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辯義 (四庫全書本)/卷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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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辯義卷首四    明 卓爾康 撰書義一
  正建
  春秋天子之事也周徳雖衰天命未改豈以夫子執筆而自改年號閉門作天子耶故周正紀事考之天時記異而合焉考之祀典失常而合焉考之麥禾非時而合焉通春秋書震電者一而為隠之九年三月固夏之正月也書雨雪者一而為桓之八年冬十月固夏之八月也書隕霜不殺草者一而為僖之三年十有二月固夏之十月也書隕霜殺菽者一而為定之元年冬十月固夏之八月也書無氷者三而一為桓之十四年春正月一為成之元年春二月一為襄之二十八年春固夏之十一月十二月也皆不當震電不當雨雪不當無氷者也書大水無麥苗者一而為莊之七年秋固夏之夏也以苗與麥同時而知之也書大無麥禾者一而為莊之二十八年冬固夏之秋也榖梁云於無禾及無麥也書大雩者二十一皆在七八九月秋冬之間固夏之五六七月也僅成公三年書大雩此經文為夏龍見而雩事在巳月夏周巳月同為夏令此三年之雩或為巳月不可知然經于失常則書而此特書者必知在周之夏令為邜辰兩月也雩以周七月為正今所書皆非雩時也書郊者九而僖之三十一年成之十年襄之七年十一年哀之元年以四月卜郊皆邜月也宣之三年以正月三望則子月矣成之七年以五月三望文之十五年以五月郊則皆辰月矣成之十七年九月用郊則申月矣郊當在周三月今所書皆非郊時也書烝嘗者三桓公八年春正月己邜烝夏五月丁丑烝十四年秋八月壬申御廩災乙亥嘗榖梁春正月己邜烝周正月為夏十一月烝其時祭也春正月己邜烝五月丁丑又烝一年之中而舉兩烝非禮也夫書正月烝以見五月再烝為黷非以正月為不當烝而書也周八月為夏六月嘗非其時而乙亥之嘗何也御廩者祭祀之委藏也壬申災矣恐其積朽壞之餘故不三日而舉嘗春秋志其變非以六月為當嘗而書也詳考春秋用周正禀王朔無不脗合不知後儒何以紛紜曲解至不可詰何氏哀十四年春西狩獲麟傳注曰冬言狩獲春言狩葢據魯變周之春以為冬去周之正而行夏之時以行夏之時說春秋葢昉于此然何氏固以建子為周之春但疑春不當言狩而妄為之辭至程子門人劉質夫則曰周正月非春也假天時以立異爾則遂疑建子不當言春此夏時冠周月之說所從出矣胡氏之說曰周人以建子為歲首則冬十有一月是也前乎周者以丑為正其書始即位曰惟元祀十有二月則知月不易也後乎周者以亥為正其書始建國曰元年冬十月則知時不易也建子非春亦明矣乃以夏時冠周月何哉聖人語顔回以為邦則曰行夏之時作春秋以經世則曰春王正月此見諸行事之驗也不曰春秋天子之事乎以夏時冠月垂法後世以周正紀事示無其位不敢自專也畨陽呉仲迂曰若從胡傳則周本行夏之時而以子月為冬孔子反不行夏時而以子月為春矣薛氏曰謂魯歴改冬為春而陳氏用其說于後傳曰以夏時冠周月魯史也是葢知春秋改周時為不順而又移其過于魯耳汪氏曰周以子月為歲首而春秋以寅月為正月毎年截子丑兩月事移在前一年則春秋之所謂正月者乃魯之三月而二百四十二年之事皆非當日之月日矣聖人豈為之哉繇前諸說皆足以辯周人正建之義矣獨建子非春聊當致疑然漢陳寵有曰陽氣始萌天以為正周以為春陽氣上通地以為正殷以為春陽氣已至人以為正夏以為春葢三陽雖有微著三正皆可言春此歴家相承之說孰謂建子非春乎
  正建二
  鄭樵氏曰或問三代之建子丑寅何也曰古今之厯皆建寅其朔建子丑者商周二代耳然則湯武何以獨異之也曰殷周之所以異其建者上以明厯數之歸已下以示諸侯之從違也湯武革命而有天下三千國之多八百國之衆其從我也吾不得而知之其違我也吾不得而知之獨以正朔之異尚以承天命之歸已以示人心之從違是則服則纉禹政則反商獨于正朔微有更易爾初非各出其術以求異也然則何以謂古之厯皆建寅也曰三皇之事吾不得而詳五帝以來豈無可傳之政孟春正月朔旦立春㑹于天厯之營室是顓帝之厯又建寅矣嘗觀𡺳風七月之詩述公劉后稷之事實當虞夏之際其勸相農事亦准七月流火之候此古厯建寅之明驗也至湯建丑以首事復建子以起數而厯元亦不以立春為節更以十一月朔旦冬至為元周人因之而正朔與厯若與夏異矣然商書曰元祀十有二月周禮曰正歲十有二月雖建子丑以命月而占星定厯修祠舉事仍按夏時皆不自用其制秦漢之建亥亦猶是也朝賀典禮皆首十月至于太初首用夏正迄于今不能易也新莽嘗建丑矣曹魏明帝亦嘗建丑矣未幾而復建寅唐肅宗亦嘗建子矣未幾而復建寅豈湯武能易之後人獨不可易耶以湯武易之為是耶胡為不能以遠傳湯武易之為非耶胡為亦已行之于一代葢嘗論之編年始于春秋改元始于秦惠文君紀年始于漢之武帝自武帝立年號以紀元改秦正而用夏吾知千萬世而下湯武復興不能易也何者漢非用夏也葢用古厯也殷周未有改元之法此子丑之所繇建武帝易之而為年號有年號以明厯數之歸已以示天下之從違雖易代之法不過如此又何必復建子建丑以為贅乎此新莽曹魏唐肅宗所以隨改而隨廢也吁孰謂武帝之智猶有殷周之所不逮者哉
  改月一
  王元馭曰春王正月之辯無慮十數家而總其說有五則愚請先折四說者之非乃後證其定說焉或謂周人雖以建子為歲首然而不改時與月也魯史曰冬十一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也或謂周人改月不改時也魯史曰冬正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也此二說者以為此夫子所以示行夏時意也夫子固曰吾從周又曰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豈其以匹夫而改天子之正朔乎夫子患天下諸侯大夫之無王也而作春秋而已則首改天子之正朔其何以服天下且如其說則是周人猶以寅為春而夫子直以子為春是易夏時者自夫子始也又惡在其行夏時意也此愚之所未解也或謂周雖以建子為歲首而不改時月夫子所紀春正月葢建寅也必若是說則夫子胡不係元年于冬十一月之上乃每歲輒截子丑兩月而屬之前年乎若曰周人紀年仍自建寅始又惡在其改正朔也此又愚之所未解也或謂自古未嘗改正朔其曰商建丑周建子者後儒附㑹之說也必若是說則百代一時也夫子何以曰行夏之時即如輅也冕也樂也歴代各異故夫子較而酌其可行者柰何獨以百代不易之時而係之夏乎且考之經史諸書周正與夏正兩者互著苟自古無改正朔之說何以得有周月而秦人又何緣而以建亥為首鄒衍五德劉歆三統彼亦豈能舉千古未有之事而鑿空造論乎此又愚之所未解也然則其說云何則愚直斷以為周人固自改之矣漢書律厯志周正月辛卯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戊午師渡孟津明日己未冬至而外傳伶州鳩復載武王伐殷之時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其為建子月明矣而書稱十有三年春大㑹于孟津又稱惟一月壬辰旁死魄戊午師逾孟津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春正月可證也左傳僖五年正月日南至雜記孟獻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於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祖七月之禘獻子為之也冬至之為子月也必矣夏至之為午月也必矣然而稱曰正月七月則周之以建子為正月可證也而明堂位又稱魯君孟春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于太廟夫既曰七月之禘獻子為之則必以正月之郊為故典矣而魯郊稱孟春焉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春可證也周禮州長正歲屬民讀法如初言初則正月居先可知如以寅為正月又安所更得正歲乎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正月可證也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而孟子曰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則周之所謂十二月者葢夏之十月也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正月可證也詩𡺳風十月蟋蟀入我牀下即繼之曰曰為改歲唐風蟋蟀在堂乃九月之候而曰歲聿云莫則周人之以建子為歲首可證也春秋桓十四年春正月無氷成元年春二月無氷襄二十八年春無氷莊七年秋大水無麥苗定元年冬十月隕霜殺菽若曰以建寅為正乎則寅卯之月之無氷也亥月之隕霜也惡在其為異也而紀之而申酉之月尚安有所謂麥苗乎則春秋所書春正月之為建子又可證也難者曰冬之不可以為春至著也豈謂武周大聖而顧錯謬至此哉曰謂冬之不可以為春者自後人習用夏時之人而執之云爾也在書甘誓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三正之所從來舊矣非周獨創之也且陽生于子而極于己午陰生于午而極于亥子自一陽之復以極于六陽之乾而為春夏自一陰之姤以極于六陰之坤而為秋冬何為而不可大抵周之正也本乎陽氣之始萌而名之也因天者也商之正也本乎陽氣之上通而名之也因地者也夏之正也本乎陽氣之已至而名之也因人者也而時以作事則因人要矣故夫子取夏時焉柰何其必武周之不以子為春也曰𡺳風流火之陳小雅徂暑之嘆二月載離之歌莫春來牟之誦此周詩也而舉夏時者何也中春始蠶之詔季冬斬氷之令此周禮也而舉夏時者又何也曰汲冡周書不云乎亦越我周王致伐于商改正異域以埀三綂至于敬授民時巡狩烝享猶自夏焉故周禮有正月又有正歲則周人誠改正朔而夏正固未嘗廢也當時行之官一遵時王之制若春秋所載是已而民間猶或襲稱夏正故詩若禮時時雜舉則議論之書與紀載之書異也執是而必周之不改正朔固矣曰商書始即位曰惟元祀十有一月則月不易也秦書始建國曰元年冬十月則時不易也豈獨周而易之曰聖人創制立法各自有度夫安能執商之不易而必諸周乎若亥月之陽氣未至其不可以為春固也與周正異矣且子據十有一月之係于元祀也而必商之不易據冬十月之係于元年也而必秦之不易予獨柰何不得據春王正月之係于元年也而必周之易哉葢武王可得而與天下改正朔也者君道也夫子不可得而與天下改正朔也者臣道也愚怪夫世之敢以正朔屬夫子而不敢以改正朔屬武王也于是乎為之辯
  改月二
  蔡九峯謂周未改月引商秦為證胡氏論之詳矣而陳定宇辯之曰按蔡氏主不改月之說遂謂併不改時殊不知月數于周而改春隨正而易證以春秋左傳孟子後漢書陳寵傳極為明著胡氏春秋傳不敢謂王正月為非子月而于春王正月之春字謂以夏時冠周月皆考之不審安有隔兩月而以夏時冠周月之理但得四時之正適冬寒春煖之宜則惟夏時為然夫子欲行夏時葢答顔子使得為邦則宜如此耳豈可使知有夏時之春而不知商正周正之春乎一陽二陽三陽之月皆可為春故三代迭用之以為歲時首以一日論子時既可為次日子月豈不可為次年觀此則三代皆不改月數與冬不可為春之說䧟于一偏明矣張敷言曰僖公五年晉獻公伐虢以克敵之期問于卜偃答以九月十月之交考之童謡星象之驗皆是夏正十月而其傳乃書在十二月其改月明矣又哀公三十年絳縣老人自實其年稱臣生之歲正月甲子朔于今四百四十五甲子矣其季三之一所稱正月亦是夏正寅月孔䟽甚明文多不載攷之老人所歴正七十三年二萬六千六百六十六日當盡丑月癸未其傳乃書在二月其改月又明矣然卜偃老人并是周人一則對君一則對執政大夫其歲月又二事中之切用非若他事泛言日月何故舍時王之正月月數而言夏正哉聽之者亦何故都不致詰即知為寅月起數哉因是而知周之正朔月數皆改必其朝覲聘問頒朔授時凡筆之于史冊者即用時王正月月數其民俗歲時相語之話言則皆以寅月起數如後世者自若也而春秋書王正月以别民俗為無疑周人之詩孟子之書亦各有所取也不然諸儒之論各執所見主改者遇不改之文則没而不書主不改者遇改月之義則諱而不録終不能曉然相通以祛學者之惑也或曰子謂筆之史冊則用時王春月月數矣伊訓之元祀十有二月蔡氏以為殷正月者果何月乎曰建子月也殷正固在丑月然則嗣王祗見太甲篇之嗣王奉歸舉不在正月乎曰後世嗣王冕服考之顧命固有常儀何待正月而放桐之事又人臣大變周公之聖猶被流言阿衡之心為何如哉朝而自怨夕當復辟尤不須于正月也况正月但書十二月以虞書正月上日正月朔旦及秦漢而下例之殷不其獨無正乎曰秦以亥正猶稱十月不亦同乎曰秦正之繆安足取法葢秦于寅月書正歲首十月其制又異不若殷之全無正也
  改月三
  唐應德曰張陳二說互相發明至張說商書再言十二月之辯尤可備陳氏之缺或謂改正朔而不改月數夏商西周之時皆然故商以建丑之月為歲首而書言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又言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于亳是商雖以丑月為正而寅月起數未嘗改也以蔡傳推之固是如此然張說似亦有理所碍者即位之年不當稱元祀耳崩年改元亂世之事不容在伊尹有之此是以周之禮證夏商則然耳夏商以前禮不如周之大備者何限政恐夏忠商質踰年改元之禮亦至周之文而後備事固未可知也應德之言如此夫崩年改元非先王之禮儒者以此為疑故蔡說得伸應德或意夏商以前禮文不備亦誠有之比如同姓婚姻亂族之道也至周乃改其餘可知矣即以踰年料商亦自有說太甲宅憂之主不知崩于何時要以三年通䘮斷之據書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于亳則此時釋吉必元祀前一年某月崩也天子七月而𦵏則七月以前梓宫在殯嗣王不可遽離又伊訓曰予不狎于不順則不順之事為所狎習者亦久矣伊尹望君忠愛無己必非一二顛覆遽放其君元祀十有二月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此必虞奠之後適值歲首正當舉祀先王奉王于亳當時一段情事可以想見若非時非祭而第以一二顛覆遽遷于桐如閒宅空宫無論臣子無是處君之法太甲即賢亦必不肯靡然以聽怨艾若此也呉氏曰殯有朝夕之奠何為而致祠主䘮者不離于殯側何待于祗見以是知元祀必在踰年之年十二月必是歲首建丑之月通筭適得三年亦可無礙且改月證之前漢律厯志更足信也志曰周師初發以殷十一月戊子後三日得周正月辛卯朔明日壬辰至戊午渡孟津明日己未冬至此志傳自漢前最為近古殷周改月不既確乎或曰西漢書註文頴謂秦以十月為正月顔師古亦謂漢紀年先書冬十月繼書春正月者此皆太初正厯之後記事者追改之非當時本稱也故元祀三祀十二月皆商之正月丑月也改為十二月者太初之筆也
  即位一
  人君嗣立踰年改元公羊傳緣臣民之心不可一日無君緣始終之義一年不二君不可曠年無君緣孝子之心則三年不忍當也啖氏曰凡天子崩諸侯薨既殯而嗣子為君康王之誥是也未就阼階之位來年正月朔日乃就位南面而改元春秋所書是也劉氏曰諸侯逾年尚稱公王者逾年反不稱王乎毛伯求金非王命可知也書顧命曰伯相命士須材此則冡宰當國之文矣今按諸侯逾年稱公為不可曠年無君臣子辭也至於發號出令猶聽於冡宰三年白虎通義曰不可曠年無君故逾年乃即位改元以紀事而未發號令三年除䘮乃即位踐阼為主南靣朝臣下稱王以發號令也其說于周制得之啖氏又曰凡先君正終則嗣子踰年行即位禮榖梁云繼正即位正也此説是也文成襄昭哀五公是凡先君遇弑則嗣子廢即位之禮榖梁云繼弑君不可即位正也此説是也莊僖閔三公是凡繼弑君而行即位禮非也榖梁謂桓公繼弑君而行即位則是與聞乎弑也公羊謂宣公繼弑君而行即位其意也二說並是也左氏不達而曲為之説云莊公不言即位文姜出故也閔公不言即位亂故也僖公不言即位公出故也公出復入不書諱故也成季以僖公適邾共仲奔莒乃入立之經無僖公出入之文者諱故也且母以得罪去國猶曰不忍父為他國所殺其情若何不舉其大而舉其細非通論也且三月文姜方孫何妨正月即位乎故知解莊公不言即位妄也國有危難豈妨行禮故知解閔公不言即位妄也若君出諱而不書昭公何以不書乎假如實出亦當非時即位如定公也故知解僖公不言即位妄也章俊卿氏曰先儒皆以春秋君薨嗣子踰年即位為正非也不知聖人所書正以譏非禮且啓禍亂之門也在禮天子崩七日而殯既殯嗣子即位稱王以示天下之有主也諸侯薨五日而殯既殯嗣子即位稱公以示一國之有主也觀書顧命及康王之誥曰乙丑王崩齊侯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于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癸酉王麻冕黼裳既尸天子太保畢公率四方諸侯執壤奠羣公既已聽命相揖遜而出王釋冕反䘮服此嗣君即位之常禮也夫成王崩齊侯必逆元子釗入翼室居憂以為天下宗主及既殯遂麻冕黼裳稱王受冊命同瑁而即位矣既尸天子受諸侯之奠贄作誥報之君臣之分已定乃釋吉㓙之服行䘮禮自乙丑至癸酉九日之間已行即位之禮斯周公之舊典夫子定書取之以存周制周公孔子豈不知君父方崩嗣子遽吉服即位改元為未可哉葢以大位奸邪之窺名號不早正則窺伺奪嫡之禍作矣豈惟天子則然方周公薨䘮未踰年伯禽因徐戎之伐稱公以興師葢諸侯亦然也迨至周衰此禮䘮亂始有踰年即位之制其未踰年也天子不稱王諸侯不稱公名之為子故平王以隠三年春三月崩至秋武氏子來求賻雖踰三時不稱天王使之以威王未即位也襄王以文八年秋八月崩至明年春毛伯來求金雖踰年猶不稱天王之命以襄未塟嗣君未成君也昭二十二年景王崩于夏四月至冬十月王猛猶稱子則異乎康王嗣天子之禮也魯莊公薨于秋八月子般至冬十月而稱子文公薨于春二月子赤至冬十月而稱子襄公薨于夏四月子野至秋九月而稱子其他列國皆然僖九年春宋公御說卒其夏襄公稱子㑹于葵丘僖二十五年夏衛侯燬卒其冬成公稱子盟于洮如此之類異乎伯禽嗣諸侯之禮矣嗚呼一人之家不幸䘮其主父不有家督以為之主則豪奴悍婢與其他人窩其私藏謀及田宅必矣矧大而一國又大而天下其可一日無君乎方先君不幸踰年而後正嗣君之位號何以絕覬覦之望塞禍亂之門耶所以尹氏得以立子朝而抗猛王室以危慶父得以立閔而殺般襄仲得以立宣而弑赤魯以大亂春秋之多變故葢始于此也使從周公之典名位早定豈至是乎聖人于春秋所以書其踰年即位及嗣君稱子者皆著其變周禮而啓亂源也近世蘇氏讀書顧命康王之誥反據漢儒記禮之説與春秋列國之制謂康王以嘉服見諸侯又受乗黄玉帛之幣為非禮且曰使周公在必不為此夫周公之禮成康之君召畢之臣相與守之以為常制豈有非周公之典成康召畢乃行之乎行之非禮夫子定書乃取之乎不知書之所以存顧命者正以見春秋之非爾葢蘇氏不究春秋之旨故誤為之説也夫改元稱君之義公羊啖劉最為得之然春秋之法固以葬為斷宋桓公未葬襄公葵丘之㑹稱子陳宣公既葬而鹹之㑹稱侯晉悼公既葬未終䘮而溴梁之㑹公羊書侯夷齊未葬遇弑則稱君之子卓既葬遇弑則稱君此確証也乃俊卿之説其慮亦深葢冕裳尸天子而即位天下不可一日無君聖人之大慮也釋冕反䘮服嗣子仍行䘮禮天下之大經也二者固不相悖初對臣民臨大寳不可以㓙服行事九日之後暫行易服不過一時且麻冕黼裳亦是祭服不甚相悖書誥即位之禮似無可議
  即位二
  胡氏曰新君即位之始即位而謹始本不可以不正為子受之父為諸侯受之王此大本也咸無焉則不書即位隱莊閔僖四公是也聖人恐此意未明又于衛侯晉發之書曰衛人立晉以見内無所承上不請命者雖國人欲立之其立之非也在春秋時諸侯皆不請王命矣然承國于先君者則得書即位以别于内復無所承者文成襄昭哀五公是也聖人恐此義未明又于齊孺子荼發之荼㓜固不當立然既有先君景公之命矣陳乞雖欲立君其如先君之命何以乞君荼不死先君之命也命雖不敢死以别于内復無所承者可也然亂倫失正則天王所當治聖人恐此義未明又于衛侯朔發之朔殺伋壽受其父宣公之命嘗有國矣然四國納之則貶王人拒之則褒于以見雖有父命而亂倫失正者所宜絕也繇此推之王命重矣雖重天王之命若非制命以義亦將壅而不行故魯武公以括與戯見宣王王欲立戯仲山甫不可王卒立之魯人殺戯立括之子諸侯繇是不睦聖人以此義非盡倫者不能斷也又特于首止之盟發之夫以王世子而出㑹諸侯以列國諸侯而上與王世子㑹此例之變也而春秋許之鄭伯奉承王命而不與是盟此禮之變也而春秋逃之所以然者王將以愛易儲貳桓公糾合諸侯仗正道以翼世子使國本不揺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所謂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者也至是變而之正以大義為主而崇高之勢不與焉然後即位謹始之義終矣萬世之大倫定矣故曰春秋之法大居正非聖人莫能修之謂此類爾胡氏之言辯矣然法從時立道以勢生當春秋之時自當以春秋論使是時而必欲天下諸侯一一禀命于天子事亦難行即一不禀命于天子而輒格以先王之法有貶無褒恐亦非孟氏彼善于此之意矣若夫衛人立晉自以衛遭薦亂急于得君衆望輿情扳晉以立為主而無所禀承之意自在言外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君者羣也人羣之為君衛人衆辭也與為權臣他國所立者不同若首止之盟尚有别商要以胡氏扶綱常正名分析精微千古必不可少此議論
  郊一
  郊禮有二有日至之郊有啓蟄之郊見于家語夫子答定公者甚詳定公曰寡人聞郊而莫同何也孔子曰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故周之始郊其月以日至其日用上辛至于啓蟄之月則又祈榖于上帝此二者天子之禮也魯無冬至大郊之事降殺于天子是以不同也又曰上帝之牛角蠒栗必在滌三月后稷之牛唯具繇斯以觀周冬至之郊祭天啓蟄之郊祭上帝祭天之郊主日配月啓蟄之郊主上帝配稷説郊者莫確于此矣詳考左氏豈惟魯無冬至大郊之事即啓蟄之郊亦不敢主必待卜吉與否而後行事凡三卜四卜五卜不從不郊者四可證也左氏榖梁初不言魯郊為僣公羊傳禘嘗不卜郊何卜卜郊非禮也卜郊何以非禮魯郊非禮也天子祭天諸侯祭土何氏曰禮天子不卜郊魯郊非禮故卜耳祭統又載孔子之言曰魯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左氏不知其僣乃曰禮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牲成而卜郊上怠慢也是謂牲既成不當更卜也説者遂謂與周禮太宰職前期十日帥執事而卜日同夫周禮祀五帝四時迎氣皆國家大祭三卜必有一吉取吉亦無多求斷無可廢之理魯之郊天自知其僣故屢卜不吉心怵而止若常祀豈可免哉春秋郊者九在三月者皆不書以周三月為夏正月正啓蟄之時失禮中猶為得禮故不具論成公十七年九月辛丑用郊不冬不夏最為不典是以啓康侯用人叩鼻之疑若以四月卜郊而不郊者四僖之三十一年也成之十年也襄之七年也十一年也以正月牛傷不郊五月三望者一成之七年也以五月郊者一定之十五年也以正月牛傷四月郊者一哀之元年也以春王正月牛傷乃不郊三望者一宣之三年也而宣之以正月三望何也郊牛之口傷改卜牛而牛又死于郊為絕望矣故舉郊之細而三望焉非正祭故不循其時也先之而遬其事已矣凡言魯重祭為天子所賜者皆本明堂位祭綂然明堂位記成王命魯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遂言是以魯君孟春乗大路載弧韣旂十有二旒日月之章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則是言魯人因有太廟重祭而僣郊郊非成王所賜晰也僖公作頌亦曰錫之山川土田附庸不言有天子禮樂下文即言周公之孫莊公之子龍旂承祀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使果成王之賜作頌者何不顯稱之以釋其僣竊之罪哉其他如傳記祝佗言魯公分物甚詳若有天子禮樂不當但言備物典策而已唯吕氏春秋言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于天子天子使史角往魯人止之近代學者多從其説余謂春秋郊事緣起僖公若自惠公則閔公以前何無一言及此豈七八十年皆無失禮遂不動夫子之筆耶意恵公固有是請已隱公攝位而立桓公簒殺得立莊公亦碌碌忘仇之人無所發明未能行禮閔公殤主尤不足言適際僖公脩政立國數從伯討享國久長身歴齊桓晉文宋襄秦穆諸君沛然中興遂為望國故詩人作頌春秋紀典惟僖為盛作廟作泮一切更新毋乃緣惠公之請而特舉郊禮乎且或出於齊桓崇奬俱未可知也
  郊二
  趙子常曰變異之事一牛傷也改卜牛又傷異之甚非禮之事有四彊卜過時猶三望用郊也榖梁傳郊三卜禮也四卜非禮也五卜彊也公羊傳求吉之道三此言彊卜之非禮也月令天子祈榖而復躬耕帝籍左氏傳曰郊祀后稷以祈農事故啓蟄而郊郊而後耕此言過時之非禮也傳又曰望郊之細也不郊亦無望可也此言猶三望之非禮也九月言用郊者用其禮以祈福而不為農事也成公以國有内難君臣見執而頻年出師未已故竊天子類造之意用郊祀以告事而祈焉在魯郊中尤為僣妄故特著之魯郊本非禮然既歲卜而郊則史不勝書故于非禮中記其又失禮者如此其言免牲不言不郊者從可知也言免牛復言不郊者間有事也言牛死則言不郊牛傷得再卜須言不郊義乃盡也不言免牛而言不郊者卜不吉不免也劉侍讀則曰卜郊者卜日之吉㓙非卜郊之可否是以周禮大祭祀卜日同論而不察其不從則不郊之異也據大司樂圜丘方澤月令四郊各用其節日祈榖用上辛皆無事于卜何氏謂天子不卜郊是也凡言前期卜日謂如有大故天子將出皆依郊禮祀上帝及四望類造非常祀則卜日耳是豈有不從不郊之事乎傳謂啓蟄而郊者為三代正朔不同故舉寅月節氣言之下言龍見始殺閉蟄皆是約夏正四孟月不復舉節氣非謂凡祀以節不以月也杜氏乃謂月前節却雖四月可郊則春秋四月卜郊不從不郊者三改卜牛而郊者一何必書乎四月宜郊而郊與不郊皆書則三月郊與不郊何不書也又違左氏過則書之義矣榖梁傳郊自正月至于三月郊之時也公羊傳亦曰用正月上辛非唯不詳魯事且失郊之時義矣孟獻子曰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祖曰可以者獻子以此二月宜郊禘知前此未嘗用此二月也春秋唯僖八年書七月禘而正月牛傷皆以在滌書獻子欲以正月日至祀天而以對月日至祀祖僣且異矣宜不行也明堂位言魯以孟春祀帝于郊鄭氏曰孟春建子之月魯之始郊日以至則繇不察明堂位之妄而以郊特牲周始郊之文屬之魯也用郊之義二傳唯譏非時則九月豈復祈榖也哉或曰懼卜而不從故不卜而直用其禮則是歲初無卜郊不從之事何以怠至九月乃不卜而郊也若彼釋用與用之之用則又誣甚趙子常曰魯郊祀后稷以配天而欲以宋襄次睢楚䖍岡山為比豈人情乎説經好竒一至于此大傷教矣
  
  春秋于社無書因日食水災而見趙子常曰社者地示之祭記者曰家主中霤而國主社示本也唯為社事單出里唯為社田國人畢作唯社丘乗共粢盛所以報本反始也諸侯祭社有常禮史不書此為日食伐鼓于社僣天子又不用幣而用牲志非禮也左氏舉叔孫昭子之言曰日有食之天子不舉伐鼓于社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又曰凡天災有幣無牲非日月之眚不鼓其説是也唯莊二十五年傳曰日有食之鼔用牲于社非常也唯正月之朔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則又仍季平子之失故劉氏辯之曰夏書記季秋月朔亦有伐鼓之事豈必正陽之月哉社之名義變為北郊此千古一大疑穽不可不辯葢周禮記地有大⽰地⽰土⽰后土等名矣夫大⽰地⽰土⽰之于后土猶六天之于一天五帝之于上帝或綂而言之或因事指之謂其有二不可謂其即一亦不可先王以郊祭天以社祭地而復作大⽰土⽰名號敬緣時篤禮以制繁自然之勢也葢古者惟天子得祭天自天子以至庶人皆得祭地自地一分豈惟有大⽰土⽰之别而已哉周禮又有所謂州社左傳有所謂書社千社清丘之社後世有所謂枌榆之社民間自有一家之中霤條分縷析各自裁祠譬之父一而已子孫世宗之異母别生各妣其母生則異膳死别立宫其義一也記云王為羣姓立社曰大社王自為立社曰王社諸侯為百姓立社曰國社諸侯自為立社曰侯社大夫以下成羣立社曰置社又云諸侯祭社稷又云命降于社之謂殽地又云祀社于國所以列地利也又云郊之禮所以祀上帝也又云享帝于郊祀社于國又曰郊所以明天道社所以神地道泰誓曰郊社不脩觀此則古時社即是地祭社之外别不祭地斷乎無疑也彼方丘之説見于周官北郊之説出于孝經緯周官且有别解而况于緯書乎匡衡據之以立北郊王莽因之以配高后遂致制作紛紛祭地又祭后土又祭社辱神黷祀名義舛錯千古知此者惟黄氏胡氏陳氏袁氏數人而已陳氏禮書曰先王親地有社存焉禮記或以社對帝或以社對郊則祭社乃所以親地也胡致堂曰古者祭地于社猶祀天于郊也周禮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血祭祭社稷而别無地⽰之位四圭有邸舞雲門以祀天神兩圭有邸舞咸池以祭地⽰而别無祭社之説則以郊對社可知後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黄氏曰社祭土稷祭榖郊丘祭天地天子之禮也土榖之祭達于上下故方丘與社皆地祭也而宗伯序祭有社無⽰舉社則其達乎上下舉⽰則天子獨用之鼓人職曰以雷鼓鼓神祀以靈鼓鼓社祭不曰⽰祭而曰社祭亦見其禮之達乎上下也大司樂雷鼓雷鼗以祀天神靈鼓靈鼗以祭地⽰是則⽰祭社祭其用同矣非天子不祭天而天子與庶人皆得祭社尊父親母之義也信齋楊氏號為知禮者乃駁胡氏之説為非以南郊北郊順時因位為正祭以宜于社之社對類于上帝之類社非祭地而亦以祭地類非郊天而倣于郊天是告祭也不亦謬哉即所云圜丘方澤之説見于周官以予考之竊又不然葢世傳冬至祭天于圜丘夏至祭地于方澤以為兩郊並建二祭時舉耳乃周官大司樂所載有云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祭之天神可得而禮矣夏日至于澤中之方丘祭之地⽰可得而禮矣夫曰地上之圜丘則非確為南郊曰澤中之方丘則非確為北郊葢曰必如此乃可昭格云耳且此章總記樂之感動如此非列稱二丘之祭也註中天神則指日月星辰而言非大帝也地⽰則指神州之神而言非大地也至考神仕所掌則此冬至夏至二祭者葢以禬國之㓙荒民之札䘮則祭之不過于㓙災時一行禱禳之事耳豈嘗祭哉是二郊之祭周禮且無其説矣推其誤皆起于孝經緯而成于鄭賈孝經緯曰祭天南郊就陽位也䟽云知地祇于北郊者考緯文以其與南郊相對故也地一也而歌奏之地⽰則註謂祭于北郊者乃神州之神在崑崙東南萬五千里方丘之地⽰則註謂崑崙大地之神是分地而二鄭賈䟽家為之也而其源又本于河圖括地象其䟽曰郊天必于建寅者以其郊所感帝以祈榖實取三陽爻生之日萬物出地之時也若然祭神州之神于北郊與南郊相對雖無文亦應取三陰爻生之日為七月萬物秀實之時矣是不惟明造一南郊之祭且陰擇一北郊之時皆臆附也
  
  趙子常曰雩旱祭也月令仲夏之月天子命有司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樂鄭氏曰陽氣盛而常旱山川百源能興雲雨者也雩吁嗟求雨之祭也雩帝謂為壇南郊之傍雩五帝之精配以先帝也鞀鞞琴瑟管簫干戚羽毛竽笙鐘磬皆作曰盛樂凡他雩用歌舞而已春秋傳曰龍見而雩雩之正當以巳月凡周之秋三月之中而旱亦脩雩禮以求雨天子雩上帝諸侯以下雩上公周冬及春秋雖旱禮有禱無雩此鄭氏言天子諸侯雩祭之别也魯諸侯之國當雩境内山川請雨于上公有歌舞而無樂既僣郊以祈榖遂僣天子盛樂以雩上帝過則雩于秋又甚則雩于冬于僣禮之中又有失焉史皆書之志非常也杜氏曰雩夏祭所以祈甘雨始夏純陽用事防有旱災而求之至于四時之旱則又修其禮此説本鄭氏又曰雖秋雩非過則誤矣雩當以首夏為正四時之旱當禱而已用雩皆過也左氏釋大雩曰旱也凡八處杜氏謂以别過雩亦非左氏釋經先後詳畧本無義例何以見不釋者之非旱而為過乎昭二十五年一月而再雩釋曰旱甚也定七年一時而再雩謂非旱甚可乎乃獨以為過何也又曰雩而獲雨故書雩而不書旱雩不得雨則書旱以明災成此説本榖梁為得史氏之義經書不雨大旱皆雩而不雨故也今考春秋不書六月大雩與不書三月郊同然郊必書日雩不書日者魯雩于秋以禱旱也故過祀節未逺者不月逺者則月見閔雨之勤怠也必一月再雩然後日著其凟也苟甚逺則又不月異冬雩也春秋雖書大雩之僣猶以閔雨勤怠見義不以非禮而忘民也然以大雩盛樂為僣亦無堅基可據






  春秋辯義卷首四
<經部,春秋類,春秋辯義>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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