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明通鑑
卷十
卷十一 

【紀十】起上章敦牂,盡閼逢掩茂,凡五年。

太祖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洪武二十三年(庚午,一三九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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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上以元故丞相耀珠、鼐爾布哈等尚為邊患。又諸王封國,凡竝塞居者,宜令謹邊防,預軍務。丁卯,命晉王棡、燕王棣帥師北伐。竝命潁國公傅友德帥北平兵從燕王,定遠侯王弼帥山西兵從晉王,皆授征虜將軍,受二王節制。

甲戌,熒惑入斗分。

己卯,大祀南郊。

庚辰,貴州蠻叛,詔延平侯唐勝宗往黃平、平越、鎮遠、貴州諸處,練兵屯田,相機剿捕。勝宗鎮遼東七年,威信大著。至是,授以征蠻事。

乙酉,命齊王榑帥護衛及山東徐邳諸軍從燕王北征。

贑州賊結湖廣峒蠻作亂,蓋夏得忠之黨也。詔胡海、葉昇等復討平之。【攷異】《本紀》是年正月書贑州賊為亂,胡海、陳桓、葉昇討平之。贑州之賊,《通紀》、《典彙》俱作夏三,蓋去年之夏得忠也。證之《胡海、陳桓傳》云平灃州。九溪洞蠻,即湖廣蠻,故《通紀》是年亦書湖廣蠻。惟《明史·葉昇傳》則云贑州賊結湖廣洞蠻為寇。今据之。至胡海、陳桓、葉昇三人,即去年平湖廣蠻之將,蓋兩事,實一事。今分記之,而附識于此。

是月,有潮州生員陳質以其父戍大甯死,有司以質勾補軍籍。質上書請除之,願歸,卒。業時,部臣沈溍以缺軍伍,持不可。上曰:「國家得一卒易,得一士難。」遂除之。

浙江金鄉衛以造軍器科民財。溫州府平陽知顯張礎執不可,具以間。上嘉其稱職,遣使勞以上尊楮幣。

以韃靼指揮使安童為刑部尚書,武臣任文職始此。

二月,丁酉,國子祭酒文淵閣大學土宋訥卒。訥嘗病,上以其有壽骨,無憂。已使畫工瞷訥圖,其像危坐有怒色,上以問訥。訥驚對曰:「諸生有趨踣者,碎茶器。臣愧失教,故自訟耳。陛下何自知之?」上出圖,訥頓首謝。長子麟舉進士,擢御史,出為望汪主簿。上念訥年老,召還侍。至是,訥病甚,麟請歸私第。訥叱曰:「時當丁祭,敢不敬耶?」祭畢㫒,歸舍卒。年八十,上悼惜,自為文祭之,為治葬地。文臣四品給祭葬自訥始,後諡文恪。【攷異】諸書或系之二月或系之三月。惟《史稿》及《憲章錄》俱作二月丁酉,與本傳合。今据之。

初,湖廣施州衛置三撫司,曰施南,曰散毛,曰忠建。至是,諸洞蠻叛。施南宣撫覃大勝從中搆之。忠建宣撫田思進以八十餘乞致仕,以其子忠孝代之,不能制。戊申,命涼國公藍玉為征南將軍帥兵進討。【攷異】《本紀》是月,藍玉平西番叛蠻。證之《玉傳》言二十三年,施南、忠建二宣撫司蠻叛,玉討平之。又云平都勻安撫司散毛諸洞,此皆湖廣、貴州交界之地,與西番無涉。且《本紀》於下文閨四月書藍玉平施南、忠建叛蠻。六月平都勻散毛諸洞蠻。据此,則二月所書乃奉征蠻之命。閏月、六月所平,即所謂三撫司者也。三撫司,皆湖廣之蠻。疑紀誤以湖廣為西番耳。今据列傅。

丙辰,耕耤田。

癸亥,河決歸德州束南鳳池口,逕夏邑永城。詔發興武等十衛士卒,與歸德民并力築之,罪有司不以聞者。

三月,壬申,發山東、河南倉粟,振貧民。

燕王、傅友德等出古北口,諜報鼐爾布哈舊作乃兒不花駐牧伊都舊「伊」作「迤」。。方進兵,值大雪,諸將欲止。王曰:「彼不虞我至,正宜乘雪速進。」癸巳,師次伊都,隔一磧,敵不知也。王先遣指揮和通徑詣其營,至則相持。泣倉卒聞大軍已壓其營,鼐爾布哈等驚,欲遁。和通止之,引見王,王賜之酒食,慰諭遣還。鼐爾布哈大喜過望,遂收其部落,與耀珠同詣大軍降。捷至京師,上大悅,曰:「肅清沙漠,燕王功也。」是時,元降軍先後歸附,其至北平者,皆聽燕王調用。燕兵自此益彊。

是月,定朝臣衣服之制。上見文臣衣服多取便易,日至短窄,有乖古制。乃詔禮部尚書李原名等參酌時宜,仍與古寬袍大袖之制相近。又以學校為國儲材,而士子巾服無異胥吏,宜更易之。時秦達方任工部,命製式以進,凡三易。始命用玉色絹布為之,寬袖、皂緣、皂縧、軟巾、垂帶,命曰襽衫。上又親服試之,始頒行天下。又賜國學生藍衫、縧各一,以為天下先。蓋士子衣冠之創制云。

夏,四月,丙申,潭王梓自焚死。王,英敏好學,善屬文,嘗會府臣設醴賦詩,親品其高下,賚以金幣。王妃於氏,都督顯女也。顯子琥方坐胡惟庸黨,王聞之,不自安。上遣使慰諭,召入見,王益懼,與妃俱焚死。無子,國除。【攷異】据《明史·諸王傳》言王妃於氏,都督顯女也。顯子琥初為甯夏指揮。二十三年坐胡惟庸黨,俱坐誅。梓不自安,上遣使慰諭,且召入見。梓大懼,與妃俱焚死。按惟庸黨獄發於是年之四、五月間。其時顯父子尚未被逮,即逮亦未必即誅。何至王懼而與妃焚死耶?今刪去於顯被逮伏誅語。再攷《典彙》書此事,則云潭王母定妃與民家坐事。王不自安,上遣使諭之。王懼,與妃自焚死。此似近之,附記于此。

丁酉,月掩太白。

是月,勳臣吉安侯陸仲亨等坐胡惟庸黨事發,皆先後逮下獄。

閏月,己巳,授鼐爾布哈等官有差。

丙子,藍玉平施南、忠建叛蠻。時諸蠻結寨于龍孔,玉遣指揮徐玉襲之,禽宣撫覃大勝。餘黨潰走,分兵搜捕殺,獲男女一千八百餘人。械大勝及其黨八百餘人送京師,磔大勝于市。尋移兵克散毛洞戀,禽剌惹長官覃大旺等萬餘人。奏言:「諸蠻叛服不常,黔江、施州衛兵相去遠,難援應。請于散毛連界之大田,置大田守禦千戶所,命千戶領土兵一千五百人填之。」報「可。」

五月,甲午,遣諸公侯就第,賜金幣有差。

初,胡淮庸之獄,株連黨與萬餘。羣臣請究問李善長及陸仲亨等交通狀。上曰:「朕初起兵時,善長來謁軍門,以為復見天日。是時,朕年二十七,善長年四十一,所言多合朕意,遂掌書計贊。計畫功成,爵以上公,以女與其子。仲亨,年十七,父母兄弟俱亡,恐為亂兵掠,持一斗麥藏于草間。朕見之,遂來從朕,以功封侯。此皆吾初起時股肱心膂也。其勿復言。」以故,惟庸誅後,仍命善長理臺事,而仲亨等亦尋出鎮。十八年,有人告李存義父子實惟庸黨者,詔免死,安置崇明。善長不謝,上銜之。十九年,通倭事覺,上族林賢。二十一年,藍玉征沙漠,獲封績。善長不以奏,上益疑之。而善長年踰七十,髦不檢下。嘗欲營第,就信國公湯和假衛卒三百人,和密以聞。是年四月,京民坐罪應徙邊者,善長數請免其私親丁斌等。上怒按斌,斌故給事惟庸家,因言存義等往時交通惟庸狀。命逮存義父子鞫之,詞連善長,云:「惟庸有反謀,使存義陰說善長。善長驚叱曰:『爾言何為者!審爾,九族將滅!』已,又使善長故人楊文裕說之云:『事成當以淮西地封為王。』善長驚不許,然頗心動。惟庸乃自往說善長,猶不許。久之,惟庸復遣存義進說,善長嘆曰:『吾老矣。吾死,汝等自為之!』又有以善長匿封績事告者。于是,御史交章劾善長。而善長奴盧仲謙,亦告善長與惟庸通賂遺,交私語。獄具,上謂善長元勳國戚,知逆謀不發,狐疑觀望懷兩端,大逆不道。會有言星變,其占當移大臣,上意遂決。乙卯,賜太師韓國公李善長死。時年七十七,竝其妻女弟姪家口七十餘人皆坐族。于是,陸仲亨及延安侯唐勝宗、平涼侯費聚、南雄侯趙庸、滎陽侯鄭遇春、宜春侯黃彬、河南侯陸聚等,皆同時坐惟庸黨誅。而已故滎陽侯楊璟、濟甯侯顯時等追坐者又若干人。上手詔條列其罪,傳著獄詞,為《昭示姦黨三錄》,布告天下。善長子祺與主徙江浦。祺子芳、茂,以公主恩得不坐,尋罷世襲,謫為指揮、鎮撫等官。

是月,詔在京官三年皆遷調,著為令。于是,楊靖改刑部尚書,與趙勉換官。秦達改兵部尚書,與沈溍換官。達、溍等尋皆復任。惟靖在刑部獨久,上諭靖曰:「愚民犯法,如啗飲食,嗜之不知止。設法防之,犯者益眾。惟推恕行仁,或能感化。」又曰:「在京獄囚,卿等復奏,朕親裁決,猶恐有失。在外各官所擬,豈能盡當?卿等宜詳讞,然後遣官審決。」靖承旨研辨,多所平反,上皆納之。嘗鞫一武弁門卒,檢其身,得大珠。僚屬驚異,靖徐曰:「偽也。安有珠大如此者?」碎之,上聞嘆曰:「靖此舉有四善焉。不獻朕求悅,一善也;不窮追投獻,二善也;不獎門卒,杜小人僥倖,三善也;千金之珠卒,然而至略不動心,有過人之智,應變之才,四善也。」

六月,乙丑,貴州都勻散毛諸蠻復叛,鳳翔侯張龍從唐勝宗屯田于貴州。監玉遣龍討平之。

庚寅,選耆民有才德知典故者,授之官。

秋,七月,壬辰,河決開封、西華諸縣,漂沒民舍,凡萬五千七百餘戶,遣使振之。

癸巳,崇明、海門海溢,決堤二萬三千九百餘丈。發民夫二十五萬築之。

八月,壬申,詔母以吏卒充選舉。

召藍玉還,增歲祿五百石,尋詔還鄉。

是月,振河南、北平、山東水災。

九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己卯,振湖廣饑。

初誠意伯劉基爵止及身。至是,上追念基功,又憫其父子皆為惟庸所厄。召其次子璟至,命襲父爵。璟言:「長兄子廌在。」上大喜,以璟為閤門使,諭之曰:「考,宋制閤門使,即儀禮司。朕欲汝日夕左右,以宣達為職,不特禮儀也。」時都御史袁泰奏車牛事失實,上宥之。泰忘引謝,璟糾之,服罪。上因諭璟:「凡似此者,即面糾,朕雖不之罪,要令知朝廷網紀。」【攷異】《憲章錄》、《典彙》俱系是事于是年十月。證之《明史·基傳》云:「璟以洪武二十三年命襲父爵,璟言有長兄子廌在。上大喜,命廌襲封。以璟為閤門使。」即是年十月事也。若廌之襲封,則《年表》系之二十四年三月辛丑。《基傳》亦云「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嗣伯」,則是在璟授閤門使之次年也。《沈氏野獲編》言基孫襲爵在二十三年十月廿七日。再攷《劉璟遇恩錄》言「是年十二月,召見,授閤門使,令歸祭墓。明年三月,復召。」据此則璟以十月授官,十二月召見辭爵,乃改封廌。野史牽連竝記耳。今仍《明史》系授閤門使于是年十月,封廌于明年三月。

十一月,癸丑,免山東被災田租。

十二月,癸亥,詔殊死以下囚,令輸粟北邊自贖。

壬申,罷天下歲織文綺緞匹,有賞賚者,給以絹帛。

是月,國子生程通言其祖父謫戍陝西,年過七十,請放歸。上嘉其志,破格許之。

是歲,左副都御史袁泰言各道監察御史印篆相同,慮有詐偽,乃詔更鑄監察御史印,曰某道監察御史印;其巡按印,曰巡按某處監察御史印。

西番之地有哈梅里者,去甘肅千餘里,故元諸王居之。洪武十三年,都督濮英聽兵西涼。故王始懼,遣回回阿老丁來朝。賜文綺,令招諭諸番,後輒與別部相仇殺,乃詔甘肅都督宋晟嚴兵備之。

太祖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洪武二十四年(辛未,一三九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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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癸卯,大祀南郊。

戊申,命傅友德等備邊北平。上封燕、晉諸藩,歲遣大將巡行塞下,督諸衛士屯田,戒以持重,寇至則敗之。而元自特古斯死,部帥紛拏,數傅之後,不復知有帝號。其後篡立者,自稱汗國,名韃靼云。

丁巳,免山東登、萊、青、兗、濟南被水田租。

是月,以芝陽知縣李行素有實政,擢刑部右侍郎。新化縣丞周舟以廉勤稱,考課得最,升吏部考功主事。縣民蕭俊等詣闕言:「自舟去後,民被擾不安。」詔復以舟為新化縣丞,仍令禮部宴賞,遣之。【攷異】行素擢刑部侍郎。見《明史·列傳二十八卷》贊中。證之《春明夢餘錄》引《江陵集》,與新化丞周舟事同在是年之正月。今從之。惟《芝陽集》作蕪湖。

二月,壬申,耕耤田。

復振山東高密、棲霞、莒州被水民萬五千九百戶。【攷異】諸書不載。二月,振山東事。今据《三編》增入。

是月,上閱《漢書》賜民爵之令,謂侍臣曰:「漢高立社稷,施恩惠,賜民之爵,子孫相仍以為法。或遇有事,輒賜二級、三級者。又聽民轉移,與子甚無謂也。夫爵所以命有德,禮曰:『以賢制爵』。若天下之人無賢不肖,皆賜以爵,則賢人君子何以為勸?貽謀若此,誠未盡善。」【攷異】《憲章錄》系之二月。《通紀》系之正月。證之《洪武寶訓》,則是年二月丙寅也。今從之,書于二月之末。

三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詔魏國公徐允恭、曹國公李景隆、涼國公藍玉等備邊陝西。

乙未,靖甯侯葉昇練兵甘肅。

丁酉,賜許觀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觀,貴池人。本姓黃,以父贅許,從其姓。初,貢太學,以孝名。至是,禮部廷試皆弟一,累官至禮部侍郎。乃請復姓。尋又擢下第舉人張孟鏞等為主事。

辛丑,封劉基孫廌襲伯爵,增祿五百石。

是月,故元遼王阿爾察錫喇叛。詔傅友德等從燕王討之。

上謂皇太子、諸王曰:「昔元世祖東征西討,混一華夏。至順帝偷惰荒淫,天厭人離,遂至喪滅。詩曰:『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爾等宜以順帝為戒,克勤克慎,庶可永保基業。」

上謂廷臣曰:「朕昨命寺人發庫藏中古鏡十餘,以鑑容貌,多失真。召冶工數人問之,莫能答。最後一人言:『範模不正,故鏡體偏邪,照人失真。』朕聞之,不禁惕然。夫鏡一物耳,略有偏邪,則不可鑑形。人君主宰天下,辨邪正,察是非,皆原于心。心有不正,百度乖矣。正心之功,其可忽乎?」

夏,四月,乙丑,振河南被水州縣。

辛未,封皇子㮵為慶王,權甯王,楩岷王,橞谷王,松韓王,模瀋王,楹安王,桱唐王,棟郢王,㰘伊王。

癸未,燕王督傅友德等諸將出塞。

是月,河水暴溢,決原武、黑洋、山東,經開封城北五里又東南,由陳州、項城、太和、潁州、穎上東至壽州正陽鎮全入于淮。而元時賈魯治河之故道遂淤。又由舊曹州鄆城兩河口,漫東平之安山。而元時轉通故道之會通河亦淤。

五月,戊戌,命漢、衛、谷、慶、甯、岷六王練兵于臨清。時以河決,餉運艱,命儲糧十六萬石于臨清,以給訓練騎兵。

甲寅,振北平被水州縣。

是月,燕王遣傅友德等追元遼王,行至哈者舍利道上,友德遽下令班師,敵信之。越二日,忽進兵深入。踰月,至黑嶺,大破敵眾,獲其人口、馬匹而還。【攷異】《本紀》系出塞于四月,云敗敵而還,蓋牽連記之耳。据《紀事本末》燕王以三月出塞,七月始還,其追至黑嶺,則在五月。今据書之。

六月,己未,詔廷臣參攷歷代禮制,更定冠服、車室、器用制度。自公、侯、伯、駙馬都尉以下有差。

甲子,上以久旱,命錄囚。

秋,七月,庚子,徙富民實京師。上懲元末豪強并弱,立法之初,多右貧而抑富。至是,命戶部籍浙江等九布政司及應天十八府州富民,凡萬四千三百餘戶,以次召見,悉徙之。

辛丑,免畿內官田租之半。

是月,龍江衛吏以母喪乞守制,吏部尚書詹徽不聽。吏徑至午門外,擊登聞鼓訴之。上切責徽,聽吏終喪。同時有青文勝者,仕為龍陽典史。龍陽,瀕洞庭,數罹水患,逋賦數十萬,敲朴死者相踵。文勝慨然,詣闕上疏,為民請命。再上,皆不報。嘆曰:「何面目歸見父老?」復具疏,擊登聞鼓以進,遂自經于鼓下。上聞,大驚,憫其為民殺身,詔寬龍陽租二萬四千餘石,定為額。邑人建祠祀之。妻子貧不能歸,養以公田百畝。【攷異】事見《明史·刑法志》。《洪武寶訓》書七月辛巳,今据之。更補出《明史·青文勝傳》中擊登聞鼓及請免龍陽稅糧,皆同時事,竝系之七月下。

八月,乙卯,上以秦王慡多過失,召還京師。後以太子自關陝歸,為之請。踰年,始復令歸藩。

乙丑,敕皇太子巡撫陝西。初,上以應天、開封為南北京,臨濠為中都。時,御史胡子祺上書以為「據百二河山之險,可以聳諸侯之望者。舉天下形勝所在,莫如關中。」上韙其言。至是,諭太子曰:「天下山川惟秦地號為險固,汝往以省觀風俗,慰勞秦父老子弟。」于是擇文武諸臣扈太子行。既行,復諭曰:「比來一旬,久陰不雨。佔有陰謀,宜慎舉動,嚴宿衛,施仁布惠,以回天意。」仍申諭從行諸臣以宿頓聞。

初,哈梅里請以馬互市于延安、綏德、平涼、甯夏等衛。上曰:「番人黠而多詐,互市之求,安知非藉以覘我?利其馬而不虞其害,所喪必多,宜勿聽。」時西域回紇來貢者,多為哈梅里所遏。有從它道來者,輒遣兵邀殺之。上聞之,怒。乙亥,命都督僉事劉真偕宋晟督兵討之。真等自涼州西出,令軍中多備糧糗,倍道疾馳,乘夜直抵城下,四面圍之。其知院岳山夜縋城降。黎明,兀納失里驅馬三百餘匹突圍而出。官軍爭取其馬,兀納帥家屬隨馬後遁去。真等遂拔其城,斬豳王國公等一千四百人,獲王子及部屬千七百三十人,馬六百餘匹。踰年,兀納遣使貢馬螺請罪,上納之。【攷異】事見《本紀》及《西域本傅》。《紀事本末》及諸書多作哈密,誤也。哈密與哈梅里同在甘肅嘉峪關外,而國名互異。《明史》故分列之。今据紀傳,竝參《宋晟傳》書之。

九月,乙酉,遣使諭西域。

是月,倭寇雷州。百戶李玉、鎮撫陶鼎死之。

冬,十月,丁巳,免北平、河間被水田租。

是月,南豐縣典史馮堅上書言九事:「一曰養聖躬。請清心省事,不與細務,以為民社之福。二曰擇老成。諸王年方壯盛,左右輔導。願擇取老成之臣出為王官,使得直言正色,以圖匡救。三曰攘要荒。請務農講武,屯戍邊圉,以備不虞。四曰勵有司。請得廉正有守之士,任以方面。旌別屬吏以間而黜陟之。五曰裦祀典。請勅有司采歷代忠烈諸臣,追加封諡,俾有興勸。六曰省宦寺。晨夕密邇,其言易入,養成禍患而不自知。裁去冗員,庶防其漸。七曰易邊將。假以兵柄,久在邊垂,易滋縱佚。請時遷歲調,不使久居其任。不惟保全勳臣,實可防將驕卒惰,內輕外重之弊。八曰訪吏治。廉幹之才,或為上官所忌,僚使所嫉。上不加察,非激勸之道。請廣布耳目,訪察廉貪,以明黜陟。九曰增關防。諸司以帖委胥史,俾督所部,輒加捶楚,害及于民。請增置勘合以付詣司,填寫差遣,事訖繳報,庶有司不輕發以病民,而庶務亦不致曠廢。」書上,上稱其知時務,達事變。又語侍臣曰:「兵將數易,則兵力勇怯。敵情出沒,山川形勝,無以周知。倘得趙充國、班超者,又何取數易為哉!堅之此言則未然也。」乃擢堅為左僉都御史,在院頗持大體。踰年,卒于官。

十一月,甲午,五開蠻叛,詔都督僉事茅鼎討之。

庚戌,皇太子自陜還京師,獻陜西地圖。時,太子已病。病中猶上書言經略建都事。晉王棡隨太子來朝。初,棡在國驕縱多不法。或告王有異謀,上大怒,欲罪之,賴太子力救得免。至是來朝,上怒稍解,仍勅歸藩。

辛亥,振河南水災。

是月,傅友德、藍玉奏請勒兵巡邊,就討西番之未附者。上遣使報之曰:「朕觀天象,未利征討,慎毋輕舉也。今友德宜還京師。玉且帥諸將駐陝西,訓練士馬。且多市馬為武備,待其有釁而后取之。朕當有後命也。」

是月,以通政使茹瑺為兵部尚書。瑺試兵部一年。至是,實授。

十二月,庚午,遣周王橚歸國,亦皇太子調護力也。

初,西平侯沐英請置陸涼衛。既又以阿質叛服不常,請從越州衛于陸涼填之。辛巳,阿資復叛,上命都督僉事何福為平羌將軍討之。

是月,以詹徽為吏部尚書,仍兼都察院務。以袁秦為右都御史。徽與泰皆以明決邀上眷,而用法多希上旨,務為苛嚴。泰,踰年卒,而徽遂不免于難。

是歲,天下郡縣賦役黃冊成計戶千六十八萬四千四百三十五,丁五千六百七十七萬四千五百六十一。

鑄渾天儀。

韓國公李善長既死之。踰年,虞部郎中王國用上言:「善長與陸下同心,出萬死以取天下,勳臣弟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親戚拜官,人臣之分極矣。藉令欲自圖不軌,尚未可知,而今謂其欲佐胡惟庸者,則大謬不然矣。人情愛其子,必甚于兄弟之子,安享萬全之富貴者,必不僥倖萬一之富貴。善長興惟庸,猶子之親耳,於陛下則親子女也。使善長佐惟庸,不過勳臣弟一而已矣,太師國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納妃而已矣,甯復有加于今日?且善長豈不知天下之不可倖取。當元之季,欲為此者何限,莫不身為齎粉,覆宗絕祀,能保首領者幾何人哉?善長、胡乃身見之,而以衰倦之年身蹈之也。凡為此者,心有深讎激變,大不得已,父子之間或至鄉挾以求脫禍。今善長之子祺備陛下骨肉親,無纖芥嫌,何苦而為此。若謂天象告變,大臣當災,殺之以應天象,夫豈上天之意哉?臣恐天下聞之,謂功如善長且如此,四方因之解體也。今善長已死,言之無益,所願陛下作戒將來耳。」上得書,竟亦不罪也。久之,有言其疏為御史解縉代草者。而是時都御史袁泰方用事,縉又為同官。夏長文草疏劾泰,泰深銜之。時近臣父,皆得入覲。縉父開至,入見。上謂開曰:「大器晚成,若以爾子歸,益令進學。後十年來,大用未晚也。」【攷異】善長以二十三年誅。据《本傳》言明年王國用上書,則是年也。書為解縉所草,故上遣縉歸。諭其父以十年後,大用未晚,正在是年。又其時縉為同官。夏長文上疏動袁泰。泰深銜之。證之《七卿表》,泰以明年卒。又《縉傳》言歸八年而帝崩,正是時事也。今竝系之王國用上書之下。

論曰:「觀於太祖之待功臣,而益嘆高皇后之賢也。當太祖之冊后也,以比唐長孫皇后。后曰:『妾聞夫婦相保易,君臣相保難。』蓋預知太祖之不能保其終而藥之也。宋文憲之逮也,太祖必欲殺之。后曰:『民家延師,尚以禮全終始。況天子乎?』上猶不悟。至于不御酒肉,託為宋先生作福事以動之。鳴呼!可謂賢矣。然則高皇后在、韓國可以不死。豈但韓國,而胡、藍之獄數萬之生靈繫焉。周有亂臣十人,而婦人預焉。中宮之助,豈曰小補之哉?」

日本自通胡惟庸事覺,詔絕其貢。而是時,有王子滕佑壽者來入國學,上猶善待之。其年五月,特授觀察使,留之京師。後著《祖訓》,列不征之國十五,日本與焉。自是朝貢不至,而海上之警亦漸息。占城大臣閣勝弒其主阿荅阿而自立,遣太師奉表來貢。上惡其篡逆,詔禮部卻之。

太祖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洪武二十五年(壬申,一三九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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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戊子,周王橚來朝。

庚寅,河決陽武,氾陳州、中牟、原武、封丘、祥符、蘭陽、陳留、通許、太康、扶溝、杞十一州縣,有司具圖以聞,詔發民丁及安吉等十七衛軍士修築,免被水田租。

乙未,大祀南郊。

平羌將軍何福師至越州。值連月陰雨水溢,阿資援絕,請降。福擇曠地,列柵以處其眾。復調普安衛官軍,置甯越堡填之。越州既定,會都勻九名九姓等洞蠻作亂,福移師討平之。詔以兵會都督茅鼎討五開蠻。未行,而畢節衛蠻復叛,福遣都督陶文往,而自留兵搜捕諸蠻,建堡設戍,乃趨五開。【攷異】《明史·本紀》書是月平都勻、畢節諸蠻。證之《土司傳》,都勻既平,詔命何福至五開,會茅鼎之師。會畢節叛,福乃遣都督陶文往,而自留兵平畢節。《土司傳》與《本紀》合。惟《紀》載二月茅鼎平五開,不及福會。今据《土司傳》書之。

辛丑,令死囚輸粟塞下。

壬寅,晉王棡、燕王棣、楚王楨、湘王柏皆來朝。

是月,更定府州縣歲貢生員之數。初,歲貢之制,每學一人。二十一年定府州縣學以一、二、三年為差。至是,定府學歲二人,州學二歲三人,縣學歲一人,著為令。

二月,戊午,召曹國公李景隆等還京師。命靖甯侯葉昇等練兵于河南及臨鞏、甘涼、延慶等處。

都督茅鼎等平五開蠻。時,何福至軍,請因兵力討水西蠻,上不許。【攷異】《本紀》上年書茅鼎討五開蠻,平之。本年二月又復書平五開蠻事,其實五開至此始平。二十四年十一月,《紀》中衍「平」字也。何福至軍,則五閉已平,故有請討水西蠻之事。今竝記之。

丙寅,耕耤田。

庚辰,詔天下衛所軍以十之七屯田。

是月,遣太監聶司禮、慶童等賫勅往陜西、河州等衛,與番人市馬,以茶易之。

三月,癸未,命宋國公馮勝等十四人分理陝西、山西、河南諸衛軍務。時詔列勳臣望重者八人,勝居弟三。而上春秋高,多猜忌,諸勛臣自就第,奉朝請外,悉以邊屯練軍之任委之,不使預軍國事也。

丁亥,命舳艫侯朱壽等督海運遼東。

庚寅,改封豫王桂為代王,漢王楧為肅王,衛王植為遼王。

夏,四月,壬子,涼國公藍玉畧地至西番罕東境,遂招降其眾,下之。罕東,在嘉峪關西南,漢燉煌郡地也。初,上命玉理甘肅蘭州、莊浪七衛之兵,以追逃寇祁者孫。至罕東阿真州,土酋哈昝等驚遁,其部眾多竄徙西甯三剌等處。玉為書招之,遂相繼降。

癸丑,四川建昌衛指揮使伊嚕特穆爾叛舊作月魯帖木兒,詔藍玉移師討之。伊嚕特穆爾者,故元平章,守建昌路。洪武十五年平雲南,置建昌衛指揮使司。時,伊嚕方自延昌來貢,上元所授符印,詔授伊嚕為建昌指揮。至是,叛。合德昌、會州等西番土軍攻建昌,轉攻蘇州。指揮僉事魯毅帥精騎出西門擊之。賊眾大集,毅且戰且卻,復入城拒守。事聞,詔置建昌、蘇州二軍民指揮使司及會州軍民千戶所。調京衛及陝西兵萬五千餘人往戍之。

丙子,皇太子標薨。太子,少師事宋濂,通經史大義。稍長,上輒令省陵墓,觀郊壇,俾知衣食艱難,道塗險易。厥後,百官奏事,裁決明敏,濟以寬仁,故刑獄多所平減。仁慈出自天性,尤篤于友愛。諸王有過,輒調護之。上初撫兄子文正、姊子李文忠及沐英等為子,或以事督過之。太子輒告高后為慰解。以故宗藩勳舊,莫不歸心。其薨也,上哭之痛。禮官議期喪,請以日易月。及當除服,上猶不忍。羣臣固請,乃釋服視朝。

戊寅,詔都督聶緯徐、司馬瞿能討伊嚕特穆爾。命俟藍玉至軍,聽節制。

五月,己丑,振陳州、原武水災。

壬辰,北平、江西、陝西饑。發倉粟振之。

是月,甯夏千戶何忠以缺伍削官。上以其為萬戶何勝之孫,特宥之,竝予世襲。

六月,丁卯,西平侯沐英卒于雲南之本鎮。英,初聞高后崩,哭至嘔血,遂惑疾。至是,聞太子薨,哭極哀,卒,年四十八。英填雲南十年,簡守令,課農桑,歲校屯田增損,以為賞罰,墾田至百萬餘畝。浚滇池,通鹽井,定貢稅,均力役,疏節濶目,民以便安。自二十二年入朝還鎮,再敗思倫發及阿資之眾,皆降之。使使以兵威諭諸番。每下片楮,番部輒具威儀出郭,叩迎盥而后敕曰:「此令旨也。」其卒也,軍民巷哭,遠夷皆為流涕。詔歸葬京師,追封黔甯王,諡昭靖。命其子春襲封西平侯,遂世填雲南。初上起兵時,多畜義子。及長,令偕詣將分守各路。一時有道舍、柴舍、周舍、馬兒之等。周舍,即英也。其死難者有文剛、文遜之等。文剛,即柴舍也。其動業最著者則英為首,次則道舍,何文輝、馬兒、徐司馬皆以功名終云。

是月,上以皇太子新薨而時享將及,命禮官、翰林院議之。侍郎張智、學士劉三吾等議:「王制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不以卑廢尊也。《宋會典》:『真宗居喪,易日而服除。明年,遂享太庿,合祀天地。皆服袞冕,所有鹵簿、儀仗、車路、登科、鼓吹,竝如常儀。真宗批答云:「除郊天用樂,其鹵簿、鼓吹之樂,皆備而不作。」』今議宜如宋制。惟太庿祖先神靈所在,國既有喪,恐神不歆聽,宜亦備而不作。」制曰:「可。」

秋,七月,癸未,四川都指揮瞿能等帥各衛兵,大破伊嚕特穆爾于雙狼寨,禽偽千戶段太平等,賊眾大潰,伊嚕遁走。能等督兵追捕,攻托落寨,拔之。轉戰而前,進至打沖河三里所與伊嚕遇,又大敗之。俘其眾五百餘人,溺死者千餘,獲牛馬無算。時,藍玉已至,統官軍入德昌。能遂調指揮同知徐凱分兵入普濟州,復架橋于打沖河。遣指揮李華追捕托落寨餘孽,進至水西,斬伊嚕偽官、把事等七人,土渠長沙納的等皆中矢死。能進攻天星臥漂諸寨,皆克之,先後俘殺千八百餘人。伊嚕復遁入柏興州。

上留心民事,凡散官給由至京師者,悉召見,詢民疾苦。是月,有岢嵐州學正吳從權、山陰縣教諭張恒以給由至京師。上召問民事,皆言:「職在訓士于民,事無所知。」上曰:「宋胡瑗為蘇湖教授,設經義,治事二齋,兵、農、水利,靡不兼之。當時得人稱盛。爾二人既不通世務,罔識民情,則平日所教何事?生徙將安賴邪?」命竄之遠方,榜示天下學校,以為鑒戒。

改詹事院為詹事府。定詹事秩正三品,春坊大學士正五品,司經局洗馬從五品,皆各有印,而事總于詹事府。

江夏侯周德興自防倭功成,以年高就第,歲時入朝,賜予不絕。八月,己未,以其子驥亂法,竝坐誅。

庚申,葬皇太子于孝陵之東,諡懿文。

丁卯,詔宋國公馮勝、潁國公傅友德等分行山西,籍太原、平陽民為軍。又以北平行都司設于大甯。其地西接大同,乃築東勝城于河州東,受降城之東。凡設十六衛,與大同相望。自遼以西數千里,聲勢聯絡。

甲戌,始給公侯歲祿。初,上賜勛臣公、侯、丞相以下莊田,多者百頃。又賜諸武臣公田,以其租入充祿。而勛臣莊佃,率多倚勢不法。至是,始定祿,由官給,悉令歸其田于官。

丙子,靖甯侯葉昇坐胡惟庸黨誅。昇與藍玉為姻。踰年,復以玉敗追坐,遂名隸兩黨云。

皇太子之薨也。上御東閣門,召對辜臣慟哭。學士劉三吾進曰:「皇孫世適,承統,禮也。」于是上意定。九月,庚寅,立孫允炆為皇太孫。允炆,懿文太子弟二子也。既立,上命裁決庶務,寬厚亦如大子,中外莫不頌德。【攷異】此据《明史·劉三吾傳》。按諸書所記,有太祖言「吾欲立燕王」及三吾對言「置秦、晉二王于何地?」,皆成祖再改之《實錄》,橫雲山人悉据之。惟《明史·三吾傳》,則刪去「欲立燕王」及「置秦、晉二王于何地」二語。書法謹嚴。惟其以此事為三吾臨大節,不可奪,似亦誤也。三吾「太孫世適」之語不過希旨入奏,與袁凱之老猾相似。觀其修孟子節文一事,可見矣。今据《明史·三吾傳》竝「臨大節」之語,亦汰去,為得其實云。又按欲立太孫及「置泰、晉二王于何地」,《皇明通紀》、《憲章錄》俱不載,蓋明人已知。其後,增而刪之矣。

是月,詔求精曉曆數之士。有數往知來試無不驗者,爵封侯。時山東周敬心為太學生,上疏極諫且及時政數事。其略曰:「臣聞國祚長短,在德厚薄,不在曆數。三代尚矣,三代而下,最久莫如漢、唐、宋,最短莫如秦、隋、五代。其久也以有道,其短也以無道。陛下膺天眷命,救亂誅暴。然神武威斷則有餘,寬大忠厚則不足。陛下若效兩漢之寬大,唐、宋之忠厚,講三代所以有道之長,則帝王之祚可傳萬世,何必問諸小道之入耶?臣又聞陛下連年遠征,北出沙漠,為恥不得傅國璽耳。昔楚平王時,琢卞和之玉,至秦始名為『璽』,歷代遞嬙,以訖後唐。治亂興廢,皆不在此。石敬瑭亂,潞王攜以自焚,則秦璽固已毀矣。敬瑭入洛,更以玉製。晉亡入遼,遼亡遺于桑乾河。元世祖時,札剌爾者漁而得之。今元人所挾,石氏璽耳。昔者三代不知有璽,仁為之璽,故曰『聖人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陛下奈何忽天下之大璽,而求漢、唐、宋之小璽也?方今力役煩,賦斂過重。教化溥而民不悅;法度嚴而民不從。昔汲黯言于武帝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方今國願富,兵願強,城池願高深,宮室願壯麗,土地願廣,人民願眾。于是多取軍卒,廣籍資財,征伐不休,營造無極、如之何其可治也?臣又見洪武四年錄天下官吏,十三年連坐胡黨,十九年逮官吏積年為民害者,二十三年罪妄言者。大僇官民,不分臧否。其中豈無忠臣、烈士、善人、君子?于茲見陛下之薄德而任刑矣。水旱連年,夫豈無故哉!」言皆激切。報「聞。」然亦終不能用也。

以甯海方孝儒為漢中教授。孝儒,字希直,一字希古。濟甯知府克勤子也。幼警敏,變眸炯炯,讀書日盈寸。長從宋濂學,濂門下知名士皆出其下。而孝孺顧末視文藝,嘗以明王道、致太平為己任。嘗臥病,絕糧,家人以告,笑曰:「古人三旬九食,貧豈獨我哉!」克勤坐「空印」事就逮死,孝儒扶喪歸,悲動行路。既免喪,復從濂卒業。洪武十五年,以待制吳沈薦,召見。上喜其舉止端整,謂皇太子曰:「此莊士,當老其才。」禮遣還。後偽仇家所連,逮至。上見其名,釋歸。至是,又以薦召,上曰:「今非用孝孺時。」遂除學職,至任,日與諸生講學不倦。蜀王聞其賢,聘為世子師。每見,陳說道德。王尊以殊禮,名其讀書之盧曰「正學」。

冬,十一月,甲午,藍玉兵次柏興,遣百戶毛海以計誘致伊嚕特穆爾,送京師誅之。初,玉師至罕東,伊嚕已遁去。上聞之,遣諭玉曰:「伊嚕信其逆黨達達、楊把事等。或遣之先降,或親來覘我,不可不密。為防閑其見,在柏興、賈哈喇境內,更須留意。」賈哈喇者,麼些洞土酋也。大軍克建昌,授以指揮。至是,從伊嚕叛,玉至掩其不意而鹽之,遂降其眾,因奏言:「四川地曠山險,土番出入之地。如馬湖、建昌、嘉定等處,皆宜增置屯衛。」報「可」。命玉班師還。

十二月,甲戌,命宋國公馮勝、潁國公傅友德等兼東宮師保官,以黃子澄進修撰,命侍東宮講讀。【攷異】子澄,乙丑進士。是年,定進士授翰林之制。一甲三人,俱授修撰。二甲以下,始授編修檢討,此初制也。《明貢舉攷》載子澄一甲弟三。人則是子登,已授修撰矣,此《貢舉攷》誤据野史也。攷《典彙》科目門言十八年廷試係花綸弟一,練子甯弟二,黃子澄弟三。上以夢故,易丁顯弟一,因寘花綸弟三,而抑子澄入三甲。据此則子澄以抑入三甲,故不得授修撰。是年,帝令侍東宮讀,欲進其秩,因念子證原係一甲三人被抑,故復授修撰也。《典彙》所据,與《明史》子澄後進修撰之語合。《貢舉攷》所列一甲,以子澄為弟三,蓋讀卷官所進之原第,而於上抑置之本末,未詳攷也。自靖難之後,成祖遷應天太學題名之碑,已不可攷,故野史所聞異詞。然以黃子澄進修撰一語攷之,則其廷試時原係一甲三人,而上抑之,可概見也。黃氏《明貢舉攷》畧。別据他本旁注云花綸,一本作丁顯、黃子澄,一本作花綸,是各本所見不同之證。黃氏亦但知其異,而不知其所以異,蓋亦于《明史》進修撰之語,未詳攻也。

是月,安陸知州余彥誠以徵稅愆期,逮至京師。州民楊幺等伏闕乞留。上賜宴,遣還。幺等亦預宴,未幾,擢彥誠為永州知府。時上以重典繩臣下,守令坐小過輒逮繫。其部民走闕下,乞留,旋遣還,且加賞賚。同時,有歸安丞高彬、曹縣主簿劉郁、衡山主簿紀惟正、霑化典史杜濩皆坐事,以部民乞宥,復其官,更有因之遷擢者。惟正,以主簿立擢陝西參議,則尤破格用之也。

閏月,戊戌,命馮勝為總兵官,傳友德副之,練兵于山西、河南,兼傾屯衛事。

是歲,高麗李成桂逐其君瑤而自立。初,瑤既立,遣其子奭與朝賀入京師。奭未歸而成桂逐瑤,遂篡其國,瑤出居原州。王氏自五代傳國數百年,至此絕其年秋九月。高麗知密直司事趙胖等持國都評議司,奏言:「本國自恭愍王薨無嗣,權臣李仁任以辛肫子禑主國事。昏暴好殺,至欲興師犯邊。大將軍李成桂以為不可而回軍。禑負罪皇恐,遜位子昌。國人弗順,啟請恭愍王妃安氏擇宗親權國事,遂立瑤。已及四年,昏戾信讒,戕害勳舊。子奭癡騃不慧,王氏子孫無可當輿望者,中外人心咸繫成桂。臣等乃以安氏命,退瑤于私第,帥國人、耆老推主國事。惟聖主俞允。」蓋成桂自為之詞也。上以高麗僻在海隅,非中國所治,詔聽之。既而成桂又請更國號,上命仍古號曰「朝鮮」。

論曰:「春秋莒僕弒其君,以寶玉來奔及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季文子、臧武仲,皆目之為盜。文子之言曰:『竊賄為盜,盜器為姦,主藏之盟,賴姦之用,為大凶德。』武仲之言曰:『子召外盜而大禮焉,何以止吾盜?』然則利其器而主其藏,其為凶德一也。禮外盜而欲禁民盜,是抱薪而救火也。予觀洪武初,高麗王颛被弒,立其寵臣辛肫之子禑,太祖惡之,五貢不受,請諡不許,可謂大居正矣。洎十七年貢馬二千匹,始封其嗣王,而諡其故君。然猶曰:『五歲之約,數倍償之,許其能補過也。』海隅非中國所治,禑之真偽不足深詰也。若夫李成桂廢禑而立昌,又廢昌而立瑤,卒篡其國。計王氏自五代傳國數百年,至是絕。太祖于此討之,可也。即不欲勞師襲遠絕之,可也。乃因成桂之請,為更國號,又易其名,是獎纂也,是賞奸也。若使大祖無欲,豈肯為之,蓋太祖是時力開馬市,所欲得者馬耳。高麗貢馬,歲不過五十匹,王禑以二千匹償五年之貢,猶有代金之輸《表》言金非地所產,請以馬代輸。。而太祖已恐人之疑,以為利也。諭禮臣曰:『高麗屢請不已,朕故索貢以試其誠偽耳。非以此為富也。今既聽命,宜損其貢數,令三年一朝,貢馬五十匹。』然則太祖固有成約矣。其後,仍循歲貢,貢輒踰額。不過,始欲得鐵嶺之地,繼出自成桂之謀。所謂幣重而言甘,誘我也。至《傳》中所書,成桂當更號易名之際,一歲之貢多至九千八百餘匹,太祖所酬不及其十之一。而李旦之所以嘗太祖者,不禁懷易與之心,前恭而後倨矣。二十七年以後之表文,始而謾語,繼涉譏訕。雖太祖不欲稱兵召衅而已,為外邦所輕矣。況外盜未懲,而欲求內患之毖,豈可得哉!」

太祖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洪武二十六年(癸酉,一三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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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戊申,詔免天下耆民來朝。

辛酉,大祀南郊。

是月,都督僉事左副總兵徐司馬征建昌還,至成都卒。司馬,年九歲無依,上以為義子,從征數有功。洪武初,建北京于汴梁,號重地。以司馬賢,特委任之。宋國公馮勝方練兵河南,會有星變占在大梁,上遣使密敕勝且曰:「竝以此語馬兒知之。」其後屢有詔敕,書官而不名,倚重。與宋公等好文學,性謙厚,善拊循。士卒在河南,尤有惠政。公暇退居一室,蕭然如寒素。雖戰功不及何文輝,而雅量過之,竝稱賢將云。

二月,丁丑,命晉王棡統山西、河南軍出塞。棡既歸藩,自此折節,待官屬有禮,更以恭慎聞。時上整飭邊防,自燕王外,惟棡數被重寄。凡將兵出塞及築城屯田之事,皆以委之。

乙酉,涼國公藍玉坐謀反,伏誅。【攷異】諸書皆系之二月。《紀事本末》書正月乙酉。正月無乙酉也。《本紀》書二月乙酉,《年表》同。今從之。玉,長身類赬面,饒勇略,有大將才。中山、開平既沒,數總大軍,多立功。上遇之厚。寖驕蹇自恣,多蓄莊奴、假子,乘勢暴橫。嘗占東昌民田,御吏按問,玉怒,逐御史。北征還,夜扣喜峯關。關吏不時納,縱兵毀關入。上聞之不樂。後又以在軍私元主妃事,上戒勅之。玉猶不俊,侍宴語傲慢。在軍檀黜陟將校,進止自專。洎西征還,以太孫立,命兼太子太傅。玉不樂居宋、潁兩公下,曰:「我不堪太師邪!」比奏事多不見聽,益怏怏。語所親曰:「上疑我矣。」至是,錦衣衛指揮蔣讞告玉謀反,下吏鞫訊。獄詞云:「玉同景川侯曹震、鶴慶侯張翼、舳艫侯朱壽、東莞伯何榮及吏部尚書詹徽、戶部侍郎傅友文等謀為變,將俟上出耤田舉事。」獄具,族誅之。列侯以下,坐黨夷滅者,凡萬五千餘人。于是元功宿將相繼盡矣。上又以是疑宋國公馮勝等,即日召馮勝、傅友德、常昇、王弼還。初,玉征納克楚歸,言于皇太子曰:「臣觀燕王在國,陰有不臣心。又間望氣者言燕有天子氣。殿下宜審之。」蓋玉為常遇春妻弟,而皇太子元妃常氏,遇春女也。太子殊無意而語嘖。嘖聞于燕王,遂銜之。及太子薨,燕王來朝,頗言諸公侯縱恣不法,將有尾大不掉憂。上由是益疑忌功臣,不數月而玉禍作。己丑,上手詔布吿天下,命條列爰書,頒《逆臣錄》。

藍玉之獄,詹徽從皇太孫錄其事。玉不服,徽叱令速吐實,毋株連人。玉大呼:「徽即臣黨」,遂竝坐。【攷異】事見《臣林記》、《三編》增入。今從之。時有吳縣名士王行父子,皆坐玉黨死。初,青丘高啟家北郭,與行比鄰。時有徐賁、高遜志、唐肅、宋克、余堯臣、張羽yu、呂敏、陳則皆卜居相近,號北郭十才子。行以洪武初,有司延為學校師,已謝去,隱于石湖。其二子役于京,行往視之。玉館于家,數薦之于上,得召見,竟以是及禍。又順德孫蕡曾徵修《洪武正韻》,授翰林院典籍,出為平原主簿,蘇州府經歷,坐累戍遼東。及玉敗,大治其黨,以蕡嘗為玉題畫,遂論死。臨刑,作詩長謳而逝。【攷異】事見《明史·文苑傅》,今据書于玉誅之次。

庚寅,耕耤田。

是月,遼東開元衛軍士馬名廣上書言五事。其末言:「今華夏治安,北寇遠遁,正歸馬放牛之日。昔唐太宗初年,置府兵分隸禁衛天下八百。而在關中者五百。舉天下之兵,不敵關中,此居重馭輕之法也。請自今外衛軍士老死者免補,且漸收蕃衛,移置京畿,不勝社稷之福。」上覲其言有可采者,授為太和縣丞。

三月,辛亥,命代王桂帥護衛兵出塞,聰晉王節制。桂時方就藩,上以大同糧餉艱遠,令立衛屯田,以省轉運。至是,始命之出師。

詔長興侯耿炳文練兵陜西。

丙辰,詔馮勝、傅友德備邊山西、北平,其屬衛將校,悉聽晉、燕二王節制。

庚申,詔燕王棣、晉王棡總制北平、山西軍事。事大者,方奏聞。

壬戌,會甯侯張溫坐藍玉黨,誅。

是月,頒示《稽制錄》于功臣。上即位以來,封賚功臣,皆稽攷前代典禮。凡封爵、祿食、禮儀、等差,皆因時損益。然諸功臣多武人不學,往往恃功驕恣,或任情廢法。及藍玉以罪誅,籍其家,服舍、器用,僭侈踰制。因詔儒臣稽攷漢、唐、宋功臣封爵、食邑之多寡,及名號虛實之等第,編輯成書,御製序文,頒示,使之朝夕省覽,以遏其偕侈之萌。

夏,四月,乙亥,孝感饑。有司請發預備窘糧萬一千石貸貧民。上遣行人馳驛往給之,竝諭戶部曰:「歲荒民饑,必待奏請,道途往返,動經旬月,民之饑而死者多矣。自今凡遇歲饑,皆先貨後聞,著為令。」

壬午,瀋陽侯察罕坐藍玉黨,誅。察罕,納克楚子也。【攷異】《紀事本末》書三月誅張溫、察罕。据《本紀》誅張溫在壬戌,早遲僅一日。惟察罕之誅,則在壬午。見《明史·年表》。今分書之。

戊子,周王橚及其世子有燉來朝。

庚寅,旱,詔羣臣言得失,省獄。

以吏部主事翟善署吏部尚書。詹徽、傅友文既誅,命善署侍郎事,尋遷署尚書。善,明于經術,奏對合上意。上曰:「善雖年少,器宇恢廓,它人莫及也。」欲為營第于鄉,善辭。又欲除其家戍籍,善曰:「戍卒宜增,豈可以臣破例。」上益以為賢。

除期服奔喪之制。先是,百官聞祖父母、伯叔、兄弟喪,俱得奔赴。至是,吏部言期年犇喪,皆令守制。或一人連遭數喪,或道路數千里,則居官日少,更易煩數,曠官廢事。自今除父母及祖父母承重者丁憂外,其餘期喪不許奔赴。但遣人致祭。制:「可」。【攷異】諸書多系之二十三年閏四月。《三編》据書之。證之《明史·禮志》,則事在是年之四月。《典彙》所載年分亦同。今從《禮志》。

五月,有陝西長謫戍邊,中途病,其弟請代往。監送者聽之,御史責弟不當代兄,竝罪監送者。上聞之,曰:「弟之代兄,義也。監送者能聽之,是亦有人心矣。」賜其弟道里費,竝賞監送者。

六月,進戶部侍郎郁新、工部侍郎嚴震直,竝為本都尚書。

秋,七月,甲辰朔,日有食之。

戊申,選秀才張宗濬等隨詹事府官,分直文華殿侍皇太孫,進講民間利害,田里稼穡等事,兼陳古今孝弟、忠信、文學、材藝諸故事,日以為常。一日,太孫侍上側,見邏者獲盜七人,徐目之,言于上曰:「六人者盜,其一非是。」訊之,果然。上問何以知之,對曰:「《周禮》:『聽獄色,聽為先。』此人眸子瞭然,顧視端詳,是以知其非盜也。」上喜曰:「治獄貴通經,信然。」

是月,欽天監副李德芳上書,請仍依《授時》法。以至元辛巳為曆元。其畧曰:「臣按故元至元辛巳為曆元,上推往古,每十年長一日,每百年消一日,其法至密不可易也。今監正元統改作洪武甲子曆元,不用消長之法,以考春秋魯獻公十五年戊寅歲天正冬至,比辛巳為元,差四日六時五刻,不合實測。今宜復用辛巳為元及消長法。」疏入,元統奏辨。上曰:「二說皆難憑,但驗七政交會行度無差者為是。」然朝臣多是德芳言。自是《大統曆》元雖定用洪武甲子,而推算仍依《授時》法。【攷異】《憲章錄》書于是年之七月。證之《明史·曆志》是也。惟德芳《憲章錄》「芳」作「秀」。今据《曆志》。

八月,癸未,秦、晉、燕、周、齊五王來朝。

九月,癸丑,代、肅、遼、慶、甯五王來朝。

上以胡、藍二黨誅過當,乃下詔今後赦其餘黨,皆勿問。

甲子,以鄭濟為左春坊左庶子,王懃為右春坊右庶子。時,上以太孫初立,欲增置東宮官屬,乃命廷臣舉孝義篤行之士。工部尚書嚴震直以浦江鄭氏對。上曰:「朕素知鄭氏,更聞其里王氏,力行鄭氏家法,可竝徵兩家子弟,以勸天下濟。」即鄭湜等兄弟行也。初浦江王澄慕鄭氏家法,令其子孫同居。一時孝友之名,鄭王竝稱。方鄭湜授福建參議,時上命復舉所知,湜以王澄之孫應對,亦授參議。懃,即應之從弟也。

是月,命崇山侯李新開臙脂河,以通浙運。諭之曰:「兩浙賦稅、漕運京師,歲費浩繁。一自浙河至丹陽,舍舟登陸轉輸甚難。一自大江泝流而上,風濤之險,覆溺者多。今欲自畿甸近地,鑿河流以通于浙,俾輸者不勞,商旅獲便。特命爾往督其事。」自此漕運悉由常、鎮矣。

冬,十月,丙申,擢國子學生劉政、龍鐸等六十四人,授行省布政按察使及參政參議等官。時雖設科,而國子監生與薦舉人才悉參用之。一時,由布衣登大僚者,不可勝數。

是月,頒大成樂器于天下府學。【攷異】《潛菴史稿》系之正月。今据《明史·禮志》。

十一月,各省學官秩滿來朝。上召問經史及政治得失,令直言無隱。有泰州訓導門克新對詞亮直,紹興府教授王俊華文詞工贍。上擢克新為左贊善,俊華為右贊善。諭吏部曰:「左克新、右俊華,重直言也。」

十二月,命儒臣輯歷代諸王宗室為惡及悖逆者,編次成書,命曰《永鑑錄》,頒賜諸王。

是歲,覈天下土田,凡八百五十萬七千六百二十三頃,及夏稅秋糧之實數。

定走天下都司衛所,共計都司十有七,留守司一,內外衛三百二十九,守禦千戶所六十五。

朝鮮李成桂以篡故,朝貢愈謹。乃以是年二月進馬九千八百餘匹。詔給纻絲棉布一萬九千七百餘匹酬之。其年六月,又表謝貢方物,竝上前恭愍王金印,請更己名。曰:「旦許之。」時遼東都指揮使奏:「朝鮮招引逃軍五百餘人,潛渡鴨緣綠江,欲入寇。」上遣使詰買,旦懼,械送逋逃軍民三百八十餘人至遼東。上亦不深詰也。

安南黎季犛弒逆事覺,詔廣西守臣絕其貢使。

太祖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聖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洪武二十七年(甲戌,一三九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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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乙卯,大祀南郊。

辛酉,命曹國公李景隆為平羌將軍,填甘肅。

詔發天下預備倉穀,貸貧民。先是,命戶部遣耆民于各郡縣糴穀,置倉儲之民間。委富民守視,以備荒歉。至是戶部議以粟藏久致腐,宜貸于民而收其新者。乃有是命。

是月,上諭五軍都督府曰:「朕嘗令武臣子弟演習武藝。今天下久安,彼年少者,惟安享父兄俸祿,甘酒嗜音,博弈游戲。一旦襲職,弓失不諳,能為國家效力乎?近,揚州衛指揮使單壽襲其父職,帥兵泰州捕寇,猝與賊遇,遂懼而走。由其素不練習故耳。自今武臣子弟年及二十五,軍都督府試其騎射。閑習者許襲;否則授職,止給半俸。候三年復試之中者給全俸,不能者調為軍,著為令。」

二月,倭寇浙東,命都督楊文、劉德、商嵩巡視兩浙。

三月,庚子朔,賜張信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

辛丑,命魏國公徐輝祖、安陸侯吳傑練兵防倭于浙江。

庚戌,上諭工部曰:「人之常情,飽則忘饑,煖則忘寒,卒有不虞,將何以備?其廣諭民間,如有隙地,種植桑棗,益以木棉,竝授以種法而蠲其說。歲終,具數以聞。」【攷異】《本紀》書之是年三月庚戌。《紀事本末》誤作四月。四月無庚戌也。今据正史。

甲子,以四方底平收藏甲兵,示不復用。

是月,命韓王松、瀋王模省視秦、晉、燕、周、齊王,以敦友悌。

夏,五月,癸亥,以修撰任亨泰為禮部尚書。自李源名致仕,後禮臣多碌碌無聞。亨泰以延對弟一為上所器重,遂擢拜之。

六月,癸酉,上御便殿謂侍臣曰:「昔楚莊王謀事而當,羣臣莫能逮朝而有憂色。魏武侯謀事而當,羣臣莫能逮朝而有喜色。夫一喜一憂,得失判焉。喜,則矜其所長而志滿,將恃才以傲物;憂,則其所不足而志下,必能虛心以受人。以是見武侯之不如楚莊也。故莊王卒,霸諸侯以興楚國。武侯侵暴鄰國,而魏業日衰,可勿鑒諸。【攷異】諸書皆系之六月,證之《洪武寶訓》則是月酉也。今据之。

秋,八月,甲戌,命吳傑及永定侯張銓練兵備倭于廣東,竝率致仕武臣行。

乙亥,遣國子監生分行天下,督修水利。上諭工部曰:「湖堰陂塘可蓄洩以備旱澇者,因地勢修治之。」復諭諸生曰:「周時井田制行,有瀦防溝遂之法。故雖遇旱澇,民不為災。秦廢井田,溝恤之利盡壞。于是因川澤之勢,引水溉田而水利興。惟有司奉行不力,則民受其患。今遣爾等分行郡縣,毋妄興工役,毋掊克吾民。」尋給道里費遣之。

丙戌,陝中、階文二州軍亂,詔都督甯正為平羌將軍,討之。

九月,庚申,奉勅輯《寰宇通志》書成。計封域廣輪之數,東起朝鮮,西控士番,南包安南,北距大磧。凡東西一萬一千七百五十里,南北一萬九百四里。

是月,命徐輝祖節制陝西沿邊諸軍。

詔禮部議旌表例。時,有日照縣民江伯兒,以母病禱于岱嶽祠,誓以母愈,當殺子祀神。已而,母愈竟殺其三歲子。山東守臣以聞,上怒其滅絕倫理,命杖之百,戍海南。乃召尚書任亨泰定旌表孝行事例。亨泰議曰:「人子事親,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有疾,則謹其醫藥。臥冰、割股事,非恒經割股不已。至于割肝,割肝不已,至于殺子,違道傷生,莫此為甚。墮宗絕祀,尤不孝之大者,宜嚴行戒諭。倘愚昧無知,聽其所為,亦不在旌表之列。制曰:「可。」【攷異】事見《明史·任亨泰傳》在是年。《輯覽》、《三編》系之九月。按亨泰以是年五月拜禮部尚書,明年八月使安南。則議旌表例正月是時也。今据書之。

冬,十月,己丑,停建岷王宮殿。以雲南民力未紓,俟十五年後作之未晚。

是月,倭寇金州。

十一月,乙丑,潁國公傅友德坐事誅。友德,喑啞跳盪,身冒百死。自偏裨至大將,每戰必先士卒。雖被創,戰益力,以故所至立功,上屢敕漿勞。子忠,尚壽春公主,女為晉王世子妃。二十五年,友德請懷遠田千畝。上不悅,曰:「祿賜不薄矣,復欲侵民利何居?爾不聞公儀休事邪?」至是,坐法賜死。以公主故,錄其孫彥名金吾衛千戶。

越州酋阿資復叛,詔西平侯沐春,會平羌將軍何福討之。

十二月,乙亥,定遠侯王弼坐事誅。弼與馮勝、傅友德同時召還。藍玉之誅也,友德內懼,弼謂友德曰:「上春秋高,旦夕且盡,我輩奈何?」上聞之,遂相繼賜死。

是歲,命博士錢宰等編輯《書傳會選》成。初,上觀《蔡氏書傳》,象緯運行,與《朱子詩傳》相悖,其它注與鄱陽鄒季友所論有未安者。徵天下宿儒訂正之。兵部尚書唐鐸薦宰及致仕編修張美和、助教靳權等,詔行人馳傳徵。至,命學士劉三吾總其事。上時賜宴于江東門酒樓,宰等賦詩謝。上大悅,諭諸儒年老願歸者,先遣之。宰年最高,請留,上喜。至是,書成,頒行天下,厚賜宰馳驛歸。年九十六而卒。美和,以洪武初為國子助教,與聶鉉、貝瓊齊名。

朝鮮李旦遣其子入貢,賜宴遣還。安南黎季犛再遣使由廣東入貢,仍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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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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