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硯譜(水滴器附) 文房四譜
卷四·紙譜
卷五·墨譜 

一之敘事 编辑

《周禮》有史官掌邦國,大事書於策,小事簡牘而已。而古又用劄,《釋名》云:「劄者,櫛也,如櫛之比編之也,亦策之類也。」漢興已有幡紙代簡,而未通用。至和帝時,蔡倫字敬仲,用樹皮及敝布魚網以為紙奏上,帝善其能。自是天下咸謂之「蔡侯紙」。

左伯,字子邑,漢末益能為之。故蕭子良《答王僧虔書》云:「子邑之紙,研妙輝光;仲將之墨,一點如漆。」

《說文》云:「紙者,絮一苫也。從糸氏聲。」蓋古人書於帛,故裁其邊幅,如絮之一苫也。《真誥》云:一條有楊掾,掾名曦。書兩本,一黃箋,一碧箋。

魏韋誕云:蔡邕非紈素不妄下筆。張芝善書,寸紙不遺,有絹必先書後練。桓元詔平淮,作桃花箋紙,縹綠青赤者,蓋今蜀箋之制也。

《真誥》云:三君多書荊州白箋紙,歲月積久首尾零落,或兼缺爛。前人糊搨,不能悉相連補。《釋名》曰:紙者,砥也。謂平滑如砥也。幡紙,古者以縑帛,依書長短隨事截之,以代竹簡也。

服虔《通俗文》曰:「方絮曰紙,字從糸氏,無氏下從巾者。

又桓元令曰:古無紙,故用簡,非主於恭。今諸用簡者,宜以黃紙代之。

虞預表云:秘府有布紙三萬餘枚,不任寫御書。乞四百枚付著作吏,寫起居注。

廣義將軍岷山公以黃紙上表於慕容緌,緌曰:「吾名號未異於前,何宜便爾?」讓,令以白紙稱疏。古有藤角紙。范寧教云「土紙不可作文書」,皆令用藤角紙。

古謂紙為幡,亦謂之幅,蓋取繒帛之義也。自隋唐已降,乃謂之枚。

魏武令曰:自今諸掾屬、侍中、別駕,常於月朔各進得失,給紙函各一。

張華造《博物志》成,晉武帝賜側理紙萬番,南越所貢。漢人言陟釐與側理相亂,蓋南人以海苔為紙,其理縱橫邪側,因以為名。

《東觀漢記》曰:和熹鄧後臨朝,萬國貢獻悉令禁絕,歲時但供紙墨而已。

李陽冰云:紙常宜深藏篋笥,勿令風日所侵。若久露埃塵,則枯燥難用矣,攻書者宜謹之。《墨藪》云:紙取東陽魚卵虛柔滑淨者。

《三輔決錄》曰:韋誕奏:蔡邕自矜能書,兼明斯籀之法,非得紈素,不妄下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張芝筆、左伯紙及臣墨,皆古法。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後可盡徑丈之勢,方寸之言。

《晉書》:為詔以青紙紫泥。貞觀中,始用黃紙寫敕製。

高宗上元二年詔曰:詔敕施行,既為永式,比用白紙,多有蟲蠹。宜令今後尚書省頒下諸司諸州縣,宜並用黃紙。歐陽通,紙必堅潔白滑者方書之。

陶侃獻晉帝箋紙三千枚,極妙,並墨。

《東宮舊事》:皇太子初拜,給赤紙、縹紅麻紙、敕紙,各一百張。雷孔璋曾孫穆之,猶有張華與其祖書,所書乃桑根紙也。

王右軍為會稽,謝公就乞箋、筆,庫內有九萬枚悉與之。桓宣武云:「逸少不節。」

《抱樸子》曰:洪家貧,伐薪賣之以給紙筆,故不得早涉藝文。常乏紙,每所寫皆反覆有字,人少能讀。

《御史故事》云:按彈奏白簡為重,黃紙為輕。今一例白紙,無甚差降矣。

古彈文白紙為重,黃紙為輕。故《彈王源表》云:「源官品應黃紙,臣輒奉白簡以聞矣。」

《國史補》曰:紙之妙者,則越之剡藤、苔箋,蜀之麻麵、屑骨、金花、長麻、魚子、十色箋,雲陽州六合箋,蒲州白薄、重抄,臨川滑薄。唐韋陟書名如五朵雲,每以彩箋為緘題,時人譏其奢縱。

《抱樸子》曰:吳之杪季,有不知五經之名而饗儒官之祿,不嫻尺紙之寒暑,而坐著作之地,筆不注簡而受駁議之勞。

干寶表曰:「臣前聊欲撰記古今怪異非常之事,會聚散逸,使自一貫。博訪知古者,片紙殘行,事事各異。又乏紙筆,或書故紙。」詔答云:「今賜紙二百枚。」

晉令,諸作紙:大紙一尺三分,長一尺八分,聽參作廣一尺四寸。小紙廣九寸五分,長一尺四寸。

石虎詔曰:先帝君臨天下,黃紙再定。至於選舉,於銓用為允,可依晉氏九班為準格。《京邦記》:東宮臣上疏用白紙,太子答用青紙。

崔瑗《與葛元甫書》:令送《許子》十卷,貧不及素,但以紙耳。

徐邈《與王瑉書》:東宮臣既黃紙奉表於天朝,則宜白紙上疏於儲宮。或說白紙稱表,吾謂無此體。

山簡表:臣父故侍中司徒濤,奉先帝手筆青紙詔。

二之造 编辑

漢初已有幡紙代簡。成帝時有赫蹄書詔。應劭曰:「赫蹄,薄小紙也。」至後漢和帝元興中,常侍蔡倫剉故布及魚網樹皮而作之彌工,如蒙恬已前已有筆之謂也。又棗陽縣南蔡倫宅,故彼士人多能作紙。又庾仲雍《明州記》云:「應陽縣蔡子池南有石臼,云是蔡倫舂紙臼也。」一云耒陽縣。

黟歙間多良紙,有凝霜、澄心之號。復有長者,可五十尺為一幅。蓋歙民數日理其楮,然後於長船中以浸之,數十夫舉抄以抄之,傍一夫以鼓而節之,於是以大薰籠周而焙之,不上於牆壁也。由是自首至尾,勻薄如一。

蜀中多以麻為紙,有玉屑、屑骨之號。江浙間多以嫩竹為紙。北土以桑皮為紙。剡溪以藤為紙。海人以苔為紙。浙人以麥莖稻稈為之者脆薄焉,以麥槁油藤為之者尤佳。

漢末左伯,字子邑,又能為紙。故蕭子良《答王僧虔書》云:「子邑之紙,研妙輝光;仲將之墨,一點如漆;伯英之筆,窮神盡思:妙物遠矣,邈不可追。」(仲將,韋誕字也)

宋張永自造紙墨。

蜀人造十色箋,凡十幅為一榻。每幅之尾,必以竹夾夾之,和十色水逐榻以染,當染之際,棄置捶埋,堆盈左右,不勝其委頓。逮幹,則光彩相宣,不可名也。然逐幅於方版之上砑之,則隱起花木麟鸞,千狀萬態。又以細布,先以麵漿膠令勁挺隱出其文者,謂之魚子箋,又謂之羅箋。今剡溪亦有焉。亦有作敗麵糊,和以五色,以紙曳過令沾濡,流離可愛,謂之流沙箋。亦有煮皂筴子膏,並巴豆油傅於水面,能點墨或丹青於上,以薑揾之則散,以狸鬚拂頭垢引之則聚。然後畫之為人物,砑之為雲霞,及鷙鳥翎羽之狀,繁縟可愛。以紙布其上而受采焉,必須虛窗幽室,明槃淨水,澄神慮而製之,則臻其妙也。近有江表僧於內庭造而進之,御毫一灑,光彩煥發。

晉武賜張華側理紙,已具《敘事》中。《本草》云:「陟釐味甘,大溫無毒,止心腹大寒。溫中消穀,強胃氣,止泄痢。生江南池澤。」陶隱居云:「此即南人用作紙者。」唐本注云:「此物乃水中苔,今取為紙,名為苔紙。青黃色,味澀。」《小品方》曰:「水中粗苔也。音陟釐。陟釐與側黎相近,側黎又與側理相近也。又云即石發也。」(薛道衡《詠苔紙》:今來承玉管,布字銀鉤轉)

拓紙畫紙法。(見《雜說》門)

永徽中,定州僧修德,欲寫《華嚴經》,先以沈香漬水種楮樹,俟其拱,取之造紙。

《丹陽記》:江寧縣東十五里有紙官署,齊高帝於此造紙之所也,常送凝光紙賜王僧虔。(一云「銀光紙」也)《林邑記》云:九真俗,書樹葉為紙。

段成式在九江出意造紙,名雲藍紙,以贈溫飛卿。

三之雜說 编辑

《鄴中記》:石虎詔書以五色紙,著木鳳凰口中,令銜之飛下端門。

庾永興《答王羲之書》曰:得示連紙一丈,致辭一千,增其歎耳,了無解往懷。

江南偽主李氏常較舉人畢,放榜日,給會府紙一張。可長二丈,闊一丈。厚如繒帛數重,令書合格人姓名。

每紙出,則縫掖者相慶,有望於成名也。僕頃使江表,睹今壞樓之上,猶存千數幅。

《畫品》云:古畫尤重紙上者。言紙得五百年,絹得三百年方壞。

紙投火中,煙起尤損人,令肺腑中有所傷。坐客或云:「天下神祠中巫祝間少有肥者,蓋煙紙煙常熏其鼻息故也。」

山居者常以紙為衣,蓋遵釋氏云「不衣蠶口衣」者也。然服甚暖,衣者不出十年。面黃而氣促,絕嗜欲之慮。且不宜浴,蓋外風不入,而內氣不出也。

亦嘗聞造紙衣法:每一百幅用胡桃乳香各一兩煮之,不爾,蒸之亦妙。如蒸之,即恒灑乳香等水,令熱熟陰乾,用箭幹橫卷而順蹙之,然患其補綴繁碎。今黟歙中有人造紙衣段,可如大門闔許。近士大夫征行亦有衣之,蓋利其拒風於凝沍之際焉。陶隱居亦云:「武陵人作穀皮衣,甚堅好也。」

今江浙間有以嫩竹為紙,如作密書,無人敢拆發之,蓋隨手便裂,不復粘也。

羊續,字叔祖,以清率下。紙帷布被,以敗紙糊補之。時為南陽守。

在昔書契以還,簡策作矣。至於厥後,或以縑帛。蔡侯有作,方行於世。近代以來,陰陽卜祝通於幽冥者,必斫紙為幣,以賂諸冥漠君。每睹諸家玄怪之語,或有鬼祈於人而求之者,或有賂之而獲洪福者。噫!遊魂為變,綿古而然,漢室已前,鬼何所資乎?得非神不能自神,而隨世之態乎?(唐末,太學博士邱光庭亦有《紙錢說》,文多不錄)

《杜陽編》:德宗朝有朱來鳥,常啖玉屑,聲甚清暢。及為鷙鳥所摶,宮人皆以金花箋寫《心經》,薦其冥福。

張平子《與崔子玉書》云:「乃者朝賀明日,讀《太元經》,《元》四百歲其興乎?端力精思,以揆其義,使人難論陰陽之事。足下累世窮道極微,子孫必命世不絕,且幅寫一通,藏之待能者。」幅寫者,絹帛代紙以寫也。

邢子才少在洛陽,會天下無事,專為山水之遊,時人方之王粲。其文一出,京師為之紙貴。陳後主常令八婦人襞彩箋,製五言詩。魏收,文襄令為檄梁文,初夜執筆,三更便成,文過七紙。

《唐書》:杜暹為婺州參軍,秩滿將歸,吏以紙萬張贈之,暹惟受百幅。人歎之曰:「昔清吏一大錢,復何異!」《異苑》張仲舒在廣陵,天雨絳羅箋,紛紛甚駛,非吉兆也。

馬融《與竇伯向書》曰:「孟陵奴來,賜書手跡,歡喜何量,次於面也。」書雖兩紙,紙八行七字。

延篤《答張惟奐書》曰:惟別三年,夢想言念,何日有違。伯英來惠書,書盈四紙,讀之反覆,喜不可言。

張奐《與陰氏書》曰:舊念既密,文章粲爛。名實相副,來讀周旋。紙弊墨渝,不離於手。

羲之永和九年製《蘭亭序》,乘樂興而書,用蠶繭紙,鼠鬚筆,遒媚勁健,絕代更無。太宗後得之。洎玉華宮大漸,語高宗曰:「吾有一事,汝從之,方展孝道。」高宗涕泣引耳而聽,言:「得《蘭亭序》陪葬,吾無恨矣。」

鄭虔為廣文博士,學書病無紙。知慈恩寺有柿葉數屋,遂借僧房居止,取紅葉學書,歲久殆遍。

《歷代名畫記》云:背書畫勿令用熟紙,背必皺起,宜用白滑漫薄大幅生紙。紙縫先避畫者人面及要節處。若縫之相當,則強急卷舒有損,要令參差其縫,則氣力均平。太硬則強急,太薄則失力。絹素彩色不可搗,理紙上白畫,可以砧石安貼之,仍候陰陽之氣調適。秋為上時,春為中時,夏為下,暑濕之時不可也。《歷代名畫記》云:江東地潤無塵,人多精藝。好事者常宜置宣紙百幅,用法蠟之,以備摸寫。古人好拓畫,十得七八,不失神彩筆跡。亦有御府拓本,謂之官拓。

拓紙法:用江東花葉紙,以柿油好酒浸一幅,乃下鋪不浸者五幅,上亦鋪五幅,乃細卷而硾之。候浸漬染著如一,拓書畫若俯止水窺朗鑒之明徹也。(今舉子云:「宜齎入詞場以護試紙,防他物所汙。」)

庾闡,字仲初,造《楊都賦》成,其文偉麗。時人相傳爭寫,為之紙貴。

漢成帝趙婕妤妒。後宮有兒生八九日,客持詔記封綠小篋與獄中婦人,有裹藥二枚,赫蹄書曰:「告傳能努力飲此藥。」孟康曰:「赫蹄,染黃素令赤而書之,若今黃紙也。劉展曰:「赫音兄弟鬩於牆之鬩。」應劭曰:「赫蹄,薄小紙也。」互有所說。

《本草拾遺》云:印紙剪取印處燒灰水服,令人絕產。

撫州有茶衫子紙,蓋裹茶為名也。其紙長連,自有唐已來,禮部每年給明經貼書。(見《茶譜》)

藥品中有閃刀紙,蓋裁紙之際,一角壘在紙中,匠人不知漏裁者。醫人入藥用。

孔溫裕因直諫貶柳州司馬。有鵲喜於庭,兒孫拜之飛去,墜下方寸紙,上有「補闕」字。未幾征還,果有此拜。(見《因話錄》)

《資暇》云:松花箋,代以為薛濤箋,誤也。松箋其來舊矣。元和之初,薛濤尚斯色,而好製小詩。惜其幅大,不欲長剩之,乃命匠人狹小為之。蜀中才子既以為便,後減諸箋亦如是,特名曰薛濤箋。今蜀中紙有小樣者,皆是也。非松花一色。

魏人謗邢邵云:邢家小兒常作文表,自買黃紙寫之而送。

司馬消難不知書,書架上徒設空紙。時人云「黃紙五經,赤軸三史」。

蘇綽為人公正,周文推心委任而無間。或出遊,常豫置空紙以授綽,若須有處分,則隨事施行。及還啟知而已。南朝有士人朱詹,家貧力學,常吞紙療饑。

今大寮書題上紙簽,出於李趙公。

唐初將相官告,亦用銷金箋及金鳳紙書之,餘皆魚箋、花箋而已。厥後李肇《翰林志》云:凡賜與、徵召、宣索、處分曰詔,用白藤紙。慰撫軍旅曰書,用黃麻紙。太清宮內道觀薦告文辭,用青藤紙朱書,謂之青辭。諸陵薦告上表、內道觀文,並用白麻紙。凡赦書、德音、建後、立儲、大誅討、拜免三公、命相、命將,並用白藤紙,不用印。雙曰起草,隻曰宣。宰相使相官告,並用色背綾金花紙;節度使,並用白背綾金花紙;命婦,即金花羅紙;吐蕃及讚普書及別錄,用金花五色綾紙,上白檀木、真珠、瑟瑟、鈿函、金鎖鑰;吐蕃宰相、摩尼師已下,書甲五色麻紙;南詔及青平官書,用黃麻紙。

唐朝進士榜頭粘堅黃紙四張,以氈筆淡墨滾轉,書曰「體部貢院」四字。(或云文皇以飛白書,或云象陰注之象)

宣宗雅好文儒。鄭鎬知貢舉,忽以紅箋筆劄一名紙曰:「鄉貢進士,李(御名)。以賜之。」

孫放《西寺銘》曰:長沙西寺,層構傾頹,謀欲建立。其日有童子持紙花插地故寺東西,相去十餘丈。於是建刹,正當紙花處。

攝生者尤忌枕高。宜枕紙二百幅,每三日去一幅。漸次取之,迨至告盡,則可不俟枕而寢也。若如是,則腦血不減,神光愈盛矣。

《神仙傳》云:李之意,神仙人也。蜀先主欲伐吳,問之意,乃求紙筆畫作兵馬數十,手裂壞之。又畫一大人,又壞之。先主出軍,敗衄。

戴祚《甄異傳》云:王肇常在內宿,晨起出外,妻韓氏時尚未覺,而奴子云:「郎索紙百幅。」韓視帳中,見肇猶臥,忽不復見。後半歲肇亡。

王炎《冥祥記》云:元嘉八年,蒲阪城中大火災,里中小屋雖焚,而於煨燼下得金經紙素如故。

《林邑記》:「九真俗書樹葉為紙。」《廣州記》:「取偲樹皮熟捶堪為紙」。蓋蠻夷不蠶,乃被之為褐也。釋迦佛為磨休王時,剝皮為紙,寫《大乘經》。(見《筆譜》)

王羲之《筆經》云:以麻紙裹柱根,欲其體實,得水不化。

《搜神記》:益州西南有神祠,自稱黃石公。祈禱者持一百幅紙及筆墨放石室中,則言吉凶。

劉恂《嶺表錄異》云:廣管羅州多棧香樹,身似櫃柳,其花白而繁,其葉如橘皮,堪作紙。名為香皮紙。皮白色,有文如魚子箋。雷、羅州,義寧、新會縣率多用之。其紙漫而弱,沾水即爛,不及楮皮者。

《世說》:戴安道就范宣學所為:范讀書,亦讀書;范抄紙,亦抄紙。

四之辭賦 编辑

傅咸《紙賦》:蓋世有質文,則治有損益,故禮隨時變,而器與事易。既作契以代繩兮,又造紙而當策,猶純儉之從宜,亦惟變而是適。夫其為物,厥美可珍,廉方有則,體潔性真。含章蘊藻,實好斯文,取彼之弊,以為此新。攬之則舒,舍之則卷,可屈可伸,能幽能顯。

梁江洪《為傅建康詠紅箋》詩:雜采何足奇,惟紅偏可作。灼爍類蕖開,輕明似霞破。鏤質卷方脂,栽花承百和。不遇情牽人,豈入風流座。

梁簡文帝《詠紙》詩:皎白猶霜雪,方正若布棋。宣情且記事,寧同魚網詩。

薛道衡《詠苔紙》詩:昔時應春色,引淥泛清流。今來承玉管,布字轉銀鉤。

梁劉孝威《謝官紙啟》略云:雖復鄴殿鳳銜,漢朝魚網,平淮桃花,中宮穀樹,固亦慚茲靡滑,謝此鮮華。

韋莊《乞彩箋歌》:浣花溪上如花客,綠暗紅藏人不識。留得溪頭瑟瑟波,潑成紙上猩猩色。手把金刀裁彩雲,有時剪破秋天碧。不使虹霓段段飛,一時驅上丹霞壁。蜀客才多染不工,卓文醉後開無力。孔雀銜來向日飛,翩翩壓折黃金翼。我有歌詩一千首,磨礱山嶽羅星斗。開卷長疑雷電驚,揮毫只怕龍蛇走。班班布在詩人口,滿軸松花都未有。人間無處買煙霞,須知得自神仙手。也知價重連城璧,一紙萬金猶不惜。薛濤昨夜夢中來,殷勤勸向君邊覓。

僧齊己《謝人贈棋子彩箋詩》:陵陽棋子浣花箋,深愧攜來自錦川。海蚌琢成星落落,吳綾隱出鳳翩翩。留防桂苑題詩客,惜寄桃源敵手仙。捧受不堪題出處,七千餘里劍關前。

舒元輿《悲剡溪古藤文》:剡溪上綿四五百里,多古藤,株枿逼土,雖春入土脈,他植發活,獨古藤氣候不覺,絕盡生意。予以為本乎地者,春到必動。此藤亦本於地,方春且死,遂問溪上之有道者。言溪中多紙工,持刀斬伐無時,劈剝皮肌以給其業。意藤雖植物者,溫而榮,寒而枯,養而生,殘而死,亦將似有命於天地間。今為紙工斬伐,不得發生,是天地氣力為人中傷,致一物疵癘之若此。異日過數十百郡,洎東洛西雍,歷見言書文者皆以剡紙相誇。予悟曩見剡藤之死,職正由此,此過固不在紙工。且今九牧士人,自專言能見文章戶牖者,其數與麻竹相多。聽其語其自安重,皆不啻探驪龍珠,雖有曉悟者,其倫甚寡。不勝眾者,亦皆斂手無語。勝眾者果自謂天下文章歸我,遂輕傲聖人之道。使《周南》《召南》風骨,抑入於《折揚》《皇華》中,言偃、卜子夏文學,陷入於淫靡放蕩中。比肩握管,動盈數千百人,人人筆下動數千萬言,不知其為謬誤。日日以縱,自然殘藤命易甚桑枲。波波頹遝,未見止息,如此則綺文妄言輩,誰非書剡紙者耶?紙工嗜利,曉夜斬藤以鬻之,雖舉天下為剡溪猶不足以給,況一剡溪者耶?以此恐後之日,不復有藤生於剡矣。大抵人間費用,苟得著其理,則不枉之道在,則暴耗之過,莫有橫及於物。物之資人亦有時,時其斬伐,不為夭閼?予謂今之錯為文者,皆夭閼剡溪藤之流也。藤生有涯,而錯為文者無涯,無涯之損物,不直於剡藤而已。予所以取剡藤以寄其悲。

周樸《謝友人惠箋紙並筆》:范陽從事獨相憐,見惠霜毫與彩箋。三副緊纏秋月兔,五般方剪蜀江煙。宵徵覺有文通夢,日習慚無子諒篇。收著不將兩處用,歸山間向墨池前。

段成式《與溫庭筠雲藍紙絕句並序》:一日辱飛卿九寸小紙,兩行親書,云要采箋十番,錄少詩稿。予有雜箋數角,多抽揀與人。既玩之輕明,復用殊麻滑。尚愧大庾所得,猶至四百枚;豈及右軍不節,盡付九萬幅。因知碧聯棋上,重翻《懊惱》之辭;紅方絮中,更擬相思之曲。固應桑根作本,藤角為封;古拙不重蔡侯,新樣偏饒桓氏。何啻奔走馳聘,有貴長簾;下筆縱橫,偏求側理。所恨無色如鴨卯,狀如馬肝,稱寫璿璣,且題裂錦者。予在九江,出意造雲藍紙,既乏左伯之法,今無張永之功。輒分五十枚,並絕句一首,或得閑中暫當藥餌也:三十六鱗充使時,數番尤得裹相思。待將抱拱重抄了,盡寫襄陽《播掿詞》。(今飛卿集中有《播掿詞》)

文嵩《好畤侯楮知白傳》:楮知白,字守元,華陰人也。其先隱居商山,入百花穀,因穀氏焉。幼知文,多為高士之首冠,自以樸散不仕。殷太戊失德於時,與其友桑同生入朝直諫,拱於庭七日。太戊納其諫而改德,以致聖敬日躋,因賜邑於楮。其後遂為楮氏二十二代祖枝。因後漢和帝元興中下詔,徵岩穴隱逸,舉賢良方正之士。中常侍蔡倫搜訪得之於耒陽,貢於天子。天子以其明白方正,舒卷平直,《詩》所謂「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者也。用{艸造}史官,以代簡策。尋拜治書侍御史。奉職勤恪,功業昭著,上用嘉之,封好畤侯。其子孫世修厥職,累代襲爵不絕。博好藏書,尤能遍求,自有文籍以來,經誥典策及釋道百氏之書,無不載之素幅。遇其人則舒而示之,不遇其人則卷而懷之,終不自矜其該博。晉宋之世,每文人有一篇一詠出於人口者,必求之繕寫。於是京師聲價彌高,皆以文章貴達。歷齊、梁、陳、隋以至今朝廷,益甚見用。知白為人好薦賢汲善,能染翰墨,與人鋪舒行藏,申冤雪恥,呈才述志,啟白公卿台輔,以至達於天子,未嘗有所難阻。隱蔽歷落,布在腹心,何只於八行者歟?知白家世,自漢朝迄今千餘載,奉嗣世官,功業隆盛,簿籍圖牒,布於天下,所謂日用而不知也。知白以為不失先人之職,未嘗輒伐其功。與宣城毛元銳、燕人易元光、南越石虛中為相須之友。每所歷任,未嘗不同。知白自國子受牒補主簿,直宏文館,為書吏所賂,因潤而墜之。當軸素知廉潔,憐而不問,他日方戒而用之,是以其道益光,曾無背面。累遷中書舍人,史館修撰,直筆之下,善惡無隱。明天子御宇,海內無事,志於經籍,特命刊校集賢御書。書成奏之,天子執卷躬覽,嘉賞不已。因是得親御案。乃復嗣爵好畤侯。史臣曰:春秋有楮師氏,為衛大夫,乃中國之華族也。好畤侯楮氏,蓋上古山林隱逸之士,莫知其本出。然而功業昭宣,其族大盛,為天下所利用矣。世世封侯爵食,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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