五上進士第汴州亂詔以舊相東都留守董晉為平章事宣武軍節度使以平汴州晉辟公以行遂入汴州得試祕書省校書郎為觀察推官晉卒公従晉喪以出四日而汴州亂凡従事之居者皆殺死武寜軍節度使張建封奏為節度推官得試太常寺協律郎選授四門博士遷監察御史為幸臣所惡出守連州陽山令政有惠於下及公去百姓多以公之姓以命其子改江陵府法曹參軍入為權知國子博士宰相有愛公文者将以文學職處公有爭先者搆公語以非之公恐及難遂求分司東都權知三年改真博士入省為分司都官員外郎改河南縣令日以職分辨於留守及尹故軍士莫敢犯禁入為職方員外郎華州刺史奏華隂縣令栁澗有罪遂将貶之公上疏請發御史辨曲直方可處以罪則下不受屈既栁澗有犯公由是復為國子博士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轉考功郎中修撰如故數月以考功知制誥上將平蔡州先命御史中丞裴公度使諸軍以視兵及還奏兵可用賊勢可以滅頗與宰相意忤既數月盜殺宰相又害中丞不克中丞微傷馬逸以免遂為宰相以主東兵自安祿山起范陽陷兩京河南北七鎮節度使身死則立其子作軍士表以請朝廷因而與之及貞元季年雖順地節將死多即軍中取行軍副使将校以授之節習以成故矣朝廷之賢恬於所安以茍不用兵為貴議多與裴丞相異唯公以為盜殺宰相而遂息兵其為懦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與裴丞相議合故兵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月滿遷中書舍人賜緋魚袋後竟以他事改太子右庶子元和十二年秋以兵老久屯賊未滅上命裴丞相為淮西節度使以招討之丞相請公以行於是以公兼御史中丞賜三品衣魚為行軍司馬従丞相居於郾城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軍守城者率老弱且不過千人亟白丞相請以兵三千人間道以入必擒吳元濟丞相未及行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壘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濟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計謁公公與語竒之遂白丞相曰淮西滅王承宗膽破可不勞用衆宜使辯士奉相公書明禍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令柏耆口占為丞相書明禍福使柏耆袖之以至鎮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請割徳棣二州以獻丞相歸京師公遷刑部侍郎嵗餘佛骨自鳯翔至傳京師諸寺時百姓有燒指與頂以祈福者公奏疏言自伏羲至周文武時皆未有佛而年多至百嵗有過之者自佛法入中國帝王事之夀不能長梁武帝事之最謹而國大亂請燒棄佛骨疏入貶潮州刺史移袁州刺史百姓以男女為人隸者公皆計傭以償其直而出歸之入遷國子祭酒有直講能説禮而陋容學官多豪族子擯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講來與祭酒共食學官由此不敢賤直講奏儒生為學官日使㑹講生徒多奔走聴聞皆喜曰韓公來為祭酒國子監不寂寞矣改兵部侍郎鎮州亂殺其帥田𢎞正征之不克遂以王廷湊為節度使詔公往宣撫既行衆皆危之元稹奏曰韓愈可惜穆宗亦悔有詔令至境觀事勢無必於入公曰安有受君命而滯留自顧遂疾驅入廷湊嚴兵拔刄弦弓矢以逆及館甲士羅於庭公與廷湊監軍使三人就位既坐廷湊言曰所以紛紛者乃此士卒所為本非廷湊心公大聲曰天子以為尚書有將帥才故賜之以節實不知公共健兒語未嘗及大錯甲士前奮言曰先太史為國打朱滔滔遂敗走血衣皆在此軍何負朝廷乃以為賊乎公告曰兒郎等且勿語聴愈言愈将謂兒郎已不記先太史之功與忠矣若猶記得乃大好且為逆與順利害不能逺引古事但以天寳來禍福為兒郎等明之安祿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義朱滔朱泚吳元濟李師道復有若子若孫在乎亦有居官者乎衆皆曰無又曰令公以魏博六州歸朝廷為節度使後至中書令父子皆授旌節子與孫雖在幼童者亦為好官窮富極貴寵榮耀天下劉悟李佑皆居大鎮王承元年始十七亦仗節此皆三軍耳所聞也衆乃曰田𢎞正刻此軍故軍不安公曰然汝三軍亦害田令公身又殘其家矣復何道衆乃讙曰侍郎語是廷湊恐衆心動遽麾衆散出因泣謂公曰侍郎來欲令廷湊何所為公曰神策六軍之將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顧大體不可以棄之耳而尚書久圍之何也廷湊曰即出之公曰若真耳則無事矣因與之宴而歸而牛元翼果出乃還於上前盡奏與廷湊言及三軍語上大悦曰卿直向伊如此道由是有意欲大用之王武俊贈太師呼太史者燕趙人語也轉吏部侍郎凡令史皆不鎖聴出入或問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見也鬼如可見則人不畏矣選人不得見令史故令史勢重聴其出入則勢輕改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詔不就御史臺謁後不得引為例六軍將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燒佛骨者安可忤故盜賊止遇旱米價不敢上李紳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曰安有此使歸其囚是時紳方幸宰相欲去之故以臺與府不協為請出紳為江西觀察使以公為兵部侍郎紳既復留公入謝上曰卿與李紳爭何事公因自辨數日復為吏部侍郎長慶四年得病滿百日假既罷以十二月二日卒於靖安里第公氣厚性通論議多大體與人交始終不易凡嫁内外及交友之女無主者十人幼養於嫂鄭氏及嫂殁為之期服以報之深於文章每以為自揚雄之後作者不出其所為文未嘗效前人之言而固與之並自貞元末以至於兹後進之士其有志於古文者莫不視公以為法有集四十巻小集十巻及病遂請告以罷每與交友言既終以處妻子之語且曰某伯兄徳行髙曉方藥食必視本草年止於四十二某疎愚食不擇禁忌位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嵗矣如又不足於何而足且獲終於牖下幸不至失大節以下見先人可謂榮矣享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謹具任官事迹如前請牒考功下太常定諡并牒史館謹狀
  吕大防云衛中立字退之餌竒藥求不死而卒死故白樂天詩謂退之服硫黄一病訖不瘥乃中立也孔毅夫陳無已之徒皆指以為公晚年惑金石藥獨近世李季可謂公長慶三年作李干墓誌力詆六七公皆以藥敗明年則公卒豈咫尺之間身試其禍哉或前人文字之同或傳寫之誤使賢者蒙汚然實無可考證也按公屬纊之言謂愈疎愚食不擇禁忌位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嵗且獲終牖下如又不足於何而足是公豈服藥以求長年者適以中立字之偶同遂歸過於公千載之誣庶自兹一洗今按衛宴三子長曰之元字造微次曰中立字退之末曰中行字大受中行中立皆見於昌黎文集而中立墓誌謂南方多水銀丹砂雜他竒藥熝為黄金可餌以不死藥終不能成而竟死銘所為嗟惟君篤所信要無有弊精神者也吕汲公所考有據附記以正世訛
  朱子曰退之却喜皇甫湜不甚喜李翺後來湜為退之作墓誌却説得無𦂳要不如李翺行狀較著實葢李翺為人朴實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一目録
  關東孫樵文
  賦 雜著 書 祭文 雜文
  大明宫賦
  讀開元雜報
  孫氏西齋錄
  書何易于
  書田將軍邊事
  書褒城驛壁
  與高錫望書
  與王霖秀才書
  祭梓潼神君文
  乞巧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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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一
  關東孫樵文
  大明宫賦
  孫樵齒貢士名旅見大明宫前庭仰眙俛駭隂意靈怪暮歸魄動中宵而夢夢彼大明宮神前有云且曰太宗皇帝繚瀛啓居廓穹起廬圜然而劃隆然而赫孰窬孰隟永求帝宅帝詔吾司其宫與日月終翼聖護艱十有六君蕩妖斬氛孰知吾勤吾當廬陵錫武廟祏撤主吾則協二毗輔左右提護義甲憤徒起帝仆周吾則械二黠雛俾即其誅胡猘飽腯踣肌齚骨驚血濺闕仰吠白日二聖各轍大麓北挈吾則激髯孽悖節俾濟逆殺翼兩傑憤烈俾克斮滅薊梟妖狂突集五堂縱啄怒呑大駕驚奔吾則勵隂刀剪其翼俾不得逃明殛三革蝕黒孰匪吾力吾見若正聲在懸諍舌在軒輟黊延諫刳襟沃善賞必正名怒必正刑當獄撤腥當稼吞螟吾則入瀆革濁入囿肉角旬澤暮溥㪷穀視土吾見若姧聲在堂諛舌在旁窒聰怫諷正斥邪寵嘉賞失節怒罰失殺奪農而徭厚征而雕吾則反耀而彗反澤而沴蕩坤而坼裂乾而石然吾留帝宮中二百年昔亦日月今亦日月往孰為設今孰為缺籍民其凋有野而蒿籍甲其虚有壘而墟西垣何縮匹馬不牧北垣何蹙孤壘城粒言未及闋樵迎斬其舌且曰余聞宰獲其哲得是赫日烈老魅跡結爾曾何伐宰獲其慝得是昏蝕魅怪横惑爾曾何力今者日白風清忠簡盈庭闔南俟霈闔北俟霽矧帝城闐闐何賴窮邊帑廩如封何賴疲農禁甲飽獰尚何用天下兵神曾何知孰愧往時神不能對退而笑曰孫樵誰欺乎欺古乎欺今乎吁
  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㒺晝夜頟頟㒺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周公戒成王曰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德哉夫舜至在位之年六十餘矣其為子為臣之日功德侔天地禹豈未之聞即稍倦勤又何至於傲虐朋淫哉成雖與舜有間其必不為紂亦明也乃禹與周公納諫之語如是甚哉惟聖人乃能如是也其德愈上其心愈卑惟其自戒懼者如是是以戒君亦如是無有絲毫隔閡其間者此其所以為忠愛之極而成千古君臣之郅隆明崇禎時奏牘擬以漢文便拂然不説推是心也此安得不榮華彼安得不汚辱哉上行則下效君愎則臣奸飛鴻在野而廟堂曰比户可封瓦解土崩而使者曰羣盗易滅平日一話一言羣相習為主聖臣忠民安物阜之語有不然者羣以為病癡或以為狂悖迨至天紐絶地維裂而妖夢猶未醒也歴覽興亡疇不然哉孫樵託為神言而自作當時廷臣泄泄沓沓之語以答之如大禹鑄鼎象物使民知神姦也有功後世不小矣



  讀開元雜報
  樵曩於襄漢間得數十幅書繫日條事不立首末其畧曰某日皇帝親耕耤田行九推禮某日百僚行大射禮於安福樓南某日安北諸蕃君長請扈從封禪某日皇帝自東封還賞賜有差某日宣政門宰相與百僚廷爭十刻罷如此凡數十百條樵當時未知何等書徒以為朝廷近所行事有自長安來者出其書示之則曰吾居長安中新天子嗣國及窮虜自潰則見行南郊禮安有耤田事乎況九推非天子禮耶又嘗入太學見叢甓負土而起若堂皇者就視得石刻乃射堂舊址則射禮廢已久矣國家安能行大射禮耶自關以東水不敗田則旱敗苗百姓入常賦不足至有賣子為豪家役者吾嘗背華走洛遇西戍還兵千人縣給一食力屈不支國家安能東封從官禁兵安所仰給耶北虜驚嚙邊甿勢不可控宰相馳出責戰尚未報功況西關復警於西戎安有扈從事耶武皇帝以御史竊議宰相事望嶺南走者四人至今卿士齚舌相戒況宰相陳奏於仗乎安有廷奏諍事耶語未及終有知書者自外來曰此皆開元政事蓋當時條布於外者樵後得開元録騐之條條可復云然尚以為前朝所行不當盡為墜典及來長安日見條報朝廷事者徒曰今日除某官明日授某官今日幸於某明日畋於某誠不類數十幅書樵恨生不為太平男子及覩開元中事如奮臂出其間因取其書帛而漫志其末凡補缺文者十三正訛文者十一是嵗大中五年
  君子在廊廟之上則憂其民在江湖之間則憂其君讀樵此文忠愛之意溢於毫楮可尚也其繪開元大中政治盛衰之殊致千載而下令人慨然




  孫氏西齋録
  孫樵謂陸長源唐春秋乃編年雜錄因掇其體切峭獨可以示懲勸者擲其叢冗秃屑不足以警訓者自為十八通書號孫氏西齋錄起高祖之初洎武皇之終首廟號以表元首日月以表事尚功力正刑名登崇善良蕩戮凶囘有所鯁避則微文示譏無所顧慄則直書志慝所謂高祖殺太子建成者何黜功徇愛譏失教也李勣立皇后武氏者何忘諫贊慝懲廢命也起皇后已廢之魂上配天皇者何登嫌黜冡不可謂順予懼後世疑於禘祼也條天后擅政之年下繫中宗者何紫色閏位不可謂正予懼後世牽以稱臨也崔察賊殺中書令裴炎者何詭諛梯亂肇殺機也張守珪以安祿山叛者何貸刑怫教稔禍階也稱天下殺者何罪暴天下示衆與殺也稱天子殺者何死非其罪示衆不與殺也臣或不書卒者何不以直終去卒以示貶也君或不書葬者何不以正終去葬以示譏也懼怠去瑞示戒志沴尚德必書賤尸位則黜貴皆所以敺邪合正俾歸大義操實寘例以示懲勸嗚呼宰相升沈人於十數年間史官出没人於千百嵗後是史官與宰相分挈死生權也為史官者不能忭直骨於枯墳臠諂魄於下泉磨毫黷札叢閣飽帙豈國家任史官意耶樵既序其畧授其友高錫望傳之矣
  張英曰論斷唐事詞義嚴峻文亦峭潔有風霜凌厲之色








  書何易于
  何易于嘗為益昌令縣距刺史治所四十里城嘉陵河南刺史崔朴嘗乗春自上游多從賓客歌酒泛舟東下直出益昌旁至則索民挽舟易于即腰笏引舟上下刺史驚問狀易于曰方春百姓不耕即蠶隙不可奪易于為屬令當其無事可以充役刺史與賓客跳出舟偕騎還去益昌民多即山樹茶利私自入會鹽鐵官奏重𣙜筦詔下所在不得為百姓匿易于視詔曰益昌不征茶百姓尚不可活矧厚其賦以毒民乎命吏剗去吏爭曰天子詔所在不得為百姓匿今剗去罪愈重吏止死明府公免竄海裔耶易于曰吾寧愛一身以毒一邑民乎亦不使罪蔓爾曹即自縱火焚之觀察使聞其狀以易于挺身為民卒不加劾邑民死䘮子弱業破不能具葬者易于輒出俸錢使吏為辦百姓入常賦有垂白僂杖者易于必召坐食問政得失庭有競民易于皆親自與語為指白枉直罪小者勸大者杖悉立遣之不以付吏治益昌三年獄無繫民民不知役改綿州羅江令其治視益昌是時故相國裴公刺史綿州獨能嘉易于治嘗從觀其政道從不過三人其合易于廉如是會昌五年樵道出益昌民有能言何易于治狀者且曰天子設上下考以勉吏而易于考止中上何哉樵曰易于督賦如何曰止請常期不欲𦂳繩百姓使賤出粟帛督役如何曰度支費不足遂出俸錢冀優貧民饋給往來權勢如何曰傳符外一無所與擒盜如何曰無盜樵曰予居長安嵗聞給事中校考則曰某人為某縣得上下考由考得某官問其政則曰某人能督賦先期而畢某人能督役省度支費某人當道能得往來達官為好言某人能擒若干盜反若干盜縣令得上下考者如此邑民不對笑去樵以為當世上位者皆知求才為切至如緩急補吏則曰吾患無以共治膺命舉賢則曰吾患無以塞詔及其有之知者何人哉繼而言之使何易于不有得於生必有得於死者有史官在
  後半首設為問答語曲盡不學無術之大吏所以考課屬員之情狀膺封疆民社寄者當家置一通於座右王應麟曰東坡謂學韓退之不至為皇甫湜學湜不至為孫樵朱新仲曰樵乃過湜如書何易于褒城驛壁田將軍邊事復佛寺奏皆謹嚴得史法有禆治道











  書田將軍邊事
  背臨邛南馳越二百里得嚴道郡實與沈黎越巂俱為邊城迫於羣蠻田在賓將軍刺嚴道三年能條悉南蠻事為樵言曰巴蜀西迫於戎南迫於蠻宜有以制之者當廣德建中之間西戎兩飲馬於岷江其衆如蟻前鋒魁健皆擐五屬之甲持倍尋之㦸徐呼按步且戰且進蜀兵遇鬭如植横堵羅戈如林發矢如䖟皆折刄吞鏃不能斃一戎而况陷其陣乎然其戎兵踐吾地日深而疫死者日衆即自度不能留亦輒引去故蜀人為之語曰西戎尚可南蠻殘我自南康公鑿青谿道以和羣蠻俾由蜀而貢又擇羣蠻子弟叢於錦城使習書算業就輒去復以他繼如此垂五十年不絶其來則其學於蜀者不啻千百故其國人皆能習知巴蜀土風山川要害文皇帝三年南蠻果大入成都門其三門四日而旋其所剽掠自成都以南越巂以北八百里之間民畜為空加以敗卒貧民持兵羣聚因緣劫殺官不能禁由是西蜀十六州至今為病自是以來羣蠻常有屠蜀之心居則息畜聚粟動則練兵講戰而又俾其習於蜀者伺連帥之間隙察兵賦之虚實或聞蜀之細民苦於重征且將啓之以幸非常吾不知羣蠻此舉大劍以南為國家所有乎且每嵗發卒以戍南者皆成都頑民飽稻飫豕十九如瓠雖知鉦鼓之數不習山川之險吾嘗伺其來朔風正嚴緩步坦途日次一舍固己呀然汗矣而况歴重阻即嚴程束甲而趨扶㦸而鬭耶加以為將者刻薄以自入餽運者縱吏而鼠竊縣官當給帛則以苦而易良當賑粟則以砂而參粒如此則邊卒將怨望之不暇又安能殊死而力戰乎此巴蜀所以為憂也樵曰誠如將軍言茍為國家計者孰若詔嚴道沈黎越巂三城太守俾度其要害按其壁壘得自募卒以守之且兵籍於郡則易為役卒出於邊則習其險而又各於其部繕相美地分卒為屯春夏則耕蠶以資衣食秋冬則嚴壁以俟寇虜連帥即能督之嵗遣廉白吏視其卒之有無劾其守之不法者以聞如此則縣官無餽運之費奸吏無因緣之盜兵足食給卒無胥怨於將軍何如田將軍曰如此何患言卒遂書
  古無逺戍之事周平王以畿内之民戍申其民怨思故其詩曰楊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蓋自是始戍夫洛邑至申國逺未千里而戍者即興怨思孔子不以為無良不順命而刪其詩特著之經以詔萬世此以知甲兵之守必食此土之毛乃可使守此土也在易地中有水師説者謂伏至險於大順之中夫地中無水則為槁壤地固倚水以立也然必水由地中行地能容水而水性乃得使決他方之水以灌之則不但賊夫地并賊夫水矣勞師以戍逺何以異是秦壊先王法制使䝉恬戍北尉佗戍南漢武循其覆轍北擊匈奴南事百越丁男被甲丁女轉輸天下騷動府藏空虚惟正之供不足用乃任言利之臣剥民以附益之迄今嚴助嚴安賈捐之諸傳具在所述百姓流離困苦之狀令人酸鼻駭目㓨心而不忍卒讀夫大君者天下之父母也父母之於子固欲其有土之可居而養土地者固所以養我赤子且安其居者也然以土地之故使無辜赤子芟夷斬伐如草木焉則如人以田宅之故而取赤子於慈母之懷而殺之至愚之所不為而秦皇漢武為之豈非孟子所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哉於戯公則生明私則生愚一絲毫之私即生一絲毫之愚延而極之横流及於天地可不畏哉韓愈曰逺徵軍士行者有羈旅離别之思居者有怨曠騷動之憂本軍有饋餉煩費之難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則怨緩之則不用命浮寄孤懸形勢銷弱且與賊不相諳委臨敵恐駭難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與賊相熟知其氣力所極無望風之驚愛護鄉里勇於自戰徵兵滿萬不若召募數千千古以愈言為韙焉由斯以譚出師征討猶尚以逺調為失計况乎戍守必年時久長又安可以異地之人為哉况乃山川悠逺繩渡猨飲毒蒸蠱飛之區五榖鮮少轉運之苦萬狀疫癘之作無時而使他鄉之民荷戈而戍之可不戰而自殱是直以其卒與敵驅赤子而入之水火也其安可為哉孫樵之論誠萬世不刋矣













  書褒城驛壁
  褒城驛號天下第一及得寓目視其沼則淺混而茅視其舟則離敗而膠庭除甚蕪堂廡甚殘烏覩其所謂宏麗者訊於驛吏則曰忠穆公嘗牧梁州以褒城控三節度治所龍節虎旗馳驛犇軺以去以來轂交蹄劘由是崇侈其驛以示雄大蓋當時視他驛為壯且一嵗賓至者不下數百輩茍夕得其庇飢得其飽皆暮至朝去寧有顧惜心耶至如棹舟則必折篙破舷碎鷁而後止漁釣則必枯泉汨泥盡魚而後止至有飼馬於軒宿隼於堂凡所以汙敗室廬糜毁器用官小者其下雖氣猛可制官大者其下益暴横難禁由是日益破碎不與曩類某曹八九輩雖以供饋之隟一二力治之其能補數十百人殘暴乎語未既有老甿笑於旁且曰舉今州縣皆驛也吾聞開元中天下富蕃號為理平踵千里者不裹糧長子孫者不知兵今者天下無金革之聲而户口日益破壃埸無侵削之虞而墾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財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與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縣令而已以其耳目接於民而政令速於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輕任刺史縣令而又促數於更易且刺史縣令逺者三嵗一更近者一二嵗再更故州縣之政茍有不利於民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在刺史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在縣令亦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當愁醉醲當飢飽鮮囊帛櫝金笑與秩終嗚呼州縣真驛耶矧更代之隟黠吏因緣恣為奸欺以賣州縣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財力不竭户口不破墾田不寡難哉予既揖退老甿條其言書於褒城驛屋壁






  與高錫望書
  文章如面史才最難到司馬子長之地千載獨聞得揚子雲唐朝以文索士二百年間作者數十輩獨髙韓吏部吏部修順宗實錄尚不能當班堅其能與子長子雲相上下乎足下乃小史尚宜世嗣史法矧足下才力雄獨意語横濶嘗序義復岡及樂武事其説要害在樵宜一二百言者足下能數十字輒盡情狀及意窮事際反若有千百言在筆下足下齒髪未及壯其所得如此則不知子長子雲當足下年齒時文章果何如也然足下所傳史法與樵所聞者異耶古史有直事俚言者有文飾者乃特紀前人一時語以立實錄非為俚言竒健能為史筆精魄故其立言序事及出没得失皆字字典要何嘗以俚言汨其間哉今世俚言文章謂得史法因牽韓吏部曰如此如此樵不知韓吏部以此欺後學耶韓吏部亦未知史法耶又史家紀職官山川地理禮樂衣服亦宜直書一時制度使後人知某時如此某時如彼不當以秃屑淺俗列取前代名品以就簡捷夫史家條序人物宜存警訓不當徒以官大寵濃講文張字故大惡大善雖賤必紀尸生浪職雖貴得黜至如司馬遷序周繆班孟堅傳蔡義尚可用耶為史官者明不顧刑辟幽不見神怪若梗避於其間其書可燒也古者國君不得視史今朝廷以宰相監撰大丈夫當一時寵遇皆欲齊政房杜躋俗太平孰能受惡於不隱乎古者七十子不與筆削今朝廷以史館叢文士儒家擅一時胸臆皆欲各任憎愛手出白黒孰能專門立言乎樵未知唐史誠何如也樵雖承史法於師又嘗熟司馬遷揚子雲書然才韻枯梗文過乎質嘗序廬江何易于首末千言貴文則䘮質近質則太秃刮垢磨痕卒不到史獨謂足下才力天出最與史近故以樵所授於師者致足下儲欣曰史法畧具於此當與劉子元史通諸議論參看

  與王霖秀才書
  太原君足下雷賦逾千六言推之大易參之𤣥象其㫖甚微其辭甚竒如觀駭濤於重溟徒知褫魄貽目莫得畔岸誠謂足下怪於文方舉降旗將大誇朋從間且疑子雲復生無何足下繼以翼㫖及雜題十七篇則與雷賦相濶數百里足下未到其壼則非樵所敢與知既入其城設不如意亦宜上下銖兩不當如此懸隔不知足下以此見嘗耶抑以背時戾衆且欲餔粕啜醨以其茍合耶何自待則淺而徇人反深鸞鳳之音必傾聴雷霆之聲必駭心龍章虎皮是何等物日月五星是何等象儲思必深摛辭必高道人之所不道到人之所不到趨怪走竒中病歸正以之明道則顯而微以之揚名則久而傳前輩作者正如是譬玉川子月蝕詩楊司城華山賦韓吏部進學解馮常侍清河壁記莫不㧞地倚天句句欲活讀之如赤手捕長蛇不施控騎生馬急不得暇莫可捉搦又似逺人入太興城茫然自失詎比十家縣足未及東郭目已極西郭耶樵嘗得為文真訣於來無擇來無擇得之於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於韓吏部退之然樵未始與人言及文章且懼得罪於時今足下有意於此而自疑尚多其可無言乎樵再拜
  述其所私淑於韓愈者如是學者於是可得為文之法然篇中所言皆狀其文之已成者耳其所以致是者未嘗言也必也讀書多行已正理事雙明心手一貫立數千百言詔天下萬世能不異與家人語然後上下銖兩以期至於昌黎所云無難易惟其是者庶幾合於樵之所云非然者徒事艱深其詞怪偉其貌正文章之大梗也





  祭梓潼神君文
  大中十八年七月九日鄉貢進士孫樵再拜獻辭張君靈座之前樵實頑民不知鬼神凡過祠廟不笑即唾今於張君信有靈云會昌五年夜躋此山凍雨如泣滑不可陟滿眼漆黒索途不得跛馬愠僕前仆後踣樵因有言非燭莫前須臾有光來馬足間北望空山火起廟壖焰焰逾丈飛芒射天暝色斜透峻途如晝樵謂廟奴苦寒爇薪取温曉及山巔鏁澀廟門餘燼莫覩孰知其然大中四年冒暑還秦午及山足猛雨如雹樵復有言神誠能神反雨為晴曩火乃靈斯言纔闋迴風大發始自馬前怒號滿山劈雲飄雨使四山去兹山巍巍輕塵如飛訖四十里雨不霑衣顧樵當時嘉神不欺與神心期神其自知今過祠宇其敢默去觴酒豆脯捧拜庭下神其歆此
  子産曰用物宏多則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於神明鬼神之為德誠之不可揜也文能曲肖其靈怪恍惚筆力與漢郊祀樂章相埓矣















  乞巧對
  孟秋暮天當庭布筵有𤓰於盤有果於盆拜而言若祈於神者從而問之對曰七夕祈巧祀也若有求乎樵應之曰吾守吾拙以全吾節巧如可求適為吾羞彼巧在言便便翻翻出口簧然媚於人間革白成黒蠱直殘德譽跖為聖譖囘為賊離間君親賣亂家國彼巧在文摘奇搴新轄字束句稽程合度磨韻調聲決濁流清雕枝鏤英花鬭窠明至有破經碎史稽古倒置大類於俳觀者啓齒下醨沈謝上殘騷雅取媚於時古風不歸彼巧在官竊譽假善齚舌鉗口媚竈賂權忍恥受侮愧畏如鼠望塵掃門指期九遷君納於逵贊唱菲菲翫世偷安敗俗紊官彼巧在工瓌詭不窮唾古笑朴雕鎪錯落憑雲亘天㬦霍延綿窮侈殫麗越禮踰制繡文錦幅雲綃霧縠若出鬼力大蠹婦織遂使俗尚浮華各溺於奢凋家磨國未騁胸臆蠱於化源戕此民力由此觀之巧何足云吾寳吾拙雖與事濶優游經史卧雲嘯月九衢喧喧夾路朱門曉鼓一發車馳馬奔予方高枕偃然就寢腹搖鼻息夢到鄉國槐花撲庭鳴蜩噪晴懷軸囊刺門門買聲予方屏居詠歌吾廬對松欹石莫知其餘上天付性吾豈無命何求於巧以撓吾靜吾方欲上叫帝閽以窒巧門使天下人各歸其根無慮無思其樂怡怡耕食織衣如上古時巧乎巧乎將何所施為
  巧由智生拙從愚出惡巧而用拙豈惡智而用愚耶蓋世之巧其拙而拙其巧也久矣巧莫過於造物造物之巧皆無心而自成而人乃以機心為機事是乃大拙而天下莫不謂巧焉何哉幾乎不陷溺其心而入於禽獸之路也夫陷溺其心而入於禽獸之路是其於事乃為大僨乃世之以大拙為大巧者又將以大僨為大成可不悲夫詩云多將熇熇不可救藥此聖賢所以蒿目乎斯世也孫樵曰吾寳吾拙善矣而曰與事濶事何事哉其猶有蓬之心也夫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一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二目錄
  廬陵歐陽修文一
  賦 雜著 書
  紅鸚鵡賦
  藏珠於淵賦
  明用
  書梅聖俞藳後
  桑懌傳
  上范司諫書
  上杜中丞書
  答吳充秀才書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二
  廬陵歐陽修文一
  紅鸚鵡賦并序
  聖俞作紅鸚鵡賦以為禽鳥之性宜適於山林今兹鸚徒事言語文章以招累見囚樊中曾烏鳶鷄鶵之不若也謝公學士復多鸚之才故能去昆夷之賤有金閨玉堂之安飲泉啄實自足為樂作賦以反之夫適物理窮天真則聖俞之説勝負才賢以取貴於世而能自將所適皆安不知籠檻之與山林則謝公之説勝某始得二賦讀之釋然知世之賢愚出處各有理也然猶疑夫兹禽之腹中或有未盡者因拾二賦之餘棄也以代鸚畢其説
  后皇之載兮殊方異類肖翹蠢息兮厥生咸遂鎔埏賦予兮有物司之泊然後化兮黙運其機陶形播氣兮小大取足紛不可狀兮千名萬族異物珍怪兮託産遐陬來海裔兮貴中州邈丹山於荒極越鳳凰之所宅稟南方之正氣孕赤精於火德蓋以氣而召類兮故感生而同域播為我形特殊其質不緣以文而丹其色物既賤多而貴少兮世亦安常而駭異豈負美以有求兮適遭時之我貴客方黜我以文采弔我於籠樊謂夫飛鳴而飲啄不若鷄鶩與烏鳶噫不知物有貴賤殊乎所得工初造我甚難而嗇千毛億羽曾無其一忽然成形可異而珍慧言美質俾貴於人籠軒寳玩翔集安馴彼衆禽之擾擾兮蓋迹殊而趣乖既心昏而質陋兮乃自穢而安卑樂以鐘鼓宜其眩悲蓋貴我之異稟何概我於羣飛若夫生以才戾養以性違客之所悼我亦悼之我視乎世猶有甚兮郊犧牢豕龜文象齒蚌蛤之胎犛牛之尾既殘厥形又奪其生是猶天為非以自營人又不然謂為最靈淳和質靜本湛而寧不守爾初自為巧智鑿竅泄和漓淳雜偽衣羔染夏强華其體鞭朴走趨自相械繫天不汝文而自文之天不汝勞而自勞之役聰與明反為物使用精既多速老招累侵生盩性豈毛之罪又聞古初人禽雜處機萌乃心物則遁去深兮則網高兮則弋為之職誰而反予是責
  修之意謂物必見用於人斯為盡其物之性觪角不舍正是貴於凡牛處莊子犧牛之喻未盡物理但物之為物非有求於人之用也轉有似乎君子之實至而名自歸焉者若夫漓淳雜偽自炫自媒以希世用則曽物之不如其何以為萬物之靈乎








  藏珠於淵賦
  稽治古之敦化仰聖人之作君務藏珠而弗寳俾在淵而可分效乎至珍雖希世而弗産棄於無用嫓還浦以攸聞得外篇之寓言述臨民之致理將革紛華於媮俗復芚愚於赤子謂非欲以自化則爭心之不起蓋賤貨者為貴德之義敦本者由抑末而始示不復用雖至寳而奚為捨之則藏秘諸淵而有以誠由窒民情者在杜其漸防世欲者必藏其機使嗜欲不得以外誘則淳朴於焉而可歸將抵璧以同議諒彈雀而誠非照乗無庸盡遺碕岸之側連城奚取皆沈媚水之輝用能崇儉德以外昭復淳風而有謂民心朴以歸本物産全而靡費珍雖無脛俾臨淵而盡除事異暗投永沈川而不貴然而道既散則民薄風一澆而朴殘玩好既紛乎外役質素無由而内安故我斥乃珍奇之用絶乎侈靡之端將令物遂乎生老蚌蔑剖胎之患民知非尚驪龍無探頷之難是則恢至治之風揚淳古之式不寳於逺則知用物之足不見其欲則無亂心之惑上茍賤於所好下豈求於難得是雖寳也將去泰而去奢從而屏之使不知而不識彼捐金者由是類矣摘玉者可同言之諒率歸於至理實大化於無為致爾漢臯之濱各全其本雖有淮蠙之産無得而窺自然道著不貪時無異物民用遵乎至儉地寳蕃而不屈所以虞舜垂衣亦由斯而弗咈此修殿試作也其云上茍賤於所好下豈求於難得已有謇諤氣象








  明用
  乾之六爻曰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九四或躍在淵九五飛龍在天上九亢龍有悔又曰用九見羣龍无首吉者何謂也謂以九而名爻也乾爻七九九變而七無為易道占其變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謂六爻皆常九也曰用九者釋所以不用七也及其筮也七常多而九常少有無九者焉此不可以不釋也曰羣龍无首吉者首先也主也陽極則變而之他故曰无首也凡物極而不變則弊變則通故曰吉也物無不變變無不通此天理之自然也故曰天徳不可為首又曰乃見天則也坤之六爻曰初六履霜堅冰至六二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无成有終六四括囊无咎无譽六五黄裳元吉上六龍戰於野其血𤣥黄又曰用六利永貞者何謂也謂以六而名爻也坤爻八六六變而八無為亦以其占者名爻不謂六爻皆常六也曰用六者釋所以不用八也及其筮也八常多而六常少有無六者焉此不可以不釋也隂柔之動或失於邪故曰利永貞也隂陽反復天地之常理也聖人於陽盡變通之道於隂則有所戒焉六十四卦陽爻皆七九隂爻皆六八於乾坤而見之則其餘可知也
  朱子謂用九用六歐公之説得之此文云不謂六爻皆常九則本陸績九已在二初即非九之義文體絶似明初制義蓋制義本是宋人經義之變説經之文理當如是迨其濫觴則摛華掞藻而於理都無所發明告朔之餼羊亡矣錄之使讀者知制義之源






  書梅聖俞藳後
  凡樂達天地之和而與人之氣相接故其疾徐奮動可以感於心歡欣惻愴可以察於聲五聲單出於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聲節其廉肉而調其律呂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問於工曰彼簨者簴者堵而編執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鼓鐘磬絲管干戚也又語其聲以問之曰彼清者濁者剛而奮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廟堂之下而羅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聲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聲器名物皆可以數而對也然至於動盪血脉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然問其何以感之者則雖有善工猶不知其所以然焉蓋不可得而言也樂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於心應於手而不可述之言也聴之善亦必得於心而㑹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堯舜之時䕫得之以和人神舞百獸三代春秋之際師襄師曠州鳩之徒得之為樂官理國家知興亡周衰官失樂器淪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嵗間未聞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氣相接者既不得泄於金石疑其遂獨鍾於人故其人之得者雖不可和於樂尚能歌之為詩古者登歌清廟太師掌之而諸侯之國亦各有詩以道其風土性情至於投壺饗射必使工歌以達其意而為賓樂蓋詩者樂之苗裔與漢之蘇李魏之曹劉得其正始宋齊而下得其浮淫流泆唐之時子昻李杜沈宋王維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聲或得其舒和高暢之節而孟郊賈島之徒又得其悲愁鬱湮之氣由是而下得者時有而不純焉今聖俞亦得之然其體長於本人情狀風俗英華雅正變態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似秋使人讀之可以喜可以悲陶暢酣適不知手足之將鼔舞也斯固得深者耶其感人之至所謂與樂同其苗裔者耶余嘗問詩於聖俞其聲律之高下文語之疵病可以指而告余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余亦將以心得意會而未能至之者也聖俞久在洛中其詩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將告歸余因求其藳而寫之然夫前所謂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鼔琴子期聴之不相語而意相知也余今得聖俞之稾猶伯牙之琴絃乎書云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則知從律不奸成文不亂詩與樂之感通也微矣作詩鏤心劌目而不得自然之趣則所謂動盪四氣之和者孑然無存安能反正始之音乎徒月煆季煉於詞章特秋蟲之鳴朝菌之媚爾此修所以推聖俞詩為獨有心得也東坡題梅詩後云驛使前村走馬囘北人初識越人梅清香莫把酴醿比祇欠溪頭月下杯又云吾雖後輩猶及與之周旋覽其親書詩如見其抵掌談笑也今觀歐蘇二人書䟦如遇聖俞於高山流水之間矣




  桑懌傳
  桑懌開封雍丘人其兄慥舉進士有名懌亦舉進士再不中去遊汝潁間得龍城廢田數頃退而力耕嵗凶汝旁諸縣多盜懌白令願為耆長往來里中察姦民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諾里老父子死未斂盗夜脫其衣里老父怯無他子不敢告縣臝其屍不能葬懌聞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入其家探其篋不使之知覺明日遇之問曰爾諾我不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屍者非爾耶少年色動即推仆地縛之詰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懌呼壯丁守王生又自馳取少年者送縣皆伏法又嘗之郟城遇尉方出捕盗招懌飲酒遂與俱行至賊所藏尉怯陽為不知以過懌曰賊在此何之乎下馬獨格殺數人因盡縛之又聞襄城有盗十許人獨提一劍以往殺數人縛其餘汝旁縣為之無盗京西轉運使奏其事授郟城尉天聖中河南諸縣多盗轉運奏移澠池尉崤古險地多深山而青灰山尤阻險為盗所恃惡盗王伯者藏此山時出為近縣害當此時王伯名聞朝廷為巡檢者皆授名以捕之既懌至巡檢者偽為宣頭以示懌將謀招出之懌信之不疑其偽也因諜知伯所在挺身入賊中招之與伯同卧起十餘日信之乃出巡檢者反以兵邀於山口懌幾不自免懌曰巡檢授名懼無功爾即以伯與巡檢使自為功不復自言巡檢俘獻京師朝廷知其實罪黜巡檢懌為尉嵗餘改授右班殿直永安縣巡檢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盗賊稍稍起其間有惡賊二十三人不能捕樞宻院以傳召懌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懌謀曰盗畏吾名必已潰潰則難得矣宜先示之以怯至則閉柵戒軍吏無一人得輒出居數日軍吏不知所為數請出自効輒不許既而夜與數卒變為盗服以出迹盗所常行處入民家民皆走獨有一媪留為作飲食饋之如盗乃歸復閉柵三日又往則攜其具就媪饌而以其餘遺媪媪待以為真盗矣乃稍就媪與語及羣盗輩媪曰彼聞桑懌來始畏之皆遁矣又聞懌閉營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還也某在某處某在某所矣懌盡鉤得之復三日又往厚遺之遂以實告曰我桑懌也煩媪為察其實而慎勿泄後三日我復來矣後又三日往媪察其實審矣明旦部分軍士用甲若干人於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於某處取某盗其尤彊者在某所則自馳馬以往士卒不及從惟四騎追之遂與賊遇手殺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獲二十八日復命京師樞宻吏謂曰與我銀為君致閤職懌曰用賄得官非我欲况貧無銀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閥以免短使送三班三班用例與兵馬監押未行會交趾獠叛殺海上巡檢昭化諸州皆警往者數輩不能定因命懌往盡手殺之還乃授閤門祗候懌曰是行也非獨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吾還我賞厚而彼輕得不疑我蓋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慚吾心將讓其賞歸已上者以奏稾示予予謂曰讓之必不聴徒以好名與詐取譏也懌歎曰亦思之然士顧其心何如爾當自信其心以行譏何累也若欲避名則善皆不可為也已余慚其言卒讓之不聴懌雖舉進士而不甚知書然其所為皆合道理多此類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廩將以舟載之見民走避溺者遂棄其粟以舟載之見民荒嵗聚其里人飼之粟盡乃止懌善用劍及鐵簡力過數人而有謀畧遇人常畏若不自足其為人不甚長大亦自修為威儀言語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之不知其健且勇也
  修為五代史又為唐書紀書表修之史列在學官矣顧皆大巻積帙讀者須累月經年錄此稗傳以見其史筆之大畧所謂嘗鼎一臠
  歐陽修自記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懌可謂義勇之士其學問不深而能者蓋天性也余固喜傳人事尤愛司馬遷善傳而其所書皆偉烈竒節士喜讀之欲學其作而怪今人如遷所書者何少也乃疑遷特雄文善壯其説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懌事乃知古之人有然而遷書不誣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盡知也懌所為壯矣而不知余文能如遷書使人讀而喜不姑次第之













  上范司諫書
  前月中得進奏吏報云自陳州召至闕拜司諫即欲為一書以賀多事卒卒未能也司諫七品官爾於執事得之不為喜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諫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繫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執事外至一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行其道也然縣越其封郡逾其境雖賢守長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鴻臚之卿不得理光祿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者獨宰相可行之諫官可言之爾故士學古懷道者仕於時不得為宰相必為諫官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廟堂之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於殿階之前與天子爭是非者諫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諫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縣之吏守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宰相諫官繫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責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職者受責於有司諫官之失職也取譏於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之簡冊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冺甚可懼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豈不重耶非材且賢者不能為也近執事始被召於陳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其來不為御史必為諫官及命下果然則又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直辭正色面爭廷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來翹首企足竚乎有聞而卒未也竊惑之豈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於後也將執事有待而為也昔韓退之作爭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諫卒以諫顯人皆謂城之不諌蓋有待而然退之不識其意而妄譏修獨以為不然當退之作論時陽城為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廷論陸贄及沮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両事耳當德宗時可謂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將强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進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須七年耶當時之事豈無急於沮延齡論陸贄兩事也謂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為諫官七年適遇延齡陸贄事一諫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嵗而一遷或一二嵗甚者半嵗而遷也此又非一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親庶政化理清明雖為無事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是官者豈不欲聞正義而樂讜言乎然今未聞有所言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納諫之明也夫布衣韋帶之士窮居草茅坐誦書史常恨不見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執事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塞重責且解洛士大夫之惑則幸甚幸甚
  中論陽城處未為允已於爭臣論書後明之要之修意欲勸范仲淹直言耳非正論陽城也
  朱子曰歐陽公上司諫書其中却是美麗有好處有不可及處却不是闒冗無意思蘇老泉上歐陽公書云執事之文紆徐委備往復曲折而條達疏暢無所間㫁氣盡語完急言竭論而容與閒易無艱難勞苦之態此三者皆卓然自為一家之文也
  丘濬曰今世諫官雖無定職然國家設立六科以言責付之凡内而百司外而藩郡應有封章無有不經由者矧列署内廷侍班殿陛日近清光咫尺天顔上無所於屬下有所分理歐陽修所謂爭是非於殿陛之間者也必也不愛富貴次則重惜名節次則曉知治體如是則上而君德必有所助下而朝政必無所缺矣
  王志堅曰明道二年范文正公自陳州召還拜右司諫文正先以言事忤太后出判河中徙陳州為司諫即論罷楊太后册命又言不宜深治太后時事然歐公猶汲汲勸其有言何不能少待也是年冬即以諫廢后出知睦州豈感公此書邪此書作具官某拜書司諫學士執事明年文正移蘇州公與書作某再拜知郡學士希文足下蓋自此書而相知漸深也古人交誼親疏之等於此亦可考












  上杜中丞書
  修前伏見舉南京留守推官石介為主簿近者聞介以上書論赦被罷而臺中因舉他吏代介者主簿於臺職最卑介一賤士也用不用當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舉動也介為人剛果有氣節力學喜辯是非真好義之士也始執事舉其材議者咸曰知人之明今聞其罷皆謂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疎賤當有説以此罪介曰當罷修獨以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傳者皆云介之所論謂朱梁劉漢不當求其後裔爾若止此一事則介不為過也然又不知執事以介為是為非也若隨以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於臺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臺中者必以正直剛明不畏避為稱職今介足未履臺門之閾而已因言事見罷真可謂正直剛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執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負執事之知矣修嘗聞長老説趙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嘗為某事擇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進太祖不肯用他日又問復以進又不用他日又問復以進太祖大怒裂其奏擲殿階上中令色不動揷笏帶間徐拾碎紙袖歸中書他日又問則補綴之復以進太祖大悟終用二臣彼之敢爾者蓋先審知其人之可用然後果而不可易也今執事之舉介也亦先審知其可舉耶是偶舉之耶若知而舉則不可遽止若偶舉之猶宜一請介之所言辯其是非而後已若介雖迕上而言是也當助以辯若其言非也猶宜曰所舉者為主簿爾非言事也待為主簿不任職則可罷請以此辭焉可也且中丞為天子司直之臣上雖好之其人不肖則當彈而去之上雖惡之其人賢則當舉而申之非謂隨時好惡而高下者也今備位之臣百千邪者正者其糺舉一信於臺臣而執事始舉介曰能朝廷信而將用之及以為不能則亦曰不能是執事自信猶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於執事哉故曰主簿雖卑介雖賤士其可惜者中丞之舉動也况今斥介而他舉亦必擇賢而舉也夫賢者固好辯若舉而入臺又有言則又斥而他舉乎如此則必得愚闇懦默者而後止也伏惟執事如欲舉愚者則豈敢復云若將舉賢也願無易介而他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與臺事故敢布狂言竊獻門下伏惟幸察焉
  主簿非臺諫也越職言事孟子所謂位卑而言高罪也然猶須視其言之當否耳若朱梁劉漢當時欲求其後裔而介慷慨陳奏謂不當求則修所云識見直可任御史無愧允矣又何論其為主簿非臺諫也神宗非咈諫之主而中丞不能昌言匡救為國家儲有用之才為士人振敢言之氣則以淆於禍福之念而奪其好惡之正也此修所以惓惓乎杜衍歟




  答呉充秀才書
  修頓首白先輩吳君足下前辱示書及文三篇發而讀之浩乎若千萬言之多及少定而視焉纔數百言爾非夫辭豐意雄霈然有不可禦之勢何以至此然猶自患倀倀莫有開之使前者此好學之謙言也修材不足用於時仕不足榮於世其毁譽不足輕重氣力不足動人世之欲假譽以為重借力而後進者奚取於修焉先輩學精文雄其施於時又非待假譽而為重借力而後進者也然而惠然見臨若有所責得非急於謀道不擇其人而問焉者歟夫學者未始不為道而至者鮮焉非道之於人逺也學者有所溺焉爾蓋文之為言難工而可喜易恱而自足世之學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則曰吾學足矣甚者至棄百事不關於心曰吾文士也職於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鮮也昔孔子老而歸魯六經之作數年之頃爾然讀易者如無春秋讀書者如無詩何其用工少而至於至也聖人之文雖不可及然大抵道勝者文不難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書荀卿蓋亦晚而有作若子雲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語此道未足而彊言者也後之惑者徒見前世之文傳以為學者文而已故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謂終日不出於軒序不能縱横高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雖行乎天地入於淵泉無不之也足下之文浩乎霈然可謂善矣而又志於為道猶自以為未廣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難也修學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於所恱而溺於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勵修之少進焉幸甚韓栁而後人推歐陽在李孫之上今三人論文之語具在若出一口韓之言曰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𣋓仁義之人其言藹如栁之言曰大都文以行為本在先誠其中與此文所云大抵道勝者文不難而自至真如一堂両琴鼓此而彼應者矣學文者不以三人者為歸則奚歸如以此三人為凖的則所以用其心者當不在文辭之末矣 吳充字仲卿浦城人未冠舉進士與兄育京方皆高第修之長子婦充女也充神宗時為宰相修性直不避衆怨為參知政事與二三大臣主國論妻弟薛宗孺坐舉官被劾内冀因修倖免修乃言不可以臣故僥倖以故宗孺免官怨修切齒因構為帷簿無根之談辭連充女吳氏茍欲以汙辱修小人乗間抗章劾之值神宗初即位幾致大戮久乃解修初以孤甥女張氏事被案及是又被讒衊遂力請致仕以終於汝隂噫小人之仇君子雖忠正如修者猶忍以鳥獸行誣之使才識之士噤不敢為國家任一事而後得志其可畏如此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三目錄
  廬陵歐陽修文二
  
  與高司諫書
  與尹師魯第一書
  答陜西安撫使范龍圖辭辟命書
  與石推官第一書
  與石推官第二書
  答宋咸書
  與刁景純學士書
  與樂秀才第一書
  與張秀才第二書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三
  廬陵歐陽修文二
  與髙司諫書
  修頓首再拜白司諫足下某年十七時家隨州見天聖二年進士及第牓始識足下姓名是時予年少未與人接又居逺方但聞今宋舍人兄弟與葉道卿鄭天休數人者以文學大有名號稱得人而足下厠其間獨無卓卓可道説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後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師足下已為御史裏行然猶未暇一識足下之面但時時於予友尹師魯問足下之賢否而師魯說足下正直有學問君子人也予猶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學問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節有能辨是非之明又為言事之官而俯仰黙黙無異衆人是果賢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為諫官來始得相識侃然正色論前世事歴歴可聴褒貶是非無一謬説噫持此辯以示人孰不愛之雖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聞足下之名及相識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實迹而較之然後決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貶官後與足下相見於安道家足下詆誚希文為人予始聞之疑是戲言及見師魯亦説足下深非希文所為然後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剛正好學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觸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為辨其非辜又畏有識者之責己遂隨而詆之以為當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剛果懦軟稟之於天不可勉强雖聖人亦不以不能責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懼飢寒而顧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禍此庸人之常情不過作一不才諫官爾雖朝廷君子亦將閔足下之不能而不責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昻然自得了無愧畏便毁其賢以為當黜庶乎飾己不言之過夫力所不敢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過此君子之賊也且希文果不賢耶自三四年來從大理寺丞至前行員外郎作待制日日備顧問今班行中無與比者是天子驟用不賢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賢以為賢是聰明有所未盡足下身為司諫乃耳目之官當其驟用時何不一為天子辨其不賢反默默無一語待其自敗然後隨而非之若果賢邪則今日天子與宰相以忤意逐賢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則足下以希文為賢亦不免責以為不賢亦不免責大抵罪在默默爾昔漢殺蕭望之與王章計其當時之議必不肯明言殺賢者也必以石顯王鳳為忠臣望之與章為不賢而被罪也今足下視石顯王鳳果忠耶望之與章果不賢邪當時亦有諫臣必不肯自言畏禍而不諫亦必曰當誅而不足諫也今足下視之果當誅邪是直可欺當時之人而不可欺後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懼後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以來進用諫臣容納言論如曹修古劉越雖歿猶被褒稱今希文與孔道輔皆自諫諍擢用足下幸生此時遇納諫之聖主如此猶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聞御史臺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職言事是可言者惟諫臣爾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無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當去之無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貶官師魯待罪足下猶能以面目見士大夫出入朝中稱諫官是足下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爾所可惜者聖朝有事諫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書在史册他日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責賢者備今某區區猶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絶足下而不以賢者責也若猶以為希文不賢而當逐則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爾願足下直攜此書於朝使正予罪而誅之使天下皆釋然知希文之當逐亦諫臣之一效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論希文之事時坐有他客不能盡所懷故輒布區區伏惟幸察不宣
  是嵗修甫三十嵗年少激昻慷慨其事之中節與否雖未知孔顔處此當何如然而凜凜正氣可薄日月也時修筮仕纔五年為京職纔一年餘未熟中朝大官老於事之情態語言大抵如此千古一轍於是少所見多所怪而有是書至今傳高若訥不復知人間羞恥事也人固有幸不幸歟












  與尹師魯第一書
  某頓首師魯十二兄書記前在京師相别時約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頭奴出城而還言不見舟矣其夕又得師魯手簡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約方悟此奴嬾去而見紿臨行臺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師魯人長者有禮使人惶迫不知所為是以又不留下書在京師但深託君貺因書道修意以西始謀陸赴夷陵以大暑又無馬乃作此行沿汴絶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纔至荆南在路無附書處不知君貺曾作書道修意否及來此問荆人云去郢止兩程方喜得作書以奉問又見家兄言有人見師魯過襄州計今在郢久矣師魯歡戚不問可知所渴欲問者别後安否及家人處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舊疾平否修行雖久然江湖皆昔所遊往往有親舊留連又不遇惡風水老母用術者言果以此行為幸又聞夷陵有米麪魚如京洛又有梨栗橘柚大筍茶荈皆可飲食益相喜賀昨日因參轉運作庭趨始覺身是縣令矣其餘皆如昔時師魯簡中言疑修有自疑之意者非他蓋懼責人太深以取直爾今而思之自決不復疑也然師魯又云闇於朋友此似未知修心當與髙書時蓋以知其非君子發於極憤而切責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為何足驚駭路中來頗有人以罪出不測見弔者此皆不知修心也師魯又云非忘親此又非也得罪雖死不為忘親此事須相見可盡其説也五六十年來天生此輩沈黙畏慎布在世間相師成風忽見吾輩作此事下至竈門老婢亦相驚怪交口議之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問所言當否而已又有深相歎賞者此亦是不慣見事人也可嗟世人不見如往時事久矣往時砧斧鼎鑊皆是烹斬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義則趨而就之與几席枕藉之無異有義君子在傍見有就死知其當然亦不甚歎賞也史册所以書之者蓋特欲警後世愚懦者使知事有當然而不得避爾非以為奇事而詫人也幸今世用刑至仁慈無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駭也然吾輩亦自當絶口不可及前事也居閒僻處日知進道而已此事不須言然師魯以修有自疑之言要知修處之如何故畧道也安道與予在楚州談禍福事甚詳安道亦以為然俟到夷陵寫去然後得知修所以處之之心也又常與安道言每見前世有名人當論事時感激不避誅死真若知義者及到貶所則慼慼怨嗟有不堪之窮愁形於文字其心歡戚無異庸人雖韓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慼慼之文師魯察修此語則處之之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貶者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為大不為小故師魯相别自言益慎職無飲酒此事修今亦遵此語咽喉自出京愈矣至今不曾飲酒到縣後勤官以懲洛中時嬾慢矣夷陵有一路祗數日可至郢白頭奴足以往來秋寒矣千萬保重
  此修遺書責諫官髙若訥若訥以書聞遂落館職責授夷陵令尹洙同時貶逐有書問修而修答之也較韓愈潮州謝表栁宗元與蕭俛等書可謂不覺前賢畏後生矣
  王聞修曰余讀當時諸公事嘗竊怪之仁宗非昏主申公非奸相以嫉妬廢后非失德事謫而旋復范公不可謂不用既用而汲汲言申公之短不可謂不修怨不可謂不躁進范公再出有論救者有請與同貶者有遺書高若訥責其不救者不可謂不立黨其不至受禍者仁宗之明也特幸爾及讀此書想見歐公心事又云自當絶口不及前事益慎職無飲酒不覺心服若無此則其去假氣節幾何






  答陜西安撫使范龍圖辭辟命書
  修頓首再拜啟急步至得七月十九日華州所發書伏審即日尊體動止萬福戎狄侵邊自古常事邊吏無狀至煩大賢伏惟執事忠義之節信於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識面者退誇於人以為榮耀至於游談布衣之賤往往竊託門下之名矧今以大謀小以順取逆濟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勢則士之好功名者於此為時孰不願出所長少助萬一得託附以成其名哉况聞狂虜猖獗屢有斥指之詞加之輕侮購募之辱至於執戮將吏殺害邊民凡此數事在於修輩尤為憤恥每一思之中夜三起不幸修無所能徒以少喜文字過為世俗見許此豈足以當大君子之舉哉若夫參決軍謀經畫財利料敵制勝在於幕府茍不乏人則軍書奏記一末事耳有不待修而堪者矣由此始敢以親為辭况今世人所謂四六者非修所好少為進士時不免作之自及第遂棄不復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於職當作亦不為作此師魯所見今廢已久懼無好辭以辱嘉命此一端也伏見自至關西辟士甚衆古人所與成事者必有國士共之非惟在上者以知人為難士雖貧賤以身許人固亦未易欲其盡死必深相知知之不盡士不為用今奇怪豪儁之士往往䝉見收擇顧用之如何爾然尚慮山林草莽有挺特知義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於門下也宜少思焉若修者恨無他才以當長者之用非敢效庸人茍且樂安佚也幸察
  按史修為館閣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貶在廷多論救司諫高若訥獨以為當黜修貽書責之若訥上其書坐貶夷陵令稍移乾德令武成節度判官范仲淹使陜西辟掌書記修笑而辭曰昔者之舉豈以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此即其辭辟命書修之自潔其身不茍進取如此


  與石推官第一書
  修頓首再拜白公操足下前嵗於洛陽得在鄆州時所寄書卒然不能即報遂以及今然其勤心未必若書之怠而獨不知公操察不察也修來京師已一嵗也宋州臨汴水公操之譽日與南方之舟至京師修少與時人相接尤寡而譽者無日不聞若幸使盡識舟上人則公操之美可勝道哉凡人之相親者居則握手共席道歡欣既别則問疾病起居以相為憂者常人之情爾若聞如足下之譽者何必問其他乎聞之欣然亦不減握手之樂也夫不以相見為歡樂不以疾苦為憂問是豈無情者乎得非相期者在於道爾其或有過而不至於道者乃可為憂也近於京師頻得足下所為文讀之甚善其好古閔世之意皆公操自得於古人不待修之贊也然有自許太髙詆時太過其論若未深究其源者此事有本末不可卒然語須相見乃能盡然有一事今詳而説此計公操可朝聞而暮改者試先陳之君貺家有足下手作書一通及有二像記石本始見之駭然不可識徐而視定辨其點畫乃可漸通吁何怪之甚也既而持以問人曰是不能乎書者邪曰非不能也書之法當爾邪曰非也古有之乎曰無今有之乎亦曰無也然則何為而若是曰特欲與世異而已修聞君子之於學是而已不聞為異也好學莫如揚雄亦曰如此然古之人或有稱獨行而髙世者考其行亦不過乎君子但與世之庸人不合爾行非異世蓋人不及而反棄之舉世斥以為異者歟及其過聖人猶欲就之於中庸况今書前不師乎古後不足以為來者法雖天下皆好之猶不可為况天下皆非之乃獨為之何也是果好異以取髙歟然嚮謂公操能使人譽者豈其履中道秉常德而然歟抑亦昻然自異以驚世人而得之歟古之教童子者立必正聽不傾常視之毋誑勤謹乎其始惟恐其見異而惑也今足下端然居乎學舍以教人為師而反率然以自異顧學者何所法哉不幸學者皆從而效之足下又果為獨異乎今不急止則懼他日有責後生之好怪者推其事罪以奉歸此修所以為憂而敢告也惟幸察之不宣
  按公操即石守道為國子直講為文指切當時無所諱忌杜衍韓琦薦擢太子中允直集賢院會呂夷簡罷相夏竦奪樞宻使章得象晏殊賈昌朝范仲淹富弼及琦同時執政歐陽修余靖王素蔡襄並為諫官介喜曰此盛事也歌頌吾職其可已乎作慶厯聖德詩有曰衆賢之進如茅斯㧞大姦之去如距斯脱其言大姦蓋指竦也竦銜介甚并欲陷富弼令婢學介書偽作介為弼撰廢立詔草會介死竦言介詐死北走契丹請發棺以騐賴杜衍得免斵棺介蓋狂士修借八法一端極盡忠告之誼以消其好異自喜之心可謂良友矣竦令婢子學得介書豈非以介書絶怪異轉易以仿彿其迹耶可為好異之戒矣

  與石推官第二書
  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書論足下書之怪時僕有妹居襄城喪其夫匍匐將往視之故不能盡其所以云者而畧陳焉足下雖不以僕為狂愚而絶之復之以書然果未能喻僕之意非足下之不喻由僕聽之不審而論之之畧之過也僕見足下書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邪始見之疑乎不能書又疑乎忽而不學夫書一藝爾人或不能與忽不學時不必論是以默默然及來京師見二像石本及聞説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為之如前所陳者是誠可諍矣然後一進其説及得足下書自謂不能與前所聞者異然後知所聴之不審也然足下於僕之言亦似未審者足下謂世之善書者能鍾王虞栁不過一藝已之所學乃堯舜周孔之道不必善書又云因僕之言欲勉學之此皆非也夫所謂鍾王虞栁之書者非獨足下薄之僕固亦薄之矣世之有好學其書而恱之者與嗜飲茗閱畫圖無異但其性之一僻耳豈君子之所務乎然至於書則不可無法古之始有文字也務乎記事而因物取類為其象故周禮六藝有六書之學其點畫曲直皆有其説揚子曰斷木為棋梡革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書乎今雖𨽻字已變於古而變古為𨽻者非聖人不足師法然其㸃畫曲直猶有凖則如毋母彳亻之相近易之則亂而不可讀矣今足下以其直者為斜以其方者為圓而曰我第行堯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設饌於案加帽於首正襟而坐然後食者此世人常爾若其納足於帽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飯實酒巵而食曰我行堯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於世可乎不可也則書雖末事而當從常法不可以為怪亦猶是矣然足下了不省僕之意凡僕之所陳者非論書之善否但患乎近怪自異以惑後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學僕豈區區勸足下以學書者乎足下又云我實有獨異於世者以疾釋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也夫釋老惑者之所為雕刻文章薄者之所為足下安知世無明誠質厚君子之不為乎足下自以為異是待天下無君子之與已同也仲尼曰後生可畏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是則仲尼一言不敢遺天下之後生足下一言待天下以無君子此故所謂大不可也夫士之不為釋老與不雕刻文章者譬如為吏而不受貨財蓋道當爾不足恃以為賢也屬久苦小疾無意思不宣朱弁曰今石守道徂徠集中猶見其答書大畧讕詞自解文忠答書誠中其病守道字畫世不復見既嘗被之金石必非率爾而為者即其答書觀之其强項不服義設為高論以文過拒人之態猶可想見稱推官者蓋在南京時計其齒甚少不知後來少悛否然公誌其墓與讀徂徠集二詩盛道其所長亦足以見公與人不求備也



  答宋咸書
  修頓首白州人至䝉惠書及補注周易甚善世無孔子久矣六經之㫖失其傳其有不可得而正者自非孔子復出無以得其真也傳者之為學博矣而又苦心勞神於殘篇朽簡之中以求千嵗失傳之謬茫乎前望已逺之聖人而不可見杳乎後顧無窮之來者欲為未悟決難解之惑是真所謂勞而少功者哉然而經非一世之書也其傳之謬非一日之失也其所以刋正補緝亦非一人之能也使學者各極其所見而明者擇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雖未能復六經於無失而卓如日月之明然聚衆人之善以補緝之庶幾不至於大謬可以俟聖人之復生也然則學者之於經其可已乎足下於經勤矣凡其所失無所不欲正之其刋正補緝者衆則其所得亦已多矣修學不敏明而又無彊力以自濟恐終不能少出所見以補六經之萬一得足下所為故尤區區而不能忘也
  六經如日日或午蔽於雲夜入於地而不得謂天壤間有一刻無日也經雖遭焚被禁解謬語訛而不得謂人心中有一時無經也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堯舜與人同耳雖聖逺言湮而果有得於同天地合萬物之人心自然有合於數千載以上不傳之遺㫖是故學士大夫果能身體力行講明而切究之有所述説皆足以俟百世以下之聖人而折衷也若夫黨同妬異僻守一家之言自用師心樂著井蛙之見則雖使六經具在而聖人之微言奥義日誦於口而不能入於其心矣况出區區漢儒之補苴罅漏宋儒之張皇幽渺絶非周公孔子之全文而又奚校焉





  與刁景純學士書
  修頓首啟近自罷乾德遂居南陽始見謝舍人知丈丈内翰凶訃聞問驚怛不能已已丈丈位望並隆然平生亦嘗坎軻數年以來方履亨塗任要劇其去大用尺寸間耳豈富與貴不可力為而天之賦予多少有限邪凡天之賦予人者又量何事而為之節也前既不可詰但痛惜感悼而已某自束髪為學初未有一人知者及首登門便被憐奬開端誘道勤勤不已至其粗若有成而後止雖其後游於諸公而獲齒多士雖有知者皆莫之先也然亦自念不欲効世俗子一遭人之顧已不以至公相期反趨走門下脅肩諂笑甚者獻讒諛而備使令以卑昵自親名曰報德非惟自私直亦待所知以不厚是故懼此惟欲少勵名節庶不冺然無聞用以不負所知爾某之愚誠所守如此然雖胥公亦未必諒某此心也自前嵗得罪夷陵奔走萬里身日益窮迹日益疎不及再聞語言之音而遂為幽明之隔嗟夫世俗之態既不欲為愚誠所守又未克果惟有望門長號臨柩一奠亦又不及此之為恨何可道也徒能惜不永年與未大用遂與道路之人同歎耳知歸葬廣陵遂謀京居議者多云不便而聞理命若斯必有以也若須春水下汴某嵗盡春初當過京師尚可一拜見以盡區區身賤力微於此之時當有可致而無毫髪之助慚愧慚愧不宣修年二十二謁學士胥偃於漢陽偃大竒之留置門下許以女妻之攜以如京師閱二年而登甲科其明年乃親迎逾二年而胥氏卒景祐三年修年三十落職為峽州夷陵縣令明年移乾德縣令逾一年為寳元二年復舊官權成德軍節度判官㕔公事乃自乾德奉母待次於南陽而聞胥偃之卒作此書與所知刁景純也




  與樂秀才第一書
  某白秀才樂君足下昨者舟行往來皆辱見過又䝉以所業一册先之啓事宛然如後進之見先達之儀某年始三十矣其不從鄉進士之後者於今纔七年而官僅得一縣令又為有罪之人其德爵齒三者皆不足以稱足下之所待此其所以為慙自冬涉春隂洩不止夷陵水土之氣比頻作疾又苦多事是以闕然聞古人之於學也講之深而信之篤其充於中者足而後發乎外者大以光譬夫金玉之有英華非由磨飾染濯之所為而由其質性堅實而光輝之發自然也易之大畜曰剛健篤實輝光日新謂夫畜於其内者實而後發為光輝者日益新而不竭也故其文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此之謂也古人之學者非一家其為道雖同言語文章未嘗相似孔子之繫易周公之作書奚斯之作頌其辭皆不同而各自以為經子游子夏子張與顔囘同一師其為人皆不同各由其性而就於道耳今之學者或不然不務深講而篤信之徒巧其詞以為華張其言以為大夫强為則用力艱用力艱則有限有限則易竭又其為辭不規模於前人則必屈曲變態以隨時俗之所好鮮克自立此其充於中者不足而莫自知其所守也竊讀足下之所為髙健志甚壯而力有餘譬夫良駿之馬有其質矣使駕大輅而王良馭之節以和鑾而行大道不難也夫欲充其中由講之深至其深然後知自守能如是矣言出其口而皆文修見惡於時棄身此邑不敢自齒於人人所共棄而足下過禮之以賢明方正見待雖不敢當是以盡所懷為報以塞其慙某頓首天在山中大畜孔穎達正義謂實無此象假設此義然孔子曰象也者像也空言無實之名何象之有夫仰而觀天蒼蒼焉而已矣御飛龍而至蒼蒼之所其上之蒼蒼仍若是也則蒼蒼者不可以語天之實也惟風雨雲雷之屬為天所降者從以究其所降之方則曰天在焉可也而山之為物能出雲為風雨則天之在山中必矣豈曰實無此象哉莫大於天而山能畜之上下千萬年縱横數萬里而心能識之昔人有問芥子納須彌之義或答以心如椰子大能讀萬巻書者是即天在山中之象也文王曰不家食吉蓋君子之於仕也行其義也欲行義必先集義萬事萬物莫不有義誠備集之而後能行義能行義則可與治天下國家矣故不家食吉使於此未大畜焉而食君之祿是詩人所刺碩鼠之食苗也行固如是言胡不然行以治一時言以教萬世一也孔子曰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畜其德則或出或處或默或語無所不可於此未大畜焉而彊為文辭是曲禮所謂鸚鵡能言不離飛鳥也





  與張秀才第二書
  前日去後復取前所貺古今雜文十數篇反覆讀之若大節賦樂古太古曲等篇言尤髙而志極大尋足下之意豈非閔世病俗究古明道欲援今以復之古而翦剔齊整凡今之分殽駮冗者歟然後益知足下之好學甚有志者也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捨近取逺務髙言而鮮事實此少過也君子之於學也務為道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後履之以身施之於事而又見於文章而發之以信後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軻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則六經所載至今而取信者是也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及誕者言之乃以混䝉虚無為道洪荒廣畧為古其道難法其言難行孔子之言道曰道不逺人言中庸者曰率性之謂道又曰可離非道也春秋之為書也以成隱讓而不正之傳者曰春秋信道不信邪謂隱未能蹈道齊侯遷衛書城楚丘與其仁不與其專封傳者曰仁不勝道凡此所謂道者乃聖人之道也此履之於身施之於事而可得者也豈如誕者之言者邪堯舜禹之書皆曰若稽古傅説曰事不師古匪説攸聞仲尼曰吾好古敏以求之者凡此所謂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禮樂刑法之事又豈如誕者之言者邪此君子之所學也夫所謂捨近而取逺云者孔子昔生周之世去堯舜逺孰與今去堯舜逺也孔子刪書斷自堯典而弗道其前其所謂學則曰祖述堯舜如孔子之聖且勤而弗道其前者豈不能邪蓋以其漸逺而難彰不可以信後世也今生於孔子之絶後而反欲求堯舜之已前世所謂務髙言而鮮事實者也唐虞之道為百王首仲尼之歎曰蕩蕩乎謂髙深閎大而不可名也及夫二典述之炳然使後世尊崇仰望不可及其嚴若天然則書之言豈不高邪然其事不過於親九族平百姓憂水患問臣下誰可任以女妻舜及祀山川見諸侯齊律度謹權衡使臣下誅放四罪而已孔子之後惟孟軻最知道然其言不過於教人樹桑麻畜雞豚以為養生送死為王道之本夫二典之文豈不為文孟軻之言道豈不為道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蓋切於事實而已今學者不深本之乃樂誕者之言思混沌於古初以無形為至道者無有高下逺近使賢者能之愚者可勉而至無過不及而一本乎大中故能亘萬世可行而不變也今以為不足為而務高逺之為勝以廣誕者無用之説是非學者之所盡心也宜少下其高而近其逺以及乎中則庶乎至矣凡僕之所論者皆陳言淺語如足下之多聞博學不宜為足下道之也然某之所以云者本欲損足下高逺而俯就之則安敢務為奇言以自高邪幸足下少思焉
  唐虞三代間事不見於六經四子之論説者具不可信信之則其心如鏡之有滓焉以之照萬事當滓之處必不能以明孟子所謂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修此書不特為文字者所宜熟讀深思也與帝王世次圖序參觀益明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三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四目録
  廬陵歐陽修文三
  
  帝王世次圖序
  後序
  外制集序
  詩譜補亡後序
  集古録目序
  韻總序
  蘇氏文集序
  梅聖俞詩集序
  送徐無黨南歸序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卷二十四
  廬陵歐陽修文三
  帝王世次圖序
  堯舜禹湯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謂顯人矣而後世猶失其傳者豈非以其遠也哉是故君子之學不窮遠以為能而闕其不知慎所傳以惑世也方孔子時周衰學廢先王之道不明而異端之説並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詩書史記以止紛亂之說而欲其傳之信也故畧其遠而詳其近於書斷自唐虞以來著其大事可以為世法者而已至於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嘗道者以其世遠而慎所不知也孔子旣沒異端之說復興周室亦益衰亂接乎戰國秦遂焚書先王之道中絶漢興久之詩書稍出而不完當王道中絶之際竒書異說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托於孔子之徒以取信於時學者旣不備見詩書之詳而習傳盛行之異說世無聖人以為質而不自知其取捨真偽至有博學好竒之士務多聞以為勝者於是盡集諸說而論次初無所擇而惟恐遺之也如司馬遷之史記是矣以孔子之學上述前世止於堯舜著其大畧而不道其前遷遠出孔子之後而乃上述黄帝以來又詳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務勝宜其失之多也遷所作本紀出於大戴禮世本諸書今依其説圗而考之堯舜夏商周皆同出於黄帝堯之崩也下傳其四世孫舜舜之崩也復上傳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壽百歲稷契於髙辛為子乃同父異母之兄弟今以其世次而下之湯與王季同世湯下傳十六世而為紂王季下傳一世而為文王二世而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孫紂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孫而代之王何其謬哉嗚呼堯舜禹湯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徳大業見於行事而後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論著之矣其久遠難明之事後世不必知不知不害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為聖人者其智知所取捨皆如此
  王志堅曰困學紀聞攷古編謂歐陽公論二帝三王世次差舛發端於杜佑通典按釋例世族譜已有此疑則發端乃杜預也












  後序
  予旣畧論帝王世次而見本紀之失猶謂文武與紂相去十五六世其繆較然不疑而堯舜禹之世相去不遠尚冀其理有可通乃復以尚書孟子孔安國皇甫謐諸書參考其壽數長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據書及諸説云堯壽一百一十六歳舜壽一百一十二歲禹壽百歲堯年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試之二年乃始攝政時舜年三十居試攝通三十年而堯崩舜服堯䘮三年畢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位三十三年命禹攝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䘮三年畢乃即位在位十年而崩由是言之當堯得舜之時堯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堯年五十七已見四世之𤣥孫生一歲矣舜居試攝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壽百年以禹百年之間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䘮通十三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通九十五年則當舜攝試之初年禹纔六歲是舜為𤣥孫年三十時見四世之髙祖方生六歲矣至於舜娶堯二女據圖為曾祖姑雖古遠世異與今容有不同然人倫之理乃萬世之常道必不錯亂顛倒之如此然則諸家世次壽數長短之説聖經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决矣
  修平生於古人書不輕訾議至其灼見刺謬則反覆申明以詔後世又不憚覼縷間嘗論之馬遷上下千百年以成史記而班固譏其是非頗謬於聖人迄今考其書其所褒貶盖多微辭所以譏切當世語南意北使讀者自得之未嘗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又何以據其文而譏其謬也特所編次多據戰國秦漢間處士游談不經之説雜入孔子論定之六經使金鍮莫辨涇渭不分則其所蔽耳公羊傳曰所聞異辭所傳聞又異辭事隔數世不能以無訛謬雖左氏傳猶或未免况其他乎如史記所載衛公子伋壽爭死乃據左傳詩傳之文謂衛宣公納伋之妻生壽及朔朔與宣姜愬伋於公公令伋之齊使賊先待於隘而殺之壽竊其節以先伋至爭死賊并殺之先儒信之無疑者乃考其年代則宣公十八年納伋之妻而十九年宣公死然則所為壽者朔者雖孿生亦俱未周晬安得有愬伋爭死之事乎不特左氏傳可疑即二子乗舟之詩亦不知何為作也如是者不可枚舉聊附記其一端使後世知孟子云盡信書不如無書之為至論也










  外制集序
  慶厯三年春丞相吕夷簡病不能朝上旣更用大臣銳意天下事始用諫官御史疏追還夏竦制書旣而召韓琦范仲淹於陜西又除富弼樞宻副使弼仲淹琦皆惶恐頓首辭讓至五六不已手詔趣琦等就道甚急而弼方且入求對以辭不得見遣中貴人趣送閣門使即受命嗚呼觀琦等之所以讓上之所以用琦等者可謂聖賢相遭萬世一遇而君臣之際何其盛也於是時天下之士孰不願為材邪顧予何人亦與其選夏四月召自滑臺入諫院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制誥是時夏人雖數請命而西師尚未解嚴京東累歲盗賊最後王倫暴起沂州轉劫江淮之間而張海郭貎山等亦起商鄧以驚京西州縣之吏多不稱職而民弊矣天子方慨然勸農桑興學校破去前例以不次用人哀民之困而欲除其蠧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别材不肖以進賢能患百職之不修而申行賞罰之信盖欲修法度矣予時雖掌誥命猶在諫職常得奏事殿中從容盡聞天子所以更張庶事憂閔元元而勞心求治之意退得載於制書以諷曉訓勅在位者然予方與修祖宗故事又修起居注又修編勅日與同舍論議治文書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時已廹丞相出故不得專一思慮工文字以盡導天子難諭之意而復誥命於三代之文嗟夫學者文章見用於世鮮矣况得施於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猶恐不稱而况不能專一其職此予所以常遺恨於斯文也明年秋予出為河北轉運使又明年春權知成徳軍事事少間發嚮所作制草而閱之雖不能盡載明天子之意於其所述而得一二足以彰示後世盖王者之訓在焉豈以予文之鄙而廢也於是録之為三巻予自直閣下儤直八十始滿不數日奉使河東還即已來河北故其所作纔一百五十餘篇云
  徐度曰按歐陽文忠公慶厯制草序曰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時已廹丞相出故不得專一思慮工文字以盡道天子難喻之意而還誥命於三代之文又劉原甫侍讀墓誌稱其文章尤敏贍嘗直紫微閣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方將下直為之立馬却坐一揮九制凡數千言文辭典雅各得其體由是言之則是除目旣下必用是日草詞且不得從容下直而為之也迨元祐初命詞之限已不得如前者之廹翟公巽資政居政和間詞命獨為一時之冠然文思遲澁尤惡人趣之有趣之者輙黙誌其旁故一趣則故遲一日有遷延至旬餘者






  詩譜補亡後序
  歐陽子曰昔者聖人已沒六經之道幾熄於戰國而焚棄於秦自漢已來收拾亡逸發明遺義而正其訛繆得以麤備傳於今者豈一人之力哉後之學者因迹前世之所傳而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餘殘脫之經倀倀於去聖千百年後不見先儒中間之說而欲特立一家之學者果有能哉吾未之信也然則先儒之論茍非詳其終始而牴牾質於聖人而悖理害經之甚有不得已而後改易者何必徒為異論以相訾也毛鄭於詩其學亦已博矣予嘗依其箋傳考之於經而證以序譜惜其不合者頗多盖詩述商周自生民𤣥鳥上陳稷契下迄陳靈公千五六百歲之間旁及列國君臣世次國地山川封域圖牒鳥獸草木魚蟲之名與其風俗善惡方言訓詁盛衰治亂美刺之由無所不載然則孰能無失於其間哉予疑毛鄭之失旣多然不敢輕為改易者意其為說不止於箋傳而已恨不得盡見二家之書未能徧通其㫖夫不盡見其書而欲折其是非猶不盡人之辭而欲斷其訟之曲直其能果於自决乎其能使之必服乎世言鄭氏詩譜最詳求之久矣不可得雖崇文總目秘書所藏亦無之慶厯四年奉使河東至於絳州偶得焉其文有注而不見名氏然首尾殘缺自周公致太平以上皆亡之其國譜旁行尤易為訛舛悉皆顛倒錯亂不可復考凡詩雅頌兼列商魯其正變之風十有四國而其次皆莫詳其義惟封國變風之先後不可以不知周召王豳同出於周邶鄘出於衛檜魏無世家其可考者陳齊衛晉曹鄭秦此封國之先後也豳齊衛檜陳唐秦鄭魏曹此變風之先後也周南召南邶鄘衛王鄭齊豳秦魏唐陳曹此孔子未刪詩之前周太師樂歌之次第也周召邶鄘衛王檜鄭齊魏唐秦陳曹豳此鄭氏詩譜次第也黜檜後陳此今詩次第也初予未見鄭譜嘗畧考春秋史記本紀世家年表而合以毛鄭之說為詩圗十四篇今因取以補鄭譜之亡者足以見二家所說世次先後甚備因據而求其得失較然矣而仍存其圖庶幾以見予於鄭氏之學盡心焉耳夫盡其說而有所不通然後得以論正予豈好為異論者哉凡補其譜十有五補其文字二百七增損塗乙改正者三百八十三而鄭氏之譜復完矣
  修與宋咸書謂經非一世之書其傳之謬非一日之失其刋正補緝亦非一人之所能使學者各極其所見而明者擇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雖未能復六經於無失然聚衆善以補緝之庶幾不至於大謬可以俟聖人之復生又與徐無黨書謂凡今治經者莫不患聖人之意不明而為諸儒以自出之說汨之也今於經外又自為說則是患沙渾水而投土益之也不若沙土盡去則水清而明矣合之此序三者雖若語相牴牾而如五味之相和可見修於六經潛心自得之趣而亦可為後世學人治經之法也

  集古録目序
  物常聚於所好而常得於有力之彊有力而不好好之而無力雖近且易有不能致之象犀虎豹蠻夷山海殺人之獸然其齒角皮革可聚而有也玉出崑崙流沙萬里之外經十餘譯乃至乎中國珠出南海常生深淵採者腰絙而入水形色非人往往不出則下飽蛟魚金礦于山鑿深而穴遠篝火餱糧而後進其崖崩窟塞則遂葬於其中者率常數十百人其遠且難而又多死禍常如此然而金玉珠璣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則無不至也湯盤孔鼎岐陽之鼓岱山鄒嶧㑹稽之刻石與夫漢魏以來聖君賢士桓碑彞器銘詩序記下至古文籕篆分𨽻諸家之字書皆三代以來至寶怪竒偉麗工妙可喜之物其去人不遠其取之無禍然而風霜兵火湮沒磨滅散棄於山崖墟莽之間未嘗收拾者由世之好者少也幸而有好之者又其力或不足故僅得其一二而不能使其聚也夫力莫如好好莫如一予性顓而嗜古凡世人之所貪者皆無欲於其間故得一其所好於斯好之已篤則力雖未足猶能致之故上自周穆王以來下更秦漢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名山大澤窮崖絶谷荒林破塜神仙鬼物詭怪所傳莫不皆有以為集古録以為轉寫失真故因其石本軸而藏之有巻帙次第而無時世之先後盖其取多而未已故隨其所得而録之又以為聚多而終必散乃撮其大要别為録目因并載夫可與史傳正其闕謬者以傳後學庶益於多聞或譏予曰物多則其勢難聚聚久而無不散何必區區於是哉予對曰足吾所好玩而老焉可也象犀金玉之聚其能果不散乎予固未能以此而易彼也歐陽修自記昔在洛陽與余逰者皆一時豪雋之士也而陳郡謝希深善評文章河南尹師魯辨論精博余毎有所作二人者必伸紙疾讀便得余深意以示他人亦或時有所稱皆非余所自得者也宛陵梅聖俞善人君子也與余共處窮約每見余小有可喜事懽然若在諸已自三君之亡余亦老且病矣此叙之作旣無謝尹之知音而集録成書恨聖俞之不見也悲夫













  韻總序
  倕工於為弓而不能射羿與逄䝉天下之善射者也奚仲工於為車而不能御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此旬卿子所謂藝之至者不兩能信哉儒者學乎聖人聖人之道直以簡然至其曲而暢之以通天下之理以究陰陽天地人鬼事物之變化君臣父子吉㓙生死凡人之大倫則六經不能盡其說而七十子與孟軻荀揚之徒各極其辯而莫能殫焉夫以孔子之好學而其所道者自堯舜而後則詳之其前盖畧而弗道其亦有所不暇者歟儒之學者信哉遠且大而用功多則其有所不暇者宜也文字之為學儒者之所用也其為精也有聲形曲直毫釐之别音響清濁相生之類五方言語風俗之殊故儒者莫暇精之其有精者則往往不能乎其他是以學者莫肯捨其所事而盡心乎此所謂不兩能者也必待乎用心專者而或能之然後儒者有以取焉洛僧鑒聿為韻總五篇推子母輕重之法以定四聲考求前儒之失辯正五方之訛顧其用心之精可謂入於忽微若櫛之於髪績之於絲雖細且多而條理不亂儒之學者莫能難也鑒聿通於易能知大衍之數又學乎陰陽地理黄帝岐伯之書其尤盡心者韻總也世本儒家子少為浮圗入武當山往來江漢之旁十餘年不妄與人交有不可其意雖王公大人亦莫肯顧聞士有一藝雖千里必求之介然有古獨行之節所謂用心專者也宜其學必至焉耳浮圖之書行乎世者數百萬言其文字雜以夷夏讀者罕得其真往往就而正焉鑒聿之書非獨有取於吾儒亦欲傳於其徒也
  字學所係甚小然韓愈云凡為文宜略識字固亦不得而略也旣有聲形曲直毫釐之别則必有音響清濁相生之類五方言語風俗各殊莫可究詰然必有統宗㑹元之處焉先儒謂聲較色味臭止得其半盖三者俱兼陰陽獨聲止陽數記曰凡聲陽也故至於陰則不能行理固然矣然其不能行處即是無聲而無聲之所從來必有有聲者以為對其對為何聲則反而求之於此雖無聲而不異有聲也梵書有華嚴字母能統萬類之聲而一一區别之僧鑒聿其精於是者歟













  蘇氏文集序
  予友蘇子美之亡後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遺稿於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録之以為十巻子美杜氏壻也遂以其集歸之而告於公曰斯文金玉也棄擲埋沒糞土不能銷蝕其見遺於一時必有收而寶之於後世者雖其埋沒而未出其精氣光怪已能常自發見而物亦不能揜也故方其擯斥摧挫流離窮厄之時文章已自行於天下雖其怨家仇人及嘗能出力而擠之死者至其文章則不能少毁而揜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貴遠子美屈於今世猶若此其伸於後世宜如何也公其可無恨予嘗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幾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餘習後百有餘年韓李之徒出然後元和之文始復於古唐衰兵亂又百餘年而聖宋興天下一定晏然無事又幾百年而古文始盛於今自古治時少而亂時多幸時治矣文章或不能純粹或遲久而不相及何其難之若是歟豈非難得其人歟茍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於治世世其可不為之貴重而愛惜之歟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過至廢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歎息流涕而為當世仁人君子之職位宜與國家樂育賢材者惜也子美之齒少於予而予學古文反在其後天聖之間予舉進士於有司見時學者務以言語聲偶摘裂號為時文以相誇尚而子美獨與其兄才翁及穆㕘軍伯長作為古謌詩雜文時人頗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顧也其後天子患時文之𡚁下詔書諷勉學者以近古由是其風漸息而學者稍趨於古焉獨子美為於舉世不為之時其始終自守不牽世俗趨舍可謂特立之士也子美官至大理評事集賢校理而廢後為湖州長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狀貎竒偉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愛慕其材雖髙而人亦不甚嫉忌其擊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賴天子聰明仁聖凡當時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為根而累之者皆䝉保全今並列於榮寵雖與子美同時飲酒得罪之人多一時之豪俊亦被收采進顯於朝廷而子美獨不幸死矣豈非其命也悲夫朱子曰范文正招引一時才俊之士聚在館閣如蘇子美梅聖俞之徒此輩雖有才望然輕儇戲謔又多分流品一時許公為相張安道為御史中丞王拱辰之徒皆深惡之求去之未有䇿而蘇子美又杜祁公壻杜是時為相蘇為館職兼進奏院每歲院中賽神例賣故紙錢為飲燕之費蘇承例賣故紙因出已錢添助為㑹請館閣中諸名勝而分别流品非其侣者皆不得與㑹李定願與而蘇不肯於是盡招兩軍女妓作樂爛飲作為傲歌王勝之直柔句云欹倒太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拱辰輩專探伺伊敗闕才聞此句即以白上仁宗大怒即令中官捕捉諸公皆已散走逃匿而上怒甚捕捉甚峻城中喧然於是韓魏公言於上曰陛下即位以來未嘗為此等事一旦遽如此驚駭天下觀聽仁宗怒少解而館閣之士罷逐一空故時有一網打盡之語杜公亦罷相子美除名為民永不叙復子美居湖州有詩曰不及雞竿下坐人言不得比罪人引赦免放也雖是拱辰安道輩攻之甚急然亦只伊輩輕薄做得不是縱有時名所為如此終亦何補於天下國家邪仁宗於是懲才士輕薄之弊這幾箇承意㫖盡援引純朴持重之人以愚仁宗凡解經不過如釋訓詁而已如楊安國彭乗之徒是也








  梅聖俞詩集序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盖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凡士之藴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竒怪内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羇臣寡婦之所歎而寫人情之難言盖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予友梅聖俞少以䕃補為吏累舉進士輙抑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鬱其所蓄不得奮見於事業其家宛陵幼習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旣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茍說於世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聖俞聖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於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於詩尤多世旣知之矣而未有薦於上者昔王文康公嘗見而歎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若使其幸得用於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徳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於蟲魚物類羇愁感歎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聖俞詩旣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於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巻予嘗嗜聖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其後十五年聖俞以疾卒於京師余旣哭而銘之因索於其家得其遺槀千餘篇并書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巻嗚呼吾於聖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云
  王志堅曰歐陽公與梅聖俞由河南幕府締交最久至嘉祐元年始薦為直講距聖俞之死僅五年耳故王荆公挽詩云貴人憐公青兩眸吹嘘可使髙岑樓坐令隠納不見收空能乞錢助饙餾此為歐公發也然公為作誌又為作序於故人之誼不薄其不早汲引豈無意乎世傳聖俞不得志作一書名碧雲騢以詆諸公葉夢得嘗辨為魏泰作然於石林燕語載范公初貶饒州聖俞作靈鳥賦以寄及公秉政意其援已而漠然無意所薦乃孫明復李泰伯聖俞乃作後靈鳥賦云我昔閔汝之忠作賦弔汝今主人誤豐爾食安爾巢而爾不復啄叛臣之目伺賊壘之去反憎鴻鵠之不親愛燕雀之來附清波雜志引聖俞聞范公訃詩云一出屢更郡人皆望酒壺俗情那可學奏記向來無貧賤常甘分崇髙不解腴雖然門館隔泣與衆人殊疑碧雲騢一書真出聖俞合而觀之聖俞之為人可知歐公待之最為得體






  送徐無黨南歸序
  草木鳥獸之為物衆人之為人其為生雖異而為死則同一歸於腐壞澌盡冺滅而已而衆人之中有聖賢者固亦生且死於其間而獨異於草木鳥獸衆人者雖死而不朽逾遠而彌存也其所以為聖賢者修之於身施之於事見之於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於身者無所不獲施於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見於言者則又有能有不能也施於事矣不見於言可也自詩書史記所傳其人豈必皆能言之士哉修於身矣而不施於事不見於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語者矣若顔囘者在陋巷曲肱饑臥而已其羣居則黙然終日如愚人然自當時羣弟子皆推尊之以為不敢望而及而後世更百千歲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於事况於言乎予讀班固藝文志唐四庫書目見其所列自三代秦漢以來著書之士多者至百餘篇少者猶三四十篇其人不可勝數而散亡磨滅百不一二存焉予竊悲其人文章麗矣言語工矣無異草木榮華之飄風鳥獸好音之過耳也方其用心與力之勞亦何異衆人之汲汲營營而忽焉以死者雖有遲有速而卒與三者同歸於泯滅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學者莫不慕古聖賢之不朽而勤一世以盡心於文字間者皆可悲也東陽徐生少從予學為文章稍稍見稱於人既去而與羣士試於禮部得髙第由是知名其文辭日進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氣而勉其思也故於其歸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為文辭者亦因以自警焉
  王志堅曰張芸叟與石司理書云頃遊京師每聼歐陽文忠公王荆公司馬温公之論於行義文史為多惟歐公多談吏事久之不免有請云學者之見先生莫不以道徳文章為欲聞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喻也公曰不然吾子異日臨事當自知之大抵文章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貶官夷陵欲求史漢一觀公私無有因取陳年公牘反覆觀之見其枉直乖錯不可勝數且以夷陵荒遠褊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當時仰天誓心曰自爾遇事不敢忽也迨今二十餘年出入中外忝塵三事今日以人望我必謂翰墨致身以我自觀竟是當時一言之報也此序諄諄以徒言為誡即此一段公於文學曾不自足而必求政事以及人非聖賢心事何以有此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五目録
  廬陵歐陽修文四
  序 䇿問 論
  送王聖紀赴扶風主簿序
  送田畫秀才寧親萬州序
  送楊寘序
  送王陶序
  問進士䇿一
  問進士䇿四首之四
  泰誓論
  本論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五
  廬陵歐陽修文四
  送王聖紀赴扶風主簿序
  前年五月大霖雨殺麥河溢東畿浸下田已而不雨至於八月菽粟死髙田三司有言前時溢博州民冒河為言得免租者葢萬計今嵗秋當租懼民幸水旱因縁得妄免以虧兵食慎敕有司謹之朝廷因舉田令約束州縣吏吏無逺近皆望風惡民言水旱一以農田敕限甚者笞而絶之畿之民訴其縣不聴則訴於開封又不聴則相與聚立宣徳門外訴於宰相於是遣吏四出視諸縣視者還而或言災或言否然言否者十七八最後視者還言民實災而吏徒畏約束以茍自免爾天子聞之惻然盡蠲畿民之租余嘗竊歎曰民生幸而為畿民有緩急近而易知也雨降於天河溢於地與赤日之出是三者物之易見也前二三嵗旱蝗相連朝廷嵗嵗隨其災之厚薄蠲其賦之多少至兵食不足則嵗糴或入粟以爵而充之是在上者之愛人而仁人之心易惻也以易知之近言易見之事告易惻之仁然吏一壅之幾不得達况四海之大幾萬里而逺事之難知不若霖潦赤日之易見者何數使上有惻之之心不得達於下下有思告之苦不得通於上者吏居其間而壅之爾可勝歎哉扶風為縣限闗之西距京師在千里外民之不幸而事有隠畏者何限其能生死曲直之者令與主簿尉三人而民之志得不壅而聞於州州不壅而聞於上縣不壅而民志通者令與主簿尉達之而已王君聖紀主簿於其縣聖紀好學有文佐是縣也始試其為政焉故以夫素所歎者告之景祐三年二月二十四日廬陵歐陽修序
  秦二世時山東郡縣少年苦秦吏皆殺其守尉令丞反以應陳涉相立為侯王合從西鄉名為伐秦不可勝數也謁者使東方來以反者聞二世二世怒下吏後使者至上問對曰羣盜郡守尉方逐捕今盡得不足憂上悦及閻樂至望夷宫射及幄幃二世怒召左右左右惶擾不鬬旁有一宦者侍不敢去二世謂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於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誅安得至今嗟夫古先哲王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典史獻書師箴瞍賦曚誦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夫人情莫不好譽而惡毁古先哲王亦人耳必欲盡小人怨汝詈汝之聲交至於耳且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不啻不敢含怒豈非布衣之所不能堪者哉凡以位愈髙則蔽愈衆且逺或望風而戰栗或望風而希㫖以其一喜則萬利集一怒則萬苦聚人安得不唯喜之冀而唯怒之懼於是有可以得喜者無不為也有可以得怒者無不避也是故下愈巧而上愈闇下愈黨而上愈孤上孤且闇則百姓無可告訴而小人在位愈益得志社稷危於纍卵若秦二世矣易曰豐其屋蔀其家闚其戸閴其無人三嵗不覿凶此之謂也夫秦二世者與桀紂比蹤者也後世人主言及二世事則曰是安得復見於今也今觀修所言乃宋仁宗時事仁宗之與二世相去天淵不可以道里計而一有懼民幸水旱因縁得免租之見則畿内之近民有災而不得聞遣吏四出而歸言無災者十七八矣仁宗雖終不為二世而秦時謁者何難復生於景祐間哉人主奈何不懼懼之若何曰謹好惡而已矣









  送田畫秀才寧親萬州序
  五代之初天下分為十三四及建隆之際或滅或微其在者猶七國而蜀與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舉李氏而蜀亦恃險為阻秦隴山南皆被侵奪而荆人縮手歸峽不敢西窺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過萬人舉兩國如一郡縣吏何其偉歟當此時文初之祖從諸將西平成都及南攻金陵功最多於時語名將者稱田氏田氏功書史官禄世於家至今而不絶及天下已定将率無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進故文初將家子反衣白衣從鄉進士舉於有司彼此一時亦各遭其勢而然也文初辭業通敏為人敦潔可喜嵗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親於萬州維舟夷陵予與之登髙以逺望遂遊東山窺緑蘿溪坐盤石文初愛之留數日乃去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為名或曰巴峽之險至此地始平夷葢今文初所見尚未為山川之勝者由此而上泝江湍入三峽險怪奇絶乃可愛也當王師伐蜀時兵出兩道一自鳯州以入一自歸州以取忠萬以西今之所經皆王師嚮所用武處覽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賦矣
  此篇與豐樂亭記同義俯仰百年間想創業之艱難識治平之有由撫安樂之適時懼危亡之不戒期全孝於抒忠畏失義而離道種種具流露於意言之表










  送楊寘序
  予嘗有幽憂之疾退而閒居不能治也既而學琴於友人孫道滋受宫聲數引乆而樂之不知疾之在其體也夫琴之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為宫細者為羽操絃驟作忽然變之急者悽然以促緩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髙山出泉而風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婦之歎息雌雄雍雍之相鳴也其憂深思逺則舜與文王孔子之遺音也悲愁感憤則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歎也喜怒哀樂動人必深而純古淡泊與夫堯舜三代之言語孔子之文章易之憂患詩之怨刺無以異其能聴之以耳應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鬱寫其幽思則感人之際亦有至者焉予友楊君好學有文累以進士舉不得志及從廕調為尉於劔浦區區在東南數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醫藥風俗飲食異宜以多疾之體有不平之心居異宜之俗其能鬱鬱以乆乎然欲平其心以養其疾於琴亦將有得焉故予作琴説以贈其行且邀道滋酌酒進琴以為别
  古之善言琴者惟韓退之聴穎師彈琴詩然未免三分琵琶七分筝之誚若此文與枚乗七發中龍門之桐髙百尺而無枝一篇便真有琴聲出於紙上












  送王陶序
  六經皆載聖人之道而易著聖人之用吉凶得失動静進退易之事也其所以為之用者剛與柔也乾健坤順剛柔之大用也至於八卦之變六爻之錯剛與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凶厲悔吝之象生焉葢剛為陽為徳為君子柔為隂為險為小人自乾之初九為姤而上至於剥其卦五皆隂剥陽之卦也小人之道長君子静以退之時也自坤之初六為復而上至於夬其卦五皆剛決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動以進而用事之時也夫剛之為徳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為卦過泰之三而四為大壯五為夬壯者壯也夬者決也四陽雖盛而猶有二隂然陽衆而隂寡則可用壯以攻之故其卦為壯五陽而一隂隂不足為直可決之而已故其卦為夬然則君子之用其剛也審其力視其時知隂險小人之必可去然後以壯而決之夫勇者可犯也彊者可詘也聖人於壯決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壯之彖辭曰大壯利貞其象辭曰君子非禮勿履夬之彖辭曰健而説決而和其象辭曰居徳則忌以明夫剛之不可獨任也故復始而亨臨浸而長泰交而大壯以衆攻其寡夬乘其衰而決之夫君子之用其剛也有漸而不失其時又不獨任必以正以禮以説以和而濟之則功可成此君子動以進而用事之方也太原王陶字樂道好剛之士也常嫉世隂險而小人多居京師不妄與人遊力學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於易得君子動以進之象故予為剛説以贈之大壯之初九曰壯於趾征凶夬之初九亦曰壯於趾往不勝為咎以此見聖人之戒用剛也不獨於其彖象而又常深戒於其初嗚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子力學好剛以蓄其志未始施之於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
  王陶為御史力攻富弼其人正子貢所惡以不孫為勇以訐為直者歟修於其筮仕時為述大易剛徳之善以戒之葢蚤有以識其心也其言君子之用剛也有漸而不失其時又不獨任必以正以禮以説以和而濟之誠有得夫天徳不為首之㫖先聖之微言大義具於此矣雖然若王陶者何足以語此黨小人害君子正是隂柔非剛也所為惡積而不可掩者也若夫壯趾壯頄猶君子也公私善惡之不同由其發心之始已如秦越焉若王陶者擬之於易其為羸豕孚蹢躅乎










  問進士䇿一
  問六經者先王之治具而後世之取法也書載上古春秋紀事詩以微言感刺易道隠而深矣其切於世者禮與樂也自秦之焚書六經盡矣至漢而出者皆其殘脱顛倒或傳之老師昏耄之説或取之冡墓屋壁之間是以學者不明異説紛起況乎周禮其出最後然其為書備矣其天地萬物之統制禮作樂建國君民養生事死禁非道善所以為治之法皆有條理三代之政美矣而周之治迹所以比二代而尤詳見於後世者周禮著之故也然漢武以為凟亂不驗之書何休亦云六國隂謀之説何也然今考之實有可疑者夫内設公卿大夫士下至府史胥徒以相副貳外分九服建五等差尊卑以相統理此周禮之大畧也而六官之屬畧見於經者五萬餘人而里閭縣鄙之長軍師卒伍之徒不與焉王畿千里之地為田幾井容民幾家王官王族之國邑幾數民之貢賦幾何而又容五萬人者於其間其人耕而賦乎如其不耕而賦則何以給之夫為治者故若是之煩乎此其一可疑者也秦既誹古盡去古制自漢以後帝王稱號宫府制度皆襲秦故以至於今雖有因有革然大抵皆秦制也未嘗有意於周禮者豈其體大而難行乎其果不可行乎夫立法垂制將以遺後也使難行而萬世莫能行與不可行等爾然則反秦制之不若也脱有行者亦莫能興或因以取亂王莽後周是也則其不可用決矣此又可疑也然其祭祀衣服車旗似有可采者豈所謂郁郁之文乎三代之治其要如何周禮之經其失安在宜於今者其理安從其悉陳無隠
  修言用周禮以致亂者王莽後周而王安石之亂宋即在同時修為䇿問已見其端而為是説邪抑偶合邪修知貢舉時安石之禍未熾也周禮一書宋儒終不敢直以為非周公所作或言王莽時劉歆偽撰篇章簒入之以媚新室俾其虐政若出周公之舊典者而禮家齗齗以為不可今觀修文核計六官之屬五萬餘人而無員額者尚不在内乃欲以千里之地供其禄糈則實勢所必無矣顧修所疑猶為舉其小而遺其大也夫聖王之治天下養人為大書曰厚生易曰損上益下詩刺萇楚春秋譏税畆孔子曰富之孟子曰薄税斂大學曰財聚則民散凡六經四子之書所以教萬世之帝王公卿大夫至於師長百執事者莫此為先焉葢天生貴者所以養賤者也天生富者所以養貧者也此天地之性也聖賢之所以為聖賢由欲利民也經書之所以為經書由欲垂利民之典則於萬世也今觀周禮司市質人㕓人肆長泉府司門司關山虞林衡川衡澤虞迹人丱人角人羽人掌葛掌染掌茶掌蜃之屬舉市㕓門闗山林川澤所有鳥獸魚鼈草木玉石一切貨賄之屬莫不設之厲禁而盡征之入市有税入門有税入闗有税避而不入即沒入之地所從産又官守而以時入之甚至民有稱貸又官取其息不如禁者執而誅罰之如是則天之所生地之所長人之所養俱入朝廷不留一絲毫之遺利以與民矣雖王莽之虐恐其力亦不能悉如書中之所載以盡行其厲民之事也而謂周公為之乎若夫有天地而後有萬物有萬物而後有男女有男女而後有夫婦中庸曰造端乎夫婦夫婦誠人道之始也今周禮媒氏曰中春之月㑹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又曰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㑹之如是則是設之官立之禁驅天下女子之未有夫者必奔而夫死者必嫁也誠何心哉其他𤨏細不具論即此二大端在上者雖有關雎麟趾之意又如之何其可行邪由此觀之即便周公果有是書亦已不傳於後世孟子不云乎諸侯惡其害已也而皆去其籍豈孟子時已無其籍而今日猶有全書邪縱使尚有斷簡殘編之沒於莽穢榛雜中者非聖人復起其孰能辨之然則或謂劉歆媚莽所作者似亦十得六七也


  問進士䇿
  問古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待以成其美今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害欲濟於事可乎古之士教養有素而進取有漸上之禮其下者厚故下之自守者重上非厚禮不能以得士士非自重不能以見禮於上故有國者設爵禄車服禮樂於朝以待其下為士者修仁義忠信孝悌於家以待其上設於朝者知下之能副其待則愈厚居下者知上之不薄於已故愈重此豈不交相成其美歟後世之士則反是上之待其下也以為干利而進爾雖有爵禄之設而日為之防以革進之濫者下之視其上也以為雖自重上孰我知不自進則不能以達由是上之待其下也益薄下之自守者益不重而輕嗚呼居上者欲得其人在下者欲行其道其可得邪原夫三代取士之制如何漢魏迨今其變制又如何宜歴道其詳也制失其本致其反古當自何始今之士皆學古通經稍知自重矣而上之所以禮之者未加厚也噫由上之厚然後致下之自重歟必下之自重然後上禮之厚歟二者兩不為之先其勢亦奚由而合也宜具陳其本末與其可施於今者以對
  學校之教不逮於古而取士無長䇿矣其上下交相失之故具見於篇葢千古賢君志士之所同慨也











  泰誓論
  書稱商始咎周以乗黎乗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諸侯為職事其伐黎而勝也商人已疑其難制而惡之使西伯赫然見其不臣之狀與商並立而稱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為怪其父師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黙然相與熟視而無一言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説也以紂之雄猜暴虐嘗醢九侯而脯鄂侯矣西伯聞之竊歎遂執而囚之幾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優容而不問者十年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説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稱臣而稱王安能服事於商乎且謂西伯稱王者起於何説而孔子之言萬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説也伯夷叔齊古之知義之士也方其讓國而去顧天下皆莫可歸聞西伯之賢共往歸之當是時紂雖無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諸侯不稱臣而稱王是僭叛之國也然二子不以為非依之乆而不去至武王伐紂始以為非而棄去彼二子者始顧天下莫可歸卒依僭叛之國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説也書之泰誓稱十有一年説者因以謂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䘮二年并數之爾是以西伯聴虞芮之訟謂之受命以為元年此又妄説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稱元年常事爾不以為重也後世曲學之士説春秋始以改元為重事然則果常事歟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歟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間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䘮稱十一年及其滅商而得天下其事大於聴訟逺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謂西伯以受命之年為元年者妄説也後之學者知西伯生不稱王而中間不再改元則詩書所載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誣矣或曰然則武王畢䘮伐紂而秦誓曷為稱十有一年對曰畢䘮伐紂出於諸家之小説而泰誓六經之明文也昔者孔子當衰周之際患衆説紛紜以惑亂當世於是退而修六經以為後世法及孔子既歿去聖稍逺而衆説復興與六經相亂自漢以來莫能辯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經則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爾復何疑哉司馬遷作周本紀雖曰武王即位九年祭於文王之墓然後治兵於孟津至作伯夷列傳則又載父死不葬之説皆不可為信是以吾無取焉取信於書可矣
  乍讀斯論一則曰妄説再則曰妄説更三四稱而不止若言之無文者繹思之而後知其用意也無逸曰文王受命惟中身葢由武王已得天下之後而推本言之耳周公若曰當文王之中年已可朝諸侯有天下而不改臣節文王所以為至徳也文王非不能得天下而必待武王也孔子亦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謂至徳也已笑後世不察轉因受命惟中身一語而謂文王有滅商之心且顯有叛商之迹推其年嵗當在戡黎之時遂謂其時西伯稱王改元武王本文王之志以伐商即位不改元而於泰誓之十有三年謬解紛紜曹操司馬懿遂有吾其為周文王之語經之不明人倫之大患修既確見其妄辭而闢之應不遺餘力故不惜言重辭複為斬斬齗齗之辭凡以明人倫云爾










  本論
  天下之事有本末其為治者有先後堯舜之書畧矣後世之治天下未嘗不取法於三代者以其推本末而知所先後也三王之為治也以理數均天下以爵地等邦國以井田域民以職事任官天下有定數邦國有定制民有定業官有定職使下之共上勤而不困上之治下簡而不勞財足於用而可以備天災也兵足以禦患而不至於為患也凡此具矣然後飾禮樂興仁義以教道之是以其政易行其民易使風俗淳厚而王道成矣雖有荒子孱孫繼之猶七八百嵗而後已夫三王之為治豈有異於人哉財必取於民官必養於禄禁暴必以兵防民必以刑與後世之治者大抵同也然後世常多亂敗而三王獨能安全者何也三王善推本末知所光後而為之有條理後之有天下者孰不欲安且治乎用心益勞而政益不就諰諰然常恐亂敗及之而輒以至焉者何也以其不推本末不知先後而已今之務衆矣所當先者五也其二者有司之所知其三者則未之思也足天下之用莫先乎財繫天下之安危莫先乎兵此有司之所知也然財豐矣取之無限而用之無度則下益屈而上益勞兵强矣而不知所以用之則兵驕而生禍所以節財用兵者莫先乎立制制已具備兵已可使財已足用所以共守之者莫先乎任人是故均財而節兵立法以制財任賢以守法尊名以厲賢此五者相為用有天下者之常務當今之世所先而執事者之所忽也今四海之内非有亂也上之政令非有暴也天時水旱非有大故也君臣上下非不和也以晏然至廣之天下無一間隙之端而南夷敢殺天子之命吏西夷敢有崛强之王北夷敢有抗禮之帝者何也生齒之數日益衆土地之産日益廣公家之用日益急四夷不服中國不尊天下不實者何也以五者之不備故也請試言其一二方今農之趣耕可謂勞矣工商取利乎山澤可謂勤矣上之徴賦𣙜易商利之臣可謂纎悉而無遺矣然一遇水旱如明道景祐之間則天下公私乏絶是無事之世民無一嵗之備而國無數嵗之儲也以此知財之不足也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廂禁之軍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暫用之則謂之借倩彼兵相謂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賞者所以酬勞也今以大禮之故不勞之賞三年而一徧所費八九百萬有司不敢緩月日之期兵之得賞不以無功知愧乃稱多量少比好嫌惡小不如意則羣聚而呼持梃欲擊天子之大吏無事之時其猶若此以此知兵驕也夫財用悉出而猶不足者以無定數也兵之敢驕者以用之未得其術以此知制之不立也夫財匱兵驕法制未一而莫有奮然忘身許國者以此知不任人也不任人者非無人也彼或挾材藴知特以時方惡人之好名各藏畜收斂不敢奮露惟恐近於名以犯時人所惡是以人人變賢為愚愚者無所責賢者被譏疾遂使天下之事將弛廢而莫敢出力以為之此不尚名之弊者天下之最大患cq=598也故曰五者之皆廢也前日五代之亂可謂極矣五十三年之間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國被弑者八長者不過十餘嵗甚者三四嵗而亡夫五代之主豈皆愚者邪其心豈樂禍亂而不欲為乆安之計乎顧其力有不能為者時也當是時也東有汾晉西有岐蜀北有强胡南有江淮閩廣吳越荆潭天下分為十三四四面環之以至狹之中國又有叛將强臣割而據之其君天下者類皆為國日淺威徳未洽强君武主力而為之僅以自守不幸孱子懦孫不過一再傳而復亂敗是以養兵如兒子之啖虎狼猶恐不為用尚何敢制以殘弊之民人贍無貲之征賦頭㑹箕斂猶恐不足尚何曰節財以富民天下之勢方若敝廬補其奥則隅壞整其桷則棟傾枝撐扶持茍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規圜矩方而為制度乎是以兵無制用無節國家無法度一切茍且而已今宋之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亂無抗敵之國内削方鎮無强叛之臣天下為一四海晏然為國不為不乆天下不為不廣也語曰長袖善舞多錢善賈言有資者其為易也方今承三聖之基業据萬乘之尊名以有四海一家之天下盡大禹貢賦之地莫不内輸惟上之所取不可謂乏財六尺之卒荷戈勝甲力彀五石之弩彎二石之弓者數百萬惟上制而令之不可謂乏兵中外之官居職者數千員官三班吏部常積者又數百三嵗一詔布衣而應詔者萬餘人試禮部者七八千惟上之擇不可謂乏賢民不見兵革於今幾四十年矣外振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興徳化惟上之所為不可謂無暇以天子之慈聖仁儉得一二明智之臣相與而謀之天下積聚可如文景之富制禮作樂可如成周之盛奮發威烈以耀名譽可如漢武帝唐太宗之顯赫論道徳可興堯舜之治然而財不足用於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於外而敢驕於内制度不可為萬世法而日益叢雜一切茍且不異五代之時此甚可歎也是所謂居得致之位當可致之時又有能致之資然誰憚而乆不為乎
  此文切中宋仁宗時政事之失漢之不復於三代人每為文景歎宋之遽衰於神哲人亦每為仁英惜葢國無人焉孰與為理此雅詩所以頌美人君必以賢才衆多為辭葢國家之福天地之祥誠莫大乎此也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五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六目録
  廬陵歐陽修文五
  論 記
  為君難論上
  為君難論下
  吉州學記
  峴山亭記
  豐樂亭記
  醉翁亭記
  偃虹隄記
  王彦章畫像記
  仁宗御飛白記
  伐樹記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六
  廬陵歐陽修文五
  為君難論上
  語曰為君難者孰難哉葢莫難於用人夫用人之術任之必專信之必篤然後能盡其材而可共成事及其失也任之欲專則不復謀於人而拒絶羣議是欲盡一人之用而先失衆人之心也信之欲篤則一切不疑而果於必行是不審事之可否不計功之成敗也夫違衆舉事又不審計而輕發其百舉百失而及於禍敗此理之宜然也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是而敗非則又從而贊之以其違衆為獨見之明以其拒諫為不惑羣論以其偏信而輕發為決於能斷使後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於禍敗則雖悔而不可及此甚可歎也前世為人君者力拒羣議專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於禍敗者多矣不可以徧舉請試舉其一二昔秦苻堅地大兵强有衆九十六萬號稱百萬蔑視東晉指為一隅謂可直以氣吞之耳然而舉國之人皆言晉不可伐更進互説者不可勝數其所陳天時人事堅隨以强辯折之忠言讜論皆沮屈而去如王猛荷融老成之言也不聴太子宏少子詵至親之言也不聴沙門道安堅平生所信重者也數為之言不聴惟聴信一將軍慕容垂者垂之言曰陛下内斷神謀足矣不煩廣訪朝臣以亂聖慮堅大喜曰與吾共定天下者惟卿爾於是決意不疑遂大舉南伐兵至夀春晉以數千人擊之大敗而歸比至洛陽九十六萬兵亡其八十六萬堅自此兵威沮䘮不復能振遂至於亂亡近五代時後唐清泰帝患晉祖之鎮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跋扈議欲徙之於鄆州舉朝之士皆諫以為未可帝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與謀樞宻直學士薛文遇問之以決可否文遇對曰臣聞作舍道邉三年不成此事斷在陛下何必更問羣臣帝大喜曰術者言我今年當得一賢佐助我中興卿其是乎即時命學士草制徙晉祖於鄆州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後六日而晉祖反書至清泰帝憂懼不知所為謂李崧曰我適見薛文遇為之肉顫欲自抽刀刺之崧對曰事已至此悔無及矣但君臣相顧涕泣而已由是言之能力拒羣議專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禍敗亂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苻堅欲與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為賢佐助我中興可謂臨亂之君各賢其臣者也或有詰予曰然則用人者不可專信乎應之曰齊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諸葛亮可謂専而信矣不聞舉齊蜀之臣民非之也葢其令出而舉國之臣民從事行而舉國之臣民便故桓公先主得以專任而不貳也使令出而兩國之人不從事行而兩國之人不便則彼二君者其肯專任而信之以失衆心而斂國怨乎
  為君難論下
  嗚呼用人之難難矣未若聴言之難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辯縱横而可喜忠言質樸而多訥此非聴言之難在聴者之明暗也諛言順意而易悦直言逆耳而觸怒此非聴言之難在聴者之賢愚也是皆未足為難也若聴其言則可用然用之有輒敗人之事者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後為聴言之難也請試舉其一二戰國時趙將有趙括者善言兵自謂天下莫能當其父奢趙之名將老於用兵者也每與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終不以括為能也歎曰趙若以括為將必敗趙事其後奢死趙遂以括為將其母自見趙王亦言括不可用趙王不聴使括將而攻秦括為秦軍射死趙兵大敗降秦者四十萬人阬於長平葢當時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敗者也此聴其言可用用之輒敗人事者趙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問其將李信用兵幾何信方年少而勇對曰不過二十萬足矣始皇大喜又以問老將王翦翦曰非六十萬不可始皇不悦曰將軍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為可用即與兵二十萬使伐荆王翦遂謝病退老於頻陽已而信大為荆人所敗亡七都尉而還始皇大慙自駕如頻陽謝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萬不可於是卒與六十萬而往遂以滅荆夫初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聴計於人者宜如何聴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輒敗事聴其言若不可用捨之宜矣然必如其説則成功此所以為難也予又以為秦趙二主非徒失於聴言亦由樂用新進忽棄老成此其所以敗也大扺新進之士喜勇鋭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聴勇鋭之語則易合聞持重之言則難入也若趙括者則又有説焉予畧考史記所書是時趙方遣廉頗攻秦頗趙名將也秦人畏頗而知括虚言易與也因行反間於趙曰秦人所畏者趙括也若趙以為將則秦懼矣趙王不悟反間也遂用括為將以代頗藺相如力諫以為不可趙王不聴遂至於敗由是言之括虚談無實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趙之諸臣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敵國亦知之獨其主不悟爾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獨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禍亂敗亡由此者不可勝數也為君難論分著用人聴言之難故作上下二篇實一首也











  吉州學記
  慶厯三年秋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問治天下其要有幾施於今者宜何先使坐而書以對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頓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為則天下幸甚於是詔書屢下勸農桑責吏課舉賢才其明年三月遂詔天下皆立學置學官之員然後海隅徼塞四方萬里之外莫不皆有學嗚呼盛矣學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視其學之興廢記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極盛之時大備之制也宋興葢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學始克大立豈非盛美之事須其乆而後至於大備歟是以詔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後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舊有夫子廟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寛之至也謀與州人遷而大之以為學舍事方上請而詔已下學遂以成李侯治言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其私錢一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二萬二千工而人不以為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二十二萬三千五百而人不以為多學有堂筵齋講有藏書之閣有賔客之位有㳺息之亭嚴嚴翼翼壯偉閎燿而人不以為侈既成而來學者常三百餘人予世家於吉而濫官於朝進不能贊揚天子之盛美退不得與諸生揖讓乎其中然予聞教學之法本於人性磨揉遷革使趨於善其勉於人者勤其入於人者漸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須遲乆之功至於體讓興行而風俗純美然後為學之成今州縣之吏不得乆其職而躬親於教化也故李侯之績及於學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後之人毋廢慢天子之詔而怠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歸榮故鄉而謁於學門將見吉之士皆道徳明秀而可為公卿問於其俗而婚䘮飲食皆中禮節入於其里而長幼相孝慈於其家行於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道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得時從先生耆老席於衆賔之後聴鄉樂之歌飲獻酬之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覽學舍思詠李侯之遺愛不亦美哉故於其始成也刻辭於石而立諸其廡以俟
  蔡世逺曰歐曽學記雖於道之大原未能洞徹學者下手工夫未能親切指示然從經史中幾經研究議論正大文筆茂美卓然儒者之文











  峴山亭記
  峴山臨漢上望之隠然葢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於荆州者豈非以其人哉其人謂誰羊祐叔子杜預元凱是已方晉與吳以兵争常倚荆州以為重而二子相繼於此遂以平吳而成晉業其功烈已葢於當世矣至於風流餘韻藹然被於江漢之間者至今人猶思之而於思叔子也尤深葢元凱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為雖不同然皆足以垂於不朽而頗疑其反自汲汲於後世之名者何哉傳言叔子嘗登茲山慨然語其屬以為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滅於無聞因自顧而悲傷然獨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凱銘功於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漢水之淵是知陵谷有變而不知石有時而磨滅也豈皆自喜其名之甚而過為無窮之慮歟將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逺歟山故有亭世傳以為叔子之所㳺止也故其屢廢而復興者由後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熈寧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卿來守襄陽明年因亭之舊廣而新之既周以迴廊之壯又大其後軒使與亭相稱君知名當世所至有聲襄人安其政而樂從其㳺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後軒為光禄堂又欲紀其事於石以與叔子元凱之名並傳於乆逺君皆不能止也乃來以記屬於予余謂君知慕叔子之風而襲其遺迹則其為人與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愛君而安樂之如此則君之為政於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書也若其左右山川之勝勢與夫草木雲煙之杳靄出沒於空曠有無之間而可以備詩人之登髙寫離騷之極目者宜其覽者自得之至於亭屢廢興或自有記或不必究其詳者皆不復道也
  修言羊叔子杜武庫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逺葢謂二人之意非沾沾詡詡自喜直自以為功烈猶卑不足傳後而恐其磨滅云爾此修厚待古人處而所以朂史中煇者已在言外雖然亦未可謂羊杜之意不如修所云也凡人急功近名蘄勝於人而取於人豈必不勝於人而取於人哉而實之美惡其發也不揜往往及身而敗又安能死而益明乆而愈光唯實有立於天地而被於萬民則其存也常自欿然不足蒿目焉而莫副所願及其亡也其所立與所被乃耿耿不磨出於其人平時意料之外古語云鼠忘壁壁不忘鼠謂其實有穴在也善固如此惡胡不然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疾沒世而名不稱則必期未沒時之盡其實也明矣名者實之賔也豈曰吾將為賔乎豈曰蘄勝於人而取於人圖目前之烜赫如彼槿榮晝炕而宵聶乎







  豐樂亭記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飲滁水而甘問諸滁人得於州南百步之近其上豐山聳然而特立下則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顧而樂之於是疏泉鑿石闢地以為亭而與滁人往㳺其間滁於五代干戈之際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嘗以周師破李景兵十五萬於清流山下生擒其將皇甫暉姚鳯於滁東門之外遂以平滁修嘗考其山川按其圖記升髙以望清流之關欲求暉鳯就擒之所而故老皆無在者葢天下之平乆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傑並起而争所在為敵國者何可勝數及宋受天命聖人出而四海一嚮之慿恃險阻剗削消磨百年之間漠然徒見山髙而水清欲問其事而遺老盡矣今滁介於江淮之間舟車商賈四方賔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見外事而安於畎畝衣食以樂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徳休養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來此樂其地僻而事簡又愛其俗之安閒既得斯泉於山谷之間乃日與滁人仰而望山俯而聴泉掇幽芳而䕃喬木風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時之景無不可愛又幸其民樂其嵗物之豐成而喜與予㳺也因為本其山川道其風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豐年之樂者幸生無事之時也夫宣上恩徳以與民共樂刺史之事也遂書以名其亭焉
  按林希元曰此篇專歸功於上之功徳第一節先叙滁之景以為亭第一節論滁為干戈用武之地第三節論聖宋平定之事第四節論民生豐樂皆上之功徳第五節論滁人立亭共享豐年之樂第六節論宣上意以與民同樂所以名亭希元於此文脉絡善為分疏矣若修言外之意顧未之及也嘗考唐末五代干戈紛争生民荼苦備矣宋興削平天下斬其蓬蒿藜藋而養以雨風至於仁宗猶天下之母焉一以柔道滋培和氣一時四海宴清人民歡樂然而名實亦少混焉武備亦少弛焉文恬武嬉積日閲考以取卿相者多席祖宗太平餘業幾及百年百姓長子養孫不見兵革於斯時也在易之豐所為日中者也君子見微而知彰修所以一則曰幸其民樂嵗之豐成再則曰幸生無事之時豈非深危夫斯世斯民之不能長乆其幸者哉至於神宗日中則昃於是言利之臣進而天下十室九空邉疆之釁開而西北肝腦塗地迨至金人長驅直入王業偏安而滁乃復為用武之地矣然則斯文也有蟋蟀風詩之意焉所以詔天下萬世以居安思危者㫖深哉 又按宋史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相繼以黨議罷去修疏救指斥羣邪於是其黨益恨因其孤甥張氏獄傅致其罪左遷知制誥知滁州此文修治滁日所作也其言温厚和平足徴城府中了無他物君子哉首言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飲滁水而甘葢其時難始平也



  醉翁亭記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瑯琊也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曰智僊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髙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開雲歸而巖穴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隂風霜髙潔水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往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至於負者歌於塗行者休於樹前者呼後者應傴僂提攜往來而不絶者滁人㳺也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奕者勝觥籌交錯起坐而諠譁者衆賔懽也蒼顔白髮頽然乎其問者太守醉也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賔客從也樹林隂翳鳴聲上下㳺人去而禽鳥樂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游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能同其樂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
  蘓軾作醉翁操其序曰瑯琊幽谷山水奇麗泉鳴空澗若中音㑹醉翁喜之把酒臨聴輒欣然忘歸既去十餘年而好奇之士沈遵聞之往遊以琴冩其聲曰醉翁操節奏疏宕而音指華暢知琴者以為絶倫然有其聲而無其辭翁雖為作歌而與琴聲不合又依楚詞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詞以製曲雖粗合均度而琴聲為詞所繩約非天成也後三十餘年翁既捐館舍而遵亦沒乆矣有廬山玉澗道人崔閑特妙於琴恨此曲之無詞乃譜其聲而請於東坡居士以補之云其詞曰琅然清圜誰彈響空山無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風霜娟娟人未眠荷蕢過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賢醉翁嘯咏聲和流泉醉翁去後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時而童巔水有時而回囦思翁無嵗年翁今為飛仙此意在人間試聴徽外三兩絃相傳崔閑按琴而鼓東坡援筆而書曲止詞盡而宫商諧暢長短恰宜為一時勝事前人每歎此記為歐陽絶作間嘗熟玩其辭要亦無闗理道而通篇以也字斷句更何足奇乃前人推重如此者葢天機暢則律吕自調文中亦具有琴焉故非他作之所可並也况修之在滁乃䝉被垢汙而遭謫貶常人之所不能堪而君子亦不能無動心者乃其於文蕭然自逺如此是其深造自得之功發於心聲而不可强者也






  偃虹隄記
  有自岳陽至者以滕侯之書洞庭之圖來告曰願有所記予發書按圖自岳陽門西距金雞之右其外隠然隆髙以長者曰偃虹隄問其作而名者曰吾滕侯之所為也問其所以作之利害曰洞庭天下之至險而岳陽荆潭黔蜀四㑹之衝也昔舟之往來湖中者至無所寓則皆泊南津其有事於州者逺且勞而又常有風波之恐覆溺之虞今舟之至者皆泊隄下有事於州者近而且無患問其大小之制用人之力曰長一千尺髙三十尺厚加二尺而殺其上得厚三分之二用民力萬有五千五百工而不踰時以成問其始作之謀曰州以事上轉運使轉運使擇其吏之能者行視可否凡三反復而又上於朝廷决之三司然後曰可而皆不能易吾侯之議也曰此君子之作也可以書矣葢慮於民也深則其謀始也精故能用力少而為功多夫以百步之隄禦天下至險不測之虞惠其民而及於荆潭黔蜀凡往來湖中無逺邇之人皆䝉其利焉且岳陽四㑹之衝舟之來而止者日凡有幾使隄土石幸乆不朽則滕侯之惠利於人物可以數計哉夫事不患於不成而患於易壞葢作者未始不欲其乆存而繼者嘗至於怠廢自古賢志之士為其民捍患興利其遺迹往往而在使其繼者皆知始作之心則民到於今受其賜天下豈有遺利乎此滕侯之所以慮而欲有紀於後也滕侯志大材髙名聞當世方朝廷用兵急人之時嘗顯用之而功未及就退守一州無所用心畧施其餘以利及物夫慮熟謀審力不勞而功倍作事可以為後法一宜書不茍一時之譽思為利於無窮而告來者以不廢二宜書岳之民人與湖中之往來者皆欲為滕侯紀三宜書以三宜書不可以不書乃為之書慶厯六年某月某日記
  朝廷欲為大作以利民生往往因之有二蠧一者利蠧不顧民之利病而惟上意之視藉以固寵加秩而不問其他又或賴其金錢出納以為家肥上所作無已則其利亦無已一者名蠧不考古今之宜而棄天地之性釣奇立異以為已名自謂能為振古未有之事而不知古人之所不為者之必不可以為有是二蠧則朝廷有利民之心每轉為病民之事逮其事之已成則外黄徐子所為啜汁者衆縁藤附蔦實繁有徒有一以為不然則羣起挫之指為撓國是民不見利而唯被其累雖愁苦呻吟而終莫徹於上聴乆之而病民者深遂以病國甚矣夫三代以下人才不振匪特害民之事不可為而利民之事亦難為也孰能謀之審慮之熟不茍一時之譽思為利於無窮如滕子春之為者乎范仲淹岳陽樓記曰子春為巴陵郡其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然則此所為偃虹隄者殆亦其一事歟士大夫為百姓立命為國家立業本非為已身家而然使有一絲毫名利之念淆其間則源之不清流千里而猶濁汲者飲者並受其禍易曰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用汲王明並受其福食之不渫安足福哉夫所為渫者豈止不貪財賄之謂夫耗帑肥家似為最下矣然計短迹汚人之所惡易於發露其害淺希上㫖以釣爵位稍深矣而無赫赫名事不成則主易悟猶淺也若夫假經術以文其奸取令名以熇其勢若似乎所欲利者國與民而非有他雖撥本害枝而千載而下論其人猶將疑信叅半者是最大蠧也王安石是已安石未相歐陽修亦嘗薦其可以為相矣臯陶曰在知人而禹曰惟帝其難之聖人之言所以為萬世法鑑哉








  王彦章畫像記
  太師王公諱彦章字子明鄆州夀張人也事梁為宣義軍節度使以身死國葬於鄭州之管城晉天福二年始贈太師公在梁以智勇聞梁晉之争數百戰其為勇將多矣而晉人獨畏彦章自乾化後常與晉戰屢困莊宗於河上及梁末年小人趙巖等用事梁之大臣老將多以讒不見信皆怒而有怠心而梁亦盡失河北事勢已去諸將多懷顧望獨公奮然自必不少屈懈志雖不就卒死以忠公既死而梁亦亡矣悲夫五代終始纔五十年而更十有三君五易國而八姓士之不幸而出乎其時能不汙其身得全其節者鮮矣公本武人不知書其語質平生嘗謂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葢其義勇忠信出於天性而然予於五代書竊有善善惡惡之志至於公傳未嘗不感憤歎息惜乎舊史殘畧不能備公之事康定元年予以節度判官來此求於滑人得公之孫睿所録家傳頗多於舊史其記徳勝之戰尤詳又言敬翔怒末帝不肯用公欲自經於帝前公因用笏畫山川為御史彈而見廢又言公五子其二同公死節此皆舊史無之又云公在滑以讒自歸於京師而史云召之是時梁兵盡屬段凝京師羸兵不滿數千公得保鑾五百人之鄆州以力寡敗於中都而史云將五千以往者亦皆非也公之攻徳勝也初受命於帝前期以三日破敵梁之將相聞者皆竊笑及破南城果三日是時莊宗在魏聞公復用料公必速攻自魏馳馬來救已不及矣莊宗之善料公之善出奇何其神哉今國家罷兵四十年一旦元昊反敗軍殺將連四五年而攻守之計至今未決予嘗獨持用奇取勝之議而歎邉將屢失其機時人聞予説者或笑以為狂或忽若不聞雖予亦惑不能自信及讀公家傳至於徳勝之㨗乃知古之名將必出於奇然後能勝然非審於為計者不能出奇奇在速速在果此天下偉男子之所為非拘牽常筭之士可到也每讀其傳未嘗不想見其人後二年予復來通判州事嵗之正月過俗所謂鐵槍寺者又得公畫像而拜焉嵗乆磨滅隠隠可見亟命工完理之而不敢有加焉懼失其真也公尤善用槍當時號王鐵槍公死已百年至今俗猶以名其寺童兒牧豎皆知王鐵槍之為良將也一槍之勇同時豈無而公獨不朽者豈其忠義之節使然歟畫已百餘年矣完之復可百年然公之不冺者不繫乎畫之存不存也而予尤區區如此者葢其希慕之至焉耳讀其書尚想乎其人況得拜其像識其面目不忍見其壞也畫既完因書予所得者於後而歸其人使藏之易曰碩果不食説者謂剥窮上反下如木雖本槁枝凋而末有碩果則落地復生本枝復肖其舊也五代之世君臣之義可謂剥之盡矣而彦章為梁純臣其碩果歟或曰朱温者唐之賊也彦章事梁復何義之明曰此正所謂本槁枝凋之碩果也木無生理而果則有生心且舜禹既曰孝矣彦章豈非忠夫元載之妻奚害其為烈婦歟歐陽修既為五代史傳又於畫像記反覆低徊不置誠慕乎其忠也若其慨元昊契丹之事而歎今無其人所以激勸西帥者切矣
  唐順之曰此文凡五段一段是總叙其略二段是言其能全節三段是辨其事四段是言其善出奇䇿五段是寺中畫像之事而通篇以忠節善戰分兩項然不見痕迹










  仁宗御飛白記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將赴亳假道於汝隂因得閲書於子履之室而雲章爛然輝映日月為之正冠肅容再拜而後敢仰視葢仁宗皇帝之御飛白也曰此寶文閣之所藏也胡為於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從臣於羣玉而賜以飛白余幸得與賜焉予窮於世乆矣少不悦於時人流離竄斥十有餘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葢以遭時清明天子嚮學樂育天下之材而不遺一介之賤使得與羣賢並逰於儒學之館而天下無事嵗時豐登民物安樂天子優㳺清閒不邇聲色方與羣臣從容於翰墨之娛而余於斯時竊獲此賜非惟一介之臣之榮遇亦朝廷一時之盛事也子其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徳澤涵濡於萬物者四十餘年雖田夫野老之無知猶能悲歌思慕於隴畝之間而況儒臣學士得望清光䝉恩寵登金門而上玉堂者乎於是相與泫然流涕而書之夫玉韞石而珠藏淵其光氣常見於外也故山輝而白虹水變而五色者至寶之所在也今賜書之藏於子室也吾知將有望氣者言榮光起而燭天者必賜書之所在也
  宋史仁宗贊仁宗恭儉仁恕出於天性一遇水旱或宻禱禁庭或跪立殿下有司請以玉清舊地為御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猶以為廣何以是為燕私常服澣濯帷帟衾裯多用繒絁宫中夜飢思膳燒羊戒勿宣索恐膳夫自此戕賊物命以備不時之需大辟疑者皆令上讞嵗常活千餘吏部選人一坐失入死罪皆終身不遷每諭輔臣曰朕未嘗詈人以死況敢濫用辟乎至於夏人犯邉禦之出境契丹渝盟増以嵗幣在位四十二年之間吏治若媮惰而任事蔑殘刻之人刑法似縱弛而決獄多平允之士國未嘗無嬖倖而不足以累治世之體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君臣上下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餘年之基子孫一矯其所為馴致於亂傳曰為人君止於仁帝誠無愧焉















  伐樹記
  署之東園乆茀不治修至始闢之糞瘠溉枯為蔬圃十數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春陽既浮萌者將動園之守啟曰園有樗焉其根壯而葉大根壯則梗地脉耗陽氣而新植者不得滋葉大則隂翳䝉礙而新植者不得暢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腫踈輕而不堅不足養是宜伐因盡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之廣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華將待其實若獨不能損數畦之廣為杏地耶因勿伐既而悟且歎曰吁莊周之説曰樗櫟以不材終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見傷夭今樗誠不材矣然一旦悉翦棄杏之體最堅宻美澤可用反見存豈才不才各遭其時之可否耶他日客有過修者僕夫曳薪過堂下因指而語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怪耶夫以無用處無用莊周之貴也以無用而賊有用烏能免哉彼杏之有華實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葢有利之者在死勢不得以生也與乎杏實異矣今樗之臃腫不材而以壯大害物其見伐誠宜爾與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説又異矣凡物幸之與不幸視其處之而巳客既去修然其言而記之
  漆以膏自割鴈以不能鳴而見烹其將焉處莊子曰吾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夫材不材之間其果可處邪割漆者曰是尚材也烹鴈者曰是亦不材也其猶有側足之所乎君子所欲全者性之云爾豈曰身之云哉性全則身亦全忠烈之士隕身溝壑然而全受全歸也身全而滅其性者入於禽獸之路矣身又奚論抑又聞之中庸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人之性敬敷五典俾彛倫攸叙斯盡矣物之性若之何其盡曰人則不材者必皆使之材而後其性盡物則以材付材以不材付不材而後胥盡也物之生也所以為民用耳杏之實可食樗之枝可薪食其實而薪其枝不至於棄擲而朽蠧則樗與杏之性各盡也若夫杏之實儲之以供宗廟賔客之禮樗之薪析之而為吉蠲餴饎之需質之賤而用之貴不以供縱欲而暴殄則樗與杏之性益盡也若夫鬱結輪囷於山巅澗澨之間猿狖之所號狸狌之所居以此為不夭斧斤抑知此正所以為夭哉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六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七目録
  廬陵歐陽修文六
  狀 疏
  議學狀
  論杜衍范仲淹等罷政事狀
  論史館日厯狀
  論茶法奏狀
  論選皇子疏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七
  廬陵歐陽修文六
  議學狀
  右臣等伏見近日言事之臣為陛下言建學取士之法者衆矣或欲立三舍以養生徒或欲復五經而置博士或欲但舉舊制而修廢墜或欲特創新學而立科條其言雖殊其意則一陛下愼重其事下其議於羣臣而議者遂欲創新學立三舎因以辨士之能否而命之以官其始也則教以經藝文辭其終也則取以材識徳行聽其言則甚備考於事則難行夫建學校以養賢論材徳而取士此皆有國之本務而帝王之極致也而臣等謂之難行者何哉蓋以古今之體不同而施設之方皆異也古之建學取士之制非如今之法也蓋古之所謂為政與設教者遲速異宜也夫立時日以趨事考其功過而督以賞罰者為政之法也故政可速成若夫設教則以勸善興化尚賢勵俗為事其被於人者漸則入於人也深收其效者遲則推其功也逺故常緩而不廹古者家有塾黨有庠遂有序國有學自天子諸侯之子下至國之俊選莫不入學自成童而學至年四十而仕其習乎禮樂之容講乎仁義之訓敦乎孝悌之行以養父兄事長上信朋友而臨財廉處衆讓其修於身行於家逹於鄰里聞於鄉黨然後詢於衆庶又定於長老之可信者而薦之始謂之秀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為選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為俊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為進士然後辨其論隨其材而官之夫生七八十嵗而死者人之常壽也古乃以四十而仕蓋用其半生為學考行又廣察以鄰里鄉黨而後其人可知然則積徳累善如此勤而久求賢審官如此愼而有次第然後矯偽干利之士不容於其間而風俗不陷於媮薄也古之建學取士其施設之方如此也方今之制以貢舉取人往者四嵗一詔貢舉而議者患於太遲更趣之為間嵗而應舉之士來學於京師者類皆去其鄉里逺其父母妻子而為旦暮干禄之計非如古人自成童至於四十就學於其庠序而鄰里鄉黨得以衆察徐考其行實也蓋古之養士本於舒遲而今之取人患於急廹此施設不同之大概也臣請詳言方今之弊既以文學取士又欲以徳行官人且速取之歟則眞偽之情未辨是朝廷本欲以學勸人修徳行反以利誘人為矯偽此其不可一也若遲取之歟待其衆察徐考而漸進則文辭之士先巳中於甲科而徳行之人尚未登於内舎此其不可二也且今入學之人皆四方之㳺士齎其一身而來烏合羣處非如古人在家在學自少至長親戚朋友鄰里鄉黨衆察徐考其行實也不過取於同舎一時之毁譽而決於學官數人之品藻爾然則同學之人蹈利爭進愛憎之論必分朋黨昔東漢之俗尚名節而黨人之禍及天下其始起於處士之横議而相訾也此其不可三也夫人之材行若不因臨事而見則守常循理無異衆人茍欲異衆則必為迂僻可怪以取徳行之名而髙談虛論以求材識之譽前日慶厯之學其弊是也此其不可四也今若外方專以文學貢士而京師獨以徳行取人則實行素履著於鄉曲而守道丘園之士皆反見遺此其不可五也近者朝廷患四方之士寓京師者多而不知其士行遂嚴其法使各歸於鄉里今又反使來聚於京師云欲考其徳行若不用四方之士止取京師之士則又示人以不廣此其不可六也夫儒者所謂能通古今者在知其意逹其理而酌時之宜爾大抵古者教學之意緩而不廹所以勸善興化養賢勵俗在於遲久而不求近效急功也臣謂宜於今而可行者立為三舎可也復五經博士可也特創新學雖不若即舊而修廢然未有甚害創之亦可也教學之意在乎敦本而修其實事給以餱糧多陳經籍選士之良者以通經有道之士為之師而舉察其有過無行者黜去之則在學之人皆善士也然後取以貢舉之法待其居官為吏巳接於人事可以考其賢善優劣而時取其尤出類者旌異之則士知修身力行非為一時之利而可伸於終身則矯偽之行不作而媮薄之風歸厚矣此所謂實事之可行於今者也臣等伏見論學者四人其説各異而朝廷又下臣等俾之詳定是以盡衆人之見而採其長者爾故臣等敢陳其所有以助衆議之一非敢好為異論也伏望聖慈特賜裁擇
  讀此文并修所作取士䇿問而知後世用人之難也國家事事須人而事事難得其人雖欲躋斯世於唐虞其誰與為理三代學校之盛根於積徳累仁不特非一王所能致并非一代之所能致是以極於成周而美隆於千古自東周以來陵夷衰微敗壊湮滅古今事體絶不相同而欲舉成周之法以求後世天下之人材猶資章甫以適於越也易曰不耕穫不菑畬則利有攸徃楊萬里别為義曰初九動之始六二動之繼初耕之二穫之初菑之二畬之天下無不耕而穫不菑而畬者其曰不耕不菑則耕且菑皆前人之所己為也是説也於易雖未為正義而於此可以取喻焉若成周者所為前人巳耕已菑者也其在詩所為棫樸之薪槱旱麓之榛楛當文武已上其所以譽髦斯士者至矣至於周公益明選士造士之制習射擇士之文而巻阿之詩謂藹藹王多吉士如鳯凰之鳴於髙岡也斯時也穫耳畬耳非耕且菑以待食者也若夫踧踧周道鞠為茂草而謂利乃錢鏄便可取盈於倉箱所穫安得而非荑稗邪雖然學校之制盛莫過於成周而亦未必無憸壬衰莫甚於元世而亦未嘗無碩士經綸天下者百司庻務無一時而可以乏人而能待汙萊之田忽嘉榖之穭生乎其必别有所以處之者矣此篇末幅所論具足為世法也




  論杜衍范仲淹等罷政事狀
  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言不逆耳不為諫故臣不避羣邪切齒之禍敢干一人難犯之顔惟頼聖明幸加省察臣伏見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繼罷黜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賢而不聞其可罷之罪臣雖供職在外事不盡知然臣竊見自古小人讒害忠賢其說不逺欲廣陷良善則不過指為朋黨欲動揺大臣則必須誣以專權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欲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為朋則可一時盡逐至如大臣己被知遇而䝉信任則難以他事動揺惟有專權是上之所惡故須此說方可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無大過而一時盡逐弼與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離間必有以朋黨專權之說上惑聖聰者臣請試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信讜論聞於中外天下賢士爭相稱慕當時姦臣誣作朋黨猶難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數人並在兩府察其臨事可見其不為朋黨也蓋衍為人清愼而謹守規矩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則純信而質直弼則明敏而果銳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皆歸於盡忠而其所見各異故於議事多不相從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仲淹則力爭而寛之仲淹謂契丹必攻河東請急修邊備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來至如尹洙亦號仲淹之黨及爭水洛城事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滬仲淹則是劉滬而非尹洙此數事尤彰著陛下素巳知者此四人者可謂天下至公之賢也平日閒居則相稱美之不暇為國議事則公言廷諍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見衍等真得漢史所謂忠臣有不和之節而小人讒為朋黨可謂誣矣臣聞有國之權誠非臣下之得專也然臣竊思仲淹等自入兩府以來不見其專權之迹而但見其善避權也權者得名位則可行故好權之臣必貪位自陛下召琦與仲淹於陜西琦等讓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學士兩命樞宻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懇讓讓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堅臣但見其避讓太繁不見其好權貪位也及陛下堅不許辭方敢受命然猶未敢别有所為陛下見其皆未行事乃特開天章召而賜坐授以紙筆使其條事然衆人避讓不敢下筆弼等亦不敢獨有所述因此又煩聖慈特出手詔指定姓名專責弼等條列大事而行之弼等遲回又近一月方敢畧條數事仲淹深練世事必知凡百難猛更張故其所陳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緩但欲漸而行之以久冀皆有效弼性雖銳然亦不敢自出意見但多舉祖宗故事請陛下擇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䝉陛下如此堅意委任督責丁寧而猶遲緩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譖巳曰專權者豈不誣哉至如兩路宣撫聖朝常遣大臣況自中國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勞困及於天下北敵乗釁違盟而動其書辭侮慢至有貴國祖宗之言陛下憤恥雖深但以邊防無備未可與爭屈意買和莫大之辱弼等見中國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進用之恩故各自請行力思雪恥沿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再修國威復振臣見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權以禦四夷未見其侵權而作過也伏惟陛下睿哲聰明有知人之聖臣下能否洞見不遺故於千官百辟之中特選得此數人驟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謀臣不用敵國之福也今此數人一旦罷去而使羣邪相賀於内四夷相賀於外此臣所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聖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際恩禮各優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輕矣惟願陛下拒絶羣謗委任不疑使盡其所為猶有禆補方今西北二敵交爭未巳正是天與陛下經營之時如弼與琦豈可置之閒處伏望陛下早辨讒巧特加圖任則不勝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諫院十月之内七受聖恩而致身兩制方思君寵至深未知報效之所今羣邪爭進讒巧正士繼去朝廷乃臣忘身報國之秋豈可緘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擇之
  方岳貢曰力破朋黨專權四字舉其實事而明之更為洞快














  論史館日厯狀
  右臣伏以史者國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惡功過與其百事之廢置可以垂勸戒示後世者皆得直書而不隱故自前世有國者莫不以史職為重伏見國朝之史以宰相監修學士修撰又以兩府之臣撰時政記選三館之士當升擢者乃命修起居注如此不為不重矣然近年以來員具而職廢其所撰述簡畧遺漏百不存一至於事闗大體者皆没而不書此實史官之罪而臣之責也然其弊在於修撰之官惟據諸司供報而不敢書所見聞故也今時政記雖是兩府臣寮修纂然聖君言動有所宣諭臣下奏議事闗得失者皆不記錄惟書除目辭見之類至於起居注亦然與諸司供報公文無異修撰官只據此銓次繫以月日謂之日厯而巳是以朝廷之事史官雖欲書而不得書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閱史今撰述既成必錄本進呈則事有諱避史官雖欲書而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厯時政記起居注例皆承前積滯相因故纂錄者常務追修累年前事而嵗月既逺遺失莫存至於事在目今可以詳於見聞者又以追修積滯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則前後相因史官永無舉職之時使聖朝典法遂成廢墜矣臣竊聞趙元昊自初僭叛至復稱臣始終一宗事節皆不曾書亦聞修撰官甚欲紀述以修纂後時追求莫得故也其於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詔修時政記起居注之臣並以徳音宣諭臣下奏對之語書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據諸司供報編次除目辭見並須考驗事實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儂智髙文彦博等破王則之類其貶某職者坐某罪如昨來麟州守將及并州龎籍縁白草平事近日孫沔所坐之類事有文據及迹狀明白者皆備書之所以使聖朝賞罰之典可以勸善懲惡昭示後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賞罰不當者亦得以書為警戒此國家置史之本意也至於其他大事並許史院據所聞見書之如聞見未詳者直牒諸處㑹問及臣寮公議異同朝廷裁置處分並書之巳上事節並令修撰官逐時旋據所得錄為草巻標題月分於史院躬親入櫃封鎖候諸司供報齊足修為日厯仍乞每至嵗終命監修宰相親至史院㸃檢修撰官紀錄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職者奏行責罰其時政記起居注日厯等除今日以前積滯者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後並令次月供報如稍遲滯許修撰官自至中書樞宻院催請其諸司供報拖延及史院有所㑹問諸處不畫時報應致妨修纂者其當行手分並許史院牒開封府勾追嚴斷其日厯時政記起居注並乞更不進本所貴少修史職上存聖朝典法此乃臣之職事不敢不言謹具狀奏聞伏候敕㫖儲欣曰宋史有三曰時政記曰起居注曰日厯其兩府大臣撰時政記其三館應升之士修起居注日厯即據前二書學士修撰而命宰相監修之是則時政記起居注最先而日厯其成書也記注不詳學士何所依據以為修撰乎如公此疏所請庻復有信史耳論茶法奏狀
  右臣伏見朝廷近改茶法本欲救其弊失而為國誤計者不能深思逺慮究其本末惟知圖利而不圖其害方一二大臣銳於改作之時樂其合意倉卒輕信遂決而行之令下之日猶恐天下有以為非者遂直詆好言之士指為立異之人峻設刑名禁其論議事既施行而人知其不便者十蓋八九然君子知時方厭言而意殆不肯言小人畏法懼罪而不敢言今行之踰年公私不便為害既多而一二大臣以前者行之太果令之太峻勢既難回不能遽改而士大夫能知其事者但騰口於道路而未敢顯言於朝廷幽逺之民日被其患者徒嗟怨於閭里而無由得聞於天聽陛下聰明仁聖開廣言路從前容納補益尤多今一旦下令改事先為峻法禁絶人言中外聞之莫不嗟駭語曰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今壅民之口巳踰年矣民之被害者亦巳衆矣古不虛語於今見焉臣亦聞方改法之時商議巳定猶選差官數人分出諸路訪求利害然則一二大臣不惟初無害民之意實亦未有自信之心但所遣之人既見朝廷必欲更改不敢沮議又志在希合以求功賞傳聞所至州縣不容吏民有所陳述直云朝廷意在必行但來要一審狀爾果如所傳則誤事者在此數人而巳蓋初以輕信於人施行太果今若明見其害救失何遲患莫大於遂非過莫深乎不改臣於茶法本不詳知但外論既喧聞聽漸熟古之為國者庶人得謗於道商旅得議於市而士得傳言於朝正為此也臣竊聞議者謂茶之新法既行而民無私販之罪嵗省刑人甚多此一利也然而為害者五焉江南荆湖兩浙數路之民舊納茶稅今變租錢使民破産亡家怨嗟愁苦不可堪忍或舉族而逃或自經而死此其為害一也自新法既用小商所販至少大商絶不通行前世為法以抑豪商不使過侵國利與為僭侈而巳至於通流貨財雖三代至治猶分四民以相利養今乃斷絶商旅此其為害二也自新法之行稅茶路分猶有舊茶之稅而新茶之稅絶少年嵗之間舊茶稅盡新稅不登則頓虧國用此其為害三也往時官茶容民入雜故茶多而賤徧行天下今民自買賣須要眞茶眞茶不多其價遂貴小商不能多販又不暇逺行故近茶之處頓食貴茶逺茶之方向去更無茶食此其為害四也近年河北軍糧用見錢之法民入米於州縣以鈔筭茶於京師三司為於諸場務中擇近上場分特留八處專應副河北入米之人翻鈔筭請今場務盡廢然猶有舊茶可筭所以河北和糴目下未妨竊聞自明年以後舊茶當盡無可筭請則河北和糴實要見錢不惟客旅得錢變轉不動兼亦自京師嵗嵗輦錢於河北和糴理必不能此其為害五也一利不足以補五害今雖欲減放租錢以救其弊此特寛民之一端爾然未盡公私之利害也伏望聖慈特詔主議之臣不䕶前失深思今害黜其遂非之心無襲弭謗之迹除去前令許人獻說亟加詳定精求其當庶㡬不失祖宗之舊制臣冐禁有言伏待罪責謹具狀奏聞伏候敕㫖
  狀大臣不達民情妄建謬議始終回䕶而庶僚希風順意不顧百姓疾苦情事如繪












  論選皇子疏
  臣聞言天下之難言者不敢冀必然之聽知未必聽而不可不言者所以盡為忠之心況臣遭遇聖明容納諫諍言之未必不聽其可黙而不言臣伏見自去嵗以來羣臣多言皇嗣之事臣亦嘗因災異竊有奏陳雖聖度包容不加誅戮而愚誠懇至天聽未回臣實不勝愛君之心日夜區區未嘗忘此思欲再陳狂瞽而未知所以為言今者伏見兖國公主近己出降臣因竊思人之常道莫親於父子之親人之常情亦莫樂於父子之樂雖在聖哲異於凡倫其為天性於理則一陛下嚮雖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愛上慰聖顔今既出降漸踈左右則陛下萬㡬之暇處深宫之中誰可與語言誰可承顔色臣愚以為宜因此時出自聖意於宗室之中選材賢可喜者録以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問安侍膳亦足以慰悅聖情臣考於書史竊見自古帝王雖曰至尊未嘗獨處也其出而居外也不止百司公見奏事而己必有儒臣學士講論於閒晏又有左右侍從顧問語言其入而居内也不止宦官宫妾在於左右而己其平居燕寢也則有太子問安侍膳於朝夕其優㳺宴樂也多與宗室子弟懽然相接如家人計其一日之中未嘗一時獨處也今陛下日御前後殿百司奏事者往往仰瞻天顔而退其甚幸者得承一二言之徳音君臣之情不通上下之意不接其餘在廷之臣儒學侍從之列未聞一人從容親近於左右入而居内則至於問安侍膳亦闕於朝夕是則陛下富有四海之廣躬享萬乗之尊居外則無一人可親居内則無一人得親此臣所以區區而欲言也伏惟陛下荷祖宗之業承宗廟社稷之重皇子未降儲位久虛羣臣屢言大議未沃臣前所奏陳以為未必立為儲貳而且養為子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待皇子之降生於今為之亦其時也臣言狂計愚伏俟斧鉞
  天下大器帝王大綂付託得人則三才蒙庥萬類咸若華夏蠻貊㒺不蕃祉老壽否則反是宋仁宗之不輕擇嗣豈為一己之私哉然當日宰執臺諫侍從之臣交章敦勸而歐陽修此文益復情致纒綿忠愛悱惻抑何社稷臣之多也仁宗崩年止五十耳修疏上正仁宗富於春秋之年而修言之無忌仁宗聽之無恨君臣之間美千古矣豈非兩人皆止知有宗廟社稷蒼生而不知有己者乎世以仁宗為漢文帝唐太宗後一人而無子以為天地之大之憾然亦何憾擇嗣得英宗無愧宗廟社稷蒼生仁宗有子矣況帝王父天母地而子萬民有宋三百年人民孰非仁宗之子哉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八目録
  廬陵歐陽修文七
  上書
  通進司上皇帝書
  凖詔言事上書
  論包拯除三司使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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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廬陵歐陽修文七
  通進司上皇帝書
  月日宣徳郎守太子中允充館閣校勘臣歐陽修謹昧死載拜上書於皇帝闕下臣伏見國家自元昊叛逆關西用兵以來為國言事者衆矣臣初竊為三䇿以料賊情然臣迂儒不識兵之大計始猶遲疑未敢自信今兵興既久賊形己露如臣素料頗不甚逺故竊自謂有可以助萬一而塵聽覽者謹條以聞惟陛下仁聖寛其狂妄之誅幸甚夫關西弛備而民不見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賊萌亂之初藏形隱計卒然而來當是時吾之邊屯寡弱城堡未完民習久安而易驚將非素選而敗怯使其羊驅豕突可以奮然而深入然國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虜掠而去可邀擊其歸此下䇿也故賊知而不為之戎狄侵邊自古為患其攻城掠野敗則走而勝則來蓋其常事此中䇿也故賊兼而用之若夫假僭名號以威其衆先擊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恱其心然後訓養精銳為長久之謀故其來也雖勝而不前不敗而自退所以誘吾兵而勞之也或擊吾東或擊吾西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備多而不得減息也吾欲速攻賊方新銳坐而待戰彼則不來如此相持不三四嵗吾兵已老民力己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災調斂不勝而盗賊羣起彼方奮其全銳擊吾困弊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決於一戰彼以逸而待吾勞亦可也幸吾苦兵計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嵗時之賂度吾困急不得不從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則賊謀無施而不可此兵法所謂不戰而疲人兵者上䇿也而賊今方用之今三十萬之兵食於西者二嵗矣又有十四五萬之郷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萬之兵連年仰食而國力不困者也臣聞元昊之為賊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僭叛嫚書巳上逾年而不出一出則鋒不可當執劫蕃官獲吾將帥多禮而不殺此其兇謀所蓄皆非倉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䇿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己困彼為久計以撓我我無長䇿而制之哉夫訓兵養士伺隙乗便用間出竒此將帥之職也所謂閫外之事而君不御者可也至於外料賊謀之心内察國家之勢知彼知此因謀制敵此朝廷之大計也所謂廟筭而勝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賊謀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勢可察西人己困也誠能豐財積粟以紓西人而完國壯兵則賊謀沮而廟筭得矣夫兵攻守而己然皆以財用為強弱也守非財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請試言攻昔秦席六世之強資以事胡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漢因文景之富力三舉而纔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與中國相勝敗擊而勝之有矣未有舉而滅者秦漢尤强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況自劉平陷沒賊鋒熾銳未嘗挫衂攻守之計非臣所知天威所加雖終期於掃盡然臨邊之將尚未聞得賊釁隙挫其兇鋒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財用不為長久之計臣未見其可也四五十萬之人坐而仰食然闗西之地物不加多闗東所有莫能運致掊克細碎既以無益而罷之矣至於鬻官入粟下無應者改法𣙜貨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萬之人惟取足於西人而已西人何為而不困困而不起為盗者須水旱爾外為賊謀之所疲内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勝道哉夫闗西之物不能加多則必通其漕運而致之漕運已通而闗東之物不充則無得而西矣故臣以為通漕運盡地利權商賈三術並施則財用足而西人紓國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夫小瑣目前之利既不足為長久之謀非旦夕而可效故為長久而計者初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則其利博矣故臣區區不敢避迂愚之責請上便宜三事惟陛下裁擇其一曰通漕運臣聞今為西計者皆患漕運之不通臣以為但未求之耳今京師在汴漕運不西而人之習見者遂以為不能西不知秦漢隋唐其都在雍則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變易於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今人胡為而不可漢初嵗漕山東粟數十萬石是時運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後武帝益修渭渠至漕百餘萬石隋文帝時沿水為倉轉相運置而闗東汾晉之粟皆至渭南運物最多其遺倉之迹徃徃皆在然皆尚有三門之險自唐裴耀卿又尋隋迹於三門東西置倉開山十八里為陸運以避其險卒泝河而入渭當時嵗運不減二三百萬石其後劉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實闗西後世言能經財利而善漕運者耀卿與晏為首今江淮之米嵗入於汴者六百萬石誠能分給闗西得一二百萬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衆有司不惜百萬之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門阻其中爾今宜浚治汴渠使嵗運不阻然後按求耀卿之迹不憚十許里陸運之勞則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紓闗西之困使古無法今有可為尚當為之況昔人行之而未逺今人行之而豈難哉耀卿與晏初理漕時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運之利也臣聞漢髙祖之入秦不由東闗而道南陽過酈析而入武闗曹操等起兵誅董卓亦欲自南陽道丹析而入長安是時張濟又自長安出武闗奔南陽則自古用兵徃來之徑也臣嘗至南陽問其遺老云自鄧西北至永興六七百里今小商賈徃徃行之初漢髙入闗其兵十萬夫能容十萬兵之路宜不甚狹而險也但自雒陽為都行者皆趨東闗其路久而遂廢今能按求而通之則武昌漢陽郢復襄陽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漢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頓之南陽自南陽為輕車人輦而逓之募置逓兵為十五六鋪則十餘州之物日日入闗而不絶沿漢之地山多美木近漢之民仰足而有餘以造舟車甚不難也前日陛下深卹有司之勤内賜禁錢數十萬以供西用而道路艱逺輦運踰年不能畢至至於軍裝輸送多苦秋霖邊州己寒冬服尚滯於路其艱如此夫使州縣綱吏逺輸京師轉冒艱滯然後得西豈若較南陽之旁郡度其道里入於武闗與至京師逺近等者與其尤近者皆使直輸於闗西京師之用有不足則以禁帑出賜有司者代而充用其迂曲簡直利害較然矣此陸運之利也其二曰盡地利臣聞昔之畫財利者易為工今之言財利者難為術昔者之民賦稅而己故其不足則鑄山煮海𣙜酒與茶征闗市而筭舟車尚有可為之法以茍一時之用自漢魏迄今其法日増其取益細今取民之法盡矣昔者賦外之征以備有事之用今盡取民之法用於無事之時悉以冗費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則無法可増然獨猶有可為者民作而輸官者已勞而逰手之人方逸地之産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墾之土尚多是民有遺力地有遺利此可為也況歴視前世用兵者未嘗不先營田漢武帝時兵興用乏趙過為畎田人犁之法以足用趙充國攻西羌議者爭欲出擊而充國深思全勝之策能忍而待其弊至違詔罷兵而治屯田田於極邊以逰兵而防鈔寇則其理田不為易也猶勉為之後漢之時曹操屯兵許下強敵四靣以今視之疑其旦夕戰爭而不暇然用棗祗韓浩之計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許之地嵗得榖百萬石其後郡國皆田積榖無數隋唐田制尤廣不可勝舉其勢艱而難田莫若充國迫急而不暇田莫若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緩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紓民勞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謹舉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闢者不知其數非土之瘠而棄也蓋人不勤農與夫役重而逃爾久廢之地其利數倍於營田今若督之使勤與免其役則願耕者衆矣臣聞鄉兵之不便於民議者方論之矣充兵之人遂棄農業託云教習聚而飲博取資其家不顧無有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詰家家自以為患也河東河北闗西之鄉兵此猶有用若京東西者平居不足以備盗而水旱適足以為盗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貧之地非有山澤之饒民惟力農是仰而今二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二人為游手凡十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萬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誠能盡驅之使耕於棄地官貸其種嵗田之入與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習田者為田官優其課最而誘之則民願田者衆矣太宗皇帝時嘗貸陳蔡民錢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時亦用耿望之言買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嵗賈於北者皆出京西若官為買之不難得也又宜重為法以困所謂私牛之客者使不容於民而樂為官耕凡民之己有牛者使自耕則牛不足而官市者不多且鄉兵本農也籍而為兵遂棄其業今幸其去農未久尚可復驅還之田畆使不得羣㳺而飲博以為父兄之患此民所願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縵田一頃使四五萬人皆耕而久廢之田利又數倍則嵗榖不可勝數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漢而西接闗若又通其水陸之運所在積榖惟陛下詔有司而移用之耳其三曰權商賈臣聞秦廢王法啓兼并其上侵公利下刻細民為國之患久矣自漢以來嘗欲為法而抑奪之然不能也蓋為國者興利日繁兼并者趨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賈坐而權國利其故非他由興利廣也夫興利廣則上難專必與下而共之然後通流而不滯然為今議者方欲奪商之利一歸於公上而專之故奪商之謀益深則為國之利益損前日有司屢變其法法每一變則一嵗之間所損數百萬議者不知利不可專欲專而反損但云變法之未當變而不巳其損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歸於公至其虧少十不得三不若與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為國之利多者茶與鹽耳茶自變法巳來商賈不復一嵗之失數年莫補所在積朽棄而焚之前日議者屢言三說之法為便有司既以詳之也今誠能復之使商賈有利而通行則上下濟矣解池之鹽積若山阜今宜暫下其價誘羣商而散之先為令曰三年將復舊價則貪利之商爭先而輳矣夫茶者生於山而無窮鹽者出於水而不竭賤而散之三年十未減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貴者以能為國資錢幣爾今不散而積之是惜朽壤也夫何用哉夫大啇之能蕃其貨者豈其錙銖躬自鬻於市哉必有販夫小賈就而分之販夫小賈無利則不為故大商不妒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貨博雖取利少貨行流速則積少而為多也今為大國者有無窮不竭之貨反妒大商之分其利寧使無用而積為朽壤何哉故大商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誘販夫大國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誘大商此與商賈共利取少而致多之術也又今商賈之難以術制者以其積貨多而不急故也利厚則來利薄則止不可以號令召也故每有司變法下利既薄小商以無利而不能行則大商方幸小商之不行適得獨賣其貨尚安肯勉趨薄利而來哉故變法而刻利者適足使小商不來而為大商賈積貨也今必以術制商宜盡括其居積之物官為賣而還之使其貨盡而後變法夫大商以利為生一嵗不營利則有惶惶之憂彼必不能守積錢而閒居得利雖薄猶將勉而來此變法制商之術也夫欲誘商而通貨莫若與之共利此術之上也欲制商使其不得不從則莫若痛裁之使無積貨此術之下也然此可制茶商耳若鹽者禁益宻則冒法愈多而刑繁若乃縣官自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為臣謂行之難久者也誠能不較錙銖而思逺大則積朽之物散而錢幣通可不勞而用足矣臣愚不足以知時事若夫堅守以捍賊利則出而擾之凡小便宜願且委之邊將至於積榖與錢通其漕運不二三嵗而國力漸豐邊兵漸習賊鋒漸挫而有隙可乗然後一舉而滅之此萬全之策也願陛下以其小者責將帥謀其大計而行之則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洪範一曰食而八曰師食尚未預儲何言師也通漕屯田自是當時要務通篇不下萬言總欲豐財積粟以紓西人耳至論課程之法謂必與商賈共利方能取少而致多其辭亦若言利而與言利之臣霄壤者蓋導利而布之上下本君人者之責也為國家司課程者不可不知若其所云不惜其利以誘大商則立言不可為訓又欲盡括大商居積之物官為賣而還之則更迂濶紛擾而不可行也













  凖詔言事上書
  月日臣修謹昧死再拜上書於皇帝陛下臣近凖詔書許臣上書言事臣學識愚淺不能廣引深逺以明治亂之原謹採當今急務條為三弊五事以應詔書所求伏惟陛下裁擇臣聞自古王者之治天下雖有憂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則心愈勞而事愈乖雖有納諫之明而無力行之果斷則言愈多而聽愈惑故為人君者以細務而責人專大事而獨斷此致治之要術也納一言而可用雖衆說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斷也知此二者天下無難治矣伏見國家自大兵一動中外騷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來聖心憂勞可謂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賊日益彊併九州之力討一西戎小者尚無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違盟而動其將何以禦之從來所患者夷狄今夷狄叛矣所惡者盗賊今盗賊起矣所憂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賴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須者財用今財用乏矣陛下之心日憂於一日天下之勢嵗急於一嵗此臣所謂用心雖勞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近年朝廷開發言路獻計之士不下數千然而事緒轉多枝梧不暇從前所採衆議紛紜至於臨事誰策可用此臣所謂聽言雖多不如力行之果斷者也伏思聖心所甚憂而當今所尚闕者不過曰無兵也無將也無財用也無禦戎之策也無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憂其未有而臣謂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術也國家創業之初四方割據中國地狹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收偽唐定閩嶺西平兩蜀東下并潞北窺幽燕當時所用兵財將吏其數㡬何惟善用之故不覺其少何況今日承百年祖宗之業盡有天下之富彊人衆物盛十倍國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將有財用有禦戎之策有可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謂三弊一曰不愼號令二曰不明賞罰三曰不責功實此三弊因循於上則萬事弛慢廢壊於下臣聞號令者天子之威也賞罰者天子之權也若號令不信賞罰不當則天下不服故又須責臣下以功實然後號令不虛出而賞罰不濫行是以慎號令明賞罰責功實此三者帝王之竒術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漢武帝聰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術而自執威權之柄故所求無不得所欲皆如意漢武好用兵則誅滅四夷立功萬里以快其心欲求將則有衛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賢士則有公孫董汲之徒以稱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則誅突厥服遼東威振夷狄以逞其志欲求將則有李靖李勣之徒入其駕馭欲得賢士則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此二帝者可謂所求無不得所欲皆如意無他術也惟能自執威權之柄耳伏惟陛下以聖明之姿超出二帝又盡有漢唐之天下然而欲禦邊則常患無兵欲破賊則常患無將欲贍軍則常患無財用欲威服四夷則常患無策欲任使賢材則常患無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其故無他由不用威權之術也自古帝王或為強臣所制或為小人所惑則威權不得出於己今朝無強臣之患旁無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愛陛下如父傾耳延首願陛下之所為然何所憚而不為乎若一日赫然執威權以臨之則萬事皆辦何患五者之無奈何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臣請言三弊夫言多變則不信令頻改則難從今出令之初不加詳審行之未久尋又更張以不信之言行難從之令故每有處置之事州縣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則官吏或相謂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須更改或曰備禮行下畧與應破指揮旦夕之間果然又變至於將吏更易道路疲於迎送符牒縱横上下莫能遵守中外臣庶或聞而歎息或聞而竊笑歎息者有憂天下之心竊笑者有輕朝廷之意號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愼號令之弊也用人之術不過賞罰然賞及無功則恩不足勸罰失有罪則威無所懼雖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時王全斌破蜀而歸功不細矣犯法一貶十年不問是時方討江南故黜全斌與諸將立法太祖神武英斷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賞罰之法皆如此也昨闗西用兵四五年矣大將以無功罷者依舊居官軍中見無功者不妨得好官則諸將誰肯立功矣禆將畏儒逗留者皆當斬罪或暫貶而尋遷或不貶而依舊軍中見有罪者不誅則諸將誰肯用命矣所謂賞不足勸威無所懼賞罰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賞罰之弊也自兵動以來處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無實臣請畧言其一二則其他可知數年以來㸃兵不絶諸路之民半為兵矣其間老弱病患短小怯儒者不可勝數是有㸃兵之虛名而無得兵之實數也新集之兵所在教習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將領之材所教者無旗鼔之節徃來州縣愁歎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無訓齊精練之法此有教兵之虛名而無訓兵之實藝也諸路州軍分造器械工作之際巳勞民力輦運般送又苦道塗然而鐵刄不剛筋膠不固長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務充數而速了不計所用之不堪經歴官司又無檢責此有器械之虚名而無器械之實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執鈍折不堪之器械百戰百敗理在不疑臨事而悟何可及乎故事無大小悉皆鹵莽則不責功實之弊也臣故曰三弊因循於上則萬事弛慢廢壊於下萬事不可盡言臣請言大者五事其一曰兵臣聞攻人以謀不以力用兵鬭智不鬭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敗少者常勝漢王尋等以百萬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苻堅以百萬之兵遇東晉二三萬人而敗是多者敗而少者勝也曹操以三十萬青州兵大敗於吕布退而歸許復以二萬人破袁紹十四五萬是用兵多則敗少則勝之明驗也況於夷狄尤難以力爭只可以計取李靖破突厥於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後破頡利於隂山亦不過一萬蓋兵不在多能以計取爾故善用兵者以少為多不善用者雖多而愈少也為今計者添兵則耗國減兵則破賊今沿邊之兵不下七八十萬可謂多矣然訓練不精又有老弱虛數則十人不當一人是七八十萬之兵不當七八萬人之用加之軍無統制分散支離分多為寡兵法所忌此所謂不善用兵者雖多而愈少故常戰而常敗也臣願陛下赫然奮威敕勵諸將精加訓練去其老弱七八十萬中可得五十萬數古人用兵以一當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當十則五十萬精兵可當五百萬兵之用此所謂善用兵者以少而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勝者以此也今不思實效但務添多耗國耗民積以年嵗賊雖不至天下巳困矣此一事也其二曰將臣又聞古語曰將相無種故或出於奴僕或出於軍卒或出於盗賊惟能不次而用之乃為名將耳國家求將之意雖勞選將之路太狹今詔近臣舉將而限以資品則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試將材者限以弓馬一夫之勇則智畧萬人之敵皆遺之矣山林竒傑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貧賤而薄之不過與一主簿借職使其怏怏而去則古之屠釣飯牛之傑皆激怒而失之矣至於無人可用則寧用龍鍾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為朝廷危之前日澶淵之卒㡬為國家生事此可見也議者不知取將之無術但云當今之無將臣願陛下革去舊弊奮然精求有賢豪之士不須限以下位有智畧之人不必試以弓馬有山林之傑不可薄其貧賤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禮待人人臣亦將以非常之效報國此二事也其三曰財用臣又聞善治病者必醫其受病之處善救弊者必尋其起弊之源今天下財用困乏其弊安在起於用兵而費大故也漢武好窮兵用盡累世之財當時勒兵單于臺不過十八萬尚能困其國力況未若今日七八十萬連四五年而不罷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萬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雖有智者物不能増而計無所出矣惟有減冗卒之虛費練精兵而速戰功成兵罷自然足矣今兵有可減之理無人敢當其事賊有速擊之便無將敢奮其勇後時敗事徒耗國而耗民此三事也其四曰禦戎之䇿臣又聞兵法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北敵與朝廷通好僅四十年不敢妄動今一旦發其狂謀者其意何在蓋見中國頻為元昊所敗故敢啓其貪心伺隙而動爾今使敕勵諸將選兵秣馬疾入西界但能痛敗昊賊一陣則吾軍威大振而敵計沮矣此所謂上兵伐謀者也今詗事者皆知北敵與西賊通謀欲併二國之力窺我河北陜西今若我能先擊敗其一國則敵勢減半不能獨舉此兵法所謂伐交者也元昊地狹賊兵不多向來攻我傳聞北敵常有助兵今若虜中自有㸃集之謀而元昊驟然被擊必求助於北敵北敵分兵助昊則可牽其南冦之力若不助昊則兩國有隙自相疑貳此亦伐交之䇿也假令二國尅期分路來寇我能先期大舉則元昊倉皇自救不暇豈能與北敵相為表裏是破其素定之約乖其尅日之期此兵法所謂親而離之者亦伐交之策也元昊叛逆以來幸而屢勝常有輕視諸將之心今又見朝廷北憂契丹方經營於河朔必謂我師不能西出今乗其驕怠正是疾驅急擊之時此兵法所謂出其不意者此取勝之上䇿也前年西將有請出攻者當時賊氣力方盛我兵未練朝廷尚許其出師況今元昊有可攻之勢此不可失之時彼方幸吾憂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勢也自四路分帥今巳半年訓練恩信兵巳可用故近日屢奏小捷是我師漸振賊氣漸衂此可攻之勢也茍失此時而使二敵先來則吾無策矣臣願陛下詔執事之臣熟議而行之此四事也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聞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況今文武列職徧於天下其間豈無材智之臣而陛下總治萬㡬之大既不暇盡識其人故不能躬自進賢而退不肖執政大臣動拘舊例又不敢進賢而退不肖審官吏部三班之職但掌文簿差除而巳又不敢越次進賢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無一人得進賢而退不肖者所以賢愚混雜僥倖相容三載一遷更無旌别平居無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一旦臨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自古任官之法無如今日之繆也今議者或謂舉主轉官為進賢犯罪黜責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大凢善惡之人各以類聚故守廉慎者各舉清幹之人有贓汚者各舉貪濁之人好徇私者各舉請求之人性庸暗者各舉不材之人朝廷不問是非但見舉主數足便與改官則清幹者進矣貪濁者亦進矣請求者亦進矣不材者亦進矣混淆如此便可為進賢之法乎方今黜責官吏豈有澄清紏舉之術哉惟犯贓之人因民論訴者乃能黜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財賂者亦強黠之吏政事必由己出故雖誅剥豪民尚或不及貧弱至於不材之人不能主事衆胥羣吏共為姦欺則民無貧富一時受弊以此而言則贓吏與不材之人為害等耳今贓吏因自敗者乃加黜責十不去其一二至於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問寛緩容姦其弊如此便可為退不肖之法乎賢不肖既無别則宜乎設官雖多而無人可用也臣願陛下明賞罰責功實則材皆列於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為有弊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詳言之矣惟陛下擇之天下之務不過此也方今天文變於上地理逆於下人心怨於内四夷攻於外事勢如此矣非是陛下遲疑寛緩之時惟願為社稷生民留意臣修昧死再拜
  唐順之曰仁宗之為治天下事一付之公論而巳若無所與焉自是千古一聖哉而其迹有似於不振者故歐公以自執威權之說進蓋應病之藥也夫有權不操而付之天下之公且不可況未必公乎






  論包拯除三司使上書
  臣聞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後而巳用人之法各有所宜軍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節軍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趨賞而爭利其先材能而後名節者亦勢使之然也朝廷主敎化風俗之薄厚治道之汙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於下也不能家至而諄諄諭之故常務尊名節之士以風動天下而聳勵其偷薄夫所謂名節之士者知廉恥修禮讓不利於茍得不牽於茍隨而惟義之所處白刄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為而惟義之所守其立於朝廷進退舉止皆可以為天下法也其人至難得也至可重也故其為士者常貴名節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節以養成善士伏見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為朝廷貪拯之材而不為拯惜名節然猶冀拯能執節守義堅讓以避嫌疑而為朝廷惜事體數日之間遽聞拯己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剛天姿峭直然素少學問朝廷事體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雖初無是心然見得不能思義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豈獨不思哉昨聞拯在臺日常自至中書詬責宰相指陳前三司使張方平過失怒宰相不早罷之既而臺中僚屬相繼論列方平由此罷去而以宋祁代之又聞拯亦曽弹奏宋祁過失自其命出臺中僚屬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罷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謂蹊田奪牛豈得無過而整冠納履當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資望雖别加進用人豈為嫌其不可為者惟三司使爾非惟自渉嫌疑其於朝廷所損不細臣請原其本末而言之國家自數十年來士君子務以恭謹静愼為賢及其弊也循黙茍且頺惰寛弛習成風俗不以為非至於百職不修紀綱廢壊時方無事固未覺其害也一旦黠虜犯邊兵出無功而財用空虚公私困弊盗賊並起天下騷然陛下奮然感悟思革其弊進用三數大臣銳意於更張矣於此之時始増置諫官之貟以寵用言事之臣使之舉職由是修紀綱而繩廢壊遂欲分别賢不肖進退材不材而久弊之俗驟見而駭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為好訐隂私或以為公相傾陷或謂沽激名譽或謂自圖進取羣言百端㡬惑上聽上賴陛下至聖至明察見諸臣本以忘身徇國非為巳利讒間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漸為信自是以來二十年間臺諫之選屢得讜言之士中間斥去姦邪屏絶權倖拾遺救失不可勝數是則納諫之善從古所難自陛下臨御以來實為盛徳於朝廷補助之效不為無功今中外習安上下巳信纎邪之人凡所舉動毎畏言事之臣時政無巨細亦惟言事官是聽原其自始開發言路至於今日之成效豈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過似於徼訐逐人之位似於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無所利於其間爾而天下之人所以為信者亦以其無所利焉今拯屏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將來姦佞者得以為說而惑亂主聽今後言事者不為人信而無以自明是則聖明用諫之功一旦由拯而壊夫有所不取之謂廉有所不為之謂恥近臣舉動人所儀法使拯於此時有所不取而不為可以風天下以廉恥之節而拯取其所不宜取為其所不宜為豈惟自薄其身亦所以開誘他時言事之臣傾人以覬得相習而成風此之為患豈謂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無心耳夫心者藏於中而人所不見迹者示於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見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猶手探其物口云不欲雖欲自信人誰信之此臣所謂嫌疑之不可不避也況如拯者少有孝行聞於鄉里晚有直節著在朝廷但其學問不深思慮不熟而處之乖當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選材臣為三司使而處拯他職置之京師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節不勝幸甚臣叨塵侍從職號論思昔嘗親見朝廷致諫之初甚難今又復見陛下用諫之效巳著實不欲因拯而壊之者為朝廷惜也臣言狂計愚伏俟誅戮世有謂修之賢而上章論拯蓋與拯不相能者夏蟲不可語冰也夫修此疏固為朝廷杜徼訐傾陷之風又使嗣後言事者得白其無他而易以拾遺救失乃其意中所最保䕶愛惜者拯耳曽子寢疾革一聞童子之言謂華而皖大夫之簀歟則瞿然命易其簀曽元不肯易人子之常情也而曽子斥之為細人至謂其愛父不如此童子曽子之賢幾於聖矣豈其將死猶好竒釣名至此哉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歿假使不易安知不少緩須臾無死然而曽子不願者蓋雖一簀之非正猶舍生取義如此也今三司使之位非一簀之細矣逐人而居之非士用大夫器物之小過矣修知愛人以徳而巳遑問後世以修與拯為相能不相能哉善夫蔡襄之疏也曰朝廷増用諫臣歐陽修余靖王素一日拜命三人忠誠剛正必能盡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為禦之之説其說不過有三臣請辨之一曰好名夫忠臣引君當道論事惟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無所陳列則土木之人皆可為矣二曰好進前世諫者之難激於忠憤遭世昏亂死猶不辭何好進之有近世奬㧞太速但久而弗遷雖死是官猶無悔也三曰彰君過諫爭之臣蓋以司過舉耳人主聽而行之足以致從諫之譽何過之能彰至於巧者亦然事難言則喑擇其無忤者時一發焉猶或不行則退而曰吾嘗論某事矣此之謂好名黙黙容容無所愧恥躡資累級以挹顯仕此之謂好進君有過失不救之於未然傳之天下後世其事乃不可揜此之謂彰君過願陛下察之襄於修輩始作諫官之時諷上久而勿遷使之死於是官豈亦與修輩不相能哉君子之所欲忠者國耳主耳其他又何所惜襄之知修必不以不遷官為恨猶修之知拯必不以不得三司使為恨也正人君子之心胸類非俗士之所為歟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八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九目録
  廬陵歐陽修文八
  劄子
  論乞令百官議事劄子
  論美人張氏恩寵宜加裁損劄子
  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
  請駕不幸溫成廟劄子
  論臺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
  論逐路取人劄子
  論删去九經正義中䜟緯劄子
  論議濮安懿王典禮劄子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九
  廬陵歐陽修文八
  論乞令百官議事劄子
  臣伏見祖宗時猶用漢唐之法凡有軍國大事及大刑獄皆集百官參議蓋聖人愼於臨事不敢專任獨見欲採天下公論擇其所長以助不逮之意也方今朝廷議事之體與祖宗之意相背每有大事祕不使人知之惟小事可以自決者却送兩制定議兩制知非急務故忽畧拖延動經年嵗其中時有一兩事體大者亦與小事一例忽之至於大事祕而不宣此尤不便當處事之始雖侍從之列皆不與聞己行之後事須彰布縱有乖誤却欲論列則追之不及況外廷百官疎逺者雖欲有言陛下豈得而用哉所以兵興數年西北二方累有事宜處置多繆者皆由大臣自無謀慮而杜塞衆見也臣今欲乞凡有軍國大事度外廷須知而不可祕宻者如北敵去年有請合從與不合從西戎今嵗求和當許與不當許凡如此事之類皆下百官廷議隨其所見同異各令署狀而陛下擇其長者而行之不惟愼重大事廣採衆見兼又於庻官寒賤踈逺人中時因議論可見其髙材敏識者國家得以用之若百官都無所長則自用廟堂之議至於小事並乞只令兩府自定其錢榖合要見本末則召三司官吏至兩府討尋供析而使大臣自擇至於禮法亦可召禮官法官詢問如此則事之大小各得其體如允臣所請且乞將西戎請和一事先集百官廷議取進止
  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庻人謀及卜筮顧又曰君不宻則失臣臣不宻則失身幾事不宻則害成何哉曰軍國大事人人共知而不可秘宻者古先哲王固不特謀及卿士而且謀及庻人矣若夫事之未成而定命於幾先則不特無謀及庻人之理即在廷卿士自不得人人與聞以害其成也嗟乎偏聽生奸獨任成弊如修所云大臣自無謀慮而杜塞衆見者固以不能集思廣益而處置多差然如修所云下百官廷議隨其所見同異各令署狀者亦歸於有治人無治法耳詩不云乎謀夫孔多是用不集發言盈廷誰敢執其咎為人君者博採其論則人各欲售其私説以圖其意中所欲得而不顧其它棄之不採則人各緘黙取容以聽大官之臆決而萬口附和是非卿尹旅牧各得其人則修之此議亦徒然耳甚哉期事之集必期謀之臧而期謀之臧必期才之衆國無賢才則國空虗濟濟多士文王以寧蒿目斯世不能不讀修此議而三歎也






  論美人張氏恩寵宜加裁損劄子
  臣近風聞禁中因皇女降生於左藏庫取綾羅八千疋染院工匠當此大雪苦寒之際敲冰取水染練供應頗甚艱辛臣伏見陛下恭儉勤勞愛民憂國似此勞人枉費之事必不肯為然外議相傳皆云見今染練未絶臣又見近日内降美人張氏親戚恩澤太頻臣忝為諫官每聞小有虧損聖徳之事須合力言難避天譴臣竊見自古帝王所寵嬪御若能謙儉柔善不求恩澤則可長保君恩或恣意驕奢多求恩澤則皆速致禍敗臣不敢逺引古事只以今宫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寵尚氏楊氏余氏苗氏之類當其被寵之時驕奢自恣不早裁損及至滿盈今皆何在況聞張氏本良家子昨自修媛退為美人中外皆聞以為與楊尚等不同故能保寵最久今一旦宫中取索頓多恩澤日廣漸為奢侈之事以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愛惜保全張氏或欲縱恣而敗之若欲保全則須常令謙儉不至驕盈臣料八千疋綾羅必非張氏一人獨用不過支散與衆人而巳乃是枉費財物盡為衆人至於中外譏議則陛下自受以此而言廣散何益昨正月二日曹氏封縣君至初五日又封郡君四五日間兩度封拜又聞别有内降應是疎逺親戚盡求恩澤父母因子而貴可矣然名分亦不可太過其他疎逺皆可減罷臣謂張氏未入宫之前疎逺親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貴何必廣為閒人自招謗議以累聖徳若陛下只為張氏計亦宜如此況此事不獨為張氏大凡後宫恩澤太多宫中用度奢侈皆是虧損聖徳之事繫於國體臣合力言伏望聖慈防微杜漸早為裁損取進止
  張氏仁宗美人卒諡温成皇后初仁宗寵張氏欲以為后太后難之乃立郭崇之孫為后繼而見廢世儒謂仁宗夫婦間未免大圭之玷也然郭后廢而曹后立史載曹后事迹亦不減女中堯舜然則其所為張美人當亦必有取焉而非僅以色陞歟歐陽修此疏讀者必曰仁宗亦蠱於女色否則必曰歐陽修彰君之過而使此文傳至於今也為此解者不特不識歐陽修亦不識仁宗夫牀第之愛而當時文學侍從之臣得直言無忌如此非聖賢而能致然乎












  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
  臣近聞澧州進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馮載本是武人不識事體便為祥瑞以媚朝廷臣謂前世號稱太平者須是四海晏然萬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方驕悖藏伏之禍在後一患未滅一患己萌加以西則瀘戎南則湖嶺凡與四夷連接無一處無事而又内則百姓困弊盗賊縱横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數百之盗不能一時剪滅只是僅能潰散然却於别處結集今張海雖死而逹州軍賊巳近百人又殺使臣其勢不小興州又奏八九千人州縣皇皇何以存濟以臣觀之乃是四海騷然萬物失所實未見太平之象臣聞天道貴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逺引他事只以今年内事驗之昨夏秋之間太白經天累月不滅金木相掩近在端門考於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將起之象豈有纔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字一嵗之内前後頓殊豈非星象麗天異不虛出凡於戒懼常合修省而草木萬類變化無常不可信憑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偽實是天生則亦有深意蓋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則太平失其道則危亂臣視方今但見其失未見其得也願陛下憂勤萬務舉賢納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則三二嵗間漸期修理若以前賊張海等小衰便謂後賊不足憂以近京得雪便謂天下大豐熟見北敵未來便謂必無事見西賊通使便謂可罷兵指望太平漸生安逸則此瑞木乃誤事之妖木耳臣見今年曽進芝草者今又進瑞木竊慮四方相效爭造妖妄其所進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寮仍乞速詔天下州軍告以興兵累年四海困弊方當責巳憂勞之際凡有竒禽異獸草木之類並不得進獻所以彰示聖徳感勵臣民取進止元史臣謂真宗英悟之主而天書一事吁可駭怪及修遼史乃知遼俗尚禨而明鬼故神道設教假以動敵人之聽消覬覦而偃兵革耳然而計亦末矣仁宗以天書殉葬賢哉歐陽修作蜀王建世家論謂自古王者殊祥異瑞並見於五代而又皆萃於蜀惑者可以思焉蓋深以為非也及是澧州獻瑞木成文遂慷慨論列不顧忌諱修於真宗之非自欺而仁宗之必不裕蠱雖若不相知者顧其論正而言忠則可為後世法也











  請駕不幸温成廟劄子
  臣伏見今月八日聖㫖疎決禁囚特行減降及軍士各有特支陛下聖慈本以興國寺奉安真宗皇帝御容有此恩㫖而中外之議紛然不一皆云正月八日是溫成皇后周年故有此特支疎決又見聖駕朝謁萬壽宫又云溫成畫像在彼所以聖駕親臨蓋為自去年追册溫成皇后之後朝廷每於典禮過極優崇遂致議者動皆疑惑今又聞來日聖駕幸奉先寺酌獻宣祖皇帝外議喧然又云溫成皇后祠廟在彼伏以陛下聖徳仁孝本為祖宗神御以時酌獻不可使中外議者言陛下意在追念後宫寵愛託名以謁祖宗虧損聖徳其事不細臣欲乞明日幸奉先寺酌獻畢更不臨幸溫成祠廟以解中外之疑以止議者之説臣職忝侍從無所禆補聞外人議論不敢不言不惟臣有愛君之心合具陳述陛下舉動為萬世法亦不可不愼取進止
  唐太宗文徳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引魏徴同升徴熟視曰臣眊昏不能見帝指示之徴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徴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若昭陵臣固見之矣帝泣為毁觀歐陽修請駕不幸温成廟與徴後先輝映矣夫咸恒為後天卦首古先哲王亦與人同其情況存亡之際乎然惟情之無過不及處乃為禮禮失則情乖情乖則民志惑厚於所當薄即已薄於所當厚本亂而末不可得而治故雖一舉足一出言而子孫黎民之能保不能保係焉以禮制心然後能垂裕於後昆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惓惓於其君也然則太宗之不若魏徴仁宗之不若歐陽修固若是乎曰奚其然也君者表也臣者影也觀影之直則知表之正影與表可曰二哉況善言者出於口而無窮善行者備厥萬而猶闕言易行難何徃不然獨是臣能言之於君則匪為言也乃其行也然君能聽而改之則言者臣之虛言聽者君之實行矣千虚不如一實曷可貶實而崇虚哉成湯之聖也曰改過不吝聖不聖於無過而聖於改過然過之作也己覺之而巳改之猶未足以云聖人之大心也惟人覺之而巳改之則天下之人之心莫非其心而博厚配地髙明配天矣是非太宗仁宗之所可當也必也舜乎舜好問而好察邇言必也孔子乎孔子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舜與孔子固全之若此二事者乃太宗仁宗之能得乎舜與孔子百之一而榮莫大焉者也俗士以徴有言即謂太宗不如徴修有言即謂仁宗不如修是人我之見不亡而元首股肱之義由以日䘮也








  論臺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
  臣材識庸暗碌碌於衆人中䝉陛下不次㧞擢置在樞府其於報効自宜如何而自居職以來己逾半嵗凡事闗大體必須衆議之協同其餘日逐進呈皆是有司之常務至於謀猷啓沃蔑爾無聞上辜聖恩下愧清議人雖未責臣豈自安所以日夜思惟願竭愚慮茍有可採冀禆萬一臣近見諫官唐介臺官范師道等因言陳旭事得罪或與小郡或竄逺方陛下自臨御已來擢用諍臣開廣言路雖言者時有中否而聖慈每賜優容一旦臺諫聨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懼疑臣雖不知臺諫所言是非但見唐介范師道皆久在言職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後補益甚多豈於此時頓然改節故為欺㒺上昧聖聰在於人情不宜有此臣竊以為自古人臣之進諫於其君者有難有易各因其時而巳若剛暴猜忌之君不欲自聞其過而樂聞臣下之過人主好察多疑於上大臣側足畏罪於下於此之時諫人主者難而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儉之主動遵禮法自聞其失則從諫如流聞臣下之過則務為優容以保全之而為大臣者外秉國權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見聽而怨仇巳結於其身故於此時諫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難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聽言也亦有難有易在知其術而巳夫忠邪並進於前而公論與私言交入於耳此所以聽之難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辯其言之公私則聽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違意初聞若可惡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順希㫖合意初聞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於言事之官各舉其職或當朝正色顯言於廷或連章列署共論其事言一出則萬口爭傳衆目共視雖欲為私其勢不可故凡明言於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職又不敢顯言或宻奏乞留中或靣言乞出自聖斷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蓋其言渉傾邪懼遭彈劾故凡隂有奏陳而畏人知者皆挾私之說也自古人主能以此術知臣下之情則聽言易也伏惟陛下仁聖寛慈躬履勤儉樂聞諫諍容納直言其於大臣尤所優禮常欲保全終始思與臣下愛惜名節尤愼重於進退故臣謂方今言事者規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則難臣自立朝耳目所記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簡貶知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貶春州别駕至和初呉中復吕景初馬遵言宰相梁適並罷職出外其後趙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亦罷職出外前年韓絳言富弼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旭得罪自范中淹貶饒州後至今凡二十年間居臺諫者多矣未聞有規諫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謂方今諫人主則易言大臣則難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則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罷黜臺諫五人惟吕誨入臺未久其他四人出處本末迹狀甚明可以歴數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逺竄廣西煙瘴之地頼陛下仁恕哀憐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師道趙抃並因言忤劉沆罷臺職守外郡連延數年然後復今三人者又以言樞臣罷黜然則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為懼師道與抃不以中滯進用數年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蓋所謂進退一節終始不變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韓絳薦舉始得臺官及絳為中丞陶不敢内顧私恩與之爭議絳終得罪夫牽顧私恩人之常情爾斷恩以義非知義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謂徇公滅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處本末之迹如此可以知其為人也就使言雖不中亦其情必無他議者或謂言事之臣好相朋黨動揺大臣以作威勢臣竊以為不然介與師道不與絳為黨乃與諸臺諫共論絳為非然則非相朋黨非欲動揺大臣可明矣固謂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況介等比者雖在謫官幸䝉陛下寛恩各得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為國家之利而介等盡忠守節未蒙憐察也欲望聖慈特賜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敢言之士則天下幸甚今取進止
  陳子龍曰當時公在樞府而拳拳以諫官為言大臣為國之心可謂深矣















  論逐路取人劄子
  臣伏見近有臣僚上言乞將南省考試舉人各以路分糊名於逐路每十人解一人等事雖巳奉聖㫖送兩制詳定臣亦有愚見合具敷陳竊以國家取士之制比於前世最號至公蓋累聖留心講求曲盡以為王者無外天下一家故不問東西南北之人盡聚諸路貢士混合為一而惟材是擇又糊名謄録而考之使主司莫知為何方之人誰氏之子不得有所憎愛薄厚於其間故議者謂國家科塲之制雖未復古法而便於今世其無情如造化至公如權衡祖宗以來不可易之制也傳曰無作聰明亂舊章又曰利不百者不變法今言事之臣偶見一端即議更改此臣所區區欲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謂偶見一端者蓋言事之人但見每次科塲東南進士得多而西北進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進士爾殊不知天下至廣四方風俗異宜而人性各有利鈍東南之俗好文故進士多而經學少西北之人尚質故進士少而經學多所以科塲取士東南多取進士西北多取經學者各因其材性所長而各隨其多少取之今以進士經學合而較之則其數均若必論進士則多少不等此臣所謂偏見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國家方以官濫為患取士數必難増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則却須多減東南之數今東南州軍進士取解者二三千人處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蓋己痛裁抑之矣西北州軍取解至多處不過百人而所解至十餘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東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減東南而増西北是巳裁抑者又裁抑之己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東南之士於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選己精矣故至南省所試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學業不及東南當發解時又十倍優假之蓋其初選己濫矣故至南省所試不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則東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於他路理不可齊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須充足十一之數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舍顛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且朝廷專以較藝取人而使有藝者屈落無藝者濫得不問繆濫只要諸路數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則寄應者爭趨而徃今開封府寄應之弊可驗矣此所謂法出而姦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廣南東西路進士例各絶無舉業諸州但據數解發其人亦自知無藝只來一就省試而歸冀作攝官爾朝廷以嶺外煙瘴北人不便須藉攝官亦許其如此今若一例與諸路十人取一人此為繆濫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概爾若舊法一壊新議必行弊濫隨生何可勝數故臣以為且遵舊制但務擇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選人自無言此乃當今可行之法爾若謂士習浮華當先考行就如新議亦須只考程試安能必取行實之人議者又謂西北近敵士要牢籠此甚不然之論也使不逞之人不能為患則巳茍可為患則何方無之前世賊亂之臣起於東南者甚衆其大者如項羽蕭銑之徒是巳至如黄巢王仙芝之輩又皆起亂中州者爾不逞之人豈專西北矧貢舉所設本待材賢牢籠不逞當别有術不在科塲也惟事久不能無弊有當留意者然不須更改法制止在振舉綱條爾近年以來舉人盛行懐挾排門大譟免冠突入虧損士風傷敗善類此由舉人既多而君子小人雜聚所司力不能制雖朝廷素有禁約條制甚嚴而上下因循不復申舉惟此一事為科塲大患而言事者獨不及之願下有司議革其弊此當今科塲之患也臣忝貳宰司預聞國論茍不能為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於人主則厚顔尸禄豈敢偷安而久處乎故猶此彊言乞賜裁擇
  觀修此疏知東南文字之盛自宋仁宗時已然而解額之不能均亦復與今一轍顧嘗論之虞廷之取士也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周室之取士也曰或以徳進或以事舉或以言揚然則取人以言固屬一端即使文風日正經學日明而所為科目出身者亦止是三代以上言揚之一未可謂此外必無賢才況所較者僅在聲調格律時尚之細以此而欲重東南而輕西北誠非帝王馭世之大公矣特是時移勢易古今不同故虞廷之所為明試以功周室之所為徳進事舉者後世用之益以滋亂不若科目之法猶可驅天下使誦法孔子澤躬於六經忽不自知其入於義理之域且其法易以防閑統百年而計之公者猶得什九是以不得不專用其法豈曰經世之士盡出於能文者也故就文章而論則選額之不可以地均誠如修之所云以用人而論其不得不以地均之者亦天下之大勢有不能因噎以廢食者修有試進士䇿問取士之法而極論其難較之此疏更為千古確論


  論删去九經正義中䜟緯劄子
  臣伏見國家近年以來更定貢舉之科以為取士之法建立學校而勤養士之方然士子文章未純節行未篤不稱朝廷勵賢興善之意所以化民成俗之風臣愚以為士之所本在乎六經而自暴秦焚書聖道中絶漢興收拾亡逸所存無幾或殘編斷簡出於屋壁而餘齡昏眊得其口傳去聖既逺莫可考證偏學異說因自名家然而授受相傳尚有師法暨晉宋而下師道漸亡章句之篇家藏私畜其後各為箋傳附著經文其說存亡以時好惡學者芒昧莫知所歸至唐太宗時始詔名儒撰定九經之疏號為正義凡數百篇自爾以來著為定論凡不本正義者謂之異端則學者之宗師百世之取信也然其所載既博所擇不精多引䜟緯之書以相雜亂怪竒詭僻所謂非聖之書異乎正義之名也臣欲乞特詔名儒學官悉取九經之疏删去䜟緯之文使學者不為怪異之言惑亂然後經義純一無所駁雜其用功至少其為益則多臣愚以為欲使士子學古勵行而不本六經欲學六經而不去其詭異駁雜欲望功化之成不可得也伏望聖慈下臣之言付外詳議今取進止暴秦焚書六經亡軼漢儒掇拾遺言各立門户其幸而傳至今日者固其守先待後之功而詐偽繁興亦莫甚於彼時而於其中敢於誣天蔑聖者則以䜟緯為甚䜟緯之書莫知所自起王莽篤好之其下遂相與詐造欺蒙以售其私而莽又明知其欺而樂用之以愚黔首而借以簒漢天下蓋亂臣賊子之言也而託諸孔子然既託諸孔子則雖以光武之賢猶不能無惑焉唐作九經正義猶引用其說歐陽修疏請削除見亦偉矣惜猶未曾抉其底裏痛掃溉之以解後世惑也夫䜟緯之託諸聖言者為其前知也為其知天也中庸曰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又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疑若似矣顧差若毫釐即謬以千里夫天者理也叙則為典秩則為禮立之為三綱行之為五常三綱立五常行則人無道夭物極則長而所為生生之謂易者行乎其間乾坤於以不毁三綱頽五常廢則人物凋喪漸消漸燬以至於無而乾坤息故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孔子之所為知天而可以前知者如是而己若夫繼周而為漢漢帝姓劉孔子安得知之而又何用知之哉孔子葬母既封矣雨甚而墓崩孔子不能前知也而謂孔子知沙丘崩為漢元王皇后之祥乎國語有之曰吾非瞽史安知天道蓋盲者業專其藝必精故能以數測氣推現至隠如禆竈梓慎京房焦贛之流猶古瞽史之遺見於史氏代不乏人然其為術所為文史星厯近於卜祝之間者又奚得與六經語孟治天下之大經大法錯處雜陳而謂聖之所以為聖在此也哉况夫王莽時劉歆軰所造奸言直是執左道以亂政又安可令其託於孔子惑世誣民而莫之正耶漢承七國之後聖逺道微言厖事雜故如所傳斬蛇交龍等事猶與篝火狐鳴一轍蕭曹輩皆未嘗學問不知正其前失轉艶稱於後世後世惑之王莽遂乗之以移其社稷當途典午更用之以滅其子孫而輾轉相滅由是訛以傳訛暴以易暴八代十六國之交視弑君簒國為天之所命聖之所記史臣津津稱道之嗚呼人心若此幾何其不入於禽獸也又如晉王嘉拾遺記等書所稱黃帝金支玉葉武王白魚流烏之類謂自古帝王受命之符罔不如是夫刪書斷自唐虞既有其事周孔必述之周孔不述其誣可知王嘉輩何能從千載以後而得千載以前之事其博洽過於周孔如是也其為拾漢魏之遺漦誣帝王以神怪不待明者而決矣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民心之所歸是乃天之符命耳人者萬物之靈也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秀氣也不觀之人而觀之雲物鳥獸何其榮末而虐本歟亦異乎聖人之言矣陋儒不察遂使䜟緯之文述之學校被之閭閻雖婦人小子亦同然一辭其所以為人心之害者豈細故哉
  論議濮安懿王典禮劄子
  臣伏見朝廷議濮安懿王典禮兩制禮官請稱皇伯中書之議以為事體至大理宜慎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稱考於經史皆無所據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訪羣議以求其當陛下屈意手詔中罷而衆論紛然至今不己臣以為衆論雖多其說不過有三其一曰宜稱皇伯者是無稽之臆說也其二曰簡宗廟致水災者是厚誣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當用漢宣哀為法以干亂統紀者是不原本末之論也臣請為陛下條列而辨之謹按儀禮䘮服記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報者齊衰期也謂之降服以明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也又按開元開寳禮國朝五服年月䘮服令皆云為人後者為其所生父齊衰不杖期蓋以恩莫重於所生故父母之名不可改義莫重於所繼故寧抑而降其服此聖人所制之禮著之六經以為萬世法者是中書之議所據依也若所謂稱皇伯者考於六經無之方今國朝見行典禮及律令皆無之自三代之後秦漢以來諸帝由藩邸入繼大統者亦皆無之可謂無稽之臆説矣夫儀禮者聖人六經之文開元禮者有唐三百年所用之禮開寳通禮者聖宋百年所用之禮五服年月及䘮服令亦皆祖宗累朝所定方今天下共行之制今議者皆棄而不用直欲自用無稽之臆說此所以不可施行也其二曰簡宗廟致水災者臣伏以上天降災皆主人事故自古聖王逢災恐懼多求闕政而修之或自知過失而改悔之庻幾以塞天譴然皆須人事巳著於下則天譴為形於上今者濮王之議本因兩制禮官違經棄禮用其無稽之臆說欲定皇伯之稱中書疑其未可施行乃考古今典禮雖有明據亦未敢自信而自專方更求下外廷博議而陛下遽詔中罷欲使有司徐求典禮是則臣下慎重如此人君謙畏如此君臣不敢輕議妄舉而天遽譴怒殺人害物此臣所謂厚誣天也議猶未決仍罷不議而便謂兩統二父以致天災者厚誣人也其三引漢宣哀之事者臣謹按漢書宣帝父曰悼皇考初稱親諡曰悼置奉邑寢園而已其後改親稱皇考而立廟京師皇考者親之異名爾皆子稱其父之名也漢儒初不以為非也自元帝以後貢禹韋𤣥成等始建毁廟之議數十年間毁立不一至哀帝時大司徒平晏等百四十七人奏議云親諡曰悼裁置奉邑皆應經義是不非宣帝稱史皇孫為親也所謂應經義者即儀禮云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是也惟其立廟京師亂漢祖宗昭穆故晏等以為兩統二父非禮宜毁也定陶恭王初但號共皇立廟本國師丹亦無所議至其後立廟京師欲去定陶不繫以國有進干漢統之過丹遂大非之故丹議云定陶恭皇諡號巳前定議不得復改而但論立廟京師為不可爾然則稱親置園皆漢儒所許以為應經義者惟去其國號立廟京師則不可爾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議何事不尋漢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故謂不原本末也中書之議本謂稱皇伯無稽而禮經有不改父名之義方議名號猶未定故尊崇之禮皆未及議而言事者便引漢去定陶國號立廟京師之事厚誣朝廷以為干亂大統何其過論也夫去國號而立廟京師以亂祖宗昭穆此誠可非之事若果為此議宜乎指臣等為姦邪之臣而人主有過舉之失矣其如陛下之意未嘗及此而中書亦初無此議而言事者不原本末過引漢世可非之事以為說而外廷之臣又不審知朝廷本議如何但見言事者云云遂以為欲加非禮干亂統紀信為然矣是以衆口一辭紛然不止而言事者欲必遂其皇伯無稽之說牽引天災恐迫人主而中書守經執禮之議反指以為姦邪之言朝廷以言事之臣禮當優容不欲與之爭辨而外廷羣論又不可家至而户曉是非之理不辨上下之情不通此所以呶呶而不止也夫為人後者既以所後為父矣而聖人又存其所生父名者非曲為之意也蓋自有天地以來未有無父而生之子也既有父而生則不可諱其所生矣夫無子者得以宗子為後是禮之所許也然安得無父而生之子以為後乎此聖人所以不諱無子者立人之子以為後亦不諱為人後者有父而生蓋不欺天不誣人也故為人後者承其宗之重任其子之事而不得復歸於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徃與其事至於䘮服降而抑之一切可以義斷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易之則欺天而誣人矣子為父母服謂之正服出為人後者為本生父母齊衰期謂之降服又為所後父斬衰三年謂之義服今若以本生父為皇伯則濮安懿王為從祖父反為小功而濮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為義服自宗懿以下本生兄弟於禮雖降猶為大功是禮之齊衰期今反為小功禮之正服今反為義服上於濮王父也反服小功於宗懿等兄弟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稱所生父為伯父叔父者稱之則禮制乖違人倫錯亂如此也伏惟陛下聰明睿聖理無不燭今衆人之議如彼中書之議如此必将從衆乎則衆議不見其可欲違衆乎則自古為國未有違衆而能舉事者願陛下霈然下詔明告中外以皇伯無稽決不可稱而今所欲定者正名號爾至於立廟京師干亂統紀之事皆非朝廷本議庻幾羣疑可釋若知如此而猶以為必稱皇伯則雖孔孟復生不能復為之辨矣
  按史仁宗以同祖兄濮王元讓子宗實為皇子是為英宗治平元年宰相韓琦等奏請下有司議合行典禮詔須大祥後議之二年乃詔禮官與待制以上議翰林學士王珪等謂宜凖先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尊以髙官大國於是中書奏王珪等所議未見詳定濮王當何稱名與不名珪等議宜稱皇伯而不名中書又奏禮與令出繼之子於所繼所生皆稱父母又漢宣光武皆稱皇考今珪等議稱皇伯於典禮未有明據請下尚書省集三省御史臺議奏方議而皇太后手詔詰責執政於是詔權罷議令有司博求典故以聞禮官范鎮等又奏請如王珪等議御史吕誨彈歐陽修首建邪議韓琦曽公亮趙槩附㑹不正之罪固請如王珪等議既而内出皇太后手詔可令皇帝稱親濮王稱皇夫人並稱后英宗即日手詔曰稱親之禮謹遵慈訓追崇之典豈易克當其以塋為園即園立廟俾王子孫奉祠翌日誨等繳敇家居待罪英宗命閣門以告還之誨等力辭臺職誨等既出而濮議亦寢修此疏當在皇太后詰責執政而英宗手詔罷議之時也觀宋諸臣所見雖不同要非若明臣張璁桂萼等諂上希㫖為進用階梯也顧核諸先王縁人情以制禮本天性以立則之㫖歐陽之議自是至當而當日英宗處置盡善亦可謂無遺憾矣乃後世猶齗齗焉謂稱皇伯之是者蓋以當日司馬温公諸賢並與王珪同議也夫君子亦不能無過有過不害為君子然君子之過亦不可從一以理為斷而巳世傳朱子亦以歐陽為非謂其疑於兩父其説曰辟若仁宗與濮王俱在世則為英宗者可皆稱為父乎顧未知朱子實有是説邪抑門弟子附㑹之詞也不可考矣夫所為伯仲叔季者行第之稱古人伯則曰伯父叔則曰叔父無去父而止稱伯叔者曲禮云王官之長天子同姓謂之伯父九州之牧天子同姓謂之叔父者是也又如魯頌曰王曰叔父小雅曰既有肥牡以速諸父經籍所載不可備舉何得謂為二父乎伯父叔父諸父本生父同義也獨於所繼止謂之父則亦足以昭重宗之義合降期之意矣乃必諱其父之稱而稱皇伯何其無稽也人之生父生之此天也非人也其名可以意為改者哉或曰若然則不得為人後矣為人後者人為之豈天為之邪曰固天為之也自身而上有父天也自父而上有祖亦天也由父視之則有己子與兄弟之子之分由祖視之則均之為孫矣均之為孫則天也非人矣宋時諸臣固亦於此有未能脱然者又哀仁宗大賢而無子必欲泯濮王之跡以消其餘憾而朝堂之上紛呶不己英宗不欲明其是非而兩置之遂成千秋疑案有宋君臣是者固無非矣其非者猶是君子之過也然而延及明嘉靖帝諸臣遂執宋臣之議以死爭哭於闕下帝剛愎少恩盡收付廷尉而賢材為之一空於是佞人虱其間熒惑譸張盡變明代祖宗成憲與賢士大夫風尚而明亦寖衰而寖亡矣於戲士君子持論揆諸天理民彛之衷少有偏倚則其毒流於後世如此可不愼哉










  御選唐宋文醇巻二十九
<集部,總集類,御選唐宋文醇>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三十目録
  廬陵歐陽修文九
  祭文 碑銘
  祭尹師魯文
  祭蘇子美文
  祭石曼卿文
  資政殿學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銘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銘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唐宋文醇巻三十
  廬陵歐陽修文九
  祭尹師魯文
  嗟乎師魯辯足以窮萬物而不能當一獄吏志可以狹四海而無所措其一身窮山之崖野水之濵猿猱之窟麋鹿之羣猶不容於其間兮遂即萬鬼而為隣嗟乎師魯世之惡子之多未必若愛子者之衆而其窮而至此兮得非命在乎天而不在乎人方其奔顛斥逐困死艱屯舉世皆寃而語言未嘗以自及以窮至死而妻子不見其悲忻用舍進退屈伸語黙夫何能然乃學之力至其握手為訣隱几待終顔色不變笑言從容死生之間既已能通於性命憂患之至宜其不累於心胸自子云逝善人宜哀子能自達予又何悲惟其師友之益平生之舊情之難忘言不可究嗟乎師魯自古有死皆歸無物惟聖與賢雖埋不沒尤於文章焯若星日子之所為後世師法雖嗣子尚幼未足以付予而世人藏之庶可無於墜失子於衆人最愛予文寓辭千里侑此一樽冀以慰子聞乎不聞尚享
  尹師魯名洙少以儒學知名舉進士宋世古文洙與穆修實始振起其衰自元昊不庭洙未嘗不在兵間練習邊事深曉兵法以右司諫知渭州兼領涇原路經略公事會鄭戩為陜西四路都總管遣劉滬董士廉城水洛以通秦渭援兵洙以為城砦多則兵勢分是以前此屢困於賊今何可又益城奏罷之時戩已解四路而滬等督役如故洙召之不至代之不受乃使狄青械滬士廉下吏戩論奏不已卒城水洛士廉詣闕上書訟洙詔遣御史劉湜就鞫不得他罪湜文致之貶洙監均州酒稅感疾而卒修祭文所謂辯足以窮萬物而不能當一獄吏者也嘗謂明刑所以弼教而察獄所以平寃漢承秦弊古義蕩然雖相如蕭何將如周勃亦輒付繫延至末代獄吏成風惟希意指之所向不揆其情辭而麗以法轉以法就其情辭意見既立雖孔孟不得為完人而蘇張無所措其舌矜名節者恚極而不得辨逹生死者休焉而不與辨闇且弱者呐呐然辨而不能辨强且明者喋喋然辨而不聽其辨所以古人畫地為牢誓不入刻木為吏義不對也以此承君上之意指則一獄成而萬事必有受其害者矣以此承權臣之意指則萬事隳而宗社亦且受其害矣賢如宋仁宗尚使尹洙被文致於獄吏以稱於後世也可不懼哉








  祭蘇子美文
  哀哀子美命止斯邪小人之幸君子之嗟子之心胸蟠屈龍虵風雲變化雨雹交加忽然揮斧霹靂轟車人有遭之心驚膽落震仆如麻須臾霽止而四顧百里山川草木開發萌芽子於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邪嗟乎世人知此而已貪悦其外不窺其内欲知子心窮達之際金石雖堅尚可破壞子於窮達始終仁義惟人不知乃窮至此藴而不見遂以沒地獨留文章照耀後世嗟世之愚掩抑毁傷譬如磨鑑不滅愈光一世之短萬世之長其間得失不待較量哀哀子美来舉予觴尚享
  仁宗逐蘇舜欽輩不使朝士以夸誕標榜相尚所以維風端習未為失也特宜正王直柔侮慢聖賢之罪而蘇舜欽輩醉飽之過則教而不怒斯才士不至沉淪而憸壬一網打盡之䇿亦自不墮其術中矣

  祭石曼卿文
  嗚呼曼卿生而為英死而為靈其同乎萬物生死而復歸於無物者暫聚之形不與萬物共盡而卓然其不朽者後世之名此自古聖賢莫不皆然而著在簡冊者昭如日星嗚呼曼卿吾不見子久矣猶能髣髴子之平生其軒昂磊落突兀崢嶸而埋藏於地下者意其不化為朽壤而為金玉之精不然生長松之千尺産靈芝而九莖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縱横風凄露下走燐飛螢但見牧童樵叟歌吟而上下與夫驚禽駭獸悲鳴躑躅而咿嚶今固如此更千秋而萬嵗兮安知其不穴藏狐狢與鼯鼪此自古聖賢亦皆然兮獨不見夫纍纍乎曠野與荒城嗚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疇昔悲凉悽愴不覺臨風而隕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尚享
  陳善曰弔石曼卿文似韓祭田横墓文其步驟馳騁亦無不似非但效其句語而已
  資政殿學士戸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銘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資政殿學士尚書戸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於徐州以其年十有二月壬申葬於河南尹樊里之萬安山下公諱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際世家蘇州事吳越太宗皇帝時吳越獻其地公之皇考從錢俶朝京師後為武寧軍掌書記以卒公生二歳而孤母夫人貧無依再適長山朱氏既長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學舍掃一室晝夜講誦其起居飲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經之㫖為文章論說必本於仁義祥符八年舉進士禮部選第一遂中乙科為廣德軍司理參軍始歸迎其母以養及公既貴天子贈公曾祖蘇州糧料判官諱夢齡為太保祖秘書監諱贊時為太傅考諱墉為太師妣謝氏為吳國夫人公少有大節於富貴貧賤毁譽歡戚不一動其心而慨然有志於天下常自誦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擇利害為趨舍其所有為必盡其方曰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否有不在我者雖聖賢不能必吾豈茍哉天聖中晏丞相薦公文學以大理寺丞為祕閣校理以言事忤章獻太后㫖通判河中府久之上記其忠召拜右司諫當太后臨朝聽政時以至日大會前殿上將率百官為壽有司已具公上疏言天子無北面且開後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漸其事遂已又上書請還政天子不報及太后崩言事者希㫖多求太后時事欲深治之公獨以為太后受託先帝保佑聖躬始終十年未見過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徳初太后有遺命立楊太妃代為太后公諫曰太后母號也自古無代立者由是罷其册命是歳大旱蝗奉使安撫東南使還會郭皇后廢率諌官御史伏閣爭不能得貶知睦州又徙蘇州歳餘即拜禮部員外郎天章閣待制召還益論時政闕失而大臣權倖多忌惡之居數月以公知開封府開封素號難治公治有聲事日益簡暇則益取古今治亂安危為上開説又為百官圖以獻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職修堯舜之治不過是也因指其遷進遲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為公可以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論上前公求對辨語切坐落職知饒州明年吕公亦罷公徙潤州又徙越州而趙元昊反河西上復召相吕公乃以公為陜西經畧安撫副使遷龍圖閣直學士是時新失大將延州危公請自守鄜延捍賊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遺書以求和公以為無事請和難信且書有僭號不可以聞乃自為書告以順逆成敗之説甚辨坐擅復書奪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慶州既而四路置帥以公為環慶路經畧安撫招討使兵馬都部署累遷諫議大夫樞宻直學士公為將務持重不急近功小利於延州築青澗城墾營田復承平永平廢寨熟羌歸業者數萬户於慶州城大順以據要害奪賊地而耕之又城細腰胡蘆於是敏珠爾密藏等大族皆去賊為中國用自邊制久隳至兵與將常不相識公始分延州兵為六將訓練齊整諸路皆用以為法公之所在賊不敢犯人或疑公見敵應變為如何至其城大順也一旦引兵出諸將不知所向軍至柔逺始號令告其地處使往築城至於版築之用大小畢具而軍中初不知賊以騎二萬来爭公戒諸將戰而賊走追勿過河已而賊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賊失計乃引去於是諸將皆服公為不可及公待將吏必使畏法而愛已所得賜賚皆以上意分賜諸將使自為謝諸蕃質子縱其出入無一人逃者蕃酋来見召之卧内屏人撤衞與語不疑公居三歳士勇邊實恩信大洽乃决䇿謀取横山復靈武而元昊數遣使稱臣請和上亦召公歸矣初西人籍其鄉兵者十數萬既而黥以為軍惟公所部但刺其手公去兵罷獨得復為民其於兩路既得熟羌為用使以守邊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紓西人饋輓之勞其所設施去而人德之與守其法不敢變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貶羣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為黨或坐竄逐及吕公復相公亦再起被用於是二公驩然相約戮力平賊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黨之論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賢公可大用故卒置羣議而用之慶厯三年春召為樞宻副使五讓不許乃就道既至數月以為參知政事每進見必以太平責之公歎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後而革弊於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賜手詔趣使條天下事又開天章閣召見賜坐授以紙筆使疏於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條列時所宜先者十數事上之其詔天下興學取士先德行不專文辭革磨勘例遷以别能否減任子之數而除濫官用農桑考課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僥倖之人皆不便因相與騰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為之佐佑會邊奏有警公即請行乃以公為河東陜西宣撫使至則上書願復守邊即拜資政殿學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撫使其知政事纔一歳而罷有司悉奏罷公前所施行而復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賴上察其忠不聽是時夏人已稱臣公因以疾請鄧州守鄧三歳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潁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賜藥存問既薨輟朝一日以其遺表無所請使就問其家所欲贈以兵部尚書所以哀䘏之甚厚公為人外和内剛樂善汎愛喪其母時尚貧終身非賔客食不重肉臨財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視其私妻子僅給衣食其為政所至民多立祠畫像其行已臨事自山林處士里閭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樂道其事者甚衆及其世次官爵誌於墓譜於家藏於有司者皆不論著著其繫天下國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歟銘曰
  范於吳越世實陪臣俶納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北中間幾息公奮自躬與時偕逢事有罪功言有違從豈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艱其勞一其初終夏童跳邊乘吏怠安帝命公往問彼驕頑有不聽順鋤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兒憐獸擾卒俾來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議帝趣公來以就予治公拜稽首兹惟艱哉初非其難在其終之羣言營營卒壞於成匪惡其成惟公是傾不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顯榮殁有贈諡藏其子孫寵及後世唯百有位可勸無怠
  司馬光曰景祐中吕許公執政范公知開封屢攻吕短坐落職知饒州康定元年復舊職知永興會許公復相言於神宗曰仲淹賢者朝廷將用之豈可但除舊職即除龍圖閣直學士陜西經略安撫副使上以許公為長者
  蘇轍曰范文正自饒州還朝出領西事恐申公不為之地無以成功乃為書自咎解仇而去故歐公作文正碑有二公晚年歡然相得之語後生不知皆咎歐陽公予見張公安道言之乃信
  邵伯温曰當時文正子堯夫不以為然從歐公辨不可得則自削去驩然戮力等語公不樂謂蘇明允曰范公碑為其子弟擅於石本改動文字令人恨之故羅氏本於知饒州下無明年吕公亦罷六字趙元昊反河西下無上復召相吕公六字又無自坐吕公貶已下至置羣議而用之一段以此觀之諸本乃當時定本羅本堯夫改本也
  朱子曰吕當用事時舉措不合衆心者多又惡忠賢之異已必力排之范歐二公以諷議諫諍為職則論之豈為過哉逮其晚節知公議不可終拂衆賢將起而復用是以寧損故怨以為収之桑榆之計蓋其慮患之意雖未必出於至公而補過之善天下實被其賜至范公之心其正大光明固無宿怨而惓惓之議實在國家故承其善意起而樂為之用其自訟之書所謂相公有汾陽之心之德仲淹無臨淮之才之力者可謂傾倒無餘矣此最為范公之盛德歐公識其意而特書之二者各記其實而美惡初不相掩又可見歐公之心亦非淺之乎為丈夫矣

  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銘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樞宻直學士右諫議大夫王素奏事殿中已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真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從之臣惟是先臣之訓其遺業餘烈臣實無似不能顯大而墓碑至今無辭以刻惟陛下哀憐不忘先帝之臣以假寵於王氏而朂其子孫天子曰嗚呼惟汝父旦事我文考真宗叶德一心克終厥位有始有卒其可謂全德元老矣汝素以是刻於碑素拜稽首泣而出明日有詔史館修撰歐陽修曰王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銘臣修謹按故推誠保順同德守正翊戴功臣開府儀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昭應宫使上柱國太原郡開國公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追封魏國公諡曰文正王公諱旦字子明大名莘人也皇曾祖諱言滑州黎陽令追封許國公皇祖諱徹左拾遺追封魯國公皇考諱祐尚書兵部侍郎追封晉國公皆累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曾祖妣姚氏魯國夫人祖妣田氏秦國夫人妣任氏徐國夫人邊氏秦國夫人公之皇考以文章自顯漢周之際逮事太祖太宗為名臣嘗諭杜重威使無反漢拒盧多遜害趙普之謀以百口明符彦卿無罪故世多稱王氏有隂德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於庭曰吾之後世必有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學有文太平興國五年進士及第為大理評事知平江縣監潭州銀場再遷著作佐郎與編文苑英華遷殿中丞通判鄭濠二州王禹偁薦其材任轉運使驛召至京師辭不受獻其所為文章得試直史館遷右正言知制誥知渟化三年禮部貢舉遷虞部員外郎同判吏部流内銓知考課院右諫議大夫趙昌言參知政事公以壻避嫌求解職太宗嘉之改禮部郎中集賢殿修撰昌言罷復知制誥仍兼修撰判院事召賜金紫久之遷兵部郎中居職真宗即位拜中書舍人數日召為翰林學士知審官院通進銀臺封駁事公為人嚴重能任大事避逺權勢不可干以私由是真宗益知其賢錢若水名能知人常稱公曰真宰相器也若水為樞宻副使罷召對苑中問誰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真宗曰吾固已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禮部貢舉居數日拜給事中知樞宻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參知政事再遷刑部侍郎景德元年契丹犯邊真宗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東京得暴疾命公馳自行在代元份留守二年遷尚書左丞三年拜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監修國史是時契丹初請盟趙德明亦納誓約願守河西故地二邊兵罷不用真宗遂欲以無事治天下公以為宋興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為相務行故事慎所改作進退能否賞罰必當真宗久而益信之所言無不聽雖他宰相大臣有所請必曰王某以為何如事無大小非公所言不决公在相位十餘年外無夷狄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實羣工百司各得其職故天下至今稱為賢宰相公於用人不以名譽必求其實茍賢且材矣必久其官衆以為宜某職然後遷其所薦引人未嘗知寇凖為樞宻使當罷使人私公求為使相公大驚曰將相之任豈可求邪且吾不受私請凖深恨之已而制出除凖武勝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凖入見涕泣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此真宗具道公所以薦凖者凖始愧歎以為不可及故參知政事李穆子行簡有賢行以將作監丞居於家真宗召見慰勞之遷太子中允初遣使者召不知其所止真宗命至中書問王某然後人知行簡公所薦也公自知制誥至為相薦士尤多其後公薨史官修真宗實録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多公所薦者公與人寡言笑其語雖簡而能以理屈人黙然終日莫能窺其際及奏事上前羣臣異同公徐一言以定今上為皇太子太子諭德見公稱太子學書有法公曰諭德之職止於是邪趙德明言民饑求糧百萬斛大臣皆曰德明新納誓而敢違請以詔書責之真宗以問公公請敕有司具粟百萬於京師詔德明来取真宗大喜德明得詔書慚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於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他宰相有袖死蝗以進者曰蝗實死矣請示於朝率百官賀公獨以為不可後數日方奏事飛蝗蔽天真宗顧公曰使百官方賀而蝗如此豈不為天下笑邪宦官劉承規以忠謹得幸病且死求為節度使真宗以語公曰承規待此以瞑目公執以為不可曰他日將有求為樞宻使者奈何至今内臣官不過留後公任事久人有謗公於上者公輙引咎未嘗自辯至人有過失雖人主盛怒可辯者辯之必得而後已榮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災請置獄劾火事當坐死者百餘人公獨請見曰始失火時陛下以罪已詔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歸咎於人何以示信且火雖有迹寧知非天譴邪由是當坐者皆免日者上書言宫禁事坐誅籍其家得朝士所與往還占問吉凶之説真宗怒欲付御史問狀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語不及朝廷不足罪真宗怒不解公因自取常所占問之書進曰臣少賤時不免為此必以為罪願并臣付獄真宗曰此事已發何可免公曰臣為宰相執國法豈可自為之幸於不發而以罪人真宗意解公至中書悉焚所得書既而真宗悔復馳取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獲免者衆公累官至太保以病求罷入見滋福殿真宗曰朕方以大事托卿而卿病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盛德必任陛下事因薦可為大臣者十餘人其後不至宰相者李及凌䇿二人而已然亦皆為名臣公屢以疾請真宗不得已拜公太尉兼侍中五日一朝視事遇軍國大事不以時入參决公益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懇辭冊拜太尉玉清昭應宫使自公病使者存問日常三四真宗手自和藥賜之疾亟遽幸其第賜以白金五千兩辭不受以天禧元年九月癸酉薨於家享年六十有一真宗臨哭輟視朝三日發哀於苑中其子弟門人故吏皆被恩澤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葬公於開封府開封縣新里鄉大邊村公娶趙氏封榮國夫人後公五年卒子男三人長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贊善大夫冲次曰素女四人長適太子太傅韓億次適兵部員外郎直集賢院蘇耆次適右正言范令孫次適龍圖閣直學士兵部郎中吕公弼諸孫十四人公事寡嫂謹與其弟旭友悌尤篤任以家事一無所問而務以儉約率勵子弟使在富貴不知為驕侈兄子睦欲舉進士公曰吾常以盛大為懼其可與寒士爭進至其薨也子素猶未官遺表不求恩澤有文集二十巻乾興元年詔配享真宗廟庭臣修曰景德祥符之際盛矣觀公之所以相而先帝之所以用公者可謂至哉是以君明臣賢德顯名尊生而俱享其榮歿而長配於廟可謂有始有卒如明詔所褒昔者烝民江漢推大臣下之事所以見任賢使能之功雖曰山甫穆公之詩實歌宣王之德也臣謹考國史實録至於搢紳故老之傳得公終始之節而録其可紀者輙為銘詩以彰先帝之明以稱聖恩褒顯王氏流澤子孫與宋無極之意銘曰
  烈烈魏公相我真宗真廟翼翼魏公配食公相真宗不言以躬時有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為蓍龜公在相位終日如黙問其夷狄包褁兵革問其卿士百工以職問其庶民耕織衣食相有賞罰功當罪明相有黜升惟否惟能執其權衡萬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為相其誰有終公薨於位太尉之崇天子孝思来薦清廟侑我聖考惟時元老天子念公報公之隆春秋從享萬祀無窮作為歌詩以諗廟工
  王聞修曰本傳只載作相時事餘官原無事此碑於相事又止書大者魏公細事原不勝書也趙昌言傳云昌言喜推奨後進掌漕湖外時李沆通判潭州謂有台輔之量表聞於朝王旦宰岳州平江昌言識其逺大以女妻之後俱為名相魏公本傳亦作平江碑作臨江疑誤也代雍王權留守請宣寇凖奏云十日之間未有捷報當何如上黙然良久曰立皇太子此事關係甚大碑不書非當時臣子所宜正言也李穆傳子惟簡不樂仕進家居二十餘年真宗聞之召為cq=599太子中允魏公傳作行簡宋史别有李行簡傳亦以巍公薦為御史作行簡者誤也本傳又云公疾甚上問誰可付天下事者歴問張詠馬亮公不對而薦寇凖此文不書按張詠卒於大中祥符八年魏公卒於天禧元年相去三年史本用洓水紀聞此書或云非温公筆當以碑為正









  御選唐宋文醇巻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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