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鑑/卷025
春,正月,丁丑,大祀南郊。
庚辰,大雨雷電。
是月,罷湖廣採木之役。先是,命侍郎黃宗載往湖、湘採探宮殿大材,又發民運舊所採木赴南京。至是,上聞湖廣旱災,軍民艱苦,遂罷之。
禮部尚書胡濙兼掌戶部。
兵部尚書張本卒,以工部侍郎許廓代之。廓尋以明年六月卒。
二月,丁酉,命工部侍郎羅汝敬督陝西屯田。時陝西參政陳瑛言:「甯夏、甘肅,膏腴之地,皆為鎮守官及各衛豪橫官旗所占,竝不報官輪租。其卑下瘠地,則分與屯軍,致屯糧虧欠,軍士饑困。乞遣官巡視,以均之。」乃命汝敬往,同三司經理。
己亥,濬封邱縣金龍口,引河水達徐州,以便漕運。時河南布政使又請濬祥符抵儀封黃陵岡淤道四百五十里。從之。〈【攷異】金龍口之濬始于永樂九年,至宣德間漸淤。宣德十年以御史李懋言濬之。此見于《河渠志》者。《志》中所載宣德六年則言河南布政使請濬祥符抵儀封黃陵岡故道。惟運河條下言:「宣德六年,用御史白圭言濬金龍口,引河水達徐州,以便漕。」與《本紀》六年二月所書合,而云用御史白圭言,誤也。圭以正統六年成進士,授御史,此時安得有濬河之奏?且《圭傅》中亦無請濬金龍口之語。若李懋之請事在宣德之末,不可合而為一。《紀》、《志》參差,必有一誤。今据《紀》書之,仍增入《志》中濬黃陵岡事,而坿刊其誤于此。〉
是月,下巡按御史陳祚于獄。祚以永樂中言建都北京不便謫均州。上即位,命憲臣即均州試諸謫戍者,祚策第一。尋試史部,復第一。遂擢御史,巡按福建。方面大吏多被彈擊,尋按江西。時,天下承平,上頗事游獵。祚馳疏勸勤聖學。其略曰:「帝王之學在明理,明理在讀書。陛下雖有盛德,而經筵未甚興舉,講學未有程度,聖賢精微,古今治亂,豈能周知洞晰?真德秀《大學衍義》一書,聖賢格言,靡不具載。願陛下于聽政之暇,命儒臣進講,非有大故,無得間斷。使知古今若何而治,政事若何而得。必能開廣聰明,增光德業。而邪佞之以奇巧蕩聖心者自見疎遠,天下人民受福無窮矣。」上見疏大怒曰:「豎儒謂朕未讀《大學》邪?薄朕至此,不可不誅。」學士陳循頓首曰:「俗士處遠,不知上固無書不讀也。」上意稍解,乃下之獄,又逮其家人十餘口,隔別禁繫者五年,祚父竟庾死。其時,刑部主事郭循諫拓西內皇城修離官,逮入面詰之。循抗辯不屈,亦下獄。〈【攷異】下陳祚獄事,《明史·本紀》不載。證之《祚傳》,祚以巡按江西,馳疏勸勤聖學,觸怒下獄,正在是年。《吾學編》、《明書》皆系之是年二月,又言祚禁錮五年。故《三編》于宣德十年九月記陳祚之釋,並記其宣德間勸勤聖學之事。今据之。〉
三月,乙亥,命吏部考察外官,自布政、按察二司始,著為令。時,巡撫江西侍郎趙新奏言:「今方面官雖出身不同,皆由資格陞擢。有臨政略無施設者,有貪虐為非者,名與實異,行與言遠。近吏部勘合,令其考察郡縣官吏,己不能正,焉能正人?是以好惡不公,去取多謬。乞令吏部先察布、按二司賢否,分別留黜。然後,可以責令考察屬吏。」上是其言,遂有是命。
夏,四月,戊戌,有星孛于東井,長五尺餘。
己酉,遣兵部侍郎柴車經理山西屯田。時巡按御史張勖言:「大同地雖寒,平原曠野,種粟麥有收。其地多為官軍所據,民無地可種,日以貧困。請遣官往視,占多者分與軍民便。」從之,故有是命。
是月,戶部尚書郭敦卒。
溧陽妖人錢成詐言子死復生,云見李老君謂其有福,可圖大事,遂聚眾謀叛,有司捕之不獲。襄城伯李隆以聞,上曰:「道家貴清凈,絕嗜欲。後來小人詐言禍福,以誑惑愚民,謂不忠不孝,誦經皆可免罪。愚民無知,傾心嚮之。是以奸人多託以舉事,前代禍亂,不可悉舉。今此輩又欲為張角耶?」勅隆發兵捕之。至是,悉就獲,械成至,斬諸市。
五月,丁卯,交阯黎利遣使謝罪,復以前諭訪陳氏、歸軍民二事飾詞對,仍進頭目、耆老秦為利乞封,上乃許之。六月,己亥,遣禮部右侍郎章敞、右通政徐琦賫敕印,命利權署安南國事。
是月,渾河溢決徐家等口,順天、保定、真定、河間二十九州縣俱水。又河決開封,沒八縣。
秋,七月,己巳,錄囚。
壬午,遣錦衣指揮齎敕論朵顏等三衛,許其來朝及往來市易。初。上即位,三衛掠永平、山海間,上將親討之。三衛頭目悉謝罪入貢。至是,仍撫納之如初。
是月,上幸大學士楊士奇第。〈【攷異】《明史·本紀》不載。事見《本傳》。《三編》系之是年七月目中,所記與《吾學編》、《憲章錄》同。今据之。〉時,上好微行。一日,漏下十二刻,從四騎至士奇宅。士奇倉皇出迎,頓首曰:「陛下奈何以宗庿社稷之身自輕?」上曰:「朕欲與卿一言,故來耳。」越日,遣中官問士奇微行有何不可。對曰:「陛下尊居九重,豈能徧洽幽隱?萬一冤夫怨卒,窺間竊發,誠不可不慮。」後旬餘,獲二盜有異謀,上召士奇告之曰:「今而後,知卿之愛朕也。」
八月,趙王高燧薨。高燧自上禽高煦後,宥其罪。自是稍歛戢,遂以善終,諡曰簡。
九月,熒惑犯南斗。〈【攷異】据《明史·天文志》在是月。《吾學編》、《憲章錄》同。今据增。〉
宛平民以地施崇國寺,戶部請蠲其稅。上曰:「地為小民衣食之資,乃以施僧,又求免稅,甚無謂。」令還之民。
冬,十月,甲辰,都督陳懷復討松潘叛蠻,平之。〈【攷異】《明史稿》系之十月庚子。今据《明史·木紀》作甲辰。〉
丙午,上巡近郊。庚戌,還宮。〈【攷異】巡近郊及還宮事,《明史·本紀》不載。惟《吾學編》書于是月。「丙午,上巡近郊。庚戌,還官。」《明書》則云「丙午,上巡近郊。五日還。」正庚戌也。疑《本紀》漏脫。今据增。〉
十一月,丙子,始命官軍兌運民糧。初,平江伯陳瑄行支運法,軍民兩便。後以官軍多所調遣,仍用民運,而道遠數愆期。上即位之四年,命尚畫黃福佐瑄經略漕運,因建議復支運法,乃令江西、湖廣、浙江民運糧百五十萬石于淮安倉。蘇、松、甯池、廬安、廣德民運糧二百七十四萬石于徐州倉。應天、常、鎮、淮、揚、鳳、太、滁和徐民運糧二百二十萬石于臨清倉。令官軍接運入京、通二倉,民力稍減。至是,瑄復上言:「江南民運糧諸倉,往返幾一年,有誤農業。若令民兌與坿近,衛所官軍運載至京,給與路費耗米,則軍與民尤為兩便,是為兌運。」上命羣臣會議。吏部尚書蹇義等上官軍兌運民糧則例,其加耗以路之遠近為差。每石湖廣八斗,江西、浙江七斗,江以南六斗,江以北五斗,民有運至淮安兌軍者,止加四斗。如有兌運不盡,仍令民自運赴倉。其不願兌者,聽其自便。自此,兌運與支運參行。而軍既加耗,又給輕齎銀為洪閘盤撥之費,且得拊載它物,皆樂從事。而民亦多以遠運為艱,自是兌運者多而支運者少。
乙酉,中官袁琦等坐贓事覺,分遣御史逮治。
是月,以書戒諭伊王顒煥,竝逮其官屬長史以下治之。顒煥,太祖第二十五子伊厲王㰘之子也。嗣位後,縱中官擾民,洛陽人苦之。時河南知府李驥稍持以法,遂誣奏驥罪。上廉得其實,謂都御史顧佐曰:「此必王府讒邪小人教之辱驥耳。」遂誅其官屬數人而宥驥。
十二月,乙未,誅中官袁琦,竝逮其黨十餘人,皆棄市。琦自幼侍上,恃恩縱肆,擅遣內官、內侍以採辦為名,虐取官民財物。事覺,下錦衣衛獄,籍其家,金寶千萬計,服用僭侈非法。上怒,命磔之。先是,上以其黨所遣在外者尚多,遣太監劉甯、御史張駿、李灝等分往直隸、福建、湖廣、江西、廣東、廣西、河南、南京、雲南等處捕之。時,裴可烈在蘇、松諸郡,貪暴尤甚,巡按御史林碩將繩以法,可烈遂誣碩毀詔書,被逮。上詢得其實,敕責可烈。方欲治之而琦事適發,遂命械繫至京師獄,死。內使馬俊公差還京,至良鄉聞琦事,自經。有司以聞,上曰:「此正與袁琦同惡害民者。」命僇其尸,梟首于市。又中官唐受以公差南京,縱恣貪酷。事聞,捕至,具服械赴南京,磔梟于市。其它宦黨阮巨隊、阮誥、武莽、武路、阮可、陳友、趙淮、王貴、楊四保、陳梅等十人,皆下獄論死。尋命都察院榜琦等罪,示天下。〈【攷異】《明史·本紀》書袁琦等十一人棄市。《三編質實》据《宣宗實錄》載之甚詳,蓋唐受與阮巨隊等,凡十一人。其馬俊先自經于良鄉,故不在十一人之內。令据《三編》。〉
丁未,大學士金幼孜卒。幼孜歷事三朝,眷遇雖隆而自處益謙,簡易靜默,以功名終。贈少保,諡文靖。
庚戌,遣御史二人巡視甯夏、甘州屯田水利。
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詔免朝賀,竝敕羣臣修省。
癸酉,大祀南郊。
是月,賜司禮太監金瑛、范洪免死詔,詞極褒美。上既罪琦等,以此示賞罰之公。于是,中官之寵任者如故。〈【攷異】賜中官免死詔,事見《明史·宦官傳》。《三編》据《實錄》系之是年之正月。今從之。〉
二月,甲午,以春和命法司錄囚。
丙午,修南京太庿。
是月,上御文華殿,謂大學士楊士奇曰:「恤民詔下,已踰一歲。今更有可恤者乎?」對曰:「前詔減官田租而戶部徵如故。」上怫然曰:「今當首行之,廢格者論如法。」士奇復請撫逃民,察墨吏,舉文學武勇之士,令極刑家子孫,皆得仕進。又請命廷臣三品以上及在外二司官,各舉所知,備方面郡守之選。上皆從之。
三月,庚申,復下寬恤之詔。辛酉,諭兼戶部尚書胡濙曰:「朕以官田賦重,十減其三。乃聞異時,蠲租詔下戶部,皆不行。甚至戒約有司,不得以詔書為詞。是計臣壅遏膏澤,使不下究也。自今,令在必行,有壅遏者,罪之。」乃出《減租詩》示廷臣。
章敞等自交阯還,黎利遣使齎表及金銀器方物,隨敞等入貢。以前月至京師,是月遣還。利及使臣皆有賜,然不遽封也。
夏,四月,辛丑,以山西旱,蠲適賦二百四十萬石有奇。
壬寅,募商中鹽輸粟入邊。初洪武時,定開中鹽法例,召商輸糧而給以引鹽。始行之于山西,其後各行省、邊境,皆仿之。成祖即位,以北京諸衛糧乏,悉停天下中鹽,專于京衛、開中。惟雲南金齒衛、楚雄府,四川鹽井衛、陜西甘州衛,開中如故。數年之後,京衛糧米充羨。會安南用兵,轉餉難繼。于是,諸所復召商中鹽他省邊地,亦以次及之。洪熙初,尚書夏原吉以鈔法不通,請令有鈔之家納鈔給引。上即位,尋罷之。原吉請更定舊則,仍召商納米北京。至是,戶部請推之邊境,以十分為率,六分支與納米京倉者,四分支與遼東、永平、山海、大同、宣府、萬全、甘肅納米者。又以甘肅等處道險遠,趨中者少,許寓居官員及軍餘有糧之家,皆納米豆中鹽。上以開中舊制,軍儲、鹽法、邊計相輔而行。其法至善,故復之。
己酉,增建國子監房舍,諸生有家室者給月糧如南京例。
五月,上御便殿閱《宋史》,謂侍臣曰:「宋有國三百餘年,武事終于不振,何也?」對曰:「宋大祖、太宗以兵定天下,其子孫率流于弱,致武備不飭。」上曰:「宋之君誠失之弱。然其將帥雖才亦不得展,蓋為小人所蔽耳。大氐,宋之亡柄,用小人之過也。」
六月,癸卯,錄囚。時,御史孫純、刑部主事王鎮以監決重囚,誤斬首為凌遲,法司論純等罪應斬。上宥之,命罰役以贖。既而,諭侍臣曰:「凌遲,本律之文。命斬首者,蓋出于朕一時之不忍。純等依律處之,非故入之比,但不能宣朕德意,故姑以此示薄罰耳。」
癸丑,罷遣中官入番市馬。
是月,太原河、汾竝溢,隄壞,鎮守都司李謙、巡按御史徐傑以便宜修治,然後馳奏。上嘉獎之。
巡按湖廣御史朱鑑上言:「洪武間,天下各郡縣皆置預備倉,積穀多者萬餘石,少亦四、五千石。倉設老人監之,富人守之。遇水旱以貸貧民。今皆廢毀,宜遵舊制,俾旱潦有資。」從之。于是,始詔天下府州縣修預備倉。
御製官箴,以戒百官。諭曰:「朕撫綏兆民,實賴中外文武羣臣,同心同力,興起治功。遠臣既不得數見而人諭之;近臣朝夕相接亦不能數以言諭。因取古人箴儆之義,凡中外諸司各著一篇,使揭之聽事,朝夕省閱,庶幾有裨。然古之君臣有交儆之道,凡在位之君子有以嘉謨告朕者,尤朕所樂聞也。《箴》凡三十五篇,內自六部九卿以及主事行人,外自布、按二司,各府州縣以及儒學。武職,則自都督府以及各都指揮,內外諸衛,各著其職之所宜,以為鑒戒。」
秋,七月,庚辰,御製《豳風圖詩》,揭之殿壁。時,上閱內庫書畫,得元趙孟頫所繪《豳風圖》,因作詩一章,命儒臣書于圖右,諭曰:「此周公、陳公、劉后稷之所由興以告成王,使知稼穡之艱難,實為萬世人君之鑑。朕非愛其圖繪之精,欲以此朝夕省覽,庶幾無忘農事。」尋又製《織婦詞》示廷臣,以見蠶事之勞苦。
八月,乙未,論京官三品以上舉賢才,吏部、都察院黜方面有司不職者。諭曰:「近惟少傅楊士奇薦舉交阯南靈州知州黎恬等,諸臣曠旬積月無一人焉。巖藪窟穴,豈皆虛哉?」先是,上作《招隱猗蘭詩》,以示廷臣,意在薦賢,以自輔比。見推舉者少,而有司貪暴不職者,亦不聞有所糾劾,故降敕責之。恬以進士授御史,因上章力詆大臣,出為南靈知州。黎利反,恬始北歸。至是,以士奇薦入瀚林。士奇嘗稱恬在內為良御史,在外為良郡守云。
是月,有男子大呼西華門外,語涉誹訕,守門者執至上前,呼仍不已。羣臣謂下法司。上曰:「古聖王設誹謗木以來諫者。此人甯可罪邪?」其釋之。
改戶部尚書黃福為南京戶部尚書。時,上于宮中覽福奏漕事便宜疏,出以示大學士楊士奇,曰:「福言智慮深遠,六卿中無倫比者。」對曰:「福受知太祖,正直明果,一志國家。永樂初,建北京行部,綏輯凋療。及使交阯總藩憲,具有成績,誠六卿所不及。然福年七十矣,諸後進少年,高坐公堂理政事。福四朝舊臣,乃朝暮奔走勞悴。殊非國家優老待賢之禮。」上曰:「非卿不聞是言。」士奇又曰:「南京,根本重地。先帝以儲宮監國,福老成忠直,緩急可倚。」上曰:「然。」是時,大臣多希旨承順,福持正不阿,上寖疎福,士奇亦忮之〈【攷異】事見《明史·福傳》。《七卿表》改南京戶部尚書在是年八月。今据之。惟据《福本傳》言改南京係揚士奇所請,以均勞逸。而《吾學編》及李賢《天順日錄》則言福以剛直見疎于宣宗。《瑣綴錄》記其不看劇,不著棋等語。雖不足据,而《吾學編》則直云「諸大臣皆依違承順,福獨持正不阿,故以改南去,然則均勞逸之語,亦士奇希旨奏也。今參《吾學編》書之。〉,尋有是命。
釋故城縣丞陳銘,使復任。初,上以太監劉甯清謹,命隨御史馳赴各省,捕袁琦黨,解送京師。甯事畢還,道經故城。銘,素惡內官,聞甯至,不問所由來,輒奮前捽,甯手擊之。御史奏丞無狀,逮至。上曰:「丞固可罪。然,一時偏于所惡,姑宥之。」仍遣復任。內臣有言:「其酗酒擅擊縱,宥之,亦宜罷黜為民。」上曰:「朕既釋之。彼當因此改過也。」
九月,庚午,命諸將巡邊。
是月,蘇州知府況鍾奏言:「蘇、松、嘉、湖,湖有六,曰:太湖、龐山、陽城、沙湖、昆承、尚湖。永樂間,夏原吉濬導,今復淤,乞遣大臣疏濬。」上命巡撫周忱與鐘治之,竝計其所用工役以聞。
是秋,免兩畿及嘉興、湖州水災稅糧。
上以江南歲稔,詔令諸府縣出官鈔平糴,以備振貸。時,蘇州官鈔所糴得米二十九萬石。故時,公侯祿米、軍官月俸,皆支于南戶部。蘇、松民轉輸南京者,石費六斗。巡撫周忱奏:「令就各府支給,與船價米一斗。所餘五斗,通計米四十萬有奇,竝官糴米,共得七十餘萬石。」與鐘悉心計議。會修倉詔下,乃合所餘所糴,置倉貯之,名曰「濟農」。振貸之外,歲有餘羨,以代民間襍辦及逋租,皆依時借給,約以秋成抵還。是時,寬恤備豫之詔屢下,有司率視為具文,其以實心行實政者,惟忱與鍾二人。終忱在任江南數大郡,小民不知凶荒兩稅,未嘗通負云。
冬,十月,八百大甸宣慰司刁之雅遣使來貢方物。因奏:「波勒土酋常糾土雅之兵入境侵掠,乞發兵討之。」上曰:「八百大甸去雲南五千餘里。波勒、土雅,皆未嘗歸化,此等荒服之地,豈宜勞中國為遠人役。」不許,止降敕撫諭而己。
十一月,辛酉,召督漕平江伯陳瑄,巡撫侍郎趙新等歲終至京師,會議糧賦利弊。時,瑄等方奏行兌運法。上以戶部所定則例,恐有利于軍,而不便于民者,故令議之。
十二月,修祖陵、孝陵。
是歲,巡撫南畿工部侍郎周忱、蘇州知府況鍾奏減蘇州官田租七十二萬餘石。初,太祖籍蘇、松、嘉、湖官田賦額。而四府之糧,皆以積重逋賦獨多,蘇賦又比它府獨重。覈計官民田租共二百七十七萬石,而官田之租乃至二百六十二萬石,民不能堪。上即位,屢下詔減之。去年二月,用楊士奇言,詔:「舊額畝一斗至四斗者,各減十之二,四斗一升至一石以上者,減十之三。著為令。」其年九月,特擢忱巡撫江南,命總督稅糧。時,鍾守蘇州,奏:「所屬崑山諸縣民以死、徙、從軍除籍者,凡三萬三千四百餘戶。所遺官田二千九百八十餘頃,應減稅十四萬九千餘石。其它官田沒海者,賦額猶存,宜悉除之。臣所領七縣秋糧二百七十餘萬石,民糧止十五萬三千餘石,其他悉為官田。有畝徵至三石者,輕重不均如此。」又請屬縣四年逋賦,凡七百六十餘萬石,量折以鈔,皆為部議所格。會忱至,與鍾曲算,累月奏減七十二萬餘之鉅數,民困獲甦。
春,正月,丁卯,大祀南郊。
己巳,上元節張燈西苑。上奉皇太后往觀,皇后、皇太子咸侍,稱觴上壽,竝敕文武諸臣及四夷朝貢之使,皆得往觀。大學士楊士奇撰聖德詩十章以獻。諸學士儒臣皆有奏御之作。
陳建曰:「大臣以陳善格君,匡國甯民為職,不以阿諛媚悅為恭。楊文貞前譏蹇義,謂:『不當言天下太平』及勸上微行,以取媚似矣。今乃因張燈之盛,作太平聖德詩,去蹇何能以寸噫?當時,林長懋、陳祚之囚數年矣。諸公上太平聖德之詩,何如上申救二人之章之為賢耶?宜乎李文達追憶解縉之能為魏徵,而謂諸人之不及。深美黃福之持正不阿,而謂諸人依違承順之不暇也。」
賜文武羣臣遊于西苑。時,致仕大學士黃淮以父喪賜葬祭,詣闕謝。會燈節賜宴亦預焉。竝詔乘肩輿登萬歲山。時以為榮。
是月,天下朝覲官集京師。上問吏部尚書郭璡曰:「前擢任九人為知府,亦有來者不?」璡以何文暉等七人對,乃召入便殿命中,使傳旨獎勞,尋賜文淵等宴于廷,以御製《招隱詩》賜之。
二月,壬子,錄囚。凡宥免五千餘人。
是月,禮部會試,命致仕大學士黃淮主試。試畢,辭歸。餞之太液池,上自製長歌送之,且曰:「朕生日,卿其復來。」
三月,丙辰,賜曹鼐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鼐,初舉鄉試中乙榜,授代州學正,辭以年少不堪為人師,願改別職,得泰和典史。時以督所部工匠至京,乞預會試。至是,南宮廷試,遂膺首選。
庚辰,諭衛所優恤軍士,竝敕內外風憲官察其苛虐者罪之。
是月,初宴新進士于禮部,遂為令。
是春,以兩京、河南、山東、山西久旱,災民乏食,遣使發官倉糧振濟。
夏,四月,戊戌,以旱災詔蠲京省被災逋租襟課,免今年夏稅,賜復一年。軍民乏食者,有司驗口給官糧。如無官糧,勸有糧大戶借貸,俟豐稔按數償之。敕直隸巡撫、御史在外、按察使理冤獄,減殊死以下,赦軍匠在逃者罪,有司各舉賢良、方正一人。巡按御史、按察使糾貪酷吏及使臣生事者。
上留意文雅。是月,建廣寒、清署二殿,悉置書籍貯之。
五月,丁巳,總兵官都督蕭授討貴州烏羅蠻,平之。初烏羅知府嚴律己奏:「所屬治古、荅意二酋長石各野等聚眾劫掠,出沒銅仁、平頭、瓮橋等處,誘脅蠻賊石雞娘及筸子坪長官吳畢郎等共為亂,招撫不從。請調官、土軍分據要地,且捕且撫。」事聞,詔授及鎮巡諸司議。授乃築二十四堡,環其地守之。而兵力分卒難扞禦,賊四出劫掠,殺清浪衛鎮撫葉受,勢益張。去年,巡按御史陳斌奏言:「生苗之地,不過三百餘里,乞別遣良將督諸軍殄滅。」授言:「殘苗吳不爾等遁入筸子坪,結生苗龍不登等攻劫湖廣五寨。宜令川、湖、貴州接境諸官兵、土軍,分路併力攻勦。」上敕諭曰:「遣將調兵,恐暴師日久,轉為寇翫。或撫或勦,朕觀成功不從中制也。」至是,授果平蠻,奏言:「臣受命統率諸軍進攻賊巢,破新郎等寨,前後生禽賦首吳不跳等二百一十二人,斬吳不爾、王老虎等五百九十餘級,皆梟以徇,餘黨悉平。還所掠軍、民、男、婦九十八口,悉給所親。獲賊婦女、幼弱一千六百餘口,以給從征將士,竝械吳不跳等至京師。」上覽奏,謂侍臣曰:「蠻苗好亂,自取滅亡。然於朕心不能無惻然也。」授在鎮前後二十餘年,威服南荒。
丁卯,總兵官山雲討宜山蠻,平之。先是,雲討平桂林蠻,上斬勦首級之數。上曰:「蠻寇害我良民。辟之,蟊賊害稼,不可不去。然殺之過多,亦所不忍。」賜雲勅戒諭之。至是,獲賊首蘇公夏等,悉散其脅從之餘黨。
是月,四川盜起,命副都御史賈諒討平之。
六月,乙酉,禱雨不應,作《閔旱詩》示羣臣。辛丑,詔中外疏決罪囚。
兩京、河南、山東、山西等處,自春徂夏,不雨。有司以聞,上復命振之。又以湖廣饑免稅糧。
是夏,日本國來貢。初,上念四方蕃國皆來朝,獨倭人不貢。去年,命中官柴山使琉球,令其王轉諭日本,賜之敕。至是,日本國王源義教始遣使來,上報之,賜白金綵幣。
秋,七月,壬申,詔免江西稅糧。時,江西自六月以後,天雨不止,瀕江八府,江水漲溢,漂沒民田,溺死男婦無算。
八月,癸巳,汰京師冗官,凡戶、兵、工三部、大理、鴻臚、光祿、太僕及順天府官,共七十七員。
是月,交阯黎利復入貢。上命兵部侍郎徐琦等與其使偕行,諭以順天保民之道。未幾,利卒。利雖受勅命,未得封。然已自帝其國,紀元順天,建東、西二都,分為十三道。東都在交州府,西都在清華府,皆置百官,設學校,以經義、詩賦二科取士,彬彬有華風焉。
閏月,辛亥,西域貢麒麟。
壬子,有彗星出天倉,長丈許。
戊午,有三星見西北方天門,青、赤、黃各一,大如椀,明朗清潤,良久,聚半月形。大學士楊士奇奏:「稽之載籍,云:『四氣和為景星。』又云:『天子至孝,任賢使能,法令清明,制作合天,四海歡悅,則景星見。』又云:『德至于天,則景星見于天門。』」于是,禮官胡濙等請表賀。上雖不許,然文臣自士奇以下皆獻頌。〈【攷異】《明史·本紀》系之閏月戊午。《天文志》亦云:「戊午,景星三見。」證之《通紀》、《紀聞》等書,言「少詹王直進頌,士奇言:『稽之載籍,當為景星。』于是,自土奇以下,昔獻頌。」据此則以為景星者,亦臆度耳。而是年閏八月慧星凡三見,二十四日乃沒。今皆据實書之。〉
己巳,慧入貫索,掃七公。
己丑,有黃赤色見東南方,似星非星,如雲非雲。天文家以為歸邪星云。〈【攷異】《明史·本紀》不載,具見《天文志》中。李湻風以歸邪含譽為瑞星,故明臣之獻媚。以此實亦天文家臆度耳。今据書之。〉
己卯,彗量復入天市垣,掃晉星,凡二十有四日而滅。
九月,乙酉,遣官分赴各省錄重囚,諭三法司曰:「朕體上帝好生之德,惓惓夙夜,惟刑之恤。今法司所決重囚,憑案牘耳。外間所具,豈能保其無鍛煉文致者?人命至重,死者不可復生,其遣廉明官分臨各處,同三司、巡按御史及府州縣公同詳細審實。如情有可矜、獄有可疑及審訊不服者,仍監候具奏。與之辯理,切勿輕率致人冤抑,慎之,慎之。」
己亥,阿嚕台部昝卜寇涼州,總兵官劉廣擊斬之。
是秋,日本國復貢。先是,洪熙時,倭久不貢,而沿海奸民輒為嚮導,寇掠頻聞。自奉敕之後,時復窺伺,性最黠,常載其方物、戎器,出沒海濱。得間,則張其戎器而肆侵掠;不得,則陳其方物而稱朝貢。自是,遂為東南海濱之患。
冬,十月,平江伯陳瑄卒。十一月,命右軍都督僉事王瑜充左副總兵官,督理漕運,填淮安代之。
命內閣、禮部選本科及前兩科進士御文華殿親試之,拔其尤者鄭建等二十八人進文淵閣,與修撰馬愉、曹鼐等同命詹事王直教之,其優禮給賜一如永樂甲申之例。又命內閣試吏部就選外官六十餘人,錄其優者知縣孔友諒等七人,以備任用。
十二月,乙亥,諭法司宥京官有過犯者。
是歲,天方、默德那國始來貢。天方者,回回之祖國也,其地在西印度之西。印度者,漢之身毒國,一曰天竺,皆譯音之異也。印度,凡五,曰中,曰東、西、南、北。中印度者,佛國也。佛滅度六百年而西印度之耶蘇出,是曰天主教。耶蘇生後又六百年而西印度之穆罕默德出,是曰天方教。穆罕默德生于默加〈今《四洲志》作麥加,在利未亞洲界,即今所稱小西洋。〉,行教于天方,而葬于默德那。又自紀其最初之祖曰阿丹,為肇生人類之始,故其國總名天方,而阿丹、默德那則其所分之國,皆奉回教者也。先是,上遣鄭和七使西洋,行至古里國,始知天方在其西南。會古里遣人往天方和,因遣人齎貨物附其舟偕行。往返經歲,市奇珍異寶及麒麟、獅子歸。于是,天方、默德那等隨朝使入貢。上喜,賜賚有加。時,回人居中國者,徧于各省。自元以來,用其曆法以參校《授時》。洪武之初,令設科隸欽天監,與《大統》參用。其推算始于隋開皇十四年甲寅,蓋穆罕默德辭世之歲也。〈【攷異】《明史·本紀》,天方來貢,系之是年之末。《外國傳》同,蓋天方是年始貢也。《明書》系之七年。今從《明史》。《史》分天方、默德那、阿丹為三國,其實皆回教之國,同部異名耳。〉
春,正月,辛卯,大祀南郊。
戶部員外郎羅通奉詔理宣府軍餉,奏言:「朝議儲餉開平,令每軍運米一石。又當以騎士護送,計人馬資費率二石七斗,而致一石。今軍民多願輸米易鹽,請捐舊例五分之二,則人自樂,輸餉足而兵不疲。」報:「可。」
二月,庚戌,振鳳陽、淮安、揚州、徐州饑。
乙卯,申兩京、河南、山東、山西寬恤之令。
是月,南京刑部侍郎段民卒。民以山東參政召還,擢南京戶部,踰年,改刑部。上以民廉介端謹,特賜敕,令考察南京百官。是時,以詔書寬恤,凡罪囚自十惡外,竝滅一等。有重囚三十餘人,例不得赦,民亦減其罪,後有旨報決,乃復追還,而逃已數人。民自陳狀,給事中年富劾民。上知民賢,不問。至是,卒于官,貧不能歛,都御史吳訥裞以衣衾。事間,詔有司為營葬事。
三月,戊寅,文武羣臣朝皇太子于文華殿。
甲申,交阯諒山府土官阮世甯、七源州土官阮公庭各帥所部來歸。時,黎利已死,三子闇弱。奸臣黎問、黎察等搆黨仇殺。世甯等請徙居廣西龍州等處,總兵官山雲以聞,詔聽隨宜居住,竝敕雲戒飭邊兵,嚴謹守備。
是月,山雲討思恩叛蠻,平之。時,蠻首覃公砦等累年作亂,雲遣都指揮彭義率兵勦捕,斬賊首梁公成、潘通天等,梟之,仍督官軍搜捕餘黨。捷聞,上賜敕慰勞雲,又以慶遠鬱林苗猺非大創不服,請濟師。詔發廣東兵千五百人,委都指揮一員赴廣西,聽雲調用。〈【攷異】《明史稿》又於三月甲午書:「山雲討平潯柳叛蠻。」證之《明史·雲傳》,言:「雲先後討平潯柳、桂琳、宜山、思恩諸蠻。見于《紀》者,平柳潯在四年四月,平宜山在八年五月,計思恩在九年三月,與《傳》中先後次序合。《明史》刪甲午平潯柳蠻事是也。今据《傳》增入討慶遠蠻事。〉
以王驥為兵部尚書。驥以侍郎屢署兵部事。至是,實授。
夏,四月,己未,徐琦自安南還。黎利子麟遣使來告其父之喪,詔麟權署安南國事。利僭位六年,私諡太祖。子麟一名龍。自是,其君長皆有二名,以一名奏天朝,仍貢獻如常制。上命侍郎章敞、行人侯璡賚敕往復,遣行人郭齎、朱弼賜弔祭。
戊辰,錄囚。
五月,壬午,詔瘞暴骸。
六月,甲子,雷震大祀壇外西門獸物。〈【攷異】《明史·本紀》不載。《吾學編》系之是月。《五行志》乃是月甲子也。今据書之。〉
是月,山西霍州學正曹端卒。端,字正夫,河南澠池人。以永樂戊子舉于鄉,明年登乙榜第一,授霍州學正,歷九年,丁憂廬墓,終喪起復補蒲州。會洪熙元年考績兩學,諸生皆請復任,而霍州章先上,遂許之。至是,以朔之明日卒于霍。諸弟子號哭,一州人為之罷市。端自少篤志正學,見元儒謝應芳《辨惑編》,悅而好之,故于輪迴、禍福、巫覡、風水、時日世俗通行之說,毅然不為所動。父為善于鄉而勤行佛、老之善,信其所謂因果報應者,端乃為《夜行燭》一書進之,謂:「佛氏以空為性,非天命之性。老氏以虛為道,非率性之道。」父欣然從之。為諸生上書邑宰,請毀淫祠百餘,為設里社、里穀壇,使民祈報。年荒勸振,存活甚眾。其任霍州學正,前後凡十六載,修明聖學,諸生服從其教,即一州之人皆化之,恥爭訟。知府郭晟問為政,答曰:「其公廉乎?公則民不敢謾,廉則吏不敢欺。」晟拜受。州有樵者,拾金釵以還其主,人以為異。樵曰:「第不欲愧曹先生耳。」有高文質者往觀劇,中道而返,曰:「此行豈可使曹先生知也。」其學以力,行為主。守之甚確,一事不容假借,蓋立基于敬,體驗于無欲,而歸宿于心性。嘗曰:「欲至乎聖人之道,須從太極上立根腳。」又曰:「天下無性外之物。性即理也,理之別名曰太極,曰至誠,曰至善,曰大德,曰大中,名不同而道則一。」初,伊、洛之學自河南許衡、洛陽、姚樞倡道于北,北方之學者翕然宗之。元亡歷鼎革三十餘載,而端起崤、澠間,倡明絕學,論者推為一朝理學之冠。嘗作《川月交映圖》以擬大極,學者稱月川先生。〈【攷異】曹端之卒,證之《儒林傳》在是年。《紀聞》系之七月,《憲章錄》系之九月。按南雷明儒學案言先生卒于六月朔之二日,此必据其門人所記。今改系之六月下。〉
秋,七月,兩京、山西、山東、河南諾州縣蝗蝻覆地尺許,傷禾稼,有司以聞。甲申,分遣給事中御史督捕之。
八月,庚戌,振湖廣饑。
甲子,敕兩京、湖廣、江西、河南巡撫官及三司巡按御史行視災傷,蠲秋糧十之四。乙丑,罷工部諸採辦。
己巳,衛喇特順甯王托懽攻殺阿嚕台來告捷。初,阿嚕台駐牧塞下,為故元之後托克托布哈〈舊作脫脱不花〉所襲,妻子死,孳畜略盡,獨與其子碩尼堪等徙居穆納山〈「穆」舊作「母」〉。至是,托懽復襲阿嚕台,竝其子碩尼堪皆殺之,遣使來獻捷,且請獻傳國璽。上賜敕曰:「王能克復世仇,甚善。至玉璽傳世久,近殊不在。此王得之,王自用之,可也。」仍賜纻絲五十表裏遣之。
是月,甯國長公主薨。主,梅殷妻也。初文皇舉兵,主貽冒責以大義,不答。及至淮北,貽主書命遷居太平門外,勿罹兵禍,主亦不答。然文皇故推重主,及殷之死,恩禮尤厚云。
晉楊溥禮部尚書兼學士,直內閣。〈【攷異】溥進尚書,見《宰輔表》在九年八月。《本紀》不書,以其直內閤如故也。諸書以溥自四年丁憂起復,竝未入閣故。九年進尚書但兼學士而已,十年始入內閣。《原修三編》据之,後修則仍据《明史》紀傳刪去十年入內閣之文。今從之。〉
九月,諭曰:「天下雖安,不忘武備。今穡事既成,朕將親帥六師行邊塞,飭武備。」命楊士奇、楊榮、楊溥、胡濙等扈從。癸未,車駕發京師。乙酉,度居庸關。丙戌,獵于岔道。
乙未,阿嚕台子諤博爾濟延〈舊作阿卜只俺〉請納欵內附。上以其喪敗無依,憐而撫之。
丁酉,車駕至洗馬林,諸將言衛喇特獵所去此不遠,襲之必大克。上以問楊榮。對曰:「陛下屢遣人招諭,令其近邊獵牧,故感恩而來。若擊之,是前敕誘之矣。且彼聞上至,必先遁,雖擊何益,徒失戎心。」上曰:「然。」乃諭諸將曰:「朕此來飭邊備耳,非為捕寇也。」己亥,大獵。庚子,車駕發洗馬林。
冬,十月,丙午,還宮。
丙辰,總兵官方政、參將蔣貴討四川松潘叛蠻,平之。初,總兵陳懷填松潘,討平諸蠻,尋為御史及按察使所劾,謂懷日荒于酒,不飭邊備,且僭侈踰分。上怒,召懷還,遂以政代,貴副之。至是,諸蠻復叛,政諭以禍福,皆聽命。惟任昌等寨梗化,政等分道進勦,以次平三十餘寨,撞。捷聞,進政都督同知。
甲子,罷陝西市馬。
丁卯,以兩京、浙江、湖廣、江西饑,發應運南京倉米及臨清倉米振之。
十一月,戊戌,停刑。
庚子,免四川被災稅糧。時四川奏旱澇不一,所種無收。命戶部分別蠲其租。
十二月,命監察御史巡視各倉。時,大學士楊士奇言:「南方運糧至京,人力甚艱,而倉廩無關防,奸人盜竊,動輒千萬。前者就執,後者復繼,恬無警畏。請命風憲官關防巡察。」從之。自是,御史巡言一年一代,著為令。
是月,甲子,上不豫,命衛王瞻埏攝享太庿。
春,正月,癸酉朔,上以疾不視朝,命羣臣朝皇太子于文華殿。甲戌,大漸。罷採買、營造諸使。乙亥,帝崩于乾清宮,年三十有八。遺詔國家重務白皇太后。帝幼為文皇所鐘愛,及既冠,立為皇太孫,巡幸征討皆從。仁宗在東宮,以讒故失愛于文皇。其危而復安,太孫蓋有力焉。即位以後,吏稱其職,政得其平,綱紀修明,倉庾充羨,閭閻安樂,歲不能災。自開國歷年六十,民氣漸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焉。
壬午,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詔以明年為正統元年。時上方九齡,外廷傳言太后取金符入內,欲召立襄王。大學士楊士奇、楊榮率百官入臨,請見太子。太后即至乾清官,攜上泣曰:「此新天子也。」士奇等伏謁呼萬歲。于是,浮議始息。
丁亥,吏部尚書蹇義卒。先是,義以新君即位,告祭齋宿得疾。上遣醫往視問所欲言。對曰:「陛下初嗣大寶,望敬守祖宗成憲,始終不渝耳。」遂卒,年七十三。義歷事五朝,質直寬和,善處僚友間,未嘗一語傷物。楊士奇常言:「張詠之不飾玩好,傅堯俞之遇人以誠,范景仁之不設城府,義葢兼之。」仁宣之間,政在三楊,義雖掌銓衡,輒依違其間,無所匡拂。時亦以此少之卒,贈太師,諡忠定。
庚寅,罷十三布政司鎮守中官。惟南京守備、諸邊鎮守及徐州臨清收糧、淮浙巡鹽者如故。
丁酉,上大行皇帝尊諡曰章皇帝,庿號宣宗。
辛丑,晉戶部尚書黃福少保,參贊南京機務。留都文臣參機務自福始。
二月,戊申,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庚戌,尊皇后為皇太后。時,左右有請太皇太后垂簾聽政者,太后曰:「毋壞我祖宗法第。」罷一切不急務,斥官中玩好之物。時時勖皇帝嚮學而已。朝廷大政羣臣白太皇太后,悉令送內閣,侯楊士奇等議決,然後行。太后兄彭城伯㫤、都督昇,惟令朝朔望,毋得與聞國事。時楊土奇等薦昇賢,宜加委任,太后不許。
辛亥,封弟祁鈺為郕王。
甲寅,罷諸司冗費。
是月,封平陽王美圭為晉王。晉自濟熿廢後不立王者,已八年。至是,始以美圭紹封。
釋前懋林知州林長懋、御史陳祚、主事郭循于獄,復其官。〈【攷異】諸書皆在二月。《三編》書之九月,蓋据其復官之月分也。今牽連記之,竝据《明史》列傳增入林長懋。〉
三月,戊寅,放教坊司樂工三千八百餘人。辛巳,罷山陵夫役萬七千人。
丙申,諭三法司死罪臨決必三覆奏,然後加刑。
是月,江西樂安大盜曾子良等作亂,據大盤山,眾至三萬,詔都督僉事彭森討之。時,陳本深為吉安知府,與森設伏,大破之。斬子良,餘眾潰散。本深治吉安,政舉大綱,不屑苛細,大猾既殲,府中無事。晨起鼓升堂,史無所白,輒鼓而休。間有所訟,呼至榻前,析其曲直,遣之。亦不授狀,有抑不伸者,雖三尺童子,皆得往白。久之,人恥爭訟,無告訐者。
夏,四月,丁卯,以久旱考察天下布、按二司及府州縣官。
戊辰,畿南、山東、河南蝗,遣給事中、御史督捕之。
五月,庚辰,錄囚。
壬午,戶部言浙江、蘇、松荒田及舊額官田減除稅糧二百七十七萬餘石,請加覆覈。諭曰:「減除稅糧以蘇民困也。」又令覈實,必增額為民患,不許。
是月,大學士楊士奇等上言:「去年十月奉先皇帝諭:『明年春煖,東官出學講讀,宜慎選賢良端謹之士以為輔導。』今遺言猶在耳。皇上沖齡,此為第一重事,伏望山陵,畢日早開經筵,以進聖學。」太皇太后嘉納之。
詔自今初任者,不得除風憲官。
六月,丁未,令天下瘗暴骸。
辛酉,葬章皇帝于景陵。〈【攷異】諸書多作是月戊申。今据《明史·本紀》。證之《甲子會紀》所載,月日亦同。〉
秋,七月,丙子,蠲山西夏税之半。
丁亥,太白經天。〈【攷異】《明史·天文志》是月丁亥,太白晝見。《三編》則云:「太白經天」。今据之。-〉
是月,進刑部侍郎魏源為本部尚書。
八月,丙午,詔減光錄寺陝夫四千七百餘人。
是月,以甯陽侯陳懋為平羌將軍,填甘肅。上初踐阼,以懋勳舊,命偕英國公張輔參議朝政。至是,以邊警出之。
九月,庚寅,龍州宣撫司以瑞麥獻,有一莖六穗七穗者。詔曰:「今四方旱蝗相望。一方稱瑞,如天下饑民何?自今有若此類者,毋進獻。」
壬辰,詔督漕總兵及諸巡撫官:「歲以八月至京師會廷臣議漕連事,宜著為令。
是月,詔修《宣宗實錄》。命英國公張輔為監修官,大學士楊士奇等為總裁。
以王振為司禮監。振,少選入內書堂。侍上于東宮,為局郎。狡黠得上歡,遂越金英等數人任之。時,輔臣方議開經筵,而振乃導上閱武將臺,集京營及諸衛武職試騎射,殿最之。有紀廣者,嘗以衛卒守居庸。得事振,大見親暱,遂奏廣第一,超擢都督僉事。自此,招權納賂,諸大臣自土奇以下皆依違莫能制。
冬,十月,壬寅,遣使諭韃靼阿爾台〈舊作阿台〉、多爾濟巴勒〈舊作朶兒只伯〉。先是,阿嚕台死,其故所立王子阿爾台及所部多爾濟巴勒等,復為托克托布哈所窘竄,居鄂齊訥路。外為納欵,而數入甘、涼為寇。甘肅守臣以聞,上猶欲招撫之,故有是諭。
辛亥,詔天下衛所皆立學。
十一月,戊辰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壬子,阿爾台、多爾濟巴勒犯涼州之鎮番衛,將軍陳懋禦之,于平川敗之,追至蘇武山遂還。時,上命兵部左侍郎柴車協贊甘肅軍務,兵部右侍郎徐晞巡撫甘肅,儆邊備也。
是歲,廣西總兵官山雲討大藤峽賊,平之。先是,雲奏請濟師勦除慶遠、懋林叛蠻。朝廷遣廣東都指揮田真帥兵助之。會潯州等處蠻寇刼掠良民。雲遣真率兵禦之于大藤峽,前後斬首九十六級歸,所掠男婦二百三十人。雲在鎮,先後大戰十餘,斬首萬二千二百六十,降賊酋三百七十,奪還男女二千五百八十,築城堡十三,鋪舍五百,陶磚鑿石,增高益厚。自是,猺獞屏跡,居民安堵,論功進都督同知,璽書襃勞。雲,謀勇深沈,而端潔不茍取。廣西鎮帥初至,土官率餽獻為故事,帥受之,即為所持。雲始至,聞府吏鄭牢剛直,召問曰:「餽可受乎?」牢曰:「潔衣被體,一汙不可湔也。」雲曰:「不受彼且生疑,奈何?」牢曰:「黷貸,法當死。將軍不畏天子法,乃畏土夷乎?」雲曰:「善。」盡卻餽獻,嚴馭之。由是土官畏服,調發無敢後者。雲所至,詢問里老,撫善良,察誣枉,土人皆愛戴之。上即位,雲墜馬傷股,上遣醫馳視,以病請代,優詔不許,進右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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