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九十五下

卷第九十五上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九十五下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卷第九十六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九十五下

 行狀

   少師保信軍節度使魏國公致仕贈太保張公行

   狀下

公與趙鼎當國時議徽宗在沙漠當遣信通問遂遣問安

使何蘚等行是年正月二十五日蘚歸報徽宗皇帝寧德

皇后相繼上僊上號慟擗踊哀不自勝公奏天子之孝與

士庻不同必也仰思所以承宗廟奉社稷者今梓宫未返

天下𡍼炭至讎深恥亘古所無陛下揮涕而起歛髪而趨

一怒以安天下之民臣猶以爲晚也數日後求奏事深陳

國家禍難涕泣不能興因乞降詔諭中外上命公具草以

進親書付外其詞曰朕以不敏不明託於士民之上勉求

治道思濟多艱而上帝降罰禍延于我有家天地崩裂諱

問逺至鳴呼朕負終身之戚懐無窮之恨凡我臣庻尚忍

聞之乎今朕所頼以宏濟大業在兵與民惟爾小大文武

之臣早夜孜孜思所以治兵䘏民輔朕不逮皇天后土實

照臨之無或自暇不䘏朕憂又以公請命諸大將率三軍

發哀成服中外感動公退又具奏待罪曰仰惟陛下時遇

艱難身當險阻圖回事業寢食不遑所以思慕兩宫憂勞

百姓未嘗一日忘也臣之至愚𫉬遭任用在諸臣先毎因

從容語及北狩事聖情惻怛淚必數行臣感慨自期願殱

虜讎十年之間親養闕然爰及妻孥莫之私顧其意亦欲

遂陛下孝養之至拯生民塗炭之難則臣之事親保家庻

幾得矣昊天不弔禍變忽生使陛下抱無窮之痛積罔極

之思哀復何言罪將誰執載念昔者陜蜀之行陛下丁寧

告戒且曰我有大𨻶干虜刷此至恥惟臣是屬而臣終隳

成功使賊無憚况以沙漠之墟食飲憂慮兩宫處此違豫

固宜今日之禍端自臣致尚叨近輔實愧心顔伏願明賜

罷黜亟正典刑仰以慰上皇在天之靈俯以息四海怨怒

之氣上降詔起公視事公再上䟽待罪不𫉬請車駕以二

十七日發平江三月十一日至建康時公緫領中外之政

㑹車駕廵幸又值國䘏幾事叢委公以一身任之至誠惻

怛上下感動人情頼公以安毎對必深言讎恥之大反復

再三上未嘗不改容流涕上方厲精克巳務自損節戒飭

宫庭内待等無敢少有越度者事無巨細必以咨公賜諸

將詔㫖往往命公擬進未嘗易一字四方有災異公必以

聞祥瑞則皆抑不奏知果州宇文彬通判龎信孺進嘉禾

九穗並鐫秩放罷而四方皆知朝廷好惡所在矣四月公

行淮西撫喻諸屯築廬州城治東西𨵿且申防秋備自公

來東南太夫人留蜀及再入政府遣人迎侍太夫人安于

蜀未即出上爲降㫖召公兄滉俾迎侍而來又遣内侍胡

宗回往喻意五月始逹建康而公亦自淮西歸上疊遣中

使勞問太夫人賜予稠疊公戴星而出經處國事至暮入

侍色養委曲奉承中外觀感歆慕傳相告語以爲美談自

公與趙鼎在相位以招來賢才爲急務從列要津多一時

之望百執事奔走效職不敢自營人號爲小元祐而公尤

未嘗以恩澤私親戚仲兄滉上知其賢累欲加以異恩公

輒辭及賜進士第後省官繳駁公非惟不加忤且奏不當

以臣故沮後省公議外舅宇文時中政和中爲郎出守大

藩舊巳寓直萬里召赴僅進職知湖州舅氏計有功乆在

幕府得直徽猷閣公止乞就祕閣人服其公公以人主當

務講學以爲脩身致治之本薦河南門人尹焞宜在講筵

有㫖趣赴闕㑹旱災且自太夫人以次闔門悉卧病公力

求去至再四不得方車駕在平江時公歸自江上奏劉光

世握兵數萬無復紀律沈酣酒色不䘏國事語以恢復意

氣怫然宜賜罷斥用警將帥上然之罷光世而以其兵盡

屬督府公命參謀兵部尚書吕祉往廬州節制公又自往

勞之人情恊附上下帖然而樞宻使秦檜知樞宻院事沈

與求意以握兵爲督府之嫌奏乞置武帥臺諌觀望繼有

請乃以王德爲都統制即軍中取酈瓊副之公歸以爲不

然奏論之而瓊等亦與德有舊怨與其下八人列狀訴御

史臺乃命張俊爲宣撫使楊沂中劉錡爲制置判官以撫

之此軍自聞王德爲帥往往懐疑而酈瓊遂隂有異志唱

揺其間八月八日瓊等舉軍叛執吕祉以行欲渡淮歸劉

豫祉不肯渡詈瓊等碎齒折首以死公遂引咎力求去位

上不得留因問可代者公辭不對上曰秦檜何如公曰近

與共事始知其暗上曰然則用趙鼎遂令公擬批召鼎旣

出檜謂公必薦巳就閤子與公語良乆上遣人促進所擬

文字檜始錯愕而出後反謂鼎上召公而張丞相遲留至

上使人促始進入檜之交諜𩔖此公本以檜靖康中建議

立趙氏不畏死有力量可與天下事而一時仁賢薦檜尤

力公遂椎引旣同朝始覺其顧望包藏故臨行因上問及

之先是公遣人賫手榜入僞地云劉豫本以書生𬒳遇太

上皇帝曽居言路主上嗣極擢守郷郡當山東之要衝任

濟南之委𭔃眷禮殊厚責望至深俄聞率衆以請降旋乃

失身而據位諒亦迫於畏死姑務偷生如能誘致金人使

之疲弊精兵徤馬漸次消磨兹誠報國之良圖亦爾爲臣

之後効更須愛惜民力勿使傷殘儻或永懐異心自致顯

戮豈惟皇天后土有所不容抑恐義士忠臣終懐憤疾金

虜用事者見此榜巳疑豫八月豫聞王師欲北向遣韓元

英告干虜謂南冦張某緫領烏合之兵或逼𪧐亳或窺陳

蔡或出㐮陽増修器甲趣辦軍裝其志不小先起制人後

起制於人欲乞兵同舉虜得此報謂豫眞欲困巳益疑之

㑹瓊等叛去公復多遣間散持蠟書故遺之大抵謂豫巳

相結約故遣瓊等降而豫又乞兵于虜十月虜副元帥兀

术徑領兵來廢豫惜其機㑹之來公巳去位矣盖公以九

月五日得請授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左

司諌王縉奏乞𭻍公即日𥙷外都官𭅺中趙令衿繼上䟽

亦罷去而御史中丞周祕殿中侍御史石公揆右正言李

𧨏交章詆公未巳旋落職以朝奉大夫祕書少監分司西

京永州居住於是趙鼎復當國而車駕自江上還臨安矣

公岀任國事每以不得從容盡子職爲念及旣去國太夫

人以公退處欣然從之八年二月抵永左右侍旁凡所以

順承親意者無不曲盡太夫人安之不知其爲遷謫也然

公自以爲上遇我厚雖流離逺屏亦未嘗一念不在朝廷

作草堂旁近以奉版輿遊歴命以三省爲文紀之曰予作

堂于寓止客館之東隅僅庇風雨取曾子三省之目以名

之其省謂何思吾之忠於君孝於親修於巳者恐或未至

也士大夫學聖人之道當求所以通天人之際予之三省

將有進於斯而愧其未能也則公之所深省而自得者逺

矣是𡻕秦檜巳得政始决屈巳和戎之議九年正月詔書

至永公伏讀恐懼寢食不安移書參知政事孫近大略曰

魯仲連不尊秦爲帝且云連寧有蹈東海而死盖知帝秦

之禍遲發而大况我至讎深𨻶廼欲脩好而幸目前少安

乎異時𡻕幣求増而不巳使命絡繹以來臨以至更立妃

后變置大臣起罷兵之議建入覲之謀皆或有之矣某是

以伏讀詔書不覺戰汗幸公深思宻以啓沃又聞故人李

光自洪州召入政府復以此意移書抵之懐不自巳又具

劄子以奏曰恭覩詔書之頒再三伏讀通夕不寐今日事

之虗實姑未論借令虜中有故上下分離天屬盡歸河南

遂復我必德其厚賜謹守信誓將來人情益觧士氣漸消

彼或内變旣平指瑕造𨻶肆無厭之欲發難從之請其將

何詞以對顧事理可憂有甚於此者陛下焦心勞慮積意

兵政精誠感格將士漸孚一旦北靣事虜聽其號令遊談

之士取功於一時忠勲之臣置身於無用小大將帥孰不

解體陛下且欲經理河南而有之臣知其無與赴功而共

守者矣今從約之遽肆赦之速用世儒之常說答猾虜之

詭秘措置失緒不勝寒心願陛下思宗社之計圖恢復之

實逼之以大𫝑庻乎國家可得而立臣罪戾之餘一意養

親深不欲論天下事顧惟利害至大至重不忍緘黙以負

陛下之知惟陛下𭻍意二月以大霈復宣奉大夫提舉臨

安府洞霄宫任便居住公復具劄子曰竊惟今日事𫝑處

古今之至難一言以斷之在陛下強勉圖事而巳陛下進

而有爲則其權在我且順天下之心間雖齟齬終有莫大

之福陛下退而不爲則其權在敵且怫天下之心今雖幸

安後將有莫大之憂夫在彼者情不可保在我者心不可

失外狥敵國内罹實害智者所不爲也仰惟聖慈深計審

慮茂圖大業永福元元又自作謝表云敢不專精道學黽

勉身修求以事親方謹晨昏之養庻幾報國敢忘藥石之

規視此則公許國之忠爲如何哉居旬日又具劄子曰自

陛下回駐臨安甫閱歳時聖心之所經營朝論之所啇確

專意和議庻幾休息莫不幸其將成矣臣嘗不寐以思屈

指而計虜人與我讎釁之深設心措意果欲存吾之國乎

抑願其委靡而遂亡也臣意其力弱未暇姑借和以怠我

之心𫝑盛有餘將求故以乗吾之𨻶理旣甚明事又易見

然則紛紛異議可端拱而决矣料虜上䇿還梓宫復母后

輿地來歸不失前約結懽篤好以怠我師遲之数年兵無

戰意然後遣一介之使持意外之詔假如變置大臣更立

妃后將何以塞請虜出中䇿則必重邀求責徽禮失約爽

信近在朞年中原之地將有所付如梁武之立北魏王顥

者尚庻幾於前虜岀下䇿怒而興師直臨江表𫝑似可愕

而天下之亂或從此而定矣是月復資政殿大學士知福

州兼福建路安撫大使公以太夫人念郷不欲東去力辭

至再三四月公奏前論講和事未𫎇開納又具劄子曰竊

惟陛下建炎𥘉載嘗歴大艱天意至深益彰聖德前事不

忘後事之鑑伏願亟𭣣人心務振士氣權𫝑專制操縱自

我外之醜虜SKchar發敢侮之謀内之羣帥益堅盡節之志天

下國家我所自定宋之社稷永永無窮夫理有近利亦有

深憂有天下者當審機㑹度人情斷大義持柄握權不以

與敵腐儒寡能逺見事至而悔將何及焉况夫今日事機

尚可因權適變速於救藥惟望聖慈斷以無疑則天下幸

甚八月聞虜遣使來以詔諭爲名則又具奏曰臣近者累

輸瞽說仰凟聖明誠以憂君過慮不能自息竊惟天下之

事有置必有廢有與必有奪虜以詔諭爲名持廢置與奪

之大柄且其蓄謀起慮欲以沮人心奪士氣而坐傾吾國

臣之所憂不但目前也劉先主曰濟大事以人心爲本此

存亡之大計願陛下考臣前後所奏𭻍神母忽焉福州之

命旣累辭不𫉬公念時事多虞惟在近或可以𥙷報萬一

遂受命而東九月至閩中閩素號徤訟難治公謂人心一

也正由臨民者先有逆詐億不信之心是以不能感格入

境一切諭以義理飭守令誠意民事令郷里長老知書者

率勸後生及𭛌悍者無爲郷黨羞民皆感仰每出觀者至

升屋登木如堵墻十年正月上遣中使撫問公附奏謝且

曰願陛下全養精神剛大志氣惟果惟斷見幾見㣲察彊

弱於言辭之際轉禍福於談𥬇之間無使噬臍爲天下𥬇

時虜中變盟約復取河南公奏曰臣竊念自群下决回鑾

之議國𫝑不振事機之㑹失者再三向使虜出上䇿還梓

宮歸兩殿供湏一無所請宗族隨而盡南則我德虜必深

和議不㧞人心懈怠國𫝑寖㣲異時釁端卒發何以支持

臣知天下非陛下之有矣今幸上天警悟虜懐反復士氣

尚可作人心尚可回願因權制變轉禍爲福用天下之英

才據天下之要𫝑奪敵之心振我之氣措置一定大勲可

集臣又有臆見當燕山新復朝廷恃郭藥師爲固一旦醜

虜敗盟藥師先叛何則賣國無恥之人本無它長難與共

事願陛下每以爲鑑制御於早無忽繼聞淮上有警連以

𫟪計奏知又條畫海道舟舡利害上嘉公之忠遣中使奬

諭公時大治海舟至千艘爲直指山東之計以俟朝命在

郡細大之務必躬必親人人感恱和氣薫然訟事清簡山

海之寇招捕無餘間引秀士與之講論閩人化之十一年

三月劉錡大破兀术于順昌錡本晚出公一見𨵿陜竒之

即付以事任錡亦感慨自立公歸薦之上謂錡才識諸將

莫及而一時輩流嫉其材能出巳右百計沮遏公旣平湖

寇即薦知岳州巳而召赴行在左右扶持付以王彦軍且

擢爲𮪍帥至是錡竟以所部成大功方欲進兵乗虜虚而

檜召錡還矣錡還朝上見之首曰張某可謂知人檜遣𭅺

官蓋諒來諷公使附其議當即引公爲樞宻使公答檜書

歴言和不可成虜不可縱且靣爲諒言諒歸檜怒時幕將

等歸自虜朝廷復遣劉光逺等奉使而公亦力請祠奉親

矣十一月除檢校少𫝊崇信節度使充萬夀觀使免奉朝

請去福之日軍民送者咨嗟號泣相屬於道公以蜀逺朝

廷不欲徑歸遂奉太夫人寓長沙十二年太母鸞輅來歸

制封公和國公具劄子以賀且曰與或爲取安必慮危夫

惟務農而彊兵乃可立國而禦侮願勤聖慮終究逺圖公

恐太夫人念歸乃即長沙城之南爲屋六十楹以奉色養

太夫人安焉築堂牓曰盡心親爲之記大意欲益求所以

盡心於君親者居間玩意六經考諸史治亂得失益思前

事之機㣲憂時之志一飯未嘗忘也檜旣外交仇讎罔上

自肆惡嫉正論諱言兵事自以爲時巳太平日爲浮文侈

靡愚弄天下獨忌公甚中丞萬俟卨希檜㫖論公卜宅僣

擬至倣五鳯建樓上不以爲然檜遺朝士呉秉信以使事

至湖南有所案驗且以官爵誘之秉信造公見其居不過

中人常産可辦不覺歎息反宻以檜意告公而歸且奏其

實檜黜秉信十六年公念檜欺君誤國使災異數見彗出

西方欲力論時事以悟上意又念太夫人年高言之必致

禍恐不能堪太夫人覺公形瘠問故公具言所以太夫人

誦先雍公紹聖𥘉對方正䇿之詞曰臣寧言而死于斧龯

不忍不言而負陛下至再至三公意遂决乃言曰臣聞受

非常之恩者圖非常之報拯焚溺之急者乏徐緩之音竊

惟當今事𫝑譬如養成大疽於頭目心腹之間不决不止

决遲則禍大而難測决速則禍輕而易治惟陛下謀之於

心斷之以獨謹察情僞豫備倉卒猶之奕棊分據要害審

思詳處使在我有不可犯之𫝑庻幾社稷有安全之理不

然日復一日後將噬臍異時以國與敵者反歸罪正議此

臣所以食不下咽不能一夕安也儻非陛下聖德在人𫉬

天地之祐承祖宗之慶有以照察其心臣亦何所迯罪事

下三省檜大怒時公又以天申節手寫尚書無逸篇具劄

子爲賀曰臣嘗潜心聖人之經有可以取必於天膺大福

𫉬大夀决然無疑者輙輸丹誠爲陛下獻臣伏考周公無

逸篇啇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寧

高宗嘉靖啇邦至於小大無時或怨周文王自朝至於日

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不敢盤于遊田以庻邦惟正

之供三君者非獨身享安榮而有國長乆後世莫加焉啇

自祖甲之後立王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

勞惟耽樂之從是以罔或克夀或十年或五六年或四三

年天道昭然其應如響古之聖人以一身莅天下惠澤四

海無不如意未嘗少有憂懼退怯之懐凡以天道可必吾

無愧歉于心而巳臣不勝臣子祝頌之誠願陛下兢兢業

業勉之又勉永堅此心以奉天道天之所以報吾君者宜

如何哉七月檜命臺諌論公章四上上以特進提舉江州

太平興國宫連州居住樊川周勣者氣義人也自公貶永

即來相從公帥福唐辟爲屬公來長沙勣亦從居焉檜累

書招勣不得恨之乃謂公與勣誹謗時事亦削勣官竄封

州公𬒳命即行自夫人以下皆留侍獨挈子姪徃太夫人

送之曰汝無愧矣勉讀聖人書無以家爲念公至貶所月

一再遣人至太夫人所日夕讀易精思大㫖𫐠之於編親

教授其子栻連爲州景物甚勝暇即䇿杖遊歴連人愛重

公争持肴果以迎所至必爲曲留終日時檜益肆凶熖遷

謫者不絶于道四方觀望公處之恬然形氣益充實太夫

人亦安居長沙公在連作四德銘以示其人曰忠則順天

孝則生福勤則業進儉則心逸連人相與鑱之於石家傳

人誦焉巳巳𡻕嶺南瘴疫大作日色晝昏官于連者自太

守而下死凡數人郡人無不𬒳疾𡘜聲連巷郷落至有絶

㸑者公和藥拯之病者來請日至千餘人惟公家下至僕

厮無一人告病過者咨歎莫不以爲天相忠誠也居連凡

四年二十年九月移永州湖湘之人見公歸喜甚争出迎

望見公所養勝前退皆歎息相賀公遣人迎太夫人以次

年四月至永母子相見彊健如𥘉永舊所嘗居人情尤相

安而公兄徽猷公遽以疾終方公官于朝及在貶徽猷公

常留太夫人左右恱適其意太夫人鍾愛之至是悲惻殆

不能爲懐雖公解釋備至太夫人亦年高多疾矣盖公去

國至是幾二十年退然自脩若無能者而天下士無賢不

肖莫不傾心武夫健將言公者咨嗟太息至小兒婦女亦

知天下有張都督也虜人憚公尤甚𡻕時使至虜中其主

必問公安在方約和時誓書有不得輙更易大臣之語盖

懼公復用云至是秦檜寵位旣極老病日侵鄙夫患失之

心無所不至無君之迹顯然著見意欲先剪除海内賢士

大夫然後肆其所爲尤憚公爲正論宗主使巳不得安欲

亟加害命臺臣王珉徐嚞軰有所彈劾語必及公至彈知

洪州張宗元文始謂公國賊必欲殺之有張柄者嘗奏請

令檜乗金根車其死黨也即擢知潭州汪召錫 --(右上『日』字下一横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者娶檜兄

女嘗告訐趙令衿遣爲湖南提舉官俾共圖公又使張常

先治張宗元獄株連及公以爲未足又捕趙鼎子汾下大

理獄備極慘酷考掠無全膚令自誣與公及李光胡寅等

謀大逆凡一時賢士五十三人檜所悪者㫮與獄上㑹檜

病篤不能書判以死時紹興二十有五年也上始復親庻

務先勒檜子熺致仕盡斥群兇公迹稍安而太夫人遽薨

有㫖復公職觀文殿大學士除判洪州公已在苫塊矣哀

苦扶護以治命當歸葬雍公之兆奏請俟命長沙獨念天

下事二十年爲檜所敗壊人心士氣委靡銷鑠政事無綱

𫟪備蕩弛幸其一旦隕斃當汲汲惟新令圖而未見所以

慰人望者且聞頑顔亮⿱𫂁么 -- 簒立𫝑巳驕豪必將妄舉可爲寒

心自惟大臣義同休戚不敢以居䘮爲嫌五月具劄子曰

臣夙負大罪自謂必死瘴癘之地仰惟陛下優容之矜憐

之保全之死骨復生盡岀聖神之造自今以往皆巳死之

日而陛下實生之臣今雖居苫塊中安敢恝然遂忘陛下

恩德且顧惜一巳而黙不出一言庻幾有𥙷萬一哉惟陛

下察其用心恕之而巳臣聞自昔忠臣事君莫不欲其主

之聖莫不欲其主之名顯日月功盖宇宙彼知夫國家安

榮則其身亦與有安榮故犯顔逆指而不敢辭也姦臣不

然惟利是圖不復它䘏導君於非使重失天下之心而隂

肆其邪志始則曲意媚順而欺蔽人主之聦明終則專事

擅權而潜移生殺之大柄跡其包藏有不可勝言者矣然

而身㓕國亡族覆世絶見於史𠕋歴歴可攷天下後世視

之曾大豕之不若彼誠果何所利耶惜乎至愚而莫之思

也日者陛下法乾之剛而用以沉潜施設中幾天下四夷

孰不畏服是臣可言之秋也臣踈逺不復預聞朝廷幾事

而伏自思念今日事𫝑極矣陛下將拱手而聽其自然乎

抑將外存其名而愽謀宻計求所以爲長乆歟臣誠過慮

以爲自此數年之後民力益竭財用益乏士卒益老人心

益離忠臣烈將淪亡殆盡内憂外患相仍而起陛下將何

以爲䇿方祖宗盛時嘗與虜通和惟力敵𫝑均而國家取

兵於西北取財於天下文武之才世不乏人是故得以持

乆而百四十年之後靖康大變事出不意禍亂之大亘古

所無論者猶恨夫恃和爲安而不自治之失今天下幾何

譬之中人之家盗據其堂安居飽食其間而朝夕隂伺吾

𨻶一日之間其舎我乎然則陛下不可不深思力圖於此

時也或謂虜嘗有弑立之舉夫弑立之人天地所不容人

情所甚惡誠能任賢選能脩德立政斷然爲吾之所當爲

口不絶和而實以𫝑臨之彼必有瓦解之憂借使虜不量

度輕爲舉動第堅壁清野以持之明示逆順其衆自離虜

之危亡可立而待何則人心必不肯附逆而忘順假之五

七年而虜之君臣之分定彼國有人得柄用事雖有賢智

莫知爲陛下計矣願陛下精思審謀無忘朝夕無使眞有

噬臍之歎夫約和衰弱之時謂不能乆而彊虜之變荐生

於内是天賛陛下違天不祥陛下其承之臣聞人主之俯

仰天地間所以自立其身者不過忠孝二字此天下之大

義不可湏㬰少忽也而臣行負神明孤苦餘生親養巳無

所施矣事有大義所當爲者不過盡忠於陛下顧雖頭目

手足有可捐󠄂棄而爲陛下用者所不當顧惜而况親逢聖

明極力保全恩德至大使臣有懐私顧巳匿情慮禍之心

則是陛下不負臣臣實負陛下天地鬼神其肯容之哉是

以不顧嫌疑不避鼎鑊不䘏䜛毀爲陛下陳之陛下勿謂

軍民之心爲可忽忠良之言爲可棄夫治天下譬如槃水

一决而潰有不可𭣣拾者矣陛下其念之哉臣行年六十

死亡無日非若紛紛互持和戰之說惟恐其說之不勝而

身之不𫉬用貪目前之得忽乆逺之圖臣知爲陛下國家

計耳陛下安榮臣亦預有安榮臣之自謀亦豈有不審耶

幸未即隕得終禮制陛下不以臣爲愚而卒棄之願陛下

許臣居嚴婺間優游養痾爲陛下謀畫心腹之臣以畢愚

盡忠庻幾有𥙷萬一臣之志願足矣惟陛下廓乾坤之度

以精求天下之賢無忘祖宗國家之恥父兄宗族之讎盛

德大業昭著後世臣猶幸及見之繼𬒳朝命以太夫人之

䘮歸蜀八月行至荆南㑹以星變詔求直言公念虜數年

間𫝑决求釁用兵吾方溺於宴安謂虜可信蕩然無備沈

該万俟卨據相位尤不厭天下望朝廷益輕顧伏在苫塊

經歴險阻死亡無日不得爲上終言之懐不自安乃復奏

曰臣受陛下更生大恩今至憂迫身渉險萬里常恐一旦

死塡溝壑終無以仰報萬一思以展盡所懐⿰目𡨋目無憾臣

嘗病世儒牽於戰和異同之說而不知實爲一事或者竊

儒爲姦不知經史之心切切焉利禄是圖而有以欺惑陛

下之聽也又其甚則大姦大惡挾虜懐貳以自封殖其家

簧鼓曲說愚弄天下敢畢陳之臣聞天地之大德曰生而

天地生物之功本於秋冬盖非嚴凝之於秋冬則無以敷

榮之於春夏然則秋冬之嚴凝乃生物之基也在萃之象

曰除戎器戒不虞㤗之九二爻辭曰包荒用馮河㤗萃之

世聖人謹於武備如此謂不如是不足以生物而行其心

也况時方艱難而可忽略不省啓大禍于後反謂是爲得

哉若夫一時之和則亦聖賢生利天下之權矣啇湯事葛

矣而終㓕葛書曰湯一征自葛始周太王避狄矣築室于

岐未幾謀以𨚫敵詩曰乃立冡土戎醜攸行文王事昆夷

矣卒伐之詩曰昆夷駾矣維其喙矣越勾踐事呉矣坐薪

嘗膽竟以破呉越語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訓彼皆翕

之乎始而張之乎終汲汲乎德政修立而以生利爲心未

嘗恃和爲安自樂其身而已也漢高祖與頃羽和羽歸太

公吕后割鴻溝以西爲漢東爲楚良平進言今楚兵罷食

盡釋而弗擊是養虎自遺患也漢王從之卒成大業漢文

帝與匈奴和曽無間𡻕之寧漢文全有天下可謂和以息

民方是時百姓猶不免侵凌之苦至武帝始一大征伐之

其後單于來朝漢三百年間用以無事唐太宗𥘉定天下

有渭上之盟未幾李靖之徒深入沙漠之地犁其庭係其

酋海内始安焉兹豈非以和爲權而亦得之哉若夫石𣈆

之有天下則不然取之非其道謀之非其人桑維翰始終

於和其言曰願訓農習戰養兵息民俟國無内憂民有餘

力觀釁而動動無不成若有深謀者然考其君臣所爲名

實不孚于上下朝廷之上專務姑息賞罰失章施設繆戾

權移於下政𥝠於上無名之獻莫知紀極一時用事方鎮

之臣往往昏于酒色厚于賦歛果于誅戮以害于百姓朝

廷莫知所以御之所謂訓農習戰養兵息民略無實事維

翰所陳殆爲空言姑欲信其當時必和之說以偷安竊位

而巳契丹窺見其心謂𣈆無人須求凌侮日甚一日後嗣

不勝其忿始用景延廣之議僥倖以戰而不知其荒滛

傲失德非一日天下之心巳離天下之𫝑巳去天下之財

巳匱延廣不學不知行聖賢之權亟思所以復其心立其

𫝑彊其國急於兵戰之争事窮𫝑極數萬之師無一夫爲

之發矢北向者至今爲天下嗤𥬇言君臣委靡不振服役

夷狄者必曰石𣈆云仰惟陛下聦明聖智孝心純一即位

以來簡用實才虜人聞風而畏之於是有議和之事陛下

以太母爲重且幸徽宗皇帝梓宫之亟還和之權也不幸

用事之臣貪天之功肆意利欲乃欲剪除忠良以聽命於

虜而隂蓄其邪心方國家閒暇之時怠傲是圖德政俱廢

而專於異巳之去意果安在哉夫虜日夕所願望者欲我

之忠良淪沒耳欲我之盡失天下之心耳欲我之將士觧

體其氣不復振作耳欲我之懷於宴安以甘于酖毒耳前

日用事者一切狥其所甚欲而畢爲之不幾乎與虜爲地

歟身死之日天下酌酒相慶不約而同下至田夫野老莫

不以手加額其背天逆人不忠于君而天下之心重惡之

如此且彼曽不思虜之於我其愛之而和乎其有餘力而

肯和乎其國中亦有掣肘之虞而和乎其欲圖之於後而

和乎臣謂虜有大讎大怨不可復合譬夫一葉之分今日

之和必其酋帥携離人心暌異姑爲此舉以息目前而圖

回江淮以去除後患之心其中未嘗一日忘也惜夫昏庸

姦賊之人豢於富貴闇於政事曽無尺寸之效以上報扵

國家毫髪之惠以下及扵百姓分列黨與布在要郡聚歛珍

貨獨厚私室爲身謀爲子孫謀而不知爲陛下謀不知爲

國家天下謀坐失事機者二十餘年誤陛下社稷大事有

識之士誰不痛心且夫賢才不用政事不修形𫝑不立而

專欲責成受命於虜適足以啓輕侮之心而正墮其計中

魯仲連所謂彼將有所予奪梁玉安得晏然乎而甚可痛

恨者也敵國之人何自而畏敵國之心何自而服敵國之

難何自而成遲以𡻕月百姓離心將士䘮氣亦危亡而巳

矣臣願陛下鑒石𣈆之敗而法啇湯周太王文王之心用

越勾踐之謀考唐漢四君之事以保圖社稷深思大計復

人心張國𫝑立政事以觀機㑹未絶其和而遣一介之使

與之分别曲直逆順之理事必有成臣不孝之身親養巳

絶舎毒忍死其亡無日徒能爲陛下言之而巳又伏思祖

宗之德在天下至大至厚太平之治多歴年所三代盛時

有不能及恭惟皇帝陛下禀乾剛之資輔以緝熈之學何

爲而不成何治而不致願陛下充其志氣擴其聦明必使

清明在躬如太虚然惟是之從以選賢才以修德政以大

基業天下幸甚又以所著否㤗卦解義進之奏曰臣徃待

罪相位陛下賜臣親書周易否㤗二卦辭其後臣謫居連

山益遠天日葵傾之心不能自巳遇朔望必取再拜伏讀

竊不自揆爲二卦訓釋乆欲獻之以備乙鑒而負罪積畏

無路上逹今謹繕冩昧死以進顧坐井之見豈足以仰𥙷

萬一惟臣子愛君之誠則不能自巳焉竊惟易謹君子小

人之辨而二卦則其効之尤深切著明者也其事則本諸

一心惟陛下留神上付前奏三省宰執沈該萬俟卨湯思

退等見之大怒以爲虜初未有釁歳時通問不翅如膠⿰氵𭝠 -- 𣾰

而公所奏乃若禍在年𡻕者或𥬇以爲狂臺諫湯鵬舉凌

哲聞之章䟽交上謂公方歸蜀恐揺動逺方有㫖復令永

州居住候服闋日取㫖公自扶護西歸抵綿竹即卜日治

太夫人葬附雍公之兆賔客紛至自朝及夕哭泣應接不

少倦子姪交諫尊年不宜致毀而公孝誠自天不能巳也

太夫人旣葬十日而謫命至且有朝㫖促迫甚急公即日

就道服闋得㫖落職以本官奉祠居永公自爲表謝曰念

君臣雖分於異𫝑而利害實係於同舟其憂國之誠拳拳

不捨盖如此云公自是不復接賔客日紬繹易春秋論孟

各爲之說夜則閱司馬氏通鑑如是者又四年而宇文夫

人亦終焉自庚辰秋冬朝廷頗聞虜有異志公卿大夫下

至軍民無不内懐岌岌日願公還相位表䟽不絶三十一

年春有㫖令公湖南路任便居住時臨安積隂命下之日

廓然清明上下欣恱公歸至潭五月奉欽宗諱號慟至不

能食又聞慮有嫚書不勝痛憤上奏曰孝慈皇帝訃自北

來又聞逆虜兵動凡爲臣子孰不痛憤臣徃叨任使孤負

眷知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無所逃罪臣又度今日虜𫝑决

無但巳九月十月之間必有所向願陛下與大臣計議早

定必守必戰之䇿上安社稷未幾而亮兵大入中外震動

十月復公觀文殿大學士判潭州時虜𮪍跳梁兩淮王權

兵潰劉錡引歸鎮江兩淮之人奔迸南來沿江百姓荷檐

而立遂改命公判建康府兼行宮留守金書疾置敦促甚

遽長沙在逺傳聞不一人人危懼公𬒳命明日即首途曰

吾君方憂危臣子之職戴星而趨猶恐其緩至岳陽遇大

雪亟買小舟冐風濤泛長江而下且欲經歴諸屯慰接將

士未至鄂有士大夫自江東來者云虜焚北采石煙炎漲

天南岸人不復可立公母庸進也公愀然曰某𬒳命即携

二子來正欲赴君父之急今無所問惟直前求乗輿所在

耳長江是時無一舟行獨公以小舟徑下遭大風幾殆北

岸又近虜兵從者憂惴甚公不少顧過池陽聞亮𬒳殺然

餘衆猶二萬屯和州李顯忠兵在沙上公渡江往勞以建

康激賞犒之一軍見公以爲從天而下驩呼増氣虜諜報

惴恐一二日遁去顯忠乗士氣銳追之多所俘𫉬公至建

康奏乞車駕早來臨幸聞巳進發乃督官屬治具不半月

而辦風采隱然軍民恃以安上至建康公迎見道左衞士

見公至以手加額無不喜公復用而悲公乆處瘴癘形容

之瘠也車駕入行宫首引公見問勞再四公頓首謝上更

生骨肉之賜且曰方秦檜盛時非陛下力賜保全無此身

矣上亦爲之慘然曰檜之爲人旣忌且妬後六日再引對

公奏國家譬如人之一身必元氣充實然後邪不能干朝

廷元氣也今邪氣得以干犯必是元氣之弱或汗或下邪

氣固暫退然元氣不壯邪再干之恐難勝任用人才修政

事治甲兵惜財用此皆壯元氣之道上改容開納時車駕

將還臨安欲付公以江淮之事巳而中止更留御營𪧐衞

使楊存中俾專措置臨發復引公對公奏陛下當京城阽

危之際毅然請使不測之虜後復受任開元帥府以孤

當虜𨦟當是時不知陛下之心還知有禍福生死否上曰

朕爾時一心家國豈知有禍福豈知有死生對曰是心乃

天心也願陛下試反此心而擴充之何畏乎虜賊上首肯

焉且勞公曰朕待卿如骨肉卿在此朕無北顧之憂矣卿

乆在謫籍聞甚清貧郊祀合得奏薦及封邑當盡以還卿

繼遣内侍賜公黃金及象筦筆公皇恐不敢辭秦檜二十

年間所以譛公者無所不至有臣子所不忍聞者獨頼上

主張不至死地至是上見公辭和氣平無淹滯之歎而温

乎忠愛之誠爲之感動對輔臣嘉美再三車駕旣還或有

勸公求去者公念舊臣它無在者而國家多虞之際人心

尤以巳之去就爲安危不忍舎而逺去日治府事細大必

親時虜𮪍雖去人情未安朝廷頼公屹然増重兩淮之兵

渡江歸息而奔走瘡痍之餘重以疫癘自三衙諸軍皆𭻍

建康死者日數十人公親爲分課醫工置暦診候自帥司

給藥餌及它費遣官屬監示至日暮公親視暦考其勤惰

得失而賞罰之全活甚衆四月楊存中罷公𬒳㫖兼措置

兩淮繼兼節制建康鎮江府江池州江隂軍駐屯軍馬時

虜以十萬衆圍海州甚急鎭江都統制張子蓋提兵在淮

上欲前救聞當受公節制士氣十倍而公受命之日亦即

爲書抵子蓋勉以功名令出竒乗虜弊子蓋率兵力戰大

破虜衆得脫歸者無幾公謂去𡻕淮上諸軍奏功例不以

實有功者擯不録而庖人厮役悉沾濫賞輕名器耗財用

亂紀綱使軍士不復知所勸激奏今海州上功當有以深

革其弊使可爲後法於是令諸大將戰勝則命統制官以

下至旗頭押擁隊公共保明限三日申稍有繆僞重寘典

憲公德威表著將士望風畏愛至是復緫兵權當軍政二

十年廢㢮之後問疾痛䘏勞苦撫孤遺禁刻剥勉將士俾

知忠順於是人人勉勵慨然有趨事赴功之志公念軍籍

日益凋寡中原之人乆困腥羶思慕我宋欲因兹時乗虜

事力未彊頓兵淮甸要處以招集忠義來歸之人内以壯

軍𫝑實曠土外以讋虜情系人心奏曰虜人退兵之後士

馬物故幾半飲馬長江之志固未敢萌也而用事羣酋人

各有心日夜備具似有欲窺淮甸之謀先事預圖理不可

緩我之甲兵方之西北之士所存無幾而又去𡻕捍禦大

敵傷折逃亡繼以病死十亦四五馬固同之以今𡻕事力

比量酌度夫人而知其爲弱也議者或欲弭兵息民以治

在我此說近是也誠恐虜之圖事未肯但巳一旦倉卒何

以待之又况𥙷集將士必資西北之人能戰忍苦方爲可

仗然則乗機及時内堅守備外疑敵心左牽右制使之首

尾奔趨人情揺動斯爲成筭不可忽也淮甸要處我不先

圖異日彊虜起侮渡淮先據形𫝑則事有難處者矣又奏

曰臣體訪得東北今𡻕蝗蟲大作米價踴貴中原之人極

艱於食欲乞朝廷或撥米糧或錢物付臣措置招來吾人

人心旣歸虜𫝑自屈公又以淮楚之人自古可用乗其困

擾之後當𭣣以爲兵又奏曰兩淮之人素稱彊力而淮北

義兵尤爲忠勁困於虜毒亦巳甚矣讎虜欲報之心盖未

嘗一日忘也特部分未嚴器甲不備雖有赤心不能成事

自彊虜恣爲殘虐十室九空皇皇夾淮各無所歸臣恐一

旦姦夫鼓率千百爲群别致生事謂可因其憤嫉無聊之

心而招集之欲置御前萬弩營募民彊壯年十八以上四

十五以下堪充弩手之人並不刺臂靣以御前彊弩効用

爲名各給文帖書冩郷貫居住之處及顔貌年甲姓名令

五人結一保兩保爲一甲十甲爲一隊逓相委保有功同

賞有罪同罰於建康府置營寨安泊詔皆從公請公即下

令曰兩淮比年累𬒳茶毒父子兄弟夫婦殺傷虜掠不能

相保今議爲必守之計復恥雪怨人心所同有願充者宜

相率應募至於淮北乆𬒳塗炭素懐忠義欲報國恩亦當

來歸共建勲業於是兩淮之人欣然願就率皆彊勇可用

公親訓撫之又奏差陳敏爲統制敏起㣲賤聲迹未振公

擢於困廢中感激盡力圖報未幾成軍方召募之𥘉浮言

鼓動欲敗成績數月間來應者不絶衆論始定公謂虜長

於𮪍我長於歩制歩莫如弩衛弩莫如車乃令敏專制弩

治車又謂三國以後自北窺南未有不由清河渦口兩道

以舟運粮盖淮北廣衍粮舟不出於淮則懼清野無所得

有坐困之𫝑於是東屯盱眙楚泗以振清河西屯濠夀以

扼渦頴大兵進臨聲𫝑連接人心畢歸精兵可集即具奏

言之又乞多募福建海船由東海以窺登萊由清河窺淮

陽有㫖下福建選募張子蓋自鎮江來謁公與之語見其

智識過人謀慮精審與圖規取山東之計奏子蓋才勇而

性剛氣直願優容之且乞益以精甲資以財用俾屯江淮

措置招來㑹今上即位公首奏建康行宫當罷工役華采

之事據今所營足備臨幸有詔從之上自藩邸熟聞公德

望臨朝之𥘉顧問大臣咨嗟歎息首召公赴行在賜公手

書曰朕𥘉膺付託以眇然一身當萬幾之繁夙夜祗懼未

知攸濟公爲元老𬒳遇太上皇帝禮遇之乆羣臣莫及宜

有嘉謀至計輔朕𥘉政方今𫟪疆未靖備禦之道實難遥

度思一見公靣議其當使了然如在目中繄公是望公其

疾驅副朕至意公奏曰臣敢不以前日恪事太上皇帝之

心事陛下惟一其志有隕無二遂就道未至國門敦促再

四至即引見上見公改容禮貌曰乆聞公名今朝廷所恃

惟公命内侍賜公坐降問再四公奏人主以務學爲先人

主之學本於一心一心合天何事不濟所謂天者天下之

公理而巳人主惟嗜慾𥝠溺有以亂之失其公理故必湏

兢兢業業朝夕自持使清明在躬惟是之從則賞罰舉措

無有不當人心自歸醜虜自服上竦然曰當不忘相公之

言公又奏今日便當如創業之𥘉宜毎事以藝祖爲法自

一身一家始以率天下公見上天錫英武毎言及兩朝北

狩八陵廢隔兆民𡍼炭讎恥之大感痛形於詞色因力陳

和議之非勸上堅志以圖事制除公少傅江淮東西路宣

撫使節制建康鎮江府江池州江隂軍屯駐軍馬進封魏

國公太上皇退處德夀宫羣臣希得進見獨再引公見輙

移時以秋防復徃江上留臨安旬日中使問賜飲食等不

絶禮遇冠一時公舟行出國門見蝗自北來飛長數里即

具奏曰災異之起必有所因陛下即位之𥘉憂勞庻政豈

容有此伏願益修欽畏以答天心抑天之愛陛下殆將有

以警勉於𥘉助成聖德也更乞延見近臣咨問時政必使

惠澤實及軍民先是公謂新政以人才爲急人才以剛正

爲先因䟽當今小大之臣有經挫折而不撓論事切直者

凡十數人薦於上且乞以間暇時數引賢者自近賜以從

容庻幾啓沃之間有所廣益復薦陳俊卿汪應辰可爲宣

撫判官有㫖差俊卿又奏前國子司業王大寳可備勸講

論思上遂命召大寳公至江上復奏曰直言不聞非國之

福自秦檜用事二十年間誣以它罪賊殺忠良不知幾何

人願下明詔以太上之意條具徃以直言𫉬罪之人各加

恩施其誣之以事而身巳淪沒許本家開析事因經朝廷

雪訴庻幾𡨚憤之氣得申今日又奏乞盡天下之公議以

用天下之才時洪邁張掄使虜回見公於鎭江具言𥘉到

虜中鎻之寓舘不與飲食令於表中換陪臣字公奏虜主

恃彊彈壓諸國今日之事惟修德立政寢食之間無忘此

讎上慰天心下從人欲不當復遣使以重前失翰林學士

史浩建議欲築𤓰洲采石城上下公議公謂今臨淮要地

俱未措置高郵巢縣家計亦復未立而乃欲驅兵卒但於

江干建築城堡豈不示虜削弱失兩淮之心墮將士之氣

或有緩急誰肯守兩淮者不若先城泗州便上以公言爲

然浩巳爲參知政事力主𥘉議其餘公所措置浩輙不以

爲是公以張子蓋可任使鎮淮上圖山東而子蓋所陳浩

輙沮抑百端至下堂劄詰責又深遏海州之賞公方招來

山東之人至者雲集而浩不肯應副錢糧且謂不當接納

以自困公奏乞上幸建康而浩專欲爲懐安計公治舟楫

于東海所圖甚逺而浩輙令散遣凢公所爲動皆乖異黨

與唱和實繁有徒子蓋西人負氣竟以成疾公遣官屬勞

問不絶且乞上親喻之上賜手書撫存備至而子蓋卒不

起山東前所結約者皆失望浩遣其腹心司農寺丞史正

志來建康專欲沮招納事公論奏曰竊惟國家自南渡以

來兵𫝑單弱頼陜西及東北之人不忘本朝率衆歸附以

數萬計臣自爲御營參賛目所親見後之良將精兵往往

皆當時歸正人也三十餘年扞禦力戰國𫝑以安今一旦

遽欲絶之事有大不可者此令一下中原之人以吾有棄

絶之意必盡失其心一也人心旣失變爲寇讎内則爲虜

用外則爲我寇二也今日處分旣出聖意將見淮北之人

無復渡淮歸我者人迹旣絶彼之動息無自而知間探之

𩔖孰爲而遣三也中原之人本吾赤子今䧟於虜者三十

餘年日夜望歸如赤子之仰父母今有脫身而來者父母

拒户棄絶之不得衣食於天理人情皆所未順四也自往

𡻕用兵大軍以奔疲疾疫死亡十之四五陛下慨念及此

命諸將再行招募若淮北之人不復再渡所募之卒何自

而充五也㝷常諸軍招江淛一卒之費不下百緡而其人

柔脆多不堪用(⿱艹石)非取軍淮北則軍旅之𫝑日以削弱六

也若果絶之人心一失大事去矣國家所系人心爲本惟

陛下恢廓聖度同符天地信順𫉬佑其理必然上見之感

悟事得不罷正志又受浩㫖聚兩路監司守臣往𤓰洲相

度築壘事及見公恃其口辯欲爲浩遊說公折大義正志

乃愧恐不敢言將行公復謂之曰歸致意史參政秦檜主

和終致誤國參政得君無蹈覆轍浩聞之悚然時浩巳遣

使使虜報登寳位公奏陛下𥘉立方欲圖回恢復而遽聞

遣使懼天下解體前日洪邁虜中供伏事狀㝷聞虜酋備

坐告喻嶺北諸國虜借我和議之名以迫脅諸國𩔖如此

願母遣浩竟遣之然虜計巳行亦竟責舊禮不納也十一

月有㫖召宣撫判官陳俊卿及公子栻赴行在公附俊郷

等奏曰今日之事非大駕親臨建康則决不能盡革𪧐弊

一新令圖鼓軍民之氣動中原之心臣自太上時巳爲此

謀盖江南形𫝑實在於此舎而不爲未見其䇿又奏曰漢

文帝𥘉立有司請早建太子以尊宗廟其爲天下國家計

甚逺願陛下留意焉公於九月中嘗具奏以謂近聞呉璘

之兵在德順曾未幾月與虜大戰不可不爲之深思也使

此虜得志於西則氣熖必熾脅制蕃漢聚兵𫟪陲迫我臣

屬事固難處今持乆不决有大利害存焉儻坐視不問貽

憂異時非計之得也當令兩淮之師虎視淮壖用觀其變

而遣舟師自海道揺山東及多遣忠義結約中原疑惑此

虜使有左顧右眄之慮而德順之師知我有奉制之𫝑將

士當亦賈勇自𡚒至是復令俊卿等力言之時浩巳發詔

命璘棄德順盖浩志專欲亟和以自爲功謂德順旣棄則

非徒璘無能爲亦固撓公之謀矣上見俊卿等問公動静

飲食顔貌曰朕𠋣公如長城不容浮言揺奪時上巳有欲

幸建康之意矣而浩殊不以爲然上遣内侍黃保躬賜公

鞍馬手書曰卿以元勲特爲重望慨風塵之未静仗忠義

以親行首固𫟪防徐謀開拓俾朕居尊無復軫慮𬗟思忠

赤益用歎嘉俊卿等歸公知車駕來建康之期尚緩深慮

有失機㑹復具奏曰人心向背興亡以分建康之行一日

有一日之功願仰稽天道俯徇衆情亟定行期以慰中外

之望時契丹酋窩斡亦起兵攻虜爲虜所㓕其黨奔潰驍

將蕭鷓巴耶律适里自海道來降公以爲女眞一國之兵

其數有限向來獨以彊力迫脅中國之民及諸國之人爲

用是以兵盛莫敵今當招納吾民厚撫諸國則女眞之心

自生疑惑中原諸國莫爲其用虜可亡也奏乞厚撫鷓巴

等上從之詔公擬官賞施行仍賜手書勞公曰卿以文武

全才副朕𠋣毗宣威塞垣厥功益茂夷虜來歸中外帖然

今賜卿貂㡌等時虜以十萬衆屯河南多張聲𫝑欲窺兩

淮公以大兵屯盱泗濠廬虜不敢動但移牒三省宻院及

移書宣撫司虚爲大言欲索海泗唐鄧啇州及𡻕幣等公

奏此皆詭詐不當爲之動卒以無事𨺚興元年正月九日

制除公樞宻使都督建康鎮江府江池州江隂軍屯駐軍

馬且命即日開府視事始公命諸將築泗州兩城至是而

畢隱然爲𫟪塞重鎮時虜將萬户蒲察徒穆及僞知泗州

大周仁以兵五千屯虹縣都統蕭𤦺以萬餘人屯靈壁積

粮修城遣間不絶公謂至秋必爲𫟪患當及時掃蕩若破

兩城則淮泗可奠枕也且蕭𤦺素有歸我之意累遣親信

至宣撫司㑹主管殿前司李顯忠建康都統制邵宏淵亦

獻擣二邑之䇿公具以奏上上手書報可三月召公赴行

在公中道具奏曰今之議者孰不持戰守之說其下則欲

復遵舊轍重講前好以臣觀之戰守之說是也然而戰守

之道本於廟勝君天下者誠能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

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用之戰則克用之守則固理有

决然者矣今德政未洽于人心𪧐弊未革于天下揆之廟

筭深有可疑臣願陛下發乾剛𡚒獨斷於旬月之間大布

德章一新内外盡循太祖太宗之法使南北之人知有大

治于後人心旣孚士氣必振于以戰守何往不濟旣至復

伸前說上再三歎美謂公當先圖兩城𫟪患旣紓弊以次

革乃命李顯忠出濠州趨靈壁邵宏淵出泗州趨虹縣而

令參議馮方隨往犒勞公亦自往臨之將行念軍事利鈍

難必恐或小跌傷上有爲之心謂諸葛建興六年所上

奏其言明切曲盡事機乞上置之坐右嘗觀覽焉又出旗

牓軍前曰靣奉聖㫖大軍所至務要秋毫不擾專以慰安

百姓爲事敢有行一不義殺一不辜逹於聽聞朕所不赦

公渡江聞李顯忠至靈壁而蕭𤦺中悔以衆來拒顯忠大

破之𤦺所將萬五千人降殺殆盡邵宏淵亦進圍虹縣顯

忠㑹之徒穆周仁窮蹙率其衆降亦以萬數公又遣戚方

將舟師趨淮陽慮顯忠輕敵深進則親帥官屬前駐盱眙

幾便近得以指呼顯忠虜蕭𤦺至𪧐州近城𤦺與家屬及

千户頭領等百餘人降遂直抵城下虜僞元帥者遣二萬

餘人來戰大破之進攻城將士蟻附而上遂克之中原震

動歸附日至上手書曰近日𫟪報中外鼓舞數十年來無

此克捷公以盛夏人疲急召顯忠等還師而上亦戒諸將

以持重皆未逹僞副元帥紇石烈志寧率大兵至顯忠等

恃勝不復入城但於城外列陣以待士卒頗疲矣僞帥令

於陣前打話謂爾若破我當盡歸河南之地旣戰兵引却

明日復來戰我師小不利統制官有遁歸者軍心頗揺顯

忠等率兵入城虜衆進攻城復殺傷而退居數日得諜者

報虜大兵將至顯忠等信之夜引歸虜亦不能追也時虜

名酋勇將降執系道精甲破亡不翅三倍是後不復能爲

靈壁虹縣之屯矣方𥘉退師公在盱眙去𪧐不四百里浮

⿰氵匃 -- 洶動傳虜且至官屬中有懐檄以歸者亦有請公亟南

轅者公不答遂北渡淮入泗州城軍士歸者勞而撫之視

瘡痍拯疾病存録死事旌有功人情胥恱凡數日上下始

知虜𥘉無一𮪍過𪧐者人心始定時公獨與子栻留盱眙

幾月俾將士悉歸憇而後還維揚具奏待罪上手書撫勞

公復奏曰今日之事明罰爲本而罰之所行當自臣始上

手書報曰卿屢待罪欲罰自卿始卿此言至公豈不感格

朕委任卿未嘗少變卿不可以此介意正頼卿經畫他人

豈能副卿有㫖降授特進更爲江淮宣撫使𪧐師之還士

大夫素主和議者乗時抵巇非議百出上又賜手書曰今

𫟪事尤𠋣卿爲重卿不可以畏人言而懐猶豫前日舉

事之𥘉朕與卿獨任此事今日亦須朕與卿終任此事切

不可先啓欲和之言又荐遣内侍勞公於是公又苐都統

制官以下乞以次行罰時朝廷建遣楊存中以御營使行

江上守備首途有日公謂命令不一將士𮗚望或敗國事

身死無益遂論奏之上即日詔存中母行公留真楊大飭

兩淮守備命魏勝守海州陳敏守泗州戚方守濠州郭振

守六合治高郵巢縣兩城爲大兵家計修滁州𨵿山以扼

虜衝聚水軍淮隂馬軍夀春廬州大抵虜人来攻泗州則

粮道回逺城中兵二萬餘足以守乗其弊足以勝如其出

竒自淮西來則清野堅壁使無所掠既不得進合兵攻之

可大破也然是時師退未幾人不自保公命栻往建康挈

家屬來維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衆情大安兩淮郡縣悉増葺屋宇人物熈熈

以至郷落亦皆成聚上復召栻奏事公附奏曰自古大有

爲之君必有心腹之臣相與恊謀同志以成治功不容秋

毫之間然後上下響應影從事克有濟如伊尹之於湯太

公之於周其次管夷吾之於齊諸葛亮之於蜀書傳所載

始終可考不然作舎道𫟪何自而成而况安危禍福之幾

其應不逺可不畏哉今𫟪隅粗定軍旅粗整虜以傷敗之

故其𫝑未能爲竭國之舉而臣以孤蹤䟦前㚄後動輙掣

肘陛下將安所用之願深惟國計精選天下嵓穴之賢付

以中外大柄任之專信之篤如前數君所爲謀出於一不

使小臣得以隂間不使異議得以輕揺先内後外以圖恢

復庻幾日積月著太平可期載惟陛下當至艱至難之時

遇自古未嘗有之彊敵若非君臣相與爲一朝夕圖回不

較利鈍終期有成誠恐𡻕月易流後悔難追甚可痛惜也

臣老且病望陛下矜怜賜以骸骨使之待罪山林無令出

䖏狼狽取𥬇天下後世上覽奏謂栻曰雖乞去之章日至

朕决不許朕待魏公有加終不爲浮議所惑公聞之不敢

復有請時上對近臣未嘗名公獨曰魏公每遣使來必令

視公飲食多寡肥瘠何如其眷禮如此八月有㫖復公都

督之號虜都元帥㒒散忠義與志寧並貽書三省宻院索

四郡及𡻕幣等且云今兹治兵决在農𨻶以恐脇我公奏

虜力彊則來力弱則止𥘉不在夫和與不和之間使其有

𨻶可乗有機可投雖使人接踵于道卑辭厚禮無所不至

亦莫足以遏其𨦟也今僞帥書盖知江南之士欲和者衆

離間吾心腹撓亂吾成謀坐𭣣全功以肆其忿毒干後惟

陛下深察之臣誠過慮𥨸恐腐儒之論不知大計遂爲眞

和曾不知三數年之後虜馬日蕃人心益定我之將士解

體怠墯方是時何以枝梧然今日内治未立人多懐私只

貴謀身不思爲國軍民之弊漠不加意不求之此而區區

於末恐無益也時朝廷欲謝却歸正人巳至者悉加禁切

且不欲公多遣間諜恐生𫟪釁公奏曰自昔創業中興之

君圖回天下𥘉非有夙任之將素養之兵舊撫之民爲之

用也攷其施設事非一端或取之群盗或得之降虜或以

夷狄攻夷狄莫不虚懐大度仰慿天道俯順人心以成大

功後世仁德之不孚措置之失宜馴致降人多有背叛此

非徒人事之謬盖亦天命之不歸也今陛下紹𨺚祖宗方

務恢復乃於降者而首疑之則左右前後與夫今日軍旅

之衆孰不可疑而况它日進撫中原必先招徠事乃可濟

若處之失當反激其怒它日人自爲敵計之岀此豈不誤

哉陛下將有經營四海之心推誠待人如天如日豈比固

陋之士姑爲保身之謀獨無天命之可信哉又奏虜之於

我有不戴天之讎挾詐肆欺不遺餘力自宣和靖康以來

專以和議撓亂國家反覆詭秘略無一實今敗盟如此而

朝廷尚蹈覆轍號爲信義恐生兵𨻶臣所未喻也昔宋襄

公謂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而卒敗於楚得無𩔖是乎時

湯思退爲右相思退本檜死黨尤急於求和遂遣盧仲賢

李栻持書報虜並借職事官以往公又奏仲賢小人多妄

不可委信上因其辭戒勿許四郡而宰執則令仲賢等許

之無傷栻至境託故不行獨仲賢往㒒散忠義懼之以威

仲賢遂䑕伏拱手狀稱歸當禀命許四郡願持書復來仲

賢見公謬稱虜有數十萬之衆近𫟪若不速許四郡今冬

必入寇我無以當其𨦟且公重臣不宜在江外當亟渡江

公知仲賢爲虜所脅即謂之曰某在此𫟪備巳飭借使虜

來當力破之况探報日至虜之屯河南者不過十萬計議

得無爲虜游說耶栻復𬒳㫖令入奏公命栻奏仲賢辱國

無狀但所謀事未知有無出朝廷之意臣實不預此議栻

至上即召見首問仲賢事栻具奏其狀且曰仲賢不可不

明正其罰朝廷與爲表裏不可不察上怒下仲賢大理寺

思退等惶懼反謂仲賢能說虜削去君臣之禮止以叔姪

相往來爲有功百端救之至與左相陳康伯等叩頭殿上

乞去上不恱猶鐫仲賢官思退及其黨懼益大唱和議建

遣王之望龍大淵爲通問使副公在逺争不能得見諸軍

惶惑歸正人尤不自安即出牓諸軍謂虜人妄有邀索如

輙敢渡淮當約日决戰朝廷聞公岀此牓皆大恐獨上以

爲然公又奏曰伏聞朝廷遣使甚亟思慮反復實不遑寧

伏念臣頃居謫籍幾二十年流離困苦加以憂患狼狽萬

狀所以養愛此身不敢即死亦以臣子大義負不戴天之

深讎終幸一朝得伸素志瞑目無憾幸遇陛下龍飛之始

英武奮發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臣是敢受任而不辭今

將士人情日以振作而虜寇作於内師老於外少稽時月

形𫝑畢見載惟此虜若𫝑力有餘内無掣肘則秋冬之交

必引兵長驅要我以和何求不成而乃遣書約期𫝑實畏

怯其狀甚露縱令敢以偏師深入自淮西來爲我則利爲

彼非福盖三百里之内野無芻粟扼以不戰又何能爲而

直爲此急急也重念臣衰老多病所見所爲迂闊寡合自

度賦分單薄無以勝任國事方欲俟𡻕晚力求休退惟臣

所愛者陛下之聖德聞於天下有有爲之時惟臣所憂者

夷狄之姦計得以肆行而後悔何及不然臣年餘幾何豈

不欲姑就安逸以畢此身而固爲異同於今日也又奏今

𡻕守備甚嚴自秋渉冬𥘉無一事向若虜不貽我以書固

自若也不幸因虜以一介持書慢我而朝廷怱遽遣人自

招紛紛縁此内外之情各不懐安於國體所係甚大今兹

使行事體尤重豈宜更復草草惟此虜若必欲侵凌我雖

懇請百拜有不可遏如其不能亦何由而動况專幸寇讎

之不我侵急急然徒爲懇免苟安之計臣之所未諭也上

賜手書諭意將以首相待公公奏力辭未幾遂召公赴行

在奏事公𥘉議答虜書事以爲但當輕遣一介往觀其情

僞而爲之所至是乃聞朝廷遣之望等十一月二十五日

行至鎮江上奏曰近者竊承朝廷巳定遣使之議臣身在

外𥘉不預聞竊惟徽宗欽宗不幸不反亘古非常之巨變

凡在臣庻不如無生而八陵乆隔赤子𡍼炭國家於虜大

義若何况逆亮慿陵移書侮嫚邀求大臣坐索壤地其事

近在前𡻕今議者不務力爲自彊之計而因虜帥一貽書

遽遣朝士奔走麾下再貽書欲遣侍從近臣趨風聽命復

將裒吾民之膏血以奉讎人用猶子之禮以事讎人欺陛

下以欵之之名而爲和之之實其說固曰吾將欵之而修

吾兵玫不知使命一遣𡻕幣一出國書一正將士禠氣忠

義解體人心憤怨何兵政之可修又不過曰吾將欵之而

理吾財用不知今雖遣使而兵不可省備不可撤重以𡻕

幣之費虜使之來復有它須何財用之可理此可見欺陛

下以欵之之名實欲行其𪧐志也彼方惟黨與之是立惟

家室之是顧惟富貴之是貪豈復以國事爲心哉况兩朝

鑾輿之望巳絶宗室近親流落虜廷𢦤賊殆盡猶欲與之

結和不知於天理安否臣實痛之臣年老多病所論與朝

廷略不相合豈可蒙恥更造班列以重敗其素節且陛下

廟堂之上豈容狂妄不合之臣濫厠其間臣雖至愚亦誠

不忍與今日力主和議之臣並立於朝伏乞早降指揮罷

臣機政臣見力疾至前路秀州聽候指揮上賜手書曰覽

卿奏欲在秀州候指揮甚非朕所望也卿忠誠爲國天下

共知和議事專竢卿到靣盡曲折卿宜速來繼遣内侍𠂀

澤賜公手書曰卿赴召入覲何爲中道遽欲引嫌自陳軍

國大事正要卿同心叶濟巳差𠂀澤宣卿宜體朕意疾速

前來公以上意厚甚不敢固辭復上奏曰臣竊聞道路之

言謂今兹議和非陛下本心事有不得巳者詢之士大夫

多以爲然惟臣昔嘗力陳和之不可爲秦檜所擠瀕死者

屢頼太上皇帝保全覆護𫉬有餘生今日之議臣以國事

至大不敢愛身力爲陛下敷陳不知陛下終能主張之否

又有事之大者人才混殽風俗陵夷綱紀乆㢮上下偷安

巨細積弊内治自彊未見端緒若力圖所以革之一繩以

公不䘏浮議則怨謗之言投𨻶伺間巧爲傷中事必無成

若因循不革日復一日何以爲國國政不立何以禦冦不

知陛下能力斷於中果行於外君臣一心無間可乗以濟

此疑難之業否臣是以食不遑味寢不遑處拳拳憂心有

如皦日思所以爲陛下計爲社稷計須㬰不敢忽也不然

臣年老數竒粗知學道豈敢叨踰榮寵竊位於朝以負

下社稷哉臣到闕日願賜清間之燕俾盡區區度其是否

使之進退有據不違其道不勝幸甚旣至入見上首諭公

以欲專委任之意公復力陳和議之失上爲止誓書留使

人而令通書官胡昉楊由義先往諭虜帥以四郡不可割

之意於是之望大淵待命境上而上與公宻謀若虜帥必

欲得四郡當遂追還使人罷和議事十二月二十二日制

拜公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宻使都督如

故而思退亦轉左僕射上諭當直學士錢周才以注意在

公故思退雖爲左相而公恩遇獨𨺚每奏事上輙𭻍公與

語又時召栻入對賜公御書聖主得賢臣頌思退等素忌

公至是益甚公旣入輔首奏當旁招仁賢共濟國事上令

條具公奏虞𠃔文陳俊卿汪應辰王十朋張闡可備執政

劉珙王大寳杜莘老宜即召還胡銓可備風憲張孝祥可

付事任馬時行任盡言馮方皆可備近臣朝士中林栗王

秬莫冲張宋卿議論據正可任臺諌皆一時選也公自太

上時即建議當駐蹕建康以圖恢復上𥘉即位公入對又

首言之及揔師江淮每申前說至是復力言於上曰今不

幸建康則𪧐弊不可革人心不可回王業不可成且秦檜

二十年在臨安爲燕安酖毒之計豈可不舎去之而新是

圖大抵今日凡事皆當如藝祖創業時務從省約而專以

治軍䘏民爲務庻國有瘳不然日復一日未見其可上深

感悟通書官胡昉等至宿州僕散忠義以不許四郡之故

械繫迫脅昉等不屈忠義計窮更禮而歸之上聞之亟召

栻語之故令諭公曰和議之不成天也事當歸一也始議

以四月進幸建康公又奏當詔之望等還上批出曰王之

望龍大淵并一行禮物並回思退等大駭更約翌日靣奏

及至漏舎思退等競執前說公折以正論輙屈是日三月

朔旦上當詣德夀宫未登輦召宰執議事思退及參知政

事周葵同知樞宻院洪遵叩頭力争上怒聲色頗厲及自

德夀宫回復批出曰追回之望等劄子宜速進入適詣德

夀宫太上皇帝亦深怒此虜無禮卿等不可專主和議恐

取議於天下思退等懼遂以劄子進入發金字逓行公奏

胡昉等能不爲虜屈當加賞而向者盧仲賢擅以國家境

土許冦與讎宜有重罰有㫖仲賢除名勒停編管郴州又

奏宜牓示諸軍諭以僕散忠義械繫使人加以無禮使各

奮忠義勉勵待敵趨赴功名庻幾諸軍知曲在虜且知和

議不成激昻増氣上令都督以此㫖降牓兩淮荆襄川陜

數日之間號令一新中外軍民皆仰上英斷思退計窮復

奏力主和議且請上以宗社大計奏禀太上皇帝而後從

事上親批其後降付三省曰虜無禮如此卿猶欲言和今

日虜𫝑非秦檜時比卿之議論秦檜之不若故事宰相日

一人啓御封是日適公當啓啓畢即轉示思退思退大駭

藏去先是上旣决幸建康之議思退等𥘉不與聞後奏事

上前語屢屈因請曰和議不成虜至何以待之上曰朕巳

决幸建康思退等失色及又見批語乃陽爲皇恐乞祠狀

而隂與其黨謀爲傾䧟之計蹤跡詭祕人不得盡知也居

數日俄有㫖命公按視江淮公知一日出外姦人必得肆

意然趣行之㫖屢下而事之成敗則又有非人力所能爲

者乃行旣出國門思退遂與右正言尹穡通謀日夜汲汲

益求所以間公者公未抵鎮江道遇王之望等還見之望

力主和議因宻奏之而思退等亦相與隂謀謂不毀守備

則公不可去和不可成乃令之望等盛毀守備一無以恃

者又隂以官爵諷諸將令入文字稱虜盛彊爲畏怯語而

穡專主其議百計毀公盖公受任江淮兩年有半念國家

多虞醜虜未靖憂恐計度寢不遑安食不遑味祁寒盛暑

勞撫將士接納降人講論軍務未嘗少倦少年精力有不

能及而公忠義奮激曽不以爲勞諸軍感恱有不待號令

而從者計所招來山東淮北忠義之士實建康鎮江兩軍

凡萬二千餘人萬弩營所招淮南彊壯及江西羣盗又萬

餘人陳敏統之以守泗州淮南軍士知泗爲兩淮要塞皆

願以死守至挈父母妻子徃焉要地如海泗高郵巢和六

合等皆巳成築其可因水爲險處皆積水爲櫃増置江淮

戰艦諸軍弓矢器械悉備兩年冬虜屯重兵十萬于河南

爲虚聲脅和至再至三皆有約日决戰之語泗州將士日

望虜至成大功而虜亦知吾備禦甚設卒不敢動反爲防

我計及是公又以宰相來撫諸軍將士無不踴躍思奮軍

聲大振虜聞公來亦檄宿州之兵歸南京㳂𫟪清野以俟

淮北歸正者日來不絶山東豪傑悉遣人來受節度公曉

之曰淮北山東之人慕戀國恩厭苦虐政保據山險抗拒

賊兵于今累年首領冐難逺來備述爾等忠勤爲之惻痛

巳具奏皇帝記録汝等姓名將來大兵進討則掎角爲援

晝驚夜刼抄絶糧道如是賊兵深入便當連跨城邑痛勦

賊徒勲績儻成節龯分茅皆所不吝但當觀時量力無或

輕動反墯賊計今本朝厲兵秣馬以俟天時汝等亦宜訓

習以待王師之至公又以蕭𤦺乃契丹四軍大王之孫沉

勇有謀欲令𤦺盡統契丹降衆且以檄喻契丹大意謂本

朝與契丹有兄弟之好不幸姦臣誤兩國皆𬒳女眞之禍

今契丹不祀皇帝無日不念此爾能結約相應本朝當敦

存亡繼絶之義虜人益懼遂爲間書鏤板摹印散之境上

𩔖後周所以間斛律明月之意督府參議官馮方立朝有

直聲臨事不避難遍行兩淮築治城壘最爲勞勩思退等

以其效力尤多尤惡之使穡論方不當築城費財凡再章

而方罷又論公所費國用不貲公奏計督府遣間探給官

吏等二年半之費實不及三十萬緍其餘爲修城造舟除

器招軍等用上出公奏思退穡議屈於是始謀更造它事

撼公殿前後軍統制張深守泗有勞軍士安之俄有㫖放

罷而以趙宻之子廓代之公至淮東詢問知狀奏留深而

穡指公此事爲拒命跋扈思退等又相與謀上眷公厚必

未肯遽罷公但先罷都督則公自當引去穡奏論如思退

計而公自聞馮方罷巳上奏乞罷督府詔從公請而公亦

封章力求還政矣穡連䟽詆公愈力左司諌陳良翰奏如

公忠勤人望所属不當使去國上謂良翰本無此事且當

今人材孰有踰魏公者卿宜遍喻侍從臺諌使知朕此意

侍御史周操素同良翰議至是争論甚力然是時公留平

江虎丘致仕之章巳八上矣上察公懇誠欲全其去四月

二十有二日制除公少師保信軍節度使判福州而思退

等遂决棄地求和之議且命宣諭司及統領司磨治督府

文書錢物吹毛求疵卒不可得乃巳公力辭恩命上不許

至五六除醴泉觀使公雖去國不敢以嫌故有隱奏尹穡

姦邪必誤國事又奏勸上務學親賢故舊門生或勸公當

勿復問時事後雖有召命亦無庸起公慨然語之曰君臣

之義無所逃于天地之間况吾荷兩朝厚恩乆尸重任今

雖去國猶日望上心感悟苟有所見安忍不言上復欲用

某某當即日就道敢以老病爲辭如公等言復何心哉聞

者聳然公以連年疲勞比得退休巳覺衰薾且畏暑未能

遂還長沙行次餘干假宗室趙公頙之居而寓止焉所居

之南有書室公名之曰養正而爲之銘曰天下之動以正

而一正本我有養之斯吉道通天地萬化流出精思力行

無忘朝夕日讀易更定前說且曰庻幾未死於學有進也

又取易象題坐右曰謹言語節飲食致命遂志反身修德

親舊來訪者輙與講論古道終日不倦盖其心純一無出

處動静之間如此孟秋旣望公薦享祖考旣奠而跌公起

歎曰吾大命不逺矣手書家事付兩子且定𥙊祀昏䘮之

禮俾遵守曰䘮禮不必用浮屠氏且曰吾嘗相國家不能

恢復中原盡雪祖宗之恥不欲歸葬先人墓左即死葬我

衡山足矣及仲秋二十日猶爲饒守王十朋作不欺室銘

有曰泛觀萬物心則惟一如何須㬰有欺暗室君子敬義

不忘栗栗至二十有二日始寢疾二十八日疾病日晡時

命子栻等坐于前問國家得無棄四郡乎且命作奏乞致

仕日暮命婦女悉去夜分而薨先是六月末有大星隕于

趙氏居養正堂之北光芒若晝趙氏一家盡驚翌日得公

書欲來寓居云訃聞上震悼輟視朝兩日有㫖贈公太保

栻等不敢違公志扶護還潭州以是𡻕十一月辛亥葬于

衡山縣南嶽之隂豐林郷龍塘之原公自㓜即有濟時之

志未嘗觀無益之書未嘗爲無益之文孜孜然求士尚友

講論當世之故聞四方利病休戚輙書之𠕋至一介之賤

亦曲加詢訪在京城中親見二帝北狩皇族係虜生民塗

炭誓不與虜俱存委質艱難之際事有危疑它人方畏避

退縮則挺然以身任之不以死生動其心南渡以來士大

夫往往唱爲和說其賢者則不過爲保守江南之計夷狄

制命率獸逼人莫知其爲大變公獨毅然以虜未㓕爲巳

責必欲正人心雪讎恥復守宇振遺𥠖顛沛百罹志踰金

石晚復際遇主義益堅雖天嗇其功使公困於䜛慝之口

不得卒就其志然而表著天心扶持人紀使天下之人曉

然復知中國之所以異於夷狄人𩔖之所以異於禽獸者

而得其秉彛之正則其功烈之盛亦豈可勝言哉公論事

上前務盡道理期於聽從不爲苟激其在官守事無細大

必以身親視國事如家事視民疾苦如在巳身至誠懇惻

貫徹上下平生四𬒳謫命處炎方幾二紀拳拳念君之心

逺而彌篤見朝廷一舉措之善則喜溢詞色一事不厭則

憂思終夕不寐嘗曰事君者必此心純一而後能有感格

盖其忠義自壯至老或用或舎未嘗有斯湏之間也事太

夫人先意承志婉愉順適曲盡其心奉養恭恪寒暑不渝

家人婦子見公身率莫敢不敬或時逺去侍側每覺意緒

不佳則曰太夫人得無有疾乎遣人候問則其日果太夫

人服藥也太夫人方嚴或顔色不和則公拱立左右踧踖

若無所容俟太夫人意舒乃敢安盖自𰯌下至白首如一

日太夫人既沒見素所服用之物未嘗不泣下起敬起孝

孝誠篤至上自宫禁下至閭閻無不咨嗟歎息縉紳軍民

聞風而興起慕用與夫愧悔改行者不可勝計也於兄徽

猷公友弟篤至教養其子與巳子不少異置義莊以贍宗

族之貧者以至母族䘮葬婚嫁亦皆取給焉𡻕時𥙊祀必

預戒小大使各嚴恪滌牲治具必親涖焉及祭肅乎如祖

考臨之時節嘗新必先薦于廟而後敢食器皿擇精㓗者

備薦享不以它用素能飲酒至斗餘及貶連山太夫人曰

南方地𤍠宜省酒即不敢飲及再見太夫人命之飲乃飲

遂終身不踰三酌於器用取具不問羙惡平生無玩好視

天下之物泊然無足以動其心者燕處飲食皆有常度雖

在閨門無戲語無墯容未嘗偏𠋣而坐未嘗疾呼遽行言

必有敎動必有法盛德日新至老無息及在餘于未寢疾

間温恭朝夕無絲毫倦怠意絶筆二銘于今讀之猶能使

人悚然起敬則公之心雖未易以言語形容然於此亦可

以少見其幾矣盖其天資粹美㴠養深厚以至於德成而

行尊非強勉所能及也公之學一本天理尤深於易春秋

論孟嘗論易數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太極一也兩儀三

之也分爲二而七八九六之數五十有五此天地之中數

也何以知其然盖一三五七九合爲天數而天數不過五

二四六八十合爲地數而地數不過五天地竒耦合之爲

十揔之爲五十有五自然之數皆不離乎中中故變變故

其道不窮聖人神而明之用數之中故消息盈虚之妙闔

闢變化之幾皆在於我而動静莫違焉中其至矣又嘗論

剛柔之義示子姪曰君道主剛而其動也用柔故乾動則

爲坤矣臣道主柔而其動也用剛故坤動則爲乾矣故夫

必欲逺聲色必欲去小人必欲配帝王必欲定社稷必欲

安民人必欲服四夷乾之剛也君則之於内而主斷也至

於禮臣下下賢才撫四鄰愛百姓䘏孤寡虚心取善舎巳

從人其動莫非柔矣不敢唱始不敢先事謹禮法循分守

安進退守職業坤之柔也臣得之於内而有承者也至於

犯顔敢争捐󠄂軀盡節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𭔃千里之命

可殺不可辱可困而不可使爲不義守忠義之大訓弭患

難於當年斷大計定大疑正色立朝華夷讋服其動莫非

剛矣故夫善觀易者必觀夫剛柔之中而究其所以用則

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或得或失成悔或吝或吉或

㐫可以𩔖推矣不知剛柔之用不可言易也胡銓求公序

其所著春秋傳者公告之曰春秋所書莫非人事章章者

作之於心見之於事應之於天毫𨤲不差夫子叙四時稱

天王以謂順天則治生物之功于是興逆天則亂生物之

功于是息爲千萬世訓至明也故一言以斷春秋之義曰

天理而巳矣嗚呼使王知有天則諸侯知有王大夫知有

諸侯陪臣知有大夫馴致之理得之自然禍難孰爲而作

哉盖王者知有天而畏之言行必信政教必立喜怒必公

用舎必當黜陟必明賞罰必行彼列國諸侯雖曰彊大敢

違天不恭以重拂天下之心而自取誅㓕耶周道旣衰王

之不王不能正身行禮奉承天心以大明賞罰於天下春

秋爲是作以我褒貶代天賞罰庻幾善者勸惡者懼亂臣

賊子易慮變志不復接踵于後天地之大德始𫉬均𬒳

物聖人先天心法之要蔑有著於此書者矣公於本朝大

臣最重李文靖公謂近三代氣象又以寇忠愍富文忠范

文正之事爲可法嘗曰萊公自澶淵還恥於城下之盟益

勸上修德立政旣不𫉬用乃有東封西祀之說鄭公使虜

還以和議爲恥以自治爲急務而不受樞庭之賞文正自

西鄙入參大政勸仁祖開天章閣俾大臣條時務大修政

事文正所具二十條無非要切然亦不克施使三公𫉬盡

其猷爲則王業必不至二百年而中㣲也異時歸老山林

當作三賢堂於弊廬之側庻幾朝夕想像如見其人豈三

公所爲適有契于公心也與毎訓諸子及門人曰學以禮

爲本禮以敬爲先又曰學者當清明其心黙存聖賢氣象

乆乆自有見處見人有一善爲之喜見辭色子姪輩言動

小不中理則對之愀然不樂人自感動公𥘉娶楊國夫人

樂氏旬日𬒳命召即造朝及爲侍從或以公盛年勸買妾

公曰國事如此太夫人在逺吾何心及此遂終身不置妾

再娶蜀國夫人宇文氏賢明淑順與公同志事太夫人盡

禮鷄𥘉鳴巳冠帔立寢前俟太夫人𥧌覺夜則俟太夫人

寢至息勻寐安乃去食飲湯藥一一親之太夫人常曰吾

兒孝天賜賢婦以成其心内外宗族敬仰無間言起居飲

食亦皆如公有常度不渝相對如賔公方貴未嘗言及宇

文氏私門每訓諸子曰吾朝夕兢兢履地如履冰惟恐一

言之失一事之差盖其德誠足以配公焉先公五年薨葬

衡山與公同兆異穴生子男二人長栻右承務𭅺直祕閣

次枃右承奉郎公奏議務坦明不爲虚辭率口誦令子姪

書之皆根於心不易一字有紹興奏議隆興奏議各十卷

論語解四卷易解并雜記共十卷春秋解六卷中庸解一

卷詩書禮解三卷文集十卷惟公忠貫日月孝通神明盛

德隣於生禀奥學妙於心通勲存王室澤在生民威震四

夷名垂永世平生言行非編録可紀謹掇其大略以備獻

于君父下之史官傳之無窮且將以求當世立言之君子

述焉謹狀乾道三年十月日左迪功郎特差監潭州南嶽

廟朱熹狀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九十五下

           候官縣儒學訓導劉簮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