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晚醒先生文集
卷之八
作者:朴致馥
1925年
卷九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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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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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先師定齋先生訓明德曰氣淸理徹。盖祖述湖上之旨。朱李以來相傳之嫡訣也。難者病之曰同得者理也。異稟者氣也。以人人同有之明德。而兼氣說可乎。不如單指理之爲是。余應之曰釋經者當知聖人立言本意以爲訓。不然經旨晦而聖言湮。單指理。乃性善之訓。非明德之訓也。經之立言。不曰心不曰性。而必曰明德。章句之爲訓。不曰氣不曰理。而必曰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衆理應萬事者。以爲不如是。無以盡其義之委曲也。盖明德者。以理不隔氣爲名。人之生。同得此理。而氣稟拘之於前。物欲蔽之於後。自非聖人稟至淸。無以見其明之全體。其餘則各以淸之多少分數見其明。衆人則昏然窒塞而已。然而所賦之理。固未嘗亡也。是以猝遇匍匐之可惻爾汝之可羞。則氣未用事。障礙未合。介然之頃。光明透出。若因其乍明而治其拘且蔽者。以至障礙盡袪。則本體之明。與聖人無異。本淸而明者明德也。淸之而復明者亦明德也。雖以單指理者言之。其說亦不過如是。然則兼氣之訓。果有碍於人人同得之義乎。朱子曰虛靈不昧四字。說明德義已足。退溪先生答李仲久問目曰以得於天解德。虛靈不昧解明爲襯貼。虛靈合理氣。朱李茶飯之訓也。今以單指理釋之者。其說備乎不備乎。大抵曰性曰心曰情曰明德。其爲理則一。而立言之名義不同。使字之曲折各異。若槩以一理字。籠罩說去。則吾恐無星之秤無寸之尺。無以析名理之微妙。窺聖言之閫奧。其弊將至於驅一世而爲混沌帝江。可不懼哉。

太極動靜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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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曰太極有動靜乎。曰有。朱子曰以流行處言則有動靜。曰太極者其理無眹之目。緣何有動靜。曰惟其無眹也。故有動靜。夫盈天地者只是動靜之氣。朱子曰太極理也。動靜氣也。又曰動靜者氣也。所以能動靜者理也。又曰心之理太極也。動靜陰陽也。其所以動靜者。孰使之然哉。先陰陽而爲之根柢。後天地而無所虧欠者此理也。孔子作翼。首揭太極。所以明兩儀四象之理。已具於畫前。非以太極爲祖而生子生孫。如人家繼代之爲也。退溪先生曰極標準也。假借以名無眹之理。濂溪作圖。挑出太極於陰陽之圈而揭之於上。所以明陰陽動靜。乃太極之所命也。非謂太極兀然獨立。自動自靜。乃生陰陽。如人之幼而壯而生子女也。極字旣是假借之名。則此生字亦假借之名。由是而言則曰太極涵動靜可也。曰有動靜可也。曰能動靜可也。曰太極動而陽靜而陰可也。以上皆朱子說。曰生陰生陽亦可也。圖說之云云。其義盖如此。若曰理有理動靜。氣有氣動靜云爾。則是天地間。有兩動靜矣。若曰生陰陽以前理動靜。生陰陽以後氣動靜云爾。則是動靜爲兩截矣。皆不通之論也。曰太極自動靜。是退溪先生主說。子何攻之深也。曰先生答李達,李天機問目有此語。李問太極動靜。是天命流行。乃理之所使歟。盖李不知太極天命是理而有此問。故先生答曰太極自動靜。天命自流行。豈復有使之者哉云云。自字對使字而言。語勢不得不然也。今乃不究木意。單提一句謂之先生之論。則亦可謂厚誣先賢矣。退溪曰古今人學問道術之差。只爲理字難知。今之爲此說者。不知理字眞面。主之太力。胷中已成一副當痼瘼。於聖賢言語。不肎公眼看覰。平心思索。不合則曰記錄之誤也。曰初年說也。雖零言斷句一時有爲而發者。符於己見則引以證其說。名爲尊朱李。其實背馳之甚也。原頭旣差。其勢必至於斯。可勝歎哉。曰如子之言則理畢竟是箇死底物。曰吾所謂活者。正於氣分上看得。易繫曰一陰一陽之謂道。若無陰陽。所謂一之之妙。何處討看。中庸所謂天命之性。非陰陽五行則何以見其流行耶。川流不息發歎者。道體之無竆也。鳶飛魚躍昭著者。此理之妙用也。讚其大則洋洋乎發育萬物。語其神則不行而至。不疾而速。此吾所謂活者也。豈若以畸零單隻之理。懸空揣度。侔擬想像。以爲自能動靜。自能飛躍。自能運用敷施。自能虛靈知覺。牽強捏合。艱辛以爲者哉。驗之吾心。將空曠流蕩。無下手著脚處。畢竟成就得何事。藉有成就。正老子所謂谷神不死。佛氏所謂無位眞人。常現在眼前而已。其於理不亦遠乎。根本失據。枝葉皆病。亦無怪夫說心說明德之次第做錯也。

許退而與金致受書條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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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明德爲兼理氣者。非理非氣。假儒釋之似。亂孔孟之眞者也。

以明德兼理氣。朱李兩先生本旨也。朱子訓明德以虛靈不昧。又曰虛靈不昧四字。說明德義已足。然則虛靈之訓詁。卽明之註脚也。北溪曰理與氣合。是以虛靈。或問註曰虛靈是理與氣合。退溪先生心統性情圖。書虛靈知覺於圈中。而首揭曰合理氣統性情。其他見於知舊書者。指不勝僂。明德之兼理氣。可謂千古勘案。而今乃倡言排之曰假釋老之似。此不幾乎操戈而入朱李之室乎。

古之人合心性而一之。今之人判心性而二之。

性者心之理。心者性之郛郭。理則一而字義殊。言心性在其中。言性心不盡該。使字命物。各有攸當。豈有古今之異。若曰古人一心性而不二之。則道性善。亦曰道心善。天命性亦曰天命心可乎。人心道心。亦謂人性道性可乎。不足多辨。

古之人判理氣爲二物。今之人合理氣爲一物。

理氣者。不雜不離之物。判而二之。不雜之謂也。合而一之。不離之謂也。亦豈有古今之異。夫以理氣而言則理自理氣自氣。以人身而言則陰陽五行氣也。健順五常理也。有是氣必有是理。總會於吾方寸之中。虛靈知覺該焉。七情四端發焉。是所謂心也。故朱子曰所覺者心之理。能覺者氣之靈。若曰單指理而已則理是太虛公共底物。干我甚事。盛貯該載者誰也。敷施發用者誰也。掛撘於何處。安頓於何地。存養省察之方。喚惺主敬之工。將何地之可施乎。且理無情意者也。以心亦曰無情意可乎。朱子曰先有知覺之理。但理未知覺。氣聚成形。理與氣合。便能知覺。退溪曰旣謂之心。已是兼理氣。答鄭子中書。又曰四端之發。孟子旣謂之心。則心固理氣之合。答奇明彦書。又曰理氣合而爲心。自然有虛靈知覺之妙。上同又以合理氣揭心圖。兩賢之訓。昭如日星。而一例揮斥。置之今人之科可乎。世有公眼。必有辨之者矣。

致受所論靈字。終非理之面貌。其說似兩間不界云云。

朱子曰終不可以氣之精者爲理。若界之則靈屬氣也。然而朱李兩夫子。皆謂虛靈理氣之合。其合也渾融無間。誰能界之。朱子曰靈底是心不是性。又曰靈可以言心。不可以言性。又曰氣中有箇靈底物事。又曰比氣自然又靈。又曰能覺者氣之靈。此一生主論也。惟通書註人心太極之靈。卽此心具理之靈也。又何疑焉。旣以心爲專指理。故曰靈曰神曰知覺。皆界之以理。此非認氣爲理乎。認氣爲理。非作用是性乎。

太極自動靜。是退溪主說。

此盖有爲而發。截去上下。孤行此句。謂之主說者誤矣。詳見太極辨中。

原頭云云。

盛說名爲主理而實不知理之爲甚樣物。是以與朱李之旨。一無相契。此可謂知原頭者乎。願洗心易慮。更取朱李書讀之。則自可知原頭所在矣。

朴氏八大君分封序次疑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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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伯高祖紫皋堂府君。以博學邃識。考據審愼。追叙分封。次序如右。眇余小子。曷敢伸異喙。以求多于前人。但府君無指一句斷之語。啓發疑端。以俟後人力加辨訂。務歸至當。斯亦家庭紹述之意也。迺爲之說曰。東史之陋。至於八大君分封而極矣。或稱儒理王時。或稱阿達羅王時。或稱景明王時。其實皆非也。三國並跱。羅疆最狹。其地東南限以大海。南距大野城。陜川。西表雞立嶺。鳥嶺。踰嶺而西。西不盡錦水。北不盡漢山。又北東包濊江陵。春川。而傅之海。以外皆句麗百濟地也。所謂江南順天。完山全州。竹城竹山。正在百濟版圖中。羅王安得以封其子乎。速咸咸陽。沙伐尙州。在兩國疆場之間。朝羅夕濟。去就無常。自非交質遣侍。棄愛子以餌敵讎。必無是理。至若高陽卽今高靈。而新羅之古靈伽倻也。古靈國君與駕洛國君金仇衡。後先納國于羅。事在眞智,眞平之間。則上距朴王爲二百餘年。高陽之封。不其左矣乎。月城是昔脫解舊宅。因爲王宮。終羅之世不改也。王子之食采於王宮。古亦有是乎。密城本推火郡。而至景德時陞爲密城府。則其封號果爲實蹟之可據乎。客有難之者曰大君之不受封於儒理阿達羅之時則旣聞命矣。太宗文武王時。麗濟之地。盡入于羅。八君之受封。其在景明王時乎。余曰否否。嘗觀歷代本支之慶。每在興王之始。魯衛毛耼。文之昭也。郕霍唐滕。武之穆也。漢南諸姬。皆文武之遺胤也。景明以羅末贅疣孱王。享國不久。無功德及人。錫類蕃衍。恐無是理。且羅代公子王孫。皆稱聖骨眞骨。未聞有君大君之稱。亦無兄弟排行作名者。此皆後世好事者之爲之也。客曰然則八貫受封。皆是虛僞無稽之說乎。曰何爲其然也。我聖祖受命肇迹。享國日久。螽斯麟趾之盛。理宜必有其後。諸王亦世有支庶。金柯玉條布濩一國。勳庸閥閱可以受封邑而別宗籍者多矣。自羅代訖于麗朝。指不勝僂。而八貫其最著者也。若曰以晜季而同時受封則愚未之信也。客唯唯而退。遂記其說。置諸卷端。

家藏皇明府牌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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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按明史天啓初。楊鎬喪師。遼廣陷賊。毛文龍鎭椵島頗跋扈。朝廷患之。置鎭江都督府於遼。以東制椵島。北遏虜鋒。沿江士馬供億不貲。皆取辦於我國。吹毫嘖舌。國不堪命。我先祖匡西府君管運餉之任。竭誠輸款。務得歡心。華人流丏亦且數萬。府君割俸賙賑。方便濟接。於是主客相安。邊釁以靖。都督東閣太學士孫公承宗。移咨文於我國。褒府君功能。請加級陞任。而遊擊將軍張公魁以督府移咨之意。發牌文於順川以奬勵之。咨文則當在王府。今未知存否。而牌文尙在家。鶴麓李尙書益運所謂朱匡之界畫如新。故紙之粧裱無損者是也。又按明史。諸督府有事外國。則請于朝廷。得旨然後移咨。咨文雖出自督府。其實皇帝之命也。卽今大國所謂禮部咨文。亦此類也。文武足備。氷蘗滿腔。仁德施民。賢聲載路。以樹新猷。有助撻伐等褒辭。今雖見於牌文。而曰報請鎭主移咨國王。則遊擊之報鎭主者。卽此辭也。鎭主之聞朝廷者。亦此辭也。受朝旨而移咨我國者。亦此辭也。嗚呼。府君何修而得此褒辭於上國也。忠誠之格天地感鬼神。儘不誣矣。

英廟甲寅。宗宅書樓告灾。萬卷灰燼。有樊川集一冊偏傍四燬。如掌獨全。閱視之。牌文摺疊在中。遂闡于世。盖當初牌文到順川衙。府君覽卽攝置卷中。樊川卽杜牧之號。府君平日慕其爲人。嘗愛玩不釋手者也。時浣石堂府君年纔十歲。且事在數千里外。未及諦知勢也。府君不伐善天性也。投棄緗簏。歲久忘失。所以澗老之狀德。眉翁之書石也。以鎭撫華人主客相安等語。略綽說及。而移咨發牌則闕如也。天誘畢方。使皇明遺蹟復章於絳雲回祿之後。嗚呼異哉。正廟戊午。樊巖蔡相公貽書我王考進士府君。賷此帖上來。欲爲奏御。府君聞卽奉謁。相公大加歎賞。方擬筵啓。而相公遽捐館事遂寢。府君卽尋鄕路渡漢江。馬跳墮水。移時曳出。馬已死。行箱中什物盡沾壞。而此帖獨不濡。凝窩李尙書源祚所謂兩經水火而無恙者。盖指此也。牌文紙長四尺強廣三尺強。潤滑細膩。異於常品。四邊靑畫雲紋。書凡九行。第一行起鎭止奉張。下空一字。爲字批朱點。第二行起總止赤總高一字。第三行起氷止人。第四行起馬止理。仰字批點理字批點。第五行起候止咨請。下空二字。第六行起國止者國。高一字。有字批點。者字下朱草空字。第七行低六字。大書右給行順川郡守云云。以朱筆直抹書行正中。自起至止押印姓諱。第八行書天啓參年正月押印。下書廿三字稍大。下書日給。第九行大書府牌。下著署璽印。長同心三寸廣二寸強。九曲篆書鎭江遊擊府印六字。字畫了了。認是銀印也。明時軍中用銀印。

嗚呼。周鼎之淪。于今三百年。聲響已絶。風徽漸遠。有懷西方者。雖當時之隻字零墨。猶可擎手端拜。寶如球璧。况玆一道公帖。皇家之印章如新。天啓之年月不改者乎。其批點抹朱塡空押署。怳然如復見漢官威儀。親執役於鈴索之下也。

嘗按小華外史。靈城君朴公文秀以繡衣行關西。得故兵使鄭鳳壽家所藏萬曆時天將票下印迹以進。英廟覽之歎曰此皇明銀印迹也。卽命依樣鑄進。藏于敬奉閣。躋鄭公於陪臣壇。官其祀孫。今此牌文與寂寥票下印迹。迥然不同。而無人警咳君側。汔今無闡幽崇報之擧。無其孱孫誠薄。不能感格天心歟。抑古今異宜。尊攘大義。浸久不講而然歟。是未可知也。

讀書隨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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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太極解剝說。更無餘蘊。而所可疑者。陰陽圈只畫一陰一陽足矣。必畫三疊者何歟。曰陰陽圈中○者太極在陰陽之中而不離不雜者也。 者太極動而生靜而生之陰陽也。 者動極而靜靜極復動之陰陽也。 者分陰分陽兩儀立焉之陰陽也。一動一靜。互爲其根。統於一圈之陰陽也。一說象三極也。立天道立地道立人道也。漢書曰太極函三極。未知其必然也。

問朱子謂太極函動靜。又謂不是太極兼動靜。太極有動靜。此是何謂。曰朱子曰太極函動靜。以本體而言也。太極有動靜。以流行而言也。盖理有動靜。故氣有動靜。指本體而言。不可謂有。指流行而言。不可謂無。

問啓蒙心太極也。解剝註性猶太極也。心猶陰陽也。此是何謂。曰以萬理總會而言則曰太極。以氣之精爽而言則曰陰陽。然而太極之動靜。以氣機之乘也。陰陽之闔闢。乃實理之爲。則所謂心者。終不可以理氣偏言矣。朱子曰心之理是太極。心之動靜是陰陽。

問萬物之性各殊。而曰各具一太極何也。曰萬物之質雖各殊。而天理完具。不相假借。不相凌奪。則所謂太極者。無物不具也。

問陰陽稺盛。果如勉齋所疑。則朱先生之說。自相矛盾而不可爲訓耶。曰圖解之水爲陰盛火爲陽盛。據成形而言。後論之水爲陽稺火爲陰稺。指始生而言。生成之數不同。故稺盛之云各殊。盖圖圖其成形也。論論其始生也。立言命意。其不同固也。但一三二四。乃積質之數。非生之次第云云。勉齋可謂發前賢未發之蘊。觀者當詳之。

問朱子謂靜卽太極之體也。動卽太極之用也。圖說曰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莫是用先於體否。曰繼之者善。陽之爲用也。成之者性。陰之爲體也。邵子所謂用起天地先。體立天地後者是也。

問仁義中正。析爲體用如何。曰義爲體而仁爲用。正爲體而中爲用。何以知其然也。朱子曰正所以能中。義所以能仁。

問動有資於靜。靜無資於動。而圖說首言動而生陽。是無資於靜也。繼言動極復靜。是有資於動也。曰動靜無端。陰陽無始。動之先必是靜。而妙用自流行處可見。故首言動也。動極而止處便是靜。非一箇物事資動而生也。

問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秀指氣歟理歟。曰氣也。凡言秀者皆氣也。如言木之秀金之秀火之秀是也。何以知其然也。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章註。人稟陰陽五行之秀氣以生。本章註陰陽五行。氣質交運。而人之所稟。獨得其秀。故其心最靈而不失其性之全也。曰然則木之神金之神火之神云何。曰朱子曰木之神火之神。神猶言意思。仁有木之意思。義有金之意思云爾。盖理一也。水火金木土。皆具太極則一也。故不曰木之理金之理而曰神。神氣之精英而各殊者也。稟各殊之氣而理具焉。故五性條理各殊也。

問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妙合字分眞精而言歟。曰大學或問註。不測故妙。無間故合。非分言也。

問河圖一六共宗而居北。二七爲朋而居南。三八同道而居東。四九爲友而居西。五十相守而居中。何謂也。曰陽尊而陰卑。生先而成後。一與三以陽居生位。尊也先也。不當與六八爲伍。而以共爲宗。一爲生數之宗。六爲成數之宗。故同居北。以同其道。三爲陽數。八爲陽生。故同居東。二與四雖陰而據生位。與在後之七九相敵。故爲朋於南爲友於西。中五居內而兩五挾之。居內者若守。兩五挾外者若守中五。有相守之象焉。故曰相守居中也。○曰八爲陽生則七亦爲陰生。而二七之不取其義何也。曰二七則取陰敵陽爲朋之象。陰生則不必言矣。○致受曰朱子曰天地生數。到五便住。一二三四遇着五。便成六七八九。五却自對五成十。盖一二奇也。六八偶也。那六八本一三之得五而成者。陽生陰成。天地之道也。一六居生成之始。爲衆數之統宗。故曰共宗。三八處生成之中。有中正之道焉。故曰同道。至於二四則偶也而得五成七九之奇。陰內陽外。男女之義也。只取他奇偶相求相得之意而曰爲朋爲友。十者五之自相撞著而成。俱爲生成之終。終則更推不去。故曰相守居中。此說恐得之。

問五位相得而各有合何如。曰朱子曰河圖之所以爲數者。不過一陰一陽一奇一偶。以兩其五行而已。陽數奇。故一三五七九皆屬於天。所謂天數五也。陰數偶。故二四六八十皆屬於地。所謂地數五也。天數地數各以類而相求。所謂五位之相得者然也。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云云。此又其所謂各有合焉者也。盖謂一三五七九類也。二四六八十類也。同類則同氣同氣故相求。相求故相得也。兩其五行。盖謂五行之屬天者五也。屬地者五也。此義較然明甚。而玉齋胡氏以爲五位相得。謂一與二三與四五與六七與八九與十。各以奇偶爲類而相得也。奇與偶安得爲類乎。不得爲類則何能相得乎。朱子曰相得如兄弟。有合如夫婦。兄弟同氣也。安有異氣之兄弟乎。又云兩五行如十干。木甲乙火丙丁土戊己金庚辛水壬癸是也。甲以乙爲妹。所謂相得也。以己爲妻。所謂有合也。此亦有窒礙處。甲以己妻於有合吻矣。而陽木陰木自爲兄妹。於五位相得之義。不其左矣乎。雖然玉齋引朱子說證之而載於繫辭註者又如此。盖朱子本論納甲五行如此。而玉齋引以爲相得有合之訓詁。以至編於諸書。則恐非本旨矣。

問伏羲八卦圖。乾兌離震。左旋數之。巽坎艮坤右旋數之何也。曰乾兌離震已生卦也。巽坎艮坤未生卦也。未生者當繼於已生之後。而天地定位。山澤通氣。䨓風相薄。水火不相射。方位不可易。故次序不得不然。非但生卦之序爲然也。

問先天圖從中起何謂也。曰邵子曰先天學心法也。故圖皆自中起。盖以中空處爲太極也。又有一說。先天圖規橫圖而圓之者也。橫圖自乾至坤皆逆排。姤復居中。圓圖則中分姤復。爲已生之終未生之始。一向左而旋。一向右而旋。皆從中而起者也。盖伏羲八卦圖已如此。先天圖演此而作也。

問數往者順。知來者逆。註解雖詳。而終難得其要領如何。曰先天圖六十四卦。只是左方三十二卦而已。右方三十二卦。乃左方之反對也。故左方謂之已生。右方謂之未生。數已生者如今日之推昨日也。故謂順也。知來者如今日之料來日也。故謂逆也。

問朱子曰邵子說得先天圖如此齊整。如楊雄太玄零星補湊。若不補却欠四分之一。補得却多四分之三。此何謂也。曰邵子把天下事物作四片看。如陰陽老少。春夏秋冬。皇王帝伯。日月星辰。水火土石之類皆是也。一對爲兩。兩對爲四。推以至天下萬事皆然。

所謂加倍法也。太玄之方州部家。三以乘三。至于八十一首。畸零單隻。非自然之勢也。若不補則四片少一也。若添一爲四則一自一三自三。終不合爲四片。故曰多四分之三也。明道見康節加倍筭曰始知太玄都不濟事。亦此意也。

問易逆數也。註易之所以成則其先後始終。如橫圖及圓圖右方之序而已。故曰易逆數也。何謂也。曰橫圖固逆數。而圓圖右方亦逆數故耳。雖然此有可疑。數往知來則如此。而原卦畫生出之序則自乾至震。亦未生之卦也。與右方無異。然則左方之序。亦逆數也。

問方圖所取者何義。曰圓圖法天。用之所以行也。方圖法地。體之所以立也。聖人非以意設。規橫圖則爲圓。截橫圖則爲方。橫八竪八。均齊方正。間架不紊。位置無差。天之假手於聖人。儘不誣矣。但在天者有順有逆。在地者有逆無順。卦氣之行。卦畫之成。所以異也。

問卦畫之成。自本而榦。自榦而支。其勢若有所迫而自不能已已。判兩儀時。六十四卦已列矣。總目曰乾索而得巽離兌。坤索而得震坎艮。有若以聖知睿思造作者然何歟。曰此先後天之說也。卦畫生出時。都是自然。旣畫後便見有此象。羲文之易所以不同。而其道則未始不爲同也。

問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何謂也。曰子之半是大雪終。冬至初候。乃子月之半也。非子時之半也。朱子曰近世曆家中分子時。謂夜子晝子。殊失之。盖以十二辟卦推之。一卦當一月。以一爻言之。一爻爲二十分。假令霜降爲九月中。五陽消剝爲剝。自霜降翌日上九日消一分。至十五分而爲立冬。又消十五分而爲小雪則坤矣。陽盡消於上而一分已生於坤之初爻。積十五日爲大雪。又積十五日陽畫全成爲復而爲冬至矣。此乃一歲陰陽消長之原數也。天心無改移。朱子謂今年只如此。明年又如此。是固然矣。而以朱子所說陰陽消長之數推之。大雪冬至之間。節氣雖改移。而復陽潛在坤中。積滿三十分而現出爲爻。則天心固不與節氣而改移矣。故冬至吟曰若識無中含有象。許君親見伏羲來。無中含有。盖謂陽在坤中也。一陽在天地之中。無間可容息。邵子曰更請問庖羲。朱子曰許君親見伏羲來。非兩夫子的見天地之心。洞達氣數之原。其能發此矢言乎。

問伏羲旣畫先天。而文王改爲後天何歟。曰先後天之異。易之體用也。伏羲仰觀俯察。自兩儀四象生出卦畫。其方位次序。不待安排而成。皆自然而然也。文王因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以致用焉。雖出於聖知睿思。而亦自然而然也。人之有道也。有夫婦焉父子焉君臣焉。乾坤退而父母安其位矣。坎离進而君臣正其面矣。長男少女動而說。長女少男止而順。夫婦之道備矣。三綱立九法叙。而聖人之能事畢矣。此先後天之自爲體用而不可相無也。前聖後聖。其揆一也。

問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置一不用何歟。曰象太極。而太極非象數所可侔擬。陽圓徑一圍三。陰方徑二圍四。三用其全。四用其半。故參天兩地而倚數。合參兩則五矣。河圖洛書之中五是也。加一點則爲六。二點則爲七。三點則爲八。四點則爲九。五點則爲十而圖書之數備矣。然則一爲數母。而用數則實自兩地參天而起。衍數之置一不用。不亦宜乎。

問徑一圍三經二圍四。一爲數母則二獨非數母乎。曰兩地之用二數。非徑二之二也。乃四用其半之二數也。

問心是理是氣。是兼理氣耶。曰人之所以爲人以心也。若識人之所以爲人。則心之所以爲心可知矣。周子曰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心亦如此而已。

問心非氣則純是天理。氣之爲累大矣。曰心非氣。理何所安頓。太虛之理。總會於吾腔子裏。盖以此理撘在吾氣故也。治其氣。使駁者粹汩者淨。則萬理洞徹。無所障礙。何累之可言乎。

出入無時。淵淪天飛。氣爲之機也。聖聖相傳。萬世不變。理爲之主也。

氣淸則理明。氣濁則理昧。

問朱子曰心者氣之精爽。此何謂也。曰太極爲易之幹。而伏羲之所畫者陰陽也。理爲心之主。而朱子之所言者精爽也。有象者可以侔擬。無眹者難於名狀。言精爽則精爽所具之理自見。

問虛靈知覺。曰虛理之無形。靈氣之有神。知智之發也。覺靈之爲也。統言之則不必分別。而分言之則各有條理。

問心性情之別。曰朱子曰仁義禮智性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以仁愛以義惡以禮讓以智知者心也。性者心之理也。情者性之動也。心者性情之主也。

問心非性非情而爲性情之主則畢竟是何物。曰知覺是也。

問知覺是心之靈。抑氣之爲歟。曰朱子曰不全是氣。是先有知覺之理。理未知覺。氣聚成形。理與氣合。便能知覺。譬如燭火因得脂膏。便有許多光焰。

朱子曰所覺者心之理。能覺者氣之靈。靈處是心不是性。性只是理。

合理氣統性情而有心之名。或專指氣而言。或專指理而言。要在活看。不然皆不備不明之說也。

問游廣平讀西銘曰此中庸之理也。西銘之旨。廣大周遍。中庸之書。包涵萬理。其大去處大節拍則固無不同之理。而此糊塗說也。九經諸書,太極圖說,通書,正蒙等篇凡言性理者。何嘗不然。而特表出中庸而言者。必有默契而相符者在矣。可得聞歟。曰儘難看。以管見推之則中庸始言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敎。中散爲萬事。末復歸之上天之載。莫非所以明全其天之所賦。求至於純於天道。西銘始言人爲天地之子。中間有許多棊著。而終言存順而事天。沒寧而無愧於天。此一事也。中庸西銘皆言賦形後事。非如周易太極圖之劈理說原頭出來也。故朱子解天命之性曰氣以成形。理亦賦焉。西銘曰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皆先氣而後理也。此一事也。中庸之最大旨。不過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西銘下段于時保之樂且不憂二句。是誠與誠之之謂也。其下繼志述事誠者也。無忝匪懈誠之者也。禹舜曾子誠者也。穎封人,申生,伯奇誠之者也。此亦一事也。若言下工夫處則中庸之戒愼恐懼。卽西銘之于時保之也。如是看過。其庶幾矣乎。

問西銘本註未嘗分言六聖賢之事。而今子分言何也。曰細觀西銘。其緊要關鍵。在踐形二字。于時保之。求踐形者也。樂且不憂。踐形者也。違害仁濟。惡不能踐形者也。其下善繼善述。踐形者也。無忝匪懈。求踐形者也。又其下一聖一賢間見層出。聖則踐形者也。賢則求踐形者也。不待安排而次序自如此也。

問原道曰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先儒以認情爲性譏之。周子通書曰愛曰仁宜曰義。而後賢無貶辭何也。曰愛宜字雖同而其義迥別。仁只是愛之理。若以一字該仁則亦曰愛而已矣。但愛有該體用者。有偏指用者。原道之愛。是偏指用者。乃是仁之發端處。義者事物之宜。未行之前。固有義之理。而今曰行而宜之之謂。則不幾於義外之說乎。韓子不識仁義之頭腦。其病全在博字行字之字。覽者當詳之。

問詩十月之交章註晦朔而日月之合。東西同度。南北同道。則月揜日而日爲之食。朢而日月之對。同度同道。則月亢日而月爲之食。是皆有常度矣。然王者修德行政。用賢去奸。則月常避日。其遲速高下。必有參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對。所以當食而不食也。晩年又曰合朔之時。日月之東西雖同在一度。而月道之南北或差遠於日則不食。或南北雖亦相近。而日在內月在外則不食。正如一人秉燭。一人執扇相交而過。一人自內觀之。其兩人相去差遠。則雖扇在內燭在外而扇不能掩燭。或秉燭者在內而執扇者在外則雖近而扇亦不能掩燭云云。盖東西南北同度同道。而日又在外則必食矣。當從何說爲準。曰在內在外。此九道陰陽曆之說也。九峰亦嘗受朱子旨而著之於洪範傳。當以此爲定論。

問朱子以爲日在上月在下。月遮日而日食。日月相望。日中之闇虛射月而月食。至後儒。日食則無異辭。而月食則諸說不同。蝦蟆修羅之云。固俚矣不足卞。而海潮盈縮。地影蔽虧之說。何者爲長。曰朱子亦以爲或云日月在天。如兩鏡相照。而地居其中。四傍皆空水也。故月中微黑。乃鏡中大地之影。略有形似。而非眞有物也。斯言有理。足破千古之疑云云。又引王普說曰月生明之夕。但見其一鉤。至日月相望。人處其中。方見得全明。以此觀之則知月光常滿。但自人所立處視之。有偏有正。故見其光有盈有虧。非旣死而復生也云云。然則日與地球相直。無毫釐差。則球包日內而其影圓成月輪矣。若微有差則其蔽虧成食矣。雖然其圓其食。皆自人立處所見而言。日月食皆然。

問日月食皆有常度。則一歲兩交當兩食。春秋二百四十年。日食不過三十六。唐二百九十年。日食百餘次。此何爲然也。且日食天變之大者。見於詩書。著於春秋。雜出於傳記。以是爲恐懼修省之資。而今曰有常度當食必食。則不幾乎王安石天變不足畏之說乎。曰兩交兩食。驟看似然。而以朱夫子執扇秉燭之喩觀之。則雖相交。道度差遠。內外異勢則皆不食。食之疎密。此亦自然之數也。天變云云。潛室陳氏曰日月之食。自是行度分道到此交加去處。應當如是。曆家推筭以此定疎密。本不足爲變。但天文才遇此際。亦爲陰陽厄會。於人事必有灾戾。故聖人畏之。側身修行。庶幾可弭灾戾也。盖畏天變。恐於人事有灾戾。非謂挽回天道。使當食者不食也明矣。

問射義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觀者如堵牆。射至司馬。使子路出延曰僨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爲人後者不入焉。去者半入者半。註曰與奇也。旣立後而又往奇贅。是貪其利也云云。一說與之爲奇非正義。爲人後是戰陳後於人者。盖無勇者也。若是則與僨軍亡國。辭理接續云云。當從何說。曰此皆不深究爲人後之義而費許多辭說也。許立他子爲後。自漢晉盛行。周禮無取他子爲後之文。所謂立後者。卿大夫之家中廢。而更立血胤。復其舊世其祀之謂。如立子文後立良霄後立武爲趙氏後。春秋之凡言後者皆是也。雖或有仳離丏養。如王風所謂謂他人父謂他人母者。非王制也。非王制無親命而爲後於人者。晉彭權議所謂叛子也。其害仁孰甚焉。孔子之射。爲觀德也。天下有達德三。曰智曰仁曰勇。僨軍之將。無勇者也。亡國之大夫。無智者也。爲人後者。不仁者也。三者旣虧則德無可觀矣。雖或不犯此三過。而必孝悌好禮。修身俟死。好學不倦。旄期稱道。然後爲全德。故裘點揚觶之語。又繼其後。盖擇士之精也。

問伊川先生臨終。謂家人曰立子。盖指端彥也。旣喪畢。明道之孫昂欲自立爲後。矦師聖不可而止。此事紫陽亦嘗疑之。或曰太中非承宗而享年八十五歲。明道歿於太中生前。端愨又早死。太中之喪。伊川立廟主祭。故伊川之子因爲主祀。盖宋制然也。夫豈不義而程子爲之乎。雖然立後大事也。程子豈不於平時素有講裁以定其位。而致有雌黃於入廟之際。如檀弓免子游衰之譏哉。曰誠如所疑。且程子此擧。雖是時王之制。而終不爲萬世宗法之正。

讀書隨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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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詩集傳。朱夫子所編也。書集傳。亦蔡九峰受先生命而成者也。宜無異同。而書金縢與詩鴟鴞東山註。大相逕庭何也。盖以金縢次序攷之。周公避二叔流言居東二年。有風䨓之變。王始悟而迎周公。管蔡於是啓商以反。周公東征三年。討而誅之。首尾合五年也。鴟鴞作於居東時。東山破斧作於東征時。而鴟鴞註曰二叔流言。周公東征二年。乃得管叔武庚而誅之。王猶未知公之意也。故作此詩以貽王云云。東山註曰成王旣得鴟鴞之詩。感風䨓之變。始悟而迎周公。於是周公東征已三年云云。盖以居東爲東征。又以前二年合爲三年。鴟鴞東山爲作於一時。當從何說爲是。曰詩傳夫子四十七歲作也。書傳是晩年所命者也。觀於答董銖問與蔡沈帖可見。當以金縢爲是。曰然則罪人斯得章小註朱子說兩段。又相矛盾何也。曰前段說。與詩註相似。想是初年說。明儒編入。未及刪正而然也。

問秦風渭陽詩。廣漢張氏註曰康公送舅而念母之不見。是固良心也。卒不能自克於令狐之役。怨欲害乎良心也。據左傳則晉襄公卒靈公少。國人欲立長君。趙盾曰立公子雍。時雍在秦。使先蔑,士會。逆雍于秦。穆嬴日抱太子以啼于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出朝則抱以適趙氏。頓首於宣子。宣子與諸大夫皆患之。乃背先蔑而立靈公。以禦秦師。秣馬蓐食。潛夜起。敗秦師于令狐。先蔑士會奔秦。夫康公念外氏之無主也。陳兵以衛送。盖渭陽之思猶未艾也。是役也。曲在晉。康公何罪焉。曰此爲可疑。

問敬姜之哭公父文伯。見於諸書皆不同。禮檀弓曰文伯之喪。敬姜據其牀而不哭曰昔者吾有斯子也。吾將以爲賢人也。吾未嘗以就公室。今其死也。朋友諸臣未有出涕者。而內人皆行哭失聲。斯子也必多曠於禮也夫。國語曰文伯卒。其母戒其妾曰吾聞之。好內女死之。好外士死之。今吾子夭死。吾惡其以好內聞也。二三婦之辱共先祀者。請無瘠色無洵涕無掐膺無憂容。有降服無加服。從禮而靜。是昭吾子也。戰國策樓緩曰文伯官於魯病死。婦人爲之自殺於房中者二人。其母不肎哭曰孔子賢人也。逐於魯。是人不隨。今死而婦人爲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於長者薄而於婦人厚也。三說孰優。曰檀弓說似長。夫死而使妻妾無瘠色無憂容。是矯情也。豈以敬姜之賢而使人爲矯情之事乎。樓緩說則近夸。文伯魯之嬖大夫也。婦人死者至十六則不死者又不知其幾。以小國之下大夫。有幾十姬侍。是不待從死而其好內也章矣。曾謂敬姜之賢而縱而不之禁乎。

問左傳國語皆載吳晉黃池之盟。而事實相反。左則曰及盟。吳晉爭先。時句踐伐吳獲太子。吳人告敗。王惡其聞也。自剄七人於幕下。趙鞅使司馬寅往視之。反曰肉食者無墨。今吳王墨。國勝乎。太子死乎。且夷德輕請少俟之。乃先晉人。是晉先也。國語曰吳晉爭長。邊遽乃至。吳王懼。勒兵告晉人曰天子有命。周室卑弱。貢獻莫入。孤欲守先君之班爵。進則不敢。退則不可。晉使董褐復命曰今君奄王東海。以淫名聞。君有短牆而自踰之。况蠻荊何有於周室。且命圭固曰吳伯。不曰吳王。諸矦是以敢辭。若曰吳公。敢不順命。吳王許諾。乃退就幕而會。吳公先歃。晉矦亞焉。是吳先也。兩史皆左氏筆。而若是其逕庭何也。曰此實可疑。

問史記衛世家。載釐矦卒子共伯立。其弟和率國人掘隧道而弑之自立。是爲武公。修德行仁。國人大和。諡曰睿聖。此可謂逆取而順守者歟。曰此堯幽囚舜野死之說也。後世簒逆之儔。做出此箇無倫之言。而史家未及致察而收錄耳。抑戒,賓之初筵詩。豈簒弑人口中所可道出者耶。惡至於弑逆而極矣。德至於睿聖而至矣。以弑逆而加睿聖之號。以睿聖而行弑逆之事。是豈成說乎。又有證左之明者。詩柏舟共伯之妻共姜所作。而舊序以爲共伯蚤死。其妻共姜守義。不曰被弑而曰蚤死。則隧道說自歸誣罔矣。其詩曰髧彼兩髦。實維我儀。髦是子事父母之餙。則共伯之死於其父生前明矣。居喪被弑。不待分疏而自卞矣。

問明儒魏禮集中載揚雄有二人。賦長揚羽獵,撰太玄法言。是一揚雄。撰劇秦美新,校書投閣。又是一揚雄。前揚則撰太玄。嘔心而死。實哀帝建昭二年七月十七日也。此在其後孫家譜云。此果可信耶。曰此愛其文辭而周遮之說也。雄初爲王音所徵爲郞官。賦長揚羽獵。又作客難。其序曰余方草玄。是客難。與艸玄同一雄也。作太玄以準周易。作法言以倣論語。是太玄法言同一雄也。法言末篇。贊王莽比周公。又衍其義作劇秦美新。是法言美新同一雄也。獻美新使校書天祿閣。是美新投閣同一雄也。情節相聯。無一髮可容。而欲分爲兩截。以掩盖其惡。嗚呼其亦難矣哉。

問孝元皇后傳。載晉文公時沙麓崩。郭偃占之曰七百年後。當有聖女興。漢宣帝時。王勝卜居焉。生政君。三定婚婿輒死。遂納于太子宮。生成帝于甲觀。是爲孝元皇后。然則沙麓之崩。果爲吉祥嘉禎歟。曰非也。據五行傳。山崩者陰盛之極也。厥咎爲臣凌君。女乘夫。至於亡國敗家。晉之公室將卑矣。三家之簒兆矣。故梁山崩。沙麓又崩。其餘烈又至七百年之久而又鍾出亡劉之老寡婦。漢鼎之移。果誰所馴致耶。啓五矦之專。成新都之簒。竟使宗廟邱墟。生靈塗炭。元后不得辭其責矣。當根商之請借明光宮避暑。𮢶長安城灌水也。成帝赫然發怒。使廷尉草進誅薄昭故事。當時若非太后涕泣却食。則天討必行。而漢氏之祀。可以少延矣。卵育成就。至于大故。而區區欲以一玉璽殉葬。嗚呼。婦人之知可悲也已。後世不深究事實。王后封冊。例用沙麓故事。自中國至于本朝。皆用之不疑。可怪可怪。

問高唐賦,好色賦。自蕭統編入於文選。皆爲宋玉所作。汔數千年無異辭。而高唐賦首言昔者楚襄王云云。好色賦亦用襄王諡號何也。曰此皆贋作無疑也。如舞賦是傅武仲所作。而首稱楚襄王遊於雲夢命臣宋玉云云。雪賦是謝惠連所作。而首言梁王不悅遊於兔園。授簡司馬大夫云云。魏晉間文人例多侔擬之作。蕭統未及致察。而因以宋玉懸錄。後人因循而不覺耳。非但此也。張衡四愁詩亦非衡作。觀其叙事則非自叙明矣。蘇李河梁詩。亦非漢語。的是建安黃初以後作。覽者當詳之。

問趙世家載屠岸賈殺趙同,趙括,趙朔。朔有遺腹子。武賈索之急。其母置之袴中。祝曰兒勿啼。果不啼。朔客程嬰,公孫杵臼相議。以他子易之。抱眞孤入山中。以存趙祀。按左傳則成公四年甲戌。晉趙嬰通于莊姬。五年乙亥原屛放嬰于齊。八年戊寅晉趙莊姬爲嬰之亡。故讒原屛於晉矦曰將爲亂。欒卻爲證。晉討趙同,趙括。武從姬氏畜于公宮。復立武爲趙後。兩史叙事若是相反。元無一毫近似者何也。曰此誠可疑。然世家言賈滅朔之族。以千金求趙孤。則必有私讎之深而不言其事。且朔之妻。卽君之姊武其甥也。成季宣孟有勳勞於公室。位上卿秉國政已二世矣。賈雖有私讎。其可恣之。使絶其噍類乎。且賈能擅滅卿家。可謂有權於晉。而春秋諸傳終不槩見姓名何也。左氏記事。自趙嬰通于莊姬。至復武田。逐年係事。次序瞭然。非若史記之眩亂傅會。自相矛盾者比也。當以左傳爲信。曰然則史記之眩亂矛盾。指何事而言。曰晉世家說。與左傳略同。而趙世家則如此。此非自相矛盾者耶。

問淮南王安。漢之叛臣也。史記本傳及伍被傳極言其凶逆乖悖之狀。而竟事覺自殺。他書云淮南王招致八公。著書學仙。白日昇天。雞大響於雲中。文選八公山詩註又云王與八公遊於此山。䨓被誣告王謀反。王遂拔宅昇仙。八公姓名皆在。而䨓被與伍被皆與焉。當從何說爲是。曰此事儘大可疑。馬遷與淮南同時。其立傳叙事。非沿襲詿謬之比。淮南之爲叛逆信矣。後人緣何尊尙。杜工部則曰服食劉安德業尊。左太冲,王康琚則和其琴操。我紫陽亦稱以淮南小山而作招隱反招隱操。全用淮南本文。有若欽慕者然。且鴻烈二十篇。雖正譎相雜。醇疵不一。而要之爲有道之言也。方其包藏陰慝。爲鬼爲蜮。而欲其一言之幾乎道得乎。愚意則叛逆劉安。自是一人。學仙劉安。自是一人。一則淮南王。一則淮南子。姓號名字巧相符合。而自朱夫子以後。無人辨其眞假耳。

問霍光世稱不學無術。問田延年然後知伊尹之放太甲。雋不疑誤引春秋。光信之。而當時有㝈生者莫辨弟兄。問於光。光曰昔殷王祖甲。一產二子。曰嚚曰良。嚚以卯生。良以巳生。卯生者爲兄。遂以先生爲兄。其博洽盖當世無比也。何其昧然於放太甲拒蒯聵之事。有此不學之譏也。曰此可見光之有相度也。光豈眞不知伊尹之事哉。廢立天下之大變也。爲宗社計。不得不行。而正不欲自擅以爲戎首。故佯爲設問。欲使田延年口中道出來也。戾太子事則明知其假。而卞質極難。雋不疑引春秋而折之。衆論乃定。不消言眞假而獄已定矣。此光之所以不問用事之如何而賢之也。

問左宣元年莒太子僕弑紀公。以寶玉來奔納諸公。公命與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冦出諸境曰今日必達。公問其故。文子使大夫克對曰先大夫臧文仲敎行父事君之禮曰見有禮於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夫莒僕以孝敬則弑君父矣。以忠信則竊寶玉矣。其人則盜賊也。其器則姦兆也。昔舜擧八元八愷誅四凶。有大功二十而爲天子。今行父雖未獲一吉人。去一凶矣。於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幾免於戾乎。註曰宣公以簒弑得國。固宜羞愧汗下。無措躳之所矣。三家擅權。盖始於此云。魯語曰莒太子僕殺莒公。以其寶來奔。宣公使僕人以書命季文子曰夫莒太子不憚以吾故殺其君。而以寶來。其愛我甚矣。爲我予之邑。今日必授。里革遇之。更其書曰莒僕殺其君。竊其寶。又求自邇。爲我流之於夷。今日必通。明日有司復命。公詰之。僕人以里革對。公執之曰違君命者女亦聞之乎。對曰臣以死奮筆。奚啻其聞之也。臣聞之曰毁則者爲賊。掩賊者爲贓。竊寶者爲軌。因軌之財者爲姦。使君爲姦贓者。不可不去也。臣違君命者。亦不可不殺也。公曰寡人實貪。非子之罪也。二史相左何也。曰一人之筆而相左如此。實爲可疑。程子曰左傳無丘明名字。恐非丘明之作。其或然歟。

問秦始皇實呂氏。載在正史。而邯鄲姬之畜於呂不韋也。旣知有娠而納于異人。朞年而生政。婦人非數月則不知有娠。朞年者十三月也。然則政在母十五六月矣。何可遽以實呂斷之也。曰實非呂氏也。婦人或有妊子。十餘月至二十餘月。而此千百人中僅一二耳。不韋安知其踰月若是而納之異人。以爲潛移秦國之計哉。此語始出於長安君成嶠檄文。天下信之。且太后淫放。與不韋,嫪毐亂。秦民惡之。故指以爲實也。如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公戲寧儀曰徵舒似汝。寧儀曰亦似君。靈公在位十五年矣。徵舒爲國上卿則年已壯矣。必非公與儀之子。而以淫於其母。故目之也。

問黃歇以有娠之妾獻考烈王生幽王。此亦不可信耶。曰此則不然。考烈王老而無子。旁求女之宜子者。春申知李園妹有娠。出而謹舍之。以宜子言於王而納之。雖八九月而生。王喜於得子。不甚見疑矣。此春申所以售其奸也。異人則悅其色也。非爲宜子也。又有嫡子成嶠。不韋何以逆料其所生子必不見疑而終爲適嗣。而爲此齟齬疎漏之計哉。姬之爲后。政之爲嗣皆天也。不韋何能爲哉。且史臣特著朞年而生。不沒其實也。盖以俟知者知之耳。

問漢高祖刱業垂統。規模弘遠。而溺愛戚姬。爲易樹計。以順則惠帝長也嫡也。以賢則太子仁孝聞於天下。且帝病且憊矣。欲以襁褓幼孩。負荷艱大而不之恤。與晉獻之銜驪姬骨。齊景之爲孺子牛何間焉。叔孫周昌諫皆不入。而一見四皓。幡然如轉圜其旋斡之機何前難而後易也。見四人從遊而便許難動。夫儲君之外交。何與於廢立之事乎。扶蘇與儒生四百人交而竟賜死。臨江王有節士而見廢。戾據招方士而成巫蠱。梁統集羣儒而譏隨之。隋勇通賓客而讒入焉。秪見其可罪而不見其可藉而難動也。且旣從太子遊而不聞調護之實。蹤跡閃倏。竟無影響何也。曰此事千古無人覰破。夫高祖明知之主也。方呂后問後事。曰安劉氏者必勃也。復問則曰此後亦非乃所知。拊吳王濞背曰五十年後。東南有叛氣非若耶。高祖之於知人。可謂神矣。况知其子乎。高帝之爲此一著。盖爲保全代王恒之計也。呂后天下妬悍之婦也。必於帝之所甚愛而妬嫉生焉。代王帝之肖子也。其母薄姬以魏豹宮人。輸織室夢神龍據胷。帝聞而喜曰此貴徵也。吾爲汝成之。一幸而生恒。龍顔類己。帝已知付託有在。而惠帝之早世。如意之橫夭。皆瞭然在高帝眼中矣。所以投卑於燕代不食之地。偕其母之國。棄之若無有。而故係戀於戚氏母子。使呂氏嫉妬之心。無暇及於恒。此事惟留矦與聞。故於旋轉之際。粧點出四皓來。聳一時之觀聽。做兒女之悲歡。帝與留矦欹枕觀之。便是一場戲劇耳。世之極論四皓者。不過曰非眞是假。而不知留矦之本招四皓。非實事也。溫公謂四皓爲高祖所殺。溫公疑亦有見於此。而意其爲滅口計也。

問漢昭烈賢主也。諸葛亮純臣也。魚水相得。可謂曠千古知遇。則宜無有一毫猜疑爲回互探試之擧。而觀其末命曰若嗣子可輔則輔之。如其不可。君可自取。此何等說也。古往今來。安有輔其君而嫌其不才。自取代立之臣乎。若有則羿浞也莽操也。昭烈自度亮果能爲此事耶。審其必不爲而故以危言激勵之耶。昭烈明知嗣子之不肖。而欲行禪授之事。則雖如舜之薦禹。禹之薦益。昭布臣民。以明與賢之義。而猶懼夫南河陽城之避而不居。况使之自量可否。處其身於可輔可取之間乎。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此恐非使以禮導其忠之意也。曰自取是自專進取之意。祀漢配天。克復舊物。此昭烈君臣切齒腐心之志也。方其金甌未圓。玉几遽憑。嗣子憃騃。固無望於進取。而亮之才十倍曹丕。若任之專則可以終定大事矣。故其意若曰嗣子雖不才。若一聽於君。可與成功。則當君臣同德。如輔車之相資。以規進取。如或懷安習懶。自暇自逸。無恢復圖終之志。則君當勿拘常禮。便宜從事。自爲進取之計也云爾。故亮之答曰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此領諾之辭。非辭遜之語也。晉獻公使荀息傅奚齊。荀息曰敢不竭其股肱。效其忠貞。繼之以死。後荀息果死其難。不負所托。亮之語盖出於此。故亮之六出祁山。拜表輒行。未嘗受節度於朝廷。見可而進。量勢而退。鞠瘁至死而後已者。盖不負先帝自取之顧命也。若以自取爲取大位。則昭烈臨死昏亂。設有此言。孔明當碎首絶吭。死於前陛。此豈爲人臣所忍聞者乎。

問胡致堂以爲武后革唐爲周。罪逆通天。張柬之,桓彥範等。旣擧義扶社。當執武氏。告于宗廟。明正刑法。以洩神人之憤。而五王輩不知所以處此。乃陽尊爲則天大聖皇帝。使武氏考終于牖下而肆其餘毒。此不學之過也。此說何如。曰若言武氏之罪則致堂說誠然。而武氏殺唐子孫無噍類。惟中宗與豫王在焉。唐之統非武氏出則無可繼者。殺其母而事其子。天下寧有是理乎。春秋子無讎母之義。爲中宗臣子者。亦當以中宗之心爲心而已。至於處之之道。則柬之等果失其宜。二張旣誅。當與產祿而幷治之。燔巢燻穴。使不得更蔓。則武氏卽一老婆們耳。何能爲哉。則天大聖之號。誠不滿一笑。爲天子之母。不執於皋陶之法幸矣。又何侈之以無實反常之尊號哉。致堂所謂不學者。此之謂歟。

問宋匡義燭影之變。誠千古疑案。匡義雖不仁。乃兄旣許以繼立。且疾已大漸。殆不興。不悟而行此大逆。是誠理外。盖太祖因心友于。而爲太宗者罔念天顯。殺德昭,廷美。斷開寶后喪而私其位於子。人心之所共憤愱者也。史臣故疑晦其辭。書于策曰帝有疾。晉王入侍。悉屛左右。遙見燭影之下。有離席之狀。上引柱斧戳地曰好爲之。俄而上崩。天下從而腹誹巷議。勒成鐵案。至元楊廉夫史義拾遺。始以引柱斧。弑兄著迹。原情定律。豈非大可審克者乎。曰匡義之弑逆。非懼其不得立也。懼不得傳其子也。彼趙普者。卽魯桓之羽父楚穆之潘崇也。觀陛下不可再誤之語。則燭影之變。出於普之密贊也無疑矣。夫趙氏家而化國者也。太后以婦人私見。臨崩有四子相傳。以及德昭之命。太祖泣而受敎。其後每以太平許匡義。擧朝雖莫不聞知。而當時參聽后敎者。惟趙普而已。方帝疾革也。晉王入侍。太祖必申以太后之命命之矣。必曰我死後汝其嗣位。晉王之離席謝者此也。又曰二弟相繼。以及德昭。晉王必不首肎。太祖之戳柱斧勵聲曰好爲者此也。匡義又念明日若憑玉几。對羣臣備言二弟相繼。以及德昭之事。書之于冊。藏之宗廟則難動矣。以普之老猾。豈不慮及於此乎。必以羽父潘崇之謀。豫授晉王。使之徑行大事。以絶後命。俄而上崩者此也。觀其殺德昭,廷美如獵狐兔。則燭下之變。宜無不有。情節彰露。若覩肺肝。嗚呼。後世之爲亂臣賊子者。雖機謀秘密。如鬼如蜮。而燃犀所照。無幽不燭。豈非可懼之甚者乎。

斥洋邪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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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曰夫鉤牙鉅爪。嬰之必知其搏而噬也。烏喙狼毒。餌之必知其嘔而𣪎也。㹫母木客。遻之者駥猼訑刑。天視之者瞠。奚獨於洋術而不然哉。三綱五常。我之所以飮食裘葛。而彼則蔑而殘之。九府八政。我之所以衡石錙銖。而彼則紊而騗之。鱗介我冠裳。滓垽我區宇。夫孰不曰不斥不止。不止不行也。然而斥之愈久而滋蔓愈繁。斥之愈峻而構煽愈急。嗚呼。但有斥之之名而無斥之之實。則其所以斥之也。不惟以桮水救車薪之火。而幾乎束縕灌膏以赴之矣。夫斥之之道。其目有五。一曰明正學。二曰正士習。三曰公選擧。四曰察民隱。五曰嚴武備。盖自有異敎以來。未有如洋術之禍人國而毒生靈者也。狙詐祖老君。幻妄沿蒙周。效顰於兼愛之芻狗。而歸宿於爲我之堂奧。梔蠟乎釋氏之面目。而嘴喙乎申韓之骨髓。矯誣誑誕。浮於西番之黃神。咿嚶呫囁。瑣於琉球之女㚷。托農家者流則李悝之遺屎也。爲療病之術則孫恩之餘瀝也。時契鳴鍾。萬畢術之糟粕也。點物造幣。石朱方之緖餘也。絶恩愛於祖禰。豺獺不食其肉矣。棄分義於君臣。蠭蟻恥與爲伍矣。依倣於鵾書狐籙而迷惑愚氓。假借於山魈木尼而煽動流俗。曰貞守童身而嗜奸如淫羊。曰捐軀度世而貪蓄如鵂鶹。刑死者謂升天堂而臨刀鉅則窘兢丏活。得道者可挾飛仙而見緹黴則顚沛受縛。其他千妖萬幻之節節破綻者不可數計而周知。則凡我稟二五之精。具方圓之體。僅齒於平調凡夫者。孰肎擩染於其間哉。柳子所謂顧吠者犬耳。雖然世敎澆漓。氓俗泯棼。如水之溺而載胥墊沒。如火之燎而不可僕滅。甚至有疑舶之逼港。飛文之告警而極矣。夫陰陽和則螮蝀不現。果苽完則虫蠧不滋。邪敎之橫流。正學不明之爲之祟也。愚請以形迹之已然者證之。當漢永平。佛法始入中國。而王公貴人熏臂爇頂以奉其敎。雖其傳燈屬耳。貽害不偏。而吾道中天之日。沉沉向濛汜。而一點纖雲。已滓濊太淸矣。所以耶蘇之設敎。刱於斯時。而槃木棠項之西。把罕呂宋之間。睢睢然已薈蔚朝隮。而伺釁占便。睥睨中國。陵夷至於萬曆不競。諸家橫議。方遜齋之偏隘。羅整庵之困殢。丘仲深之索隱。王陽明之頓悟。分離乖隔。嚚若聚訟。而陸鏡臺東林之議。又從以反覆沉痼。利瑪竇之舟泊淮浙。湯若望之稛載邪書。固其時也。雖無徐李輩之護法傳神。其勢可沮遏乎。洪惟我朝。文敎休明。羣賢彙作。戶服鄒魯之念書。人習洛婺之旨訓。蘊之爲德行。威儀齊楚也。發之於文詞。句讀爾雅也。煕然有淳古之盛而廓然無邪氣之干矣。不幸世級漸下。儒風沈熸。膠序黌庠。視若漁獵之筌蹄。廉恥禮讓。把作笆籬之蔕核。訓詁記誦。工則工矣。而於大義懵然也。騈儷葩藻。奇則奇矣。而於實學褎如也。所以己未之種。鴟張於辛酉。庚子之獄。復起於今日。涓涓炎炎。莫之救藥也。爲今日計。莫若選經明行修之士。一省而置敎授之任。一鄕而主訓導之責。磨礱漸摩。誘掖勸奬。其或有論議矯誕行止閃倏者。則跟探詗察。小則威以夏楚。大則依律勘懲。俾無接跡易種之弊。則其亦庶乎其可也。何謂正士習。夫人才之乏。士習蠱之也。心術旣壞於未仕之前。則志節可想於已仕之後。古之爲士者。有如女之未嫁。有願行之心而無自媒之理。端居守義。待價求售。而及其明良交會。昭融契合。則做得天下許多好事。此皆養廉恥崇節義之致也。今也則不然。韻語纔屬。輒起要譽之心。衣裾稍齊。便生干謁之念。經年閱歲。旅食京華。百伺千窺。夤緣形勢。苟得之無所不爲。苟利矣無所不取。若是而其可望習俗之就正而邪說之不闖乎。愚以爲士之他歧求進者。沒廉冒行者。一切擯斥。使不自立於名途。則心術不壞而學問無邪詖流遁之失矣。何謂公選擧。夫士習之乖。選擧馴之也。人生髫齔。至于白紛。孜兀鉛槧。疲勞觚墨。以期公車之一捷。而勒帛之抹。橫加於直言之劉蕡。朱衣之點。乃在於知名之李廌。關節無閻羅之嚴。老娘多倒襁之誤。爲擧子者將若之何。其將懷瑾握瑜。老死於枯項黃馘耶。抑與時牢籠。隨波浮沈。以圖進取於僥倖耶。粗知內外輕重者。必有取舍於其間。而下於此則其不决性命而殉之者幾希矣。至若方正之擧。才行之選。特出於旌招禮賢之意。而春到向陽之木。罏取自躍之金。巖穴之劬書飭行。永矢不告者。無得而影響。善不獲福。民不知勸。滔滔昏墊。如水趨壑。嗚呼。此豈薄物細故也哉。何謂察民隱。夫民之寒暑勞逸痒痾疾痛。皆係長上之所軫念也。蠲蕩之典屢降。而未知竆徼絶塞皆沾生死肉骨之澤歟。簽査之政頻擧。而未知黃口白骨能免寃苦哀籲之弊歟。穀於腹者無甚頷顑歟。絲於身者無甚襤縷歟。樂爾伉儷。內無怨而外無曠歟。服爾商賈。關不征而市不廛歟。彼敎之所以誘謾愚氓。專在於飮食男女財賄貧富之間。則苟足矣。何苦躡鈹鋋之險。蹈湯火之慘。而甘心濡首於彼哉。阽危而不恤。濱死而不拯。而徒以刑法束縛之馳驟之。以禁其爲邪。愚不信也。何謂嚴武備。夫先事而折其奸萌。斥之以言也。臨機而制其勝筭。斥之以事也。未有不辦於斥之之事。而能收其斥之之功矣。東人視彼。如虎狼鬼神。輒曰上國不支。吾弱奚恃。噫譸張者。畏㥘之嗃矢也。畏㥘者。巽軟之張本也。我國雖壤地褊小。而金湯成勢。表裏阻險。乙支文德以偏師鏖滻水之戰。梁萬春以一箭集唐皇之目。今之地形技藝。雖不與句麗相準。而以逸待勞。用守爲戰。則固自若也。曾觀外國王會圖。佛朗之人輕而詐。吉利之人陰而巧。阿斯猘佛蘭躁。其他荷蘭,土耳,大秦,馬尼之屬。皆大同俗。而其貪淫鄙婪天性也。利於水者不利於陸。銳於進者必速於退。其颿風飄駛往來無常者。安知不更軼於近畿要害之澨。而其劫於登陸。難於捨舟。有若生龜之脫筒。負蝸之守殼。或出或沒。乍下乍登者。其勢燎若觀火矣。彼強非畏。我弱可憂。當勑沿邊列堡。完堞浚濠。峙粮繕甲。以爲陰雨之備。而彼以鳥銃。我以大砲。彼以鉤槊。我以長鎩。彼以捌刃。我以環刀。彼則霧飧瘴宿。腰腿痿軟。而我則屋居火食。登陟不勞。彼則銀錢資需。軍興易缺。而我則轉漕不匱。士有宿飽。絜短量長。別無可畏。而又况烏鬼之見石躑躅。火鏡之萆山反燒。此皆我地之難售者。而我之震天䨓,埋火砲,連弩火箭之具。摧山蹋地。鬼哭神號。可以褫凶魄而墮奸膽矣。妙簡將臣。專意閱武。水陸演操。取次擧行。而若紀效新書,武備志,攻守須知,孫武,尉繚,將鑑,鞱略諸書。熟諳詳訂。如誦己言。則其應卒副急。必無跲躓疎漏之患矣。大抵人情。有恃則不恐。不恐則氣壯。氣壯則以守而固。以戰而勝。夫何媕婀逡廵局促。若轅駒之爲哉。請以內修外攘四字。爲斥邪之元符。其或恕其狂僭而摭其可用。則斯豈但愚生之幸也。抑亦宗社之幸也。生民之幸也云云。

墮甑不顧論戊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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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物而動。情也。可動而動。時中者也。當動而不動。不當動而動者。過與不及者也。見廐焚則可問者傷人。値䨓震則雖夜而必變。同室有鬬則纓冠而救之可也。凡民有喪。匍匐往哭之亦可也。聖人之於情。敬以持重之。禮以防閑之。但以戒其不當動而妄動者耳。曷嘗抑絶其情而苟爲冥然漠然而已哉。孟敏荷甑墮地。不顧而去。人問之。曰甑已破矣。視之何益。噫荷甑賤者事也。賢者竆故爲之。所以忍勞忘辱。傴僂於道塗者。求售其直也。卒然墮地。其情寧有不動者乎。可惜者情也。可驚者情也。惜之驚之而遽然以顧者。情之不容已者也。且自吾背而墮地。鏗然者切于耳。愕然者騷于心。若是而不顧者。狼疾人也。敏曰甑已破矣。視之何益。而余則曰情旣動矣。視之何害。情之動而無害於理者。聖人亦行之。彼孟敏者何人也。苟以爲旣然而無益則是廐已焚矣。問之何益。人已死矣。哭之何益。䨓震而變。室鬬而纓冠之何益也。方其墮而碎也。其情之不動。吾不信也。而其所以狠然不顧者。特抑其情。要欲以立異於衆而干譽於世。立異而干譽者。其聖人之道乎。非聖人之道者。其果爲法於世乎。噫東京士習。競尙乖激。馴致黨錮之禍。未必非此爲之兆也。雖然郭泰見之而勸令遊學。此乃敏不學時事也。若學而知聖人時中之義。則其不有此病也。亦庶幾矣。

自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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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嘗讀杜工部強移栖息一枝安之詩。而知其胷中眞有廣廈千萬間。庇天下寒士之大力量也。使工部不安於鷦栖而榱題華屋之念戰于中。則皇暇有同胞廣濟大庇天下之心哉。東坡詠蝸詩曰腥涎不滿殼。聊以足自濡。彼自詠蝸。無預人事。而自濡軒先生李公取以扁其室。噫觀乎此而公之所蘊。槩可知已。夫知足則無求。無求則無欲。無欲則天理流行。應物無跲。經綸天下之大業。惟無欲者能之。摯尹之耕莘野。孔明之卧南陽。皆是物也。公之世已遠。夷考其才諝問學風徽標擧。皆不可詳。而其素位不願外之實。達可行天下之驗。余於是扁也徵之矣。若使公得志立乎王朝。展布其所蘊。則膏潤滲漉於羣黎。霈澤旁流於率土。其所濡豈不大矣乎。嗚呼。其如命何哉。其如命何哉。朱夫子曰老杜有胷中三代。余亦曰自濡二字。實具雲行雨施品物流行底體段。

爲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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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生基豐。自湖南來留。數日告歸。請一言爲贐。余曰贈處古之義也。余何敢。且吾與子曾無半面之雅。而况於其文學志嚮乎。子以無實之名求之我。我以不情之文施之子。不幾於相率而爲僞者乎。雖然其請愈勤。則其樂善求益之實。可以見其一端矣。乃曰吾嘗聞諸夫子。人之生直。罔之生幸而免。夫天地之高厚。日月之代明。四時之流行。人之所以爲人。物之所以爲物。直而已。否則罔也。天叙天秩。三綱九法。曲禮三千。經禮三百。直而已。否則罔也。凡色厲而內荏。面從而心違。矯情而干譽。始勤而終怠。陰不善而陽欲掩。皆罔之類也。我若不蘄子之必從事於斯。而姑以塞其請則罔在我也。子若徒慕求言之爲善。而不爲鞭辟近裏做去則罔在子也。朱夫子四箴曰欲罔罔其何之。嗚呼其可懼也。嗚呼其可懼也。

立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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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射於百步之外。至力也。志的也。志無定向而有至者不也。夫百畝之易。農夫之志也。錐刀之競。市人之志也。醫藥卜筮志乎糈。博奕鬬雞志乎雋。况於竆墳典學聖賢之士乎。志立而後其進可冀也。立之有道。勿遲疑勿等待。勿渝勿遷勿忘勿助。牢著脚跟。隨分做去而已。曺君喜甲。余友晦溪翁之孫也。從余遊數月告歸。問一語可以終身行者。借視於盲。安有中窽之理。姑以捫鍾揣籥之知。爲之說以贈之。

河翰瑞夾運未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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顔子之於聖人纔一間。盖幾乎從之。而曰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子貢旣聞性與天道。而曰不可得而聞也。言之夸者。未必躋其實。謙之道光且亨焉。余以晩醒名而懵然尙無有覺。於是乎益信子之未惺之爲眞惺。而余之所謂醒者。實未爲惺也。

許景曾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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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規矩方圓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今夫窶人構數間屋子。必以規矩。不則廉隅欹衺。垣墉湫庳。不成屋子矣。聖人萬世之標準也。士之志於學而不以聖人爲標準。倀倀乎奚所之哉。許氏子容孝旣冠。將敬其名問於余。余曰孝之道。所包者甚大。溫凊滫瀡應對唯諾。特其疎節也。曾子曰身體髮膚不敢毁傷。孝之始也。立身揚名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又曰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戰陣無勇非孝也。然則大學所謂三綱領八條目修己治人之方。皆成就這一箇孝之具也。學者之標準。捨曾氏而奚以哉。景曾氏。希聖賢也。聖賢雖若猝不可跂及。而適越者必南其轅。之燕者必北其路。發軔之始。其可不審其所向乎。景曾乎勉之矣。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其幾在乎此。

日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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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子泰駿從余學。一日跽而請曰小子以委巷晩進。樸鈍顓騃。竊嘗有意於進修而未能也。有小冊日記所聞。以爲觀省之資。而名曰日新錄。南黎函丈所命也。欲蚤夜從事斯語而未知方也。望有以敎之也。余曰日新之說。始於商君臣。仲虺曰德日新。萬邦惟懷。伊尹曰終始惟一。是乃日新。仲虺言其效也。伊尹原其本也。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則盤銘之日新。其原皆出於伊尹也。夫善者人之可欲也。其始也孰不欲精白一心。求造乎聖賢之域。而意與時馳。情隨事遷。因循弛肆。苟且姑息。忽不自知其日趨於小人之歸。其患在終始之不一也。日新之新。非新奇新巧之謂也。譬如沐浴者。洗濯澡雪。無垢之可去。則明日如是。又明日又如是。乃所謂日新也。太甲冲君也。伊尹恐不喩其義。而別求新奇新巧之說。故推原其本。而以惟一斷之。一者無間斷作輟之謂也。苟能以一日憤發之心。持守勿失。不至懈弛。則不及人不爲憂矣。鄭君勉之哉。

臘梅說癸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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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以花聞天下。爲衝寒而放也。不然花之可鼻悅眼。獨梅乎哉。余所居洞。有大梅樹。年數甚古。枝榦樸𣙙。當春發花。其香色皆梅也。而其早晏視桃杏爲候。故人不甚異之。余以素癖在也。分其根栽家園。旣長數被櫱殤。遂塒以瓦盆。遷于麗澤堂。經冬漠無花信。客有問者曰此是臘梅種乎。非其種。恐所養非所望。余聞之惘然。旋復自念曰花之早晏。以氣之寒暖。梅之性一也。種豈有別乎。且余用力已久。豈可輕聽人言而遽褻棄之乎。是歲秋肅霜降。弆之密室之奧。看護益勤。十月之交。菩蕾始胎。至月初旬。次第綻毬。淸艶襲裾。郁烈滿室。友朋來者嘖嘖嗟賞。以爲未始見也。相與酌酒賦詩以爲樂。因歎曰物性渝移。其居使然。頸在汝而癭。齒居晉而黃。魯卵菢於越則鬬。野蠶飼槲葉則能音耐濕。此豈物性之本然也哉。是梅之在深峽也。寄生於町疃糞穢之墟。村牛礪其角。樵夫薪其枿。饕風虐雪。激射凝沍。二月凍始解。其辛苦敷英。與衆芳爲顔行者。此豈梅之本性哉。人之習於不善亦猶是也。非有係於世類也。飛廉,惡來世濟其惡。而成季,宣孟大於趙。非子,秦仲興於嬴。慶父,公孫敖逆稔罪積。而仲孫蔑爲賢大夫。南容爲聖門高弟。蔡仲盖愆而周公以爲卿士。卻缺敬德而晉文以爲大夫。張湯葬以牛車而安世名高麟閣。馬何羅觸瑟伏誅而文淵爲椒房賢親。盖其不善者。失其性之本然也。善者全其天之所賦也。寧有種類之異乎。故觀人者不可以此而爲槩。自修者不可以此而自畫。余於臘梅驗之矣。

百鍊齋諭諸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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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文藝。當知本末輕重。夏月盛暑。非講讀之時。可循例肄時文。而須知此外大有事在。始得所謂戰藝之名。絶非崇讓遜志之方。伊川先生看詳學制。禁諸生月使之爭。盖以此也。今諸生不知此義。其可望長有成就乎。自今以後。痛加禁絶。每就序端坐。各讀所授。夜勿早睡。朝必夙興。步毋疾聲毋噭。進退唯諾。必敬必愼。漸以歲月。習與性成。以爲他日成德之基。是所望也。許魯齋曰諸生不入吾法門者皆退去。我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