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經堂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九

卷第十八 抱經堂文集 卷第十九
清 盧文弨 撰 景閩縣李氏觀槿齋藏嘉慶丁巳刊本
卷第二十

抱經堂文集卷第十九

         東里 盧文弨 紹弓

 書

   荅錢辛⿰木睂 -- 楣詹事書丁酉

方今學博而行醇葢未有岀閤下右者每以不獲常奉

敎爲憾自聞讀禮家居道里差近而文弨徒爲廪(“㐭”換為“面”)粟所

縻不獲走唁寸私缺如大著金石文跋尾願見久矣今

承見示欣喜疾讀歎考核之精實有前人歐趙董⿰氵𠔏

本朝顧氏朱氏之所未逮者文筆雅健持論極純正皆

有益於世敎文弨見聞寡𨹟一旦獲此幾如貧兒之驟

富矣頃讀左氏傳見陸氏釋文熒陽竝從火且明辨之

云從水者非而今本太半從水學者雖見釋文究亦莫

知其何以非也今得尊跋熒陽太守元寧記而始了然

矣古一字有數體如紱黻芾三者實一也而易書詩各

文固有不盡畫一者石經叔亦作𠦑孺亦作𡦗而

今本皆祇作叔字孺字矣宋張淳儀禮識誤燕禮內宴

字淳從監本定作宴後來校者復議淳爲非是今觀唐

張琮碑亦以爲宴也五經文字宴二字竝載云上說文下字林說文大

段當遵而亦不可過泥然如據之爲㨿泰之爲㤗又不

得以古碑刻有之爲解矣勅字古多作勑韓勑碑或讀

如賚予之賚而尊刻徑從說文作勅莫當仍依碑刻書

寫否高植誌跋云渤海滌人後又云此碑以蓨爲條如

後所云則滌人似當作人也至以蓨爲脩之語以前

後較之例亦似有異同如衡方碑跋云以寛慄爲寛栗

聲香爲馨香之類與⿰氵𠔏氏隷釋語勢正同至司馬紹誌

跋云以驃爲以休爲烋及高植跋中語似皆變例也

莫亦可兩通否他如召邵哥歌克尅贊讚之類經典及

諸史類多通用似不必以爲異文此詹詹者何當於尊

書之輕重而少有見及不敢蓄疑如其非也幸有以敎

之毋以莛扣之微而不爲發聲也且尙有欲求敎者韓

勑碑什言向誤釋爲斗言尊跋以爲卽十言之敎可謂

精確無與易矣近讀左氏定四年疏亦引十言之敎而

有疑於疏之所云焉疏云乾坤雖是二字亦一出口乃

得言之故謂之一言所云乾坤是二字者將謂伏羲時

巳有重卦故云爾耶抑別有說耶至楊大眼造像記中

字江都汪容甫以爲卽旅字以字形審之良然愚於

金石文字向來殊未畱意不過從薛尙功董彥遠⿰氵𠔏

伯諸家涉獵耳然其書傳寫多譌與本來判然懸絕者

有之吳門朱氏有隷釋寫本較勝於刻本乃爲一𡚶男

子所塗改以一二石本證之始知其大謬也此地有樊

君軫亭者聚古碑版甚多身殁之後盡爲有力者取去

矣溧水有漢校官碑以閤下搜羅之富續得中必當有

此以前書中未見故附呈外先君子詩集一部幷呈覽

令弟精小學如鼎臣之有楚金以逼近秋試不敢數過

相溷尙冀異日領敎也方言郭景純注而今本與音切

相雜廁且顯然有後人語附益者觀爾雅音不混注中

則此亦宐有界隔其音以指物指事爲喩者當出於景

純與山海經之音政相似其加翻切者恐皆後人所爲

不知曾爲𨤲正否

   與辛⿰木睂 -- 楣論熊方後漢書年表書己亥

文弨拜白辛⿰木睂 -- 楣先生閤下友朋來自金陵者咸云閤下

之於僕曲相推飾人有異論輒拄其口使不得發此自

是謙德厚道之所形聞之彌用自愧閤下品如金玉學

如淵海國之儀表士之楷模得師若此允無閒然深爲

一方士子幸矣讀大作熊方後漢書年表序校正精核

指摘彌復切當源流異同之故數言暸然於後復丁寧

於元文之未可輕改此不欲殁著書者緝綜之勞而幷

慮後人紛更之失致揜其前美誠凡傳述舊人文字者

皆當若是卽僕向來持論亦然然於此書反覆攷核瑕

舋甚多若遽流傳深恐疑誤學人有不得不與閤下商

之者如前表於侯封之下閒係以所在郡邑之名此自

是當時文簿可徵確乎不謬今若欲仿斯例自當求之

本傳如濟北惠王壽傳云分太山郡爲國則當係以太

山而熊氏則署云兗州又河閒孝王開傳云封樂成勃

海涿郡爲國則當竝係三郡之名而熊氏則署云冀州

夫州之爲境也遼矣今不切指其所封之地而舉一州

以相函葢何所當乎且攷章懷注中引據舊書亦自有

明係所屬者如武邑侯耿植注云屬信都而熊氏署云

安平不其侯伏湛注云屬琅邪而熊氏署云東萊葢熊

氏但知以續漢書郡國志爲據而不知事實之有不符

也其最不可通者如淮陽王𢆯之下署云陳州卽郡國

志竝無此州名閤下知其誤而省去州字若以愚見揆

之陳字亦不可畱葢淮陽之在前漢本爲國後漢章帝

章和二年始改爲陳國今𢆯之封在光武時以斯知其

不可也至於鄉亭之侯但當係其本縣其鄉亭之名固

有與縣名同者不可混也范書中有明著其爲某縣之

鄉侯者如抗徐之爲烏程東鄉侯楊茂之爲烏傷新陽

鄉侯烏程烏傷皆會稽屬也二人所封皆其縣之鄉也

今熊氏於異姓諸侯表一則但書東鄉侯抗徐不係以

烏程而係以南陽葢誤以爲南陽之東鄉縣也一則兼

書烏傷新陽鄉侯楊茂下係以會稽又係以汝南是又

誤以茂曾爲兩縣之侯也夫旣明曰鄉侯而可曰縣侯

乎卽二人之體例亦自不畫一愚以爲不若幷州郡而

盡去之亦未見其必不可巳也蠡吾侯翼一段閤下校

勘極細足以正熊氏之謬然猶以爲當仍其舊愚意頗

似有所未安葢翼爲河閒孝王開之子出後平原懷王

建光元年貶爲都鄉侯遣還河閒則此以後事仍當

以翼係於河閒之下本末方得具明所受蠡吾之封則

父開請分國以與之者也於後其子爲桓帝追尊翼與

開而不及勝以非所承也卽後桓帝封兄顧爲平原王

但云奉翼後不云紹封熊氏之云紹封者𡚶也使桓帝

以其父終爲勝後而以其兄紹封則桓帝獨非勝之孫

乎而追尊顧何以不在此而在彼也夫倫類典禮所關

匪細後人將於此置喙焉而可輕徇乎至若始封之君

當列於首其追尊者止當於注中附見不得以冠始封

之上乃齊武王縯魯哀王仲皆非始封也建武二年

縯子章爲太原王興爲魯王以興嗣仲二王乃始封也

熊氏一則書太原哀王章嗣夫嗣者嗣王也史不載先

封縯爲太原王何嗣之有於興則書曰紹封攷建武十

五年方追益縯爲齊武王仲爲魯哀王皆依其子之封

也而熊氏之所謂嗣與紹者非其率意𡚶造者乎又魯

王興後徙封北海子孫訖於漢末不改若依前書之例

雖有始封而以後之定名爲準則此當大書北海靖王

興冠首庶乎得之異姓如壽張敬侯樊重非始封亦不

當冠首以於實事皆不合故也更甚有謬者異姓諸侯

表中有桃鄉侯福當塗鄕侯亢熊氏旣皆明注云以任

城王安母弟封而又係共下云姓闕文夫任城王安者

東平憲王蒼之孫也福與亢亦憲王孫行也而乃不知

其姓置之於異姓表中使後人舉而正之則吾輩亦當

與熊氏分過矣又有安眾侯劉宣卽安眾侯劉崇之從

弟襲封爲侯者又愼靖後劉隆本傳明云南陽宗室而

熊氏竝置之異姓其用意不可曉也盧芳於建武十六

年封代王以其稱武帝曾孫則不能不載之於同姓但

於注中明著其詐亦自不没其實不宐徑削之也他如

濩澤侯鄧鯉曲成後劉建皆光武時封見寒朗傳而熊

氏竝遺之若按章懷注所引及水經注唐宰相世系表

亦尙有可補者至其世系相承位置殊舛如魯哀王之

曾孫一行凡敬王睦之子如威如毅皆綴於其叔父之

下此類更不可枚舉若一切因循不但爲無用之書反

慮其足以惑亂視聽質之鮑君其意亦欲仍舊而附駁

正於其左如集解索隱注史記之例旣完然爲熊氏之

書而又不以其誤誤後人洵兩得也但如同姓入異姓

之類不識可改歸否閤下尙有以明敎之

   荅汪容甫丙申

九月八日文弨白容甫足下今世可與道古者極尟足

下年方壯盛而專精古義此巳能不囿於流俗矣惜相

隔百里而遥不能朝夕見以䇿我之頽墯意常缺然承

示儀禮逸注一條幷以所錄孟子章指全本見寄使得

補足以成完書誠大快也在辛巳歲從吳友朱君文游

處借得毛斧季所臨吳匏菴趙注孟子校本獨末卷缺

章指於意終未慊也今相距十有六年而始得之幸目

力無大減尙可一手謄寫不假他人晚境之樂無過此

矣夫子加齊之卿相章公孫丑問伯夷伊尹何如案注

但云丑曰伯夷之行何如下又云言伯夷之行不與孔

子伊尹同道也似正文不當有伊尹二字上舉諸賢以

爲問以其同出聖人之門固無嫌竝舉也若伊尹之與

伯夷則有辨矣如復雜然竝舉以爲問不漫浪乎其爲

後人所增入明矣其他如西子章注惡人醜類者也趙

氏必本是醜䫉以形近而譌爲類也滕更之在門也章

注宐荅見禮定當是宐見荅禮而倒其文耳此皆斧季

本所未校出者足下之本尙有遺漏一二處則以墨筆

識其㫄斧季過信宋本於其字之沿俗體者亦復規規

然從之此誠可不必也足下之見韙矣孟子全𠕋今先

奉還其儀禮尙欲細看一過再寄上聞近著小學一本

古訓補蒼之亾作雅之翼拭目以期蚤覩也

   荅沈南雷世煒禮部書丙申

歲前接手書幷錢鵠雲觀察書皆索僕所校查初白先

生蘇詩補注云香雨太守欲會合王施兩家共成一書

此正人人意中所共欲其如是者不可不慫恿成之弟

前主北平黃崑圃先生家見有此書底本實勝今所梓

者如昔賢名甚著者大率舉其官封邑里或字或號而

直斥其名如杜稱少陵韓稱昌黎之類是也今本乃

一一名之矣此在館閣奉

命編纂例當畫一若私家所著政不當爾又其校對疎

略譌脫甚多而本所援引亦閒有誤者不揆𮎰𨹟輒爲

通部校正其義可兩通自當從長鄙說列在𥳑端可具

桉也然掃塵之喩深歷而知其信然今因索觀復稍稍

檢點遺漏尙多安敢卽自信爲善本向於施注不過涉

獵而巳今觀其中所引亦有甚失本文之指者恐此書

亦大須商搉若王注則向未曾儲昔人訾謷巳多但當

精擇其善者耳噫自著一書固難卽會通良亦不易僕

嘗欲取史記三家注而加整理之使同異不相淆蹉跎

至今竟不能就今聞初白翁賢後人有此舉喜而躍躍

欲觀其成僕雖恐以疎駁貽嗤何敢靳而不出但此閒

別無副本兼朝夕更欲檢尋今寄在舍弟處令親可令

一人就鈔之不至稽遲是所望也

   荅朱秀才理齋己亥

讀來書陳義甚高夫雜學不如經學而窮經之道又在

於研理理何以明要在身體而力行之時時省察處處

體驗卽米鹽之瑣寢席之褻何在非道卽何在非學正

不待沾沾於講說論議之爲功也姚江勞餘山先生性

行誠篤所學一本程朱布衣無尺寸之勢而鄉人望而

生敬薰其德以勉爲善良者比比也先師桑弢甫先生

少年豪邁不可一世而獨折節於餘山以所著示先徵

士敬甫府君府君署其後自稱私淑弟子府君弱冠之

年著有勸行篇一通悼時之易失而行之不可不自力

也其言剴切深至當先師設敎大梁之日嘗寓書以倡

明理學相期亦如足下所以命僕者然愚意則以爲講

學之名不可居而要其實則惟視吾力之所至而有以

自盡卽今之課舉業者亦不可不謂之講學也以之博

一已之富貴則不可以之求顯揚謀祿養行義利物舍

舉業何以哉學固有自源而達流者亦有自流以泝源

者今讀四子之書詮四子之理知吾之管窺𨻶見亦未

嘗不可以見天則以知聖賢去人其閒亦邇不致驚爲

高遠難至而循循然庶有以相入若置舉業不講而號

於人曰吾講學吾講學其不譁且笑者幾何也故與其

駭之莫若馴之果有同志之士遺祿利而志道德者自

不必復勸之以舉業然此固千百中之一二不可槪望

之於人人矣文弨早離父師之側雖有一知半解不能

闡明勞先生之學而大發揚之竊用自愧今足下讀其

遺文而欣欣然有得焉則餘山之傳人非足下其誰哉

僕向聞前輩語云閱人文字曲爲周旋此便不是修辭

立其誠此語銘之不敢失至於親疎貧富一無異視此

自課童蒙時卽然所謂視吾力之所至以自盡者也昨

在西湖書院見諸生有不衣冠上堂者嚴訓切之葢士

習之輕侻囂浮久矣變之非一朝夕事也足下所印餘

山遺書必擇其人𢌿之而後可若分給諸生令各償紙

墨之費恐煩言嘖嘖起矣於人己兩失之意待吾力稍

裕印數百部散之人閒以俟聞風興起之士庶淵源得

以不墜此誠與足下有同契也欲過面談因一城遠隔

不能亟前終當造門奉訪一慰願見之誠耳

   與理齋書己亥

大著中君子小人論三篇竆源徹流剖析旣明處置亦

甚平允千古有國者之蓍鑑也此爲世閒不可少文字

餘持論多正然或圭角尙有未融亦有辨其所不必辨

者若肅宗靈武之事宋儒巳有苛論然實未嘗審度當

日天下之大勢設坐視宗社之淪喪而退就匹夫之小

節相從奔竄能保胡越不起於轂下乎卽以身殉亦復

難以言孝故責肅宗以後來之不孝則誠不能爲之辭

若其前則天下安危去畱之機閒不容髪固當以其身

繫屬海內之望鼓舞羣英共圖恢復之略使鐘虡不移

玉步無改而若考得終免播遷之患言孝之大孰大於

是昔楚平王執伍奢以召其二子尙與員尙知往必俱

死令其弟適吳以圖復讐若以後儒之見相例員固當

負大不孝之名而尙縱其弟使逃父之命亦當幷蒙惡

聲矣論事如此如之何其可乎彼宋高宗亦是後來失

䇿耳若其先不正名定位則幷偏隅亦恐不能爲宋有

足下於此宐再審也言子一書纂訂極好敬叔載寶一

事尙當闕疑又評騭徐靑牧先生惜陰錄數條亦極是

謂先生此書尙在中年後來進境恐不止此此論殊然

前日當道試書院以可以爲難矣命題見一二朋友作

頗以難爲不滿之詞謂其根株未盡容易萌牙耳僕曉

之曰論固如是然天理渾然自無四者之弊此是從容

中道之聖人卽顔子之克已復禮聖門亦不見有幾顔

子所以聖人只說先難只說用力中庸曰或勉強而行

之及其成功一也勉強自是好若以仍然乗閒竊發爲

慮則是尙未能不行也詎便許之以難乎靑牧先生正

從勉強入手者纔有失不肎自諱如此把捉過去久之

亦自會得純熟此書尙須𨕖擇以從精約而先錄其全

文者欲不没其實耳去取之閒尙欲與足下面商也曩

丁丑分校禮闈得山左一卷決其人必正氣薦後不爲

主者許可將次開𤗒猶抱其卷上堂力爭竟不能得近

數科中未曾有此事因此通國傳聞且謂僕爲之墮淚

者後其人來見乃昌樂閻君名循觀果道學君子也再

進再黜卽僕亦勸其姑少變文格以諧俗而此君瞿然

正容以不能對至丙戌始見賞於識者置之高列得官

考功主事三年吿歸卒於里中友人爲刻其困勉齋私

記又僕當日於闈中錄其四書義三篇今一幷呈覽可

知因言考行古人良不余欺黃陶菴先生文光明磊落

凛凛有生氣彼仲昭介生輩纖碎雕巧自立不住脚跟

故昔人云舉業何能壞人人自壞舉業至言哉又切近

編者乃先師桑弢甫與沈椒園先生同輯朱子陸淸獻

張楊園勞餘山四先生語也觀此可知先師晚年所詣

之平易切實案上一筆一硯之外幷書𠕋亦不置惟默

與義理相涵泳少壯豪氣詞章宿習刊除幾於凈盡文

弨無似不能發揚其道爲媿又所著夜炳錄尙未得見

其中必多見道語若見之當爲傳之庶使外人不僅見

先生前半截便謂如斯也俟面時罄悉一切

   再荅理齋書己亥

承敎皆金石至言敢不佩服吾友睂菴亦嘗以此相規

近年來精力遠不如前亦思稍減雜學求息正途矣遠

異錄述正論以闢異端足爲吾道干城然異之待辨者

以其似是而非也今之習病在無廉恥不講辭章不求

功利不歸釋老而公然無忌憚而不顧聖賢處此不知

更何以救之閻懷亭困勉齋記中所云束脩宐從古訓

者謂約束脩謹漢人皆如此用色斯舉矣節葢謂翔而

集時也旣集矣因共而復作亦時也但下段亦在色斯

舉矣中而閻君分之故語驟閱之覺難曉耳齋戒不問

疾謂可不問之疾此語析義頗精設若至親而有疾自

當廢齋而往問之大夫之祭有齊衰大功以上之喪尙

爲之廢況其在齋限內乎愚見如此未知然否江陰楊

文定公亦南中之學者也其言行略見於僕所爲傳今

呈敎其著作只易詩兩種爲門下士所梓嘗見其以中

庸解呈安溪安溪細細爲之點定今士大夫有如此暇

豫乎外雜文數首幷附覽

 理齋君子人也相與不數年而遽死矣無後遺文不

 知誰爲傳之哀哉

   與周林汲永年太史書王寅

文弨再拜林汲館丈閤下起居甚適書言處境之艱此

文弨夙所飽諳者殆於不堪回想前見示孔子世家補

一書因校左氏傳未畢功久置篋中今始得一讀其考

訂歲年行事以正史公之誤誠有足多者又所引左傳

昭廿五年萬者二人謂當作二八魯自隱公考仲子之

宮始用六羽其後羣公之廟必皆用六佾可知季氏卿

也舞用四佾今又取襄廟之四佾而爲八佾故唯有二

八在耳又引鄭賂晉悼公女樂二八而悼公分一八以

賜魏絳秦之遺戎王亦以女樂二八是知樂無問雅俗

皆以八人爲佾也此段二人之誤學者亦多疑之而未

有若此之剖析明而證據確也又昭廿九年傳趙鞅賦

晉國一鼓鐵以鑄刑鼎謂鐵當作鍾鼓鍾皆量名一乃

齊壹之義毀其不齊者更鑄以給焉又取其餘以爲鑄

刑鼎之用也古人鑄鼎皆以銅未聞以鐵杜氏不考古

制乃云鼓爲鼓橐凡鑄鍾鼎誰非鼓橐者何必以是爲

文耶斯言當矣至若太宰問多能則據列子家語𣃔其

爲宋太宰鄭人謂夫子其顙似堯數語謂假相人而隱

其辭以曉子貢其語頗辨此書誠當版行以垂示久遠

不可任其湮没也文弨見識淺陋其中亦尙有疑焉者

論語乃孔門弟子所記比之他書爲可信而此書閒有

不用者如衞靈公問陳而孔子行置之魯哀二年在陳

絕糧則置哀六年接輿歌而過孔子謂歌於孔氏之庭

與之庾謂當作與之廋廋與籔同季孫使冉有問田賦

一節亦云然不知鄭康成注聘禮記云藪或爲逾則與

庾音正相近考工記作魁莊子作斔其字皆從臾則安

得改從叟 -- 臾 ?以合於藪之音素口反也行不由徑謂徑爲

直之道以不由徑與非公事作一例且取證於夫閒

有遂遂上有徑與夫列子說符之所言以爲徑者譬自

東而中行直達於西也然獨不思夫祭義樂正子春之

所言道而不徑舟而不游乎老子云大道甚夷而民好

徑此亦謂徑非正道也且就其所言以徑爲直以東西

爲喩亦未盡其理假如欲由東而南或由東而北則必

方折而後可惡能取必於徑直哉漢書載童謠云邪徑

壞良田易林噬嗑之未濟云徑邪賊田行不由徑之徑

指邪徑而言也非必路之小者也邪徑必小而小路未

必皆邪𨹟巷尙可居小路如之何其弗可行乎文弨嘗

觀乎齊魯燕晉之郊田之成隴畝者亦旣耕且種矣而

人之取捷者穿田而過以正道爲回遠而不肎置足夫

是以有壞田賊田之云也滅明則不由是耳更謂舊館

人之喪乃顔濁鄒也南宮敬叔非孔子弟子此皆不敢

信以爲然其最謬者乃取莊子漁父之寓言而全載之

何其卑視吾孔子之甚也今當付彫亦不必爲之改訂

唯俟讀者之自爲取舍焉耳此書見示只五𠕋尙未見

夫子曳杖之辰應尙有一𠕋在閤下所此閒未移置他

處不宐有遺失今粗校一過仍送上刻成時見賜可也

         弟子上海曹⿰氵𠔏陶範成校


抱經堂文集卷第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