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懼庵先生文集
卷之五
作者:李樹仁
1860年
卷六

答孫汝翼尙諤,致中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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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者令胤委訪於寂寞之濱。袖致寵翰。滿紙諄複。傾感十分。而至於過爲推借之語。則愚未敢承當者。未及奉覆。華問又至。多荷不較之盛意。而逋慢之責。烏得免也。伏惟寒令。僉動止萬吉。仰賀區區。樹仁年迫耄耋。恒臥牀席。了無人世况味。只自憐歎。就承尊從先祖旌閭重修。在於百年之後。可想不匱之孝思。令人攢賀無已。其至行懿蹟。講誦雅矣。而及承家乘之示。三復玩閱。尤不勝歎賞。第記事之囑。樹仁實非其人。况耄荒精力無有餘地者乎。但盛託有不可終孤。且在外裔之末。一向牢辭。亦有所不敢。玆以僅僅依㨾仰呈。而短淺筆力。未克形容懿美。永示來後。庸是媿赧。緣何奉拜。以叙此積鬱之懷也。

答閔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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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顔面。凡幾歲月。樂齋聯槧之會。泮舍促膝之談。宛如昨日。而居然作蝌蚪時事。遲暮耿結之思。自我推之。亦知兄一般也。間因遞便。欲以一書展此紆鬱之懷。而緣頹惰因循。迨今未遂。居常悵恨。令從姪大雅紆訪弊廬。袖傳惠札。忙手披閱。怳對數十年前儀範。且滿紙諄複。畫出情思。非徒叙寒暄而止。其爲感荷。當復如何。况審頤養動止神衛。慰沃千萬。如弟稟賦素薄。未老先衰。况此賤齒已迫八旬之期。神日益昏。氣日益倦。有如泉下人意象。是亦理也。當任之而已。柰何柰何。但回顧平生。爲科臼所誤。竟爲無聞之人而止。是可歎也。吾兄旣盤礴於山水名勝之間。晩年所得於秉燭之工者。亦必有人不知而獨得者。而只隔一宿舂之地。恨未得一造几案之末。與同其緖論也。仍念古人越千里命駕。其力量風致。較吾輩果何如也。雖然此則以未甚老之時而言。到今吾輩之年。縱使古人處之。亦將無柰之何。若爾則此世無相對之期者。果如兄所示矣。但心志旣同。則雖千里之遠。無異合堂同席而晤。以此爲未化前相勉之地耶。

答南鳴應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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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季氏省闈之捷。自是貴門常事。而數十年寥寥之餘。又見家聲之復繼。凡爲遠近知舊者孰不抃賀。而况此夙昔情地之非凡者乎。竊想天顯慶幸之私。有不容言。而第孤露之感則必有之矣。卽奉惠存。靠審花煦。學履連勝。何等慰沃。樹仁支離衰喘。輥到望九之境。自顧精力已無餘地。而疇昔交遊。流水盡逝矣。踽踽人世。自不勝興感。承專人辱招。豈不欲撥冗勇往。以爲同慶之地。兼叙左右久阻之懷。而衰老者數日鞍馬之役。難保其無事往還。故未免孤負盛意。旋切悵恨。

答鄭和之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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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葬稠撓中。瞥然奉晤。已是年前事。有時西望。只切懸想之懷。際玆歲色已新。獲奉情訊。滿紙辭意。極其諄複。不但尋常寒暄而已。披閱三復。感荷良深。仍審省餘棣履珍重。嚮慰不淺。而但所愼司視之症。有妨於靜裏觀玩之工。是爲奉憫。而攝理有方。自當勿藥是祝。樹仁目今意象。正如下山之日。頓覺今日不如昨。明日不如今。雖僅保形殼。不至委頓。而精神筋力。已無餘地矣。左右乃以頤養林泉及之。是蓋暫時相對。只見其外而不見其內也。似此奄奄待盡者。其於黃卷工夫。已不啻笆籬邊物。而復以大肆力等語著之。無乃左右憫此漢學業之放失。故以是勸勉之耶。媿歎媿歎。惟是一段神識。惟在於疇昔交遊。每念追隨先大人事契。宛然如昨日。有時發於夢寐。而遽然之頃。人事滄桑。踽踽白頭。不勝感舊之懷。所以爲執事眷念。非但戚誼之連而已。而此物旣衰蟄。左右又爲世故所掣。相間一峴之地。合席論討。亦未易得。是可恨也。承近日玩閱。在塤篪集中。可想故家後生。得於先輩文獻者。非他人之比也。不佞亦知慕仰二先生文字。而前此一二斑管窺。只在於散出謄藁。恨未得全集奉玩。江海餘波。亦安得與之分飮也。徒切健羨。門少輩玩愒悠泛。是爲老者之所憫然。而執事乃稱道至此。無或執事爲後生延譽。自不知出言之過耶。詞章小技也。詞章之譽。本非可夸。而况聲聞又安知不過於情耶。以是歸之於此物。還可媿也。西訌乃吾邦國臣民之所共憤。雖有俘馘之報。而快捷尙遲。嫠婦之憂。誠如來喩也。

答鄭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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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一札。尙稽奉覆。又此情訊沓至。可想眷眷之意。出尋常萬萬。未審此際。省餘棣履何如。溸仰倍品。戚殘朽形殼。僅免委頓牀席。而自今大覺神精筋力之摧頹。百倍於前。始知人生七十。判非陽界間意象。此亦理之常。柰何。最不可堪者。新庄旣孤僻。且無老者之伴。長日虛堂。誰與爲晤。時或寓目簡編。爲消寂之計。而數紙以後。輒昏花纈眼。不復分字畫。只掩卷長歎而已。乃者春夏交。幸有南北老友齊會之約。自汶亭而始。繼而有良洞文會。仍復設玉山之會而罷。蓋前後殆數旬。汶亭玉院之席。則上舍族父亦與焉。是固暮境不易得之事。而但歸後寥寂。亦復如前。前頭炎節且迫。兀然孤坐。只作蒼蠅之伴也。示喩止淵藁評隲。可見尊看文字眼目。迥出等夷。至於推借拙構。則何其爽實之甚也。豈以相愛之至。不知其惡而然耶。每於孤寂中。想執事該博之識穎銳之見。思欲合席討論。起此衰懶。而遠莫之遂。只切悵歎。一番遊歷仙庄。以及橫溪諸勝處。追尋先輩遺蹟。乃是宿昔之願。而顧今年迫桑楡。氣力垂盡。且貴中人事儵爾滄桑。便有不忍過西州之意。以是年來此願。又付之先天者久矣。今執事之示。如是勤摯。反而思之。有如吾執事爲之主而與之盤礴。則亦何間於夙世同志之相追也。竊欲以秋末楓菊之辰。爲遂此願。而但老者事。雖時月之近。亦不可指的預期。是則當付之造物者處分也。族弟道叔行錄。自是不獲辭者。今執事之言又如是。當拔例圖之。而所患者在於昏眊之日甚也。

答曺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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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距宿舂。尙稽一識之願。匪意僉尊先遣令子姪。委訪竆巷。繼之以寵翰。自顧愚劣。何以獲此。中心感戢。有不容仰籲。仍審際玆淸和。僉履起居晏重。慰仰規規。樹仁憒憒跧伏。無一善狀。只自憐歎。尊先祖妣旌閭重建之擧。在於百年未遑之餘。可想僉尊爲先之誠。迥出尋常。爲之獻賀千萬。記文之囑。實非其人。而盛意勤懇。有不敢終辭。僅畫葫仰呈。而短淺文字。未足形容徽美。永示來後。望須更求當世鄭重之筆。如何如何。恩楔奉安之日。僉旆有枉訪之期。預切企仰。

答皇甫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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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枉訪竆巷。獲承英款。私心喜幸。又此顓价。惠之以情札。感荷之極。不容仰籲。就審淸和。省餘棣履淸勝。貢慰不尋常。樹仁依昨憒憒。餘無足奉聞者。俯囑文字。素所未閑。前此固辭。實非虛餙。而終未見信。不獲已敢血指構成。以塞勤懇之意。自知荒蕪太甚。不合於贊揚盛美之辭。其爲媿恐當如何。望須俯覽後。勿以拙語之已成爲嫌。改求於當世巨手。以爲永久傳後之地如何。還安祝文亦仰塞。而重建時奉安。與當初刱設爲異。故不敢張皇。只以略干義措辭。未知盛意亦何居。新祠奉安之日。非不欲躳晉。與覩盛儀。兼叙阻懷。而地步稍間。衰殼難動。只自悵歎而已。餘冀縟儀利行。

答族弟勳甫運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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迺者家兒寒泉之行。仍叩貴庄。信宿而歸。旣袖致情墨。繼而玉胤見訪。欣豁之餘。從審侍履勝相。足慰向來阻鬱之懷也。族遲暮衰苶。少無悰怳。他無足仰煩。玉胤是吾初面。而不但娟秀可愛。暫時說話。有及於論確文字。酬酢不滯。才調非凡。果如前所聞。甚可喜也。但此老無情。不能如吾君之視吾兒。旋切悵缺。勸課年少之方。不待吾言。必不歇后。然寶玉必琢磨而後成。幸須十分加勉。俾至大成就。是所望也。京邸西關之報。俱得平安字云。豈非好消息耶。

答族姪景應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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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奚來。得奉情墨。仍諦學味珍勝。是庸慰浣。族叔自輪院來寓此已數日。而所居僦屋甚狹窄。日夕且無與相對者。苦憫苦憫。那時得寧凈世界。歸臥舊時茅廬也。聞近者所工在繫辭云。可見意向之不卑。而但其象辭精微深奧。有未可容易覰得。是可懼也。吾則以爲後生切近之工。無過於四子等書。聖贒一言一行。無非喫緊爲人處。雖一生誦讀。不爲厭矣。豈可以少也。一受讀。便自以爲足而卽舍去也。此吾所以爲一世慨然於平日者。於君意亦如何。聖學十圖。前者借䲭於曲江鄭上舍家。欲爲晩暮奉玩之資。而近爲沴鬼所逐。未得閒靜時節。儘覺大胾一飽之。亦有數焉也。其家匪久當覓去。竊欲傳寫謄出。而精妙手段。莫如吾君。望須買得厚紙。爲一大冊。大其字畫。闊其圖圈。使此老眼開卷便瞭然。豈非快活耶。著意爲之也。所託金溪記。蓋欲倣古人屋未就詩成之意。且以慮老者事之未可知。然記者記其實。制度時日。卽其地記實可矣。但從近圖之。則或無不及之患否。所患者綿力。有難遽爾爲也。

與族弟顯甫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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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聞吾令浩然歸稅之報。思欲一番相握。以攄許久襞積。有非巾拂在京時比。顧此老蟄已甚。便作蹩𰸷之守堂者。願莫之遂。只自南望悵悵而已。仍承今年以尊先府下世回甲之歲。追擧孝服。方在哀疚中。此是世人之所鮮行者。而執事斷然行之。孝子迫切之痛。可以遙想。且此物於今年。與吾令之痛一般。纔過十歲時。僅具絰服。與不服同。終未能直遂於常制之外。與凡人同。而疚痛於中則深矣。今聞執事行之。爲之怛然而傷。不啻在己之痛也。卽玆竆沍。未審制中起居支相。堂內渾致均吉。令胤西衙之報。近亦聞知耶。種種馳溸不任。族從過是月則便作七十五歲人。雖免委頓牀席。自顧筋力已無餘地。是亦理也。柰何柰何。言念令積年旅食之餘。歸臥菟裘。料理田園。親戚情話之樂。回想洛城緇塵之染。相去遠矣。豈可以暮年落拓爲恨哉。第從者近日出入。雖與常時不同。然此則便是同室。何不一者枉顧。俾此朝暮待盡之老。相見於在世之日也。惟是之深企。

答辛公勉學成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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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氣固有上下之分。而亦有先後之可言歟。近者湖洛數三家。各立門戶。甲則以中庸章句氣以成形理亦賦焉爲據。而曰人與物同有理氣。乙則以告子章下。以氣言之則人與物若不異。以理言之則仁義禮智之稟。豈物之所得而全爲據。而曰物不得有此理。二說各有所執。而其流之弊。甚於蜀朔。然則理氣之辨。適足爲末路分門之資。而亦何嘗有補哉。伏請明辨上下先後之所以然。人與物所以同所以異者。使有考據焉。

理氣二字。吾所絶口而不敢言。何者。以其無形無聲。至微至妙。非淺見麁心所可覰得。雖或一分影響之彷彿於心者。亦難以筆舌形容。毫釐之差。輒有千里之謬。其爲狂妄之歸。而見笑於大眼目必矣。且程朱夫子之訓。曁我東先贒之論。亦已明且備。無復餘蘊。爲後生者所當篤信而奉守之。吾所以不惟不敢言。亦不必言之也。今君以我爲一日長。以此理氣之說爲問。有若求益於先覺者然。是所謂求視於盲。借聽於聾者。惘然增媿赧。然旣有所問。亦不可全然無答。玆以平日所嘗得於前訓者而言之。易曰形而上之謂道。形而下之謂器。道是太極之理而無形象之可見者也。器卽陰陽之氣而有形象之可見者也。太極是陰陽五行之根柢。陰陽五行。是太極流行之器具也。此所謂道外無器。器外無道。道亦器器亦道。然道器之分。亦甚分明。道自道器自器。易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者。非以陰陽爲道也。使之一陰一陽之者是道也。由是而言。理與氣一而二二而一。朱夫子所謂理不離氣。亦不雜乎氣者。實洞見理氣之相須而分別言之者也。若以流行之體言之。前無其始。後無其終。亦無先後之可言。而以大原頭言之。有理而後方有氣。周子太極圖說所謂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是也。以人物稟賦而言之。朱子於中庸首章句。所謂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者是也。而且觀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之訓。則天之一字乃是理也。亦可見理之爲原。而有理而後有氣。有氣而後理隨而有者。未嘗不兼言之也。今聞湖洛諸儒有兩端各執之論。甲則以爲人與物同有理氣。乙則以爲物不得有理。兩家之論。其詳細曲折。雖不可聞。只以所聞梗槩言之。甲者所執人與物同有是理云者。其謂人與物同有仁義禮智之性。與人無間云耶。此則朱夫子於告子章下。已有仁義禮智之性。豈物之所得以全之之訓。則其不能全五常之德而與人無間者。不待卞而可明矣。若不擧五常之德。而只曰人與物同有是理云。則曷嘗有可訾之端乎。原初太極一理。付與萬物。無所欠缺。而只以所乘陰陽之氣。有淸濁粹駁之不齊。故物之稟是氣而生於兩間者。隨其所稟而自有通塞偏全之各殊。人之爲人也。處三才之中。稟五行之秀。其受天地之氣通且全。故所以具仁義禮智之性而爲萬物之最。物之所稟受。有異於人。塞而不能通。偏而不能全。故其理之墮在形氣者。隨其形氣而偏且塞矣。厥或有豺狼之仁蠭蟻之義。只以一竅之開一線之通。有近似於人者。不但此也。亦或牛也狗也鶻也。效義之蹟考之。往牒間有可徵之者。不可謂全然無其理矣。而亦不可以責備。此朱夫子所以必曰豈物之所能全也。觀乎此全字。可知其爲形氣所拘。有不能全備之義也。此以稟受以後言之。然此莫非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之所爲。而禽獸之所以爲禽獸。草木之所以爲草木。昆虫蠢動之所以爲昆虫蠢動者。何莫非此理流行。而以至枯槁灰土之物。亦皆有枯槁灰土之性。則先儒所謂萬物各具一太極。與萬物各一其性者是也。以是而言。甲者所論人與物同有是理云者。不其然乎。若謂之同有仁義禮智之性。與人無間。則愚未信其然也。乙者所執物不得有是理云者。其以不得有仁義禮智之性故而言耶。謂之不能全仁義禮智之性則可。直謂之物不得有是理。則吾恐其說之不能通矣。今此瞽見。未聞兩家究竟之論。豈可遽論其一是而一非哉。况且遐鄕謏聞。說到理氣上大議論。自知非愚則妄。而聊以塞勤問之意。非敢自以爲是。勿煩人眼也。

答崔文玉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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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六代祖考處士公壬難殉孝。孺人鄭氏同時殉烈。事聞旌閭。以血孫之漂寓他鄕。衣冠之藏。靡的其所。家乘云祔鍾洞先塋。而不詳其坐向。鍾洞龜溪公塋下。蓋有可疑墓一兆。後亦有一兆。竊念亂離搶攘中營襄。恐未遑埋誌。今欲得驗而無憑焉。然則倣古人不知其墓。設壇以祭之義。築壇墓傍。以行歲一之祭無妨否。

設壇墓傍則不修墓道似無義。可疑墓亦當改莎否。

有事于先墓則告由禮也。今此壇密邇先祖龜溪公塋下。當先爲告由否。

設壇之日。適値寒食節。尤不勝履露之感。龜溪公墓。似備祭儀。祝文用時祭式否。

設壇儀節。古無明文。土神告辭。亦何以措語耶。

所問五條中。三條則左右所見事理似當然。皆當依所見行之。而但疑墓改莎與否。似涉疑節。蓋旣以非眞疑之。則輒加改封似徑情。且以祖墓疑之。則見其荒蕪而仍不改築。亦甚未安。竊思之。設令他墓。旣在先隴之近地。則爲之修理。亦仁者之一事。不必以他墓之疑。任其荒蕪也。古之孝子求屍於戰場者。疑者必掩之。而人謂之當然。今此之改築。人豈有非之者乎。鄙見如此。須更問于識者可矣。至若設壇時土神告辭一條。則別無可疑者。不過以當初失墓之由與今前後墓可疑之故。而有此設壇之意。從實告之之外。豈有他辭乎。惟在爲文者之措語耳。

答族姪觀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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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來獲奉手滋。備諳邇來靜中鍊玉連勝。何慰如之。此間㥘寒杜門。擁爐塊坐。無一好况。有時抖擻神精。繙動數編。眼益昏暗。旋復束閣。咄咄柰何。山寺間靜。政爾少年做工處。退溪老先生詩曰最愛少年山寺樂。碧牕深處一燈明。汝輩宜趁此芳年。益懋鞭策。無至少壯不勤而有老大之悔也。聞近讀論語。此書儘緊切。須逐句理會。熟讀成誦然後。方有得力處。苟以粗淺輕浮之習。只在皮膚上涉獵而已。則不但於旨義肯綮處。未易以領會也。去而做程文。亦無長進之效矣。此是汝之病痛。千萬著意。俾無只有山寺讀書之名而無其實也。朱書節要。多有疑晦處。而此無註解可恨。講錄刊補等書。皆先輩之釋節要者也。而於玉院經閣。想或有之。汝於今望間。見院中長貳。得借此冊。精謄註解於此去節要書書頭以還也。

答族姪觀永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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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同體異體之說。先儒論之詳矣。朱夫子曰觀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絶不同。程明道云所以爲萬物一體者。皆有此理。只爲從那裏來。合前兩說而論之云云。

一體異體之說。不可分貳看。從理上說則萬物亦一體。從氣上說則萬物是異體。

答族姪觀永喪禮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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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斂時鋪褥一節。若以鋪席鋪衾之例推之。似當以表面爲上。近日士友家多以此聚訟。未知何用而適宜也。比見某處朝士家。主喪者著喪屨而成服。曰此亦成服中一也。此所創見。未知於禮亦有之否。

禮說吾所不閑。何敢信口議到。以招汰哉之譏乎。但鋪褥表裏之辨。不須聚訟。似當象生時爲設。於理爲穩矣。且觀喪禮大斂條。褥用色繒云。則有裏處恐當附於身矣。著屨成服。吾亦未考。問於知禮家如何。

寄兒孝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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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來儵已數月。思想安得不懸懸也。未諳其間連得無恙否。吾初八日到泮。十四日入侍。二十一日蒙監役之除。聖眷非常。自顧無似之物。何以獲此。只自悚惕感激而已。吾在千里之外。汝又無他兄弟。家間凡百冗憂。何以支吾。糧道想已登新。而薪政最是難堪。自不能忘于懷也。雖然課業不可以是而廢卻。卽望逐日往質于新塘族父。勿爲虛費時月。極可極可。草堂茅蓋。若不更結。則風捲可慮。以時索綯。以爲豫備之道亦可。吾之歸期。似在一番入直後。倘得便梯則當更通及耳。

寄兒孝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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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奴歸後。聲息漠然。方懸慮之際。因良洞都令便。得見手書。知眠食姑依。而婦阿解娩後多雜症云。遠外深慮不可言。其後爲日已多。更未諳此間渾節。亦復如何。父當初泄症。僅得差可。是幸。今初六日。掌令鄭最成者。以吾與禹生事。尾附疏末駁之。自上雖不允。在我道理。難以冒沒。卽爲出番。欲得貰馬下去計。而適聞海南族家有人馬順歸便。故方且企待耳。泮中物論。多以彼之疏彈。非但欲斥先來者。欲沮後來爲說。然其在自反之道。亦不無慊忸于中矣。雖然事旣到此。不須留掛于胷中。只當隨分自安而已。復何怨尤乎人哉。此書之到。若在於甲奴未發之前。則多有省弊之端。而此何可必也。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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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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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夏矦勝,黃覇在獄中。覇從勝受尙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噫。覇之此言。足以爲後生困於貧窶。不能爲學者之戒也。夫人之患難困戹。莫甚於縲絏拘幽之中。使常人處此。孰不曰此非講學之時。姑待平閒無事之時。不爲晩也。而斯人也乃獨指死爲期。不以患難困戹廢業。而孜孜焉若是。則其篤實向學之意。爲如何哉。世之安樂無事。懶惰不學者。已無可論。而間有有志爲學者。𨓏𨓏以貧窶廢業者。夫貧窶之迫人困人雖已甚。然其視縲絏拘幽之苦。又孰甚也。彼猶不以縲絏之苦而廢業。則此以貧窶困竆之不勝而虛度日月者。烏乎其可也。是誠黃子之罪人也。顧余非無向學之志。而恐有以貧窶中廢者。故爲之說以自警云。

殺龜放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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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適病疽。方云龜能已之。人有獵其二至。或曰龜爲物靈。恩與讎有報。不可殺。又其生亦血類。又何忍殺。余曰龜苟靈。必不爲人獵。設有靈。靈於生。死則甲與肉已壞爛。其何能恩讎之。死而恩讎之。釋氏因果說。吾不信。况龜是物輕。吾身儘莫重。苟藥而吾疾之已。其肯爲彼而不吾治。古聖人尙爲占而灼之。倘不忍於殺彼。而忍於吾之疾。誠婦人之仁。亦異敎慈悲者事。君子不爲是。旣試之。餘其一。或又曰龜肉頗美。食之可補。余曰龜非常食物。藥之則可。至於食而補。有常食魚肉存。豈不忍一時滋味之慾而殺之爲。遂命兒放之水。兒還云始放圉圉然。已而悠然而逝。

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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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於二龜。旣殺之放之。尋隱之於心有異焉。等是龜。一則殺一則放。若愛憎之厚薄之。得無吾待物之不齊乎。齊之牛羊。以見不見易死生。莊子主人之鴈。以才不才分生殺。今是龜俱在吾目前。亦無才不才之可論。而殺之如不及。放之猶恐傷何也。是蓋在我無不可而在物亦有數也。龜旣以已疽名。則吾之取之固也。試其一而餘無所用。則放之亦其宜也。曷嘗有愛憎之厚薄之。待物之不齊乎。亦嘗爲龜而論之。龜之族處於水濱澤渚者何限。而是二龜之獨見捉於人者。吾知其數之不幸也。是二龜之見捉同。而死者死生者生。吾知其不幸之中。亦有幸不幸之異也。方其殺之之際。固無心於取舍而適近於手者殺之。其適近於手者。不期然而然也。疾之幸已。不復用而放之。其不復用者。亦不期然而然也。噫。齊之牛以近於堂下而不死。而是龜適近手而先死。莊子之鴈以不才死。而是龜以適於藥用而死。其一非其用之不同於先死者。而適當無用之時而不死。是皆時也數也。固不可以見不見才不才一槩論也。古人所謂天地間一物之微。亦皆有數者。有如是夫。雖然君子不言數。恐其廢在我者也。以龜自保之道言之。深處碧波之中。潛伏泥塗之間。審幾而縮。遠害而藏。則庶乎其免。數不必言也。豈獨龜乎。吾聞是龜露淺水中卒見捉。感而爲之說。

名從姪吉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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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名吉者多。而人亦如其名吉。如周之尹吉甫,漢之丙吉,王吉,鄭吉,唐之李吉甫是已。之數人。如鄭吉者不甚顯。而尹吉甫,丙吉則俱爲中興輔佐。德業卓然。李吉甫亦當世之名相。而王吉乃一代之聞人。則若是乎古之名吉者多。而人亦如其名吉也。宜乎名爾之以吉乎。雖然從古至今。以吉名之者亦何限。彼適有其實。其餘與草木同腐者。吾知其不可數也。吾以今之世。目所覩者多驗之矣。然則人之欲避凶而趨吉者。其可徒恃其名而已耶。君子趨吉之道。在乎德而不在乎名。吾將以古昔之訓。誨汝以吉之之道乎。嘗聞吉人爲善。惟日不足。又曰惠迪吉。又曰吉人之辭寡。又曰君子修之吉。其斯以爲吉之道。而古人名德之卓卓者。豈有外於是乎。而况汝之名。取易之永貞吉。君子貞吉之道。備乎易矣。汝苟勉乎是。則周漢唐諸吉之名。雖未可容易幾及。而亦不失爲淸修之吉士矣。

名兒子孝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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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事父母之謂孝。則孝者是厚於其父母也。爲父而望乎子者。宜莫如孝乎。抑嘗聞子夏有言曰事父母。能竭其力。是知善事父母者。必竭其力。而人父愛子之情。不暇顧自己之養。惟恐其貽勞苦。則竭力以事。亦豈其心之所願乎。雖然竭力而事親。子道之當然。惟恐其或勞。慈愛之私情也。如以慈愛之私。而不敎以子道之當然。則是所謂姑息之愛也。惡乎其可哉。而况人子事親之孝。不全在於竭力以奉養而已。觀於夫子所謂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爲孝之訓可知矣。且夫孝爲百行之源。孝於其親而後。推之爲事君之忠。事長之悌。夫婦朋友之有別而有信。綽綽乎有餘。則吾之敎汝以孝者。非獨爲竭力之養而已。大而立身揚名。小而不登高不臨深。夫孰非孝底事也。以余不孝之甚而爲終身之恨。故勉汝以是。爾母曰夫子之不正而不信也。詩曰永言孝思。孝思維則。吾取之名汝曰孝永。字汝曰行則。

名族姪觀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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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汝曰觀。蓋取諸易也。觀夫易觀之六爻。人所願欲而可觀者烏乎在。彼初六之童觀。僅可无咎而不過小人之觀。六二之闚觀。亦可羞吝而只是婦人之觀。六三之觀我生。是亦進退未決而在於休咎之間者也。其惟六四之觀乎。士之懷抱才德者。大觀乎邦國之光。作賓于聖王之廷。得以展布其蘊蓄。則其榮寵果何如也。此人情之所願欲。而卽名汝。期待之意也。雖然士必修諸己然後。可以見用於世。鄒聖所謂修天爵而人爵至者是也。使汝能大著眼於聖贒遺書。棄爾童觀之陋。祛爾闚觀之私。惟日孜孜。積而後發。則他日觀國賓王之休。可不占而已。而隨宜觀我生進退。亦豈不綽綽然乎。汝其勉之哉。

名從姪老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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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汝老永。欲其壽也。人於斯世。有生必有老。老固不可免。然亦非人人而得。必壽而後老。則是知老者壽之符也。噫。華封三祝之先。箕疇五福之首。斯乃人情之所願欲。而詩人祝壽之辭。亦曰永錫難老。則名汝老永。亦豈非父兄慈愛之至而祝之之深者乎。雖然使汝勉勉於少壯之年而得有所成就。則其生也非虛生。其老也非虛老。豈不美哉。如或不然。怠慢因循。偸過歲月。將見轉眄之頃。衰老奄至。皤然白首。空成鄕里之凡老而已。而殆未免夫子叩脛之誚。豈非可懼之甚者乎。如吾老矣。悔之已無及。姑爲說以訓汝。俾免他日之悔也。

移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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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世居宅基。自壬子大水後。漸至圮缺。至今年秋。前後水災。川勢逼齧。漂沒之患。近在朝夕。將爲避害遷徙之擧。而惟以基址之難卜。勢力之不致。夙夜憂慮。終無善策。殆至寢食不甘者久矣。一夕幡然而悟。蓋吾之所謂基址之難得者。必欲占風水之好處也。勢力之不致者。必欲免居處之湫隘也。雖然風水之好。非人力之可得。居處之隘。非寒士之可恥。平原曠野。無非可居之地。茅簷短桷。實合容膝之所。又何必勞心焦慮。營營於分外之望乎。又有一說焉。自家本地上。神明好家舍。久爲慾浪之漂沒。此則不待龜筮之卜。而仁智山水之勝。求之則自在矣。不待土木之役。而廣居安宅之美。營之則自有矣。不此之求。而顧彼之營營者。烏可謂識內外輕重之別哉。遂爲移居說以自警。

後自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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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之齒。今已六十有二矣。每念吾夫子四五十無聞其終之訓。輒惘然自失。不覺有沮喪之意。忽又幡然而思。是蓋聖人勉進後學。欲無失時有成之訓。非謂過五十者便自畫而自棄也。在昔蘧瑗五十而能知四十九年之非。衛武公九十之年。作懿戒以自警。夫子亦嘗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曾子啓手之日。猶尙易大夫之簀。是知一息未泯之前。皆可以自修而自勉。豈可以年齒之晼晩。便自沮喪。不復有勉勉之意乎。徒咎已往之失。而不知來者之可追。則今日之失。又爲他日之悔。悔尤山積。將有不可勝言者矣。自今吾在世之日。姑未知其幾何。而比武公作箴之年。亦云富矣。設令歸期之無朝夕。吾不欲自畫而自棄。以不負吾夫子夕死可之訓矣。

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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晩得一子。纔離襁褓。余又年已衰暮。待渠有知覺之日。恐未及敎誘。故預以訓誨之言。書以遺之。使渠寓目存省。無異提耳而命之耳。

人子早失父母者。常有雖欲孝之痛。然苟其欲孝之誠深篤。則亦不無追孝之地。忌日盡如在之誠。饗羞之供。務盡精潔者。卽是平生奉養之孝也。每日祇謁于家廟。隨時展省于墳塋。卽是平生定省之孝也。出入必拜者。卽是出告反面之孝也。以至視於無形。聽於無聲。不臨危不登高。不敢毁傷者。莫非平生先意承順。克敬克誠之孝也。

人之有子。容貌之俊。才稟之秀。固所願欲也。然亦或有容貌孱劣。才稟鹵莽者。亦當止於慈愛。毋損爲父之道。惟盡敎誨誘掖之方。孔子所謂才不才。亦各言其子者是也。

凡士之欲修身者。先以善惡作兩段限界。日用出言行事動作起居之際。必先自量度以爲如此則爲善。如此則爲惡。至如起居之間。箕踞爲惡而危坐爲善。言語之發。簡默爲善而躁妄爲惡之類是也。蓋世間事未有不善不惡底理。纔出於善。便入於惡。人若於一切應事出言。必以爲善去惡。勉勉不已焉。則庶乎可以免乎惡而入乎善矣。

凡性柔者易從人言。性剛者好用己見。徒從人言。便作無腸子底人。徒用己見。亦作膠柱底人。二者病則均也。必也人言之是者從之。非者舍之。己見之是者用之。非者置之。然聽人言處事物之際。亦以利害參錯。則是非黑白。眩惑難別。惟當痛袪利害之私心。惟是之從。則庶乎其可也。而若其辨別不明。則亦或有以是爲非。以非爲是之患矣。是以君子貴格物而竆其理也。

人於事物。不如意處。此心易失其正。於其失正之餘。更有事物紛錯於前。則轉輾失正。其失愈甚而鮮能自反焉。大學正心章。且須子細看了。

凡與人有所辨難。或有自覺其理曲而恥屈於人。必以務勝爲主。殊不知不遠而復。惟理是從者。非所以爲屈而乃所以爲伸也。

凡人卒然有所欲爲者。於理非是急急當爲底事。而猶不能自已。卒不免自悔。亦有所急急當行底事。而不能自強。卒不免臨時而敗。二者俱未免氣質之偏。而其失則均也。須是於欲爲處。揆之於理。非是當爲底事則截然舍置。於所厭懶處。揆之於理。乃是當爲底事則斷然行之。古人所謂矯輕警惰者。恐不外是矣。

自凡人觀之。則世間許多人與物。於吾若不相干。而以君子大公之心視之。則俱是父母天地。同胞與同類也。蓋天地以好生爲心。而人得以生。故自然有好生之心。直爲物欲所蔽。與人物不相干涉。須是滌去物欲。以吾好生惻怛之心推之。則仁民愛物之心。自有不容已者矣。其施之之序。則亦當自近而遠。先親而後疎也。

凡有所竆迫。求濟於人。人或不顧平素情誼。吝慳推托。亦不宜懷憾。當多方恕之。以全相好。而雖有不可恕者。亦當付曲於彼而已矣。

人於世間外物奉身者。必生歆羨底心。則何嘗一日有可樂哉。食藜藿而有羨膏粱之心。衣弊褐而有羨輕煖之心。處圭竇而有羨廣廈之心。以至徒步之羨車馬。醜妻之羨姬姜。隨事隨處。以不如人爲恥。則吾恐自家胷中。少無安泰之時矣。蓋天之分劑於吾人。其脩短厚薄。貴賤竆達。各有一定而不易者。人之受分劑於天者。不必以有餘自滿。不足自歉。只當盡吾職分之所當爲而已。然而亦有以不如人爲恥者。其惟德業之勝於我者乎。

凡人之處貧竆患難者。志氣易於消沮。鮮有能自拔者。然此固有不然者。吾人之以士爲名而讀得許多聖贒書者。將欲爲一生受用之地。方當貧竆患難之際。正是自家得力時節。於是而能不變其素守。然後方可不負爲士之名。而眞可謂讀聖贒書者矣。若以貧竆患難之不堪。而遽變其操守。則烏可謂之士。而又何貴於讀聖贒書哉。若余者一生所遭。雖未有患難之境。而至於貧竆則甚矣。且以是常常奮厲。庶乎免於墮落坑塹矣。

世之庸劣者。自處卑下。必曰設使我爲此善事。人豈謂我聖乎。後豈尊尙我乎。以此習熟。便無強善之意。陋哉此等人也。人之立志。以上等自期者。自有前聖明訓。而此則向學自修者之事。固不可人人而責是。然下此而雖鄕曲凡人。豈可以人不謂聖後不尊尙。便無爲善之意也哉。若以此言習熟。而每事無所忌憚。則其猖狂自恣。將無所不爲矣。率天下而歸於不善者未。必非此一人也。可不懼哉。人之爲善。盡在我而已。又何計人之謂聖後之尊尙與否也。

博弈雜戲。雖是間居消遣之事也。然嘗思人於此世。無一無職分底人。苟有職分則何嘗有緩於博弈者哉。士則勤於書。農則勤於農。以至工商勤於工商。是所謂急所當務也。惟彼博弈雜戲。徒費時日。無益而有害。苟好著而忘返。則將未免玩物喪志之弊。嘗見外書。古之人君。有彈雀於苑。而其臣從後言曰有急事。其君卽驚。歸而問之。乃常常事耳。責之。則曰是事豈不急於彈雀耶。噫。此言雖近於俳優。而平心而究實。則乃實理然也。天下萬事。或有平常緩緩底事。然比諸雜戲則無非急也。何獨急於彈雀而已耶。亦可爲博弈者戒也。

射之中鵠。猶或易也。言之中理。最所難也。其可不審而輕發之耶。

言之非難。行之爲難。設使說得十分。苟不能行得十分。則其所說得。尙未免鸚鵡之譏也。然則說得十分。終不若行得一分。此中庸所謂言顧行行顧言。有餘不敢盡。不足不敢不勉者也。

吾嘗酷愛快於心不快之言。仍復足之曰不快於心爲快。以爲忍慾忍憤忍言之要訣。

人之喜聞過者。世鮮有其人。故人之當面告之以過者亦極鮮。然則當面之人。不告我以有過者。非我無過也。恐吾之惡聞而怒也。且恐吾之無聊也。然則不可以人之不我告。信我之無過。必須日夜反求以改。且求聞於人。以示誠求之意。則人或有告我以實者矣。

常思自己所知者。亦不能行得。凡日用事物當行底事。若有所默契於心者。而自顧行事。大相逕廷。與己所知者。全不相關。是豈非知或及之而仁不能守之者耶。雖然嘗聞眞知者不勉而能。然則吾之所知而不能行得者。豈非以吾之所知。猶未到十分眞知之境耶。苟使吾之所知。至於十分眞知之境。則將自我行之之不暇矣。豈有行不得之患耶。此大學工夫。必以致知爲先者也。

人於所長處。常有謙抑之心。於所易處。猶存敬畏之心。則庶乎其可矣。

凡人無事獨處之時。不耐寥寂。至於無端彷徨者多有之。究其病源則皆不操心存心之致也。若使靜處之時。常操此心存此心。如明鏡之凈止水之靜。此正喜怒哀樂未發前境界也。於此常存好箇氣象。則何患有不耐寥寂之病也。况案上黃卷。無非聖贒遺訓。則對此潛心。日猶不足。何必與人爲間雜之談。以消時日然後。可以破寥寂也哉。

心病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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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疾病在身。必爲病錄。條列症勢。尋醫問藥。期於醫得平復而後已。至於疾病之在心者。則鮮有察症施治之人。是則不知輕重大小之甚者也。顧余年迫耄耋。死日無幾。而自顧心上。百症交發。不自量力。必欲醫得。爲此心病錄。以爲對症下藥之計耳。

此漢與人相對時。雖未嘗過爲戲謔。而有好諧笑之病。以至失言者。往往有之。旣過之後。或有悔恨之時。此後則痛加施治焉。

凡處事應務之際。緩處太緩。急處太急。緩而失其時。急而誤其著者甚多。

大學脩身章曰之其哀矜而辟焉。中庸首章論性情。哀亦在其中。余每以爲哀豈有辟焉。亦豈有不中節者乎。今於遭夭慽之後。大覺心腸如割。不能自定。始知聖贒立言。有不可忽者。膝下之慽。雖不可頑然無動。而以是傷和。是豈治心之道哉。固當以理寬遣而付之於天。毋至損天和失其中也。

平居無事。觸物寓興。吟詠詩句。非博弈雜戲之比。况此衰暮之年。尤爲破寂之道。然若不致思之深。而率口發之。則自覺可羞。亦爲人所笑矣。必欲致思之深而至於苦索。則還覺意思索寞。害於心者爲甚。始知叔程之訓爲至當。此後則非大不得已。則不如不爲。只以簡默存心。爲消遣之道也。

凡他人親切者有所過失。言之而不見信。是乃在我誠意之不孚。而屢言之則反見怨怒。但宜愼默。無自取羞。至於門內年少行止語默。有不如意處。則此雖非他人之比。然至再三言之。而不見信則亦不當爲已甚。若大有所妨。則雖或有處措。然亦不必生憎疾之心。以傷親睦之道也。

年少親知相從者絶少。終日竆巷。獨坐無伴。乃至出外彷徨。憮然而還。究其病則大有欠於平日操存工夫者。然則程子主靜之訓。尹和靖其心收斂等語。及吾暮境寥寂之時。尤不可以不用力。期於打疊而後已。且此卷中聖贒。莫非我師友。對此潛心。日猶不足。又何患竆巷之離索而暮年之無伴也。

吾夫子嘗有血氣旣衰。戒之在得之訓。吾少也竊自疑於心。以爲人之衰也。世念亦隨而衰矣。未知聖人何以得爲戒也。及吾今日。不但血氣之衰。而至於無朝暮之日。以昔我所見思之。宜無一毫得之之可戒。而及今體驗。便覺有此病。所謂得云者。非謂思貨財也慕富貴也。凡家事也子孫也。以至書冊什物也。每每關念於閒寂之際。以此關念之極。則恐未免役役心思。以損我澹然之天。此後則雖不可全然舍忘。如特地坐禪之爲。亦當付之自然。以待造物者處分可也。

家甚貧。朝夕活計。不過咬菜喫糲而已。亦或有屢空之患。然恒自激勵。隨分自適矣。年來賴有兒子奔走於養。滫瀡甘旨之供。可謂侈矣。而對案之際。或不無揀擇取舍。八耋老人。不甚異事。而飜然思之。便有瞿然於心。今以一兒子之養。忘其前日之經歷者。豈可爲終始守分底人耶。此吾所嘗自激勵處也。

每擬於山水靜僻處。縛得數間屋。以爲棲息終老之所。而迄未之就。雖以力量之未逮。而猶未釋然於懷。有時發於夢寐間。一日飜然而思。夫以數間屋之未得如意。有不忘于懷者。雖不足爲大端心病。而亦不可謂全然無物於胷中矣。然則其於先儒心不可有一事之訓。豈不太相違耶。抑又思之。自家神明好家舍。乃在仁山智水之間。不待力量之費。而求之則自在矣。不此之求。而顧彼之不忘者。烏可謂識內外輕重之分也。

晩年閒寂中。每以案上書籍爲消日之資。而但孤陋之見。往往至疑晦處。雖旁搜博采而猶未透得。則於自家胷裏。長有未快底意。或至看他文字時。前日之疑晦者。亦入於思量中。此亦無他。治心工夫有未盡。而爲病於讀書者。大抵看書之法。固不可不深究。而旣無可驗之路。則只當釋然舍置。勿留我胷臆然後。庶可以應物無滯而不足爲累於心。魯論曰多聞闕疑。正爲此後學穿鑿之病而發之也夫。

筵對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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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日。入城到泮。留待四五日矣。十三日未明。慶州京主人來言將有召對。勿爲他出之意申勑。同日午後。吏曹下人。以小紙書慶州生員李樹仁。明日待開門入侍事來示。又以早早來待之意申申言之。承此報之後。一倍惶悚。十四日曉齊肅。質明騎馬率家僮。與泮主人尋吏曹。是日小雨。著雨具往到吏曹門外。時及平朝。吏曹下人。卽引入職房。大丘禹生載岳。亦以同被召命。已來坐矣。余與禹生。初無相知之雅。而以同道同選之誼。近坐相叙移時。問于該曹書吏。則是時自上有封祭需之禮。出避正殿。姑未遑召對云。少間聞禮訖。御座移設于奎章閣矣。俄而入侍事命下。該曹書吏淡紅衣平頂巾者。卽引入闕門。見闕門以十字朱木橫于門閾。軍吏輩左右羅列矣。卽鞠躳。與禹生踰入門。門名摛文苑云。逶迤歷數三門。而內門則靑袍官員三四人。列坐于門間。知是武官別軍職守門者也。旣入內門。承旨引入。見儀仗肅肅。左右無譁。隨承旨鞠躳趨入。承旨引入于小閤門外。雖未敢擧目回眄。而知是奎章閣。而南向御座。蓋在閣中房內當牕。房外有退廳不廣。廳下有階亦不廣。階下設地衣數重。承旨引立處。卽階前而去御座。蓋咫尺矣。以薦次余西禹東。北面立。上親問曰。汝輩姓名爲誰。居住何地。兩人以次而對。上又問誰之子孫。誰之親族也。兩人亦以次而對。上又問曰。汝輩所存如何。臣對曰臣以遐方微賤。猥承特敎。不敢偃然在家。雖來待罪。而豈眞有所存乎。禹對曰臣平生只知孝親忠君四字而已。他無所存矣。上又問曰。汝輩平日工夫。專在於何書也。臣對曰臣以平生從事科業之故。雖嘗涉獵論孟庸學與詩書等書。而只是尋章摘句而已。非可以工夫稱之也。上又問汝得科名乎。對曰得小科于癸卯年矣。禹生所對。略與余同。而末乃有早年廢科之語。禹生又繼而對曰聖經贒傳。何書非可讀。而庸學爲要矣。余初未聞上有何書爲要之問。禹生所對如是。若非禹之誤聞。則余未詳承之故也。上又問禹曰。汝何以庸學爲要乎。禹對曰大學言敬。中庸言誠之故也。上又問曰。如何爲敬。如何爲誠也。禹有對。上又問曰。欲做誠敬。當先做何工。禹有對。上又問誠敬之工。自程子主一之工。至謝上蔡惺惺法。尹和靖其心收斂。不容一物等語。而不可盡記。禹能隨下問。有所仰對矣。上問訖。又問時弊。禹對曰名分之壞。爲時弊之極矣。上又問曰。名分之壞。何爲時弊之極乎。禹對以由名分之壞。上下紀綱不正。至有逃免軍役。而黃口之簽。白骨之徵。皆從此而生矣。上又問何以救此弊。禹又以誠敬爲救弊之要。殿下若著做誠敬則此弊可救云。上別無可否。又下問於臣曰。汝亦陳時弊。臣俯伏復起曰愚昧書生。豈敢論時弊乎。上曰。汝邑旣選汝而來。則汝豈全無所知乎。臣又俯伏而起對曰下敎至此。臣敢竭思仰陳矣。少間對曰昇平累百年。豈少時弊乎。以臣所見。財用之竭而公私蕩然。上下俱困。爲弊之極矣。上又問曰。財用之竭。何至如此。而亦何以救其弊也。臣對曰弊之所由生。愚臣亦莫知其所以然。而但臣之所讀者聖訓。敢以聖訓中節用愛民四字。爲救弊之道矣。上曰。彼言誠好言矣。兩人各惶悚無言而立。上曰。汝等出外以待。仍命承旨引出。兩人隨承旨卽出。翼日朝紙傳曰。宣召人李樹仁,禹載岳。今旣召見。幷令該曹調用。

防意齋遺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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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防意齋處士李公考終。在英廟己亥。南友止淵子銘其墓曰齋居顧名。厥爲莊士。不顯於世。自足於己。日公之曾孫彥基甫。賷公遺稿以示余。余莊閱久之。擊節而歎曰止淵子信知言矣。善形容先輩實行矣。夫莊者敬之發於外也。苟無持守於內。徒莊於外。則未免君子色莊之譏。而若公之莊。有防意之功。發於外而爲莊。則其不爲色莊可知矣。且人情之所欲。莫甚於榮顯。其未得之也。莫不營營汩汩。惟日不足。抑或憂愁慽慽。亦惟日不足。而公之處世則有異於是者。以公平日抱負。終爲一韋布寒士。則其竆亦已甚矣。公猶以是而自足。少無營汩憂愁之態。而有閒適自得之趣。今以公詩中所謂安分自修能不辱。處竆無憫是爲贒。又有老去生涯足貧賤等語觀之。無非自足無求之意也。噫。疏太傅之知足。有名於千古。而是則榮顯而知足者也。曷若公不顯而知足者哉。是所謂素其位而行貧賤者。推而極之。雖曰樂天知命可也。仍念樹仁在弱冠時。一再承顔於稠廣中。見其毅然有君子端莊之儀。及此黃髮之年。與聞是役。益切山仰之忱。謹以所感于中者。書諸卷端以歸之。

杏亭翁詩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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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文雅風流之士。亦多所好癖。如杜元凱之癖於春秋。王武子之癖於好馬。王福畤之癖於譽子。雖其所好之不一而爲癖則同也。今杏亭驪江李翁獨癖於詩。吾未知其所好之果何如。而至以癖見稱於時也。蓋君以簪纓舊閥。家丹丘山水間。性旣聰警。亦卓犖不羈。少嘗從事公車業。輒不利。乃喟爾曰大丈夫不欲決得失於一夫之目。如不可得。從吾所好。吾所好惟詩而已。遂博觀乎唐宋諸家。領其大略。遇物必詠。觸境必題。一出入動靜。無非詩中世界。詩亦如其人。不屑屑於規矩。率口而出。往往有驚人語。聞有能詩者。必從而唱酬之。如近故孫雪坡,南止淵。其餘多一鄕名勝也。方其得意遇興而作也。遊神於空中。蛻精於物表。不復知有世間何樂加於此也。雖賈浪仙之月下敲椎。孟浩然之驢背山肩。有未足以喩其意。君之酷好於詩。有如是者。無怪乎人之目之以詩癖也。夫癖之爲言。僻而病也。凡人之僻於所好者。鮮不爲病。向所稱元凱之癖。是儒者之癖於學。有未可容易評論。若武子之癖。是病於玩物。王氏之癖。是病於溺愛。其他嗜麴糱者似達。然或病於狂。好絲竹者似和。然亦病於蕩。以至煙霞之痼。水石之肓。是皆僻而病者也。乃若詩之爲藝。實自三百篇始。吾夫子所雅言者也。夫子刪詩之後。雖無風雅之作。然隨其性情。發之爲吟詠者。何莫非三百篇之餘響也。余觀建安以來。歷唐宋至于今。贒人達士之作名家於千古者。指不可勝屈。而如杜工部之一生忠義。亦自言爲人性癖耽佳句云爾。則詩之爲癖。亦古人之所不免。於君獨何病乎。雖然因君之所好而吾有所加勉焉。以君之才。居今之世。能自拔於流俗。嘯傲散朗。以吟風弄月爲樂者。豈不誠豪士哉。但君子所樂。有大於是者。以君酷好於詩者。移之於內。養吾中和之性。充乎中而發之爲英華。則無是病而有是樂。又何如也。昔退陶老先生於放翁。有終詫詩狂自絶聽之譏。吾敢以是艾君之癖。君其有意乎。姑書詩軸上以俟。君名之翰字乃憲。與余最相善。宅邊有文杏樹亭亭可愛。是爲君日哦之所。仍以自號云。

金後庵遺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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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東都古稱多碩德文章之士。而安康縣在東都。尤有稱焉。蓋以大贒桑梓之里。在縣之東。俎豆之院。在縣之西。其遺風剩馥之及於後者然也。試以百年前言之。有若魯庵金公,竹軒李公,蒙庵李公在縣東西。而後庵金公居其中。於魯庵則尊事之。於竹軒蒙庵則切磋之。俱以碩德文章。有名於時。而至今爲東都後生之稱誦焉。樹仁生也晩。未及摳衣於几席之下。而只有曠世緬仰之懷。間者後庵公五世孫最重袖遺集一冊來示之。始得盥手奉閱焉。則文章贍富。不雕不餙。惟意之適。眞所謂德性之蘊而發於外者。第其所載。只是吟風詠月。悼死哀生者。殆十居八九。恨無鋪張緖論以垂示後人也。雖然吾於公。自叙賦一編。乃得公平生實行。而學問之功。有不可掩者矣。蓋公以十歲孤童。奉慈命隨伯氏後。負笈從師於百里之外。喫辛耐苦。閱歷寒暑。其間曠省之懷。望雲之思。殆使人欲涕。其他待親戚處鄕黨之道。亦無不備載於編裏。以至晩暮之年。困竆喪威。非常人之所可堪。而公能以理自遣。不失性情之和。而終之以貽謨後昆之辭。公之終始行蹟。於是賦可班班考也。而其中有曰宜不貳於夭壽。益修善而勉之。又曰行事不敢以非禮。處心不敢以不敬。雖或不知而妄行。知之不敢爲也。此七八句語。尤非能言之士所及也。况此敬之一字。實聖學中單方妙訣。而乃能筆出於悲愁鬱悒之中。爲自家操心之方。苟非有得於問學之深者。其能之乎。一羽可以知彩鳳。又何必多爲哉。嗚呼。公卽江湖先生之後也。其閥閱承籍。不後於人。而竟不得霑一命。卒坎壈以沒世。雖若可恨。然橫渠張子有言曰貧賤憂慽。庸玉汝于成。安知公玉成之德。不由乎是也。若夫公謙謙之德。悠然之趣。有後翁說雙淸記在。最重甫請一語弁于首。樹仁以不文辭不獲。且吾兩家世好。有不可終辭者。敢書此以歸之。俾東都後生得以尋逐影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