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齋先生集/卷十三

卷十二 晦齋先生集
卷十三
作者:李彦迪

拾遺○狀 编辑

辛丑季夏十六日呈辭時爲副提學在洛 编辑

右謹啓:臣老母遠在南涯七百里外,素多疾病,作痛無時。臣不忍遠離游宦,前者屢乞外補,庶酬終養之願,未閱數歲,旋卽被召,特授京職。臣實庸陋,別無才識,濫荷寵眷之隆,顧乏涓埃之補。去年秋陳乞歸養,未蒙允許,惶恐不敢更辭,悶默在列,荏苒周歲。今則母年七十有三,羸病轉深,氣力日耗,行動須人扶,飮食不識味。近日受由歸省,尙未解職,不可久留,母子涕泣相別,痛念餘齡之無多,猶幸逮養之有日。臣有弟一人,今爲集慶殿參奉,兄弟俱在官,衰病之親,傍無奉養之人,乞依常典歸養。

壬寅九月呈辭時以大司憲受暇在鄕 编辑

右謹啓:臣猥以駑劣,遭遇聖明,數年以來,濫荷寵擢,叨冒非分。又令率母來京,寵命非常,曠世稀聞,隕首刳心,豈足上報?今又謬蒙睿眷,特授風憲之職,聖諭丁寧,責任非輕,臣感激恩遇,思竭微忠,庶效涓埃之補。而第緣老母遠在南涯,受暇來省,今年春夏之間,腰痛病得發,累旬沈綿,飮食全減,氣力頓耗,近日又發風眩之疾,精神昏憒,日就羸困,奄奄氣息,未保朝暮,人子之情,不忍遠離。竊自惟念,國恩未報,親病已深,進退狼狽,日夜憂憫,雖切補衮之誠,已多曠職之日,無任惶懼懇迫之至。

甲辰秋七月呈辭 编辑

右謹啓:本月初八日祗受同副承旨書狀內,以臣爲漢城府判尹,「本府辭訟煩劇,斯速乘馹上來」事有旨。臣奉承隆旨,震惶罔措。伏念臣以駑劣,濫荷寵私,天恩罔極,不知所喩,義當卽日奔趨上道,詣闕謝恩。而臣自今年四月,上氣與勞熱諸證兼發,心膈痞悶,食飮不下;元氣虛耗,日就羸瘁。又自六月之初,手背及髀裏,瘡腫大發,經朔治療,餘毒未殄,差復難期。又以老母年迫八十,宿病轉劇,常在床褥,風眩喘急,胸滿氣促,精神昏憒,言語錯誤,奄奄危迫,朝不保暮,人子迫切之情,不忍一日遠離。

臣竊自傷猥以庸陋,遭遇聖明,寵渥濫分,常懷糜粉之志,未效涓埃之報。矧今恩命及門,睿眷彌隆,非不思趨赴謝恩,一望淸光,庶復陳乞歸養,以遂私願,於臣之情義兩全。不幸疾疢纏身,親病又篤,末由承命奔趨,伏俟違慢之誅。瞻望北闕,神魂飛馳,無任惶懼隕越之至。

甲辰秋九月呈辭 编辑

右謹啓:本月十六日祗受右承旨書狀內,以臣爲世子左賓客,「世子時方數開書筵,斯速乘馹上來」事有旨。臣承命震慄,靡所自容。伏念臣以庸劣,濫被寵眷,數月之間,至於再降召命,感激恩遇,不知報塞。臣前者承漢城府判尹之命,臣於其時,方患瘡腫,未克趨朝,而老母又年迫八十,宿病轉劇,遠離從宦,情所不忍,披瀝情悃,懇辭恩命。獲蒙聖慈優容,曲賜矜從,溫諭丁寧,又有補外之敎,使臣得遂終養之願,奉戴綸音,感激涕泣,不能自已。

今忽不意又有召旨,諭以東宮講學之勤,使勿遲稽。睿眷殊隆,至於此極,省循難堪,罔知攸措。臣竊念方今世子學問高明,德業日就,仁孝之聞,洽於朝野,宗社、生民之福,實繫於此。當此之時,特召臣於千里,授以勸講之職,臣雖學術鹵莽,無以報稱,豈不願一侍講席,展竭愚衷,庶幾裨補萬一於緝熙之學?

第緣母病沈綿,不忍遠離,而君命再下,固辭不就,於義亦未安,庶得一詣闕庭,復陳情懇,承命以來,日夜兢悚,奔馳上道。臣久病之餘,身氣虛弱,未得蘇復,道路勞傷,風邪乘之,軍威地來到,傷寒病得發,頭目眩痛,心胸煩悶,寒熱交作,食飮不下。累日治療,日向因瘁,在道淹滯,久稽趨詣,孤負眷遇之隆,難逃逋慢之誅。伏惟殿下天地父母,哀而憐之,俯察葵藿之誠,特垂生成之恩,許臣解官治疾,假以數月,庶得治調,保全殘軀,以效犬馬之力於異日。臣無任感恩戀闕,惶懼隕越之至。

甲辰十一月呈辭 编辑

右謹啓:臣去八月,蒙恩授知中樞府事、兼世子左副賓客。祗奉召旨,諭以「東宮講學之勤,使勿遲稽」,承命震悚,罔知攸措。臣久病未蘇,身氣羸弱,勉强奔馳,中路寒疾暴作,證勢緊重,未克趨朝謝恩。披瀝情悃,干冒宸嚴,惟願乞身治疾,以保危喘,未蒙允許,溫諭丁寧,使臣調保上來。感激九重隆眷,自憫一身嬰疾,瞻望北闕,涕泗交頤。庶得治療病軀,竢其稍蘇,趨詣謝恩,日夜期望,而臣病彌留,久未差復,元氣虛弱,日益羸瘁,加以背寒,如氷在背,渾身痼冷,有時心腹脹痛,胸膈痞悶。又自今年夏月,四肢瘡腫多發,連綿不絶,今又於兩手及腰髀,腫多發痛,轉側甚艱,經朔治療,尙未差復。過服冷藥,致傷脾胃,久不思食,瘦弱日甚,心氣虛困,胸滿喘急,病勢沈重,多方救療,略不見效。

臣竊自念猥以無狀,濫荷寵渥,福過災生,以至於此。賓客職任緊重,不可久曠,除授又經三朔。召命累下,留滯至今,未得詣闕謝恩,下負夙心,上孤聖眷,殊失人臣之禮,伏俟違慢之誅。儻蒙聖慈優容,憫臣沈痾之久,特垂生成之恩,許臣解官治疾,假以數月,庶得治調,保全殘軀,以效犬馬之力於異日。臣無任感恩戀闕,惶懼隕越之至。

甲辰十一月待罪狀 编辑

右謹啓:臣病伏南涯,久未趨朝,徒結九重之戀,不意奄聞大行大王諱音,北望驚摧,號踊無地。伏念臣以庸陋無堪,濫荷國恩,玷冒朝列,庶竭愚忠,以效涓埃,而不幸自今年夏月以及秋冬,疾疢沈綿,瘡腫繼發,身氣羸弱,風邪又乘,諸疾交作。再奉召旨,未克趨詣謝恩,惶恐罔措,具狀乞免,惟願解職治調,幸得未死,庶獲一詣闕庭,復望天顔。豈知昊天不弔,奄忽至此?白首痾臣,未畢糜軀之志,永抱窮天之痛。大行大王臨御歲久,仁深澤厚,奉諱之日,遐邇崩心,含生之類,莫不奔走悲號,凡在臣子,曷勝隕裂?臣抱病外,伏枕呻吟,僅存形息,雖切攀號之痛,莫伸奔問之誠,罪當萬死,仰天摧咽,不知所言。臣無任哀惶痛迫之至,俯伏待罪。

乙巳閏正月待罪狀 编辑

右謹啓:臣病伏南涯,始聞大行大王諱音,迫於疾篤,未能奔趨攀號,臣子之義已缺,仰天摧咽,無地自容。猶可以慰此心者,庶得賴天之靈,調保病軀,扶曳就道,奔及梓宮在殯之時,一展號哭,以紓罔極之痛。豈知臣病沈綿,至於此極?日月不居,奄及五月之期,瞻望北闕,不勝隕裂。惟欲勉强輿疾奔趨,久病羸弱,身氣虛損,喘促心煩,若復勞動脩程,恐至殞斃於中道,萬計中阻,一無所遂。今則永遷之禮,祗隔數日,扣地叫天,無所逮及,懷痛窮天,死不瞑目。爲人臣而遇君父之喪,不能奔哭,大節已虧,罪應萬死。臣無任哀惶隕越之至,痛哭流涕,俯伏待罪。

乙巳十二月呈辭 编辑

右謹啓:臣有老母遠在南涯,年迫八十,又多疾病,常在牀褥,人子之情,不忍遠離從宦。往在中宗朝,陳乞歸養,至于再三,伏蒙聖慈憫臣情事懇迫,特許外補便養,尋又除本道監司,俾遂烏鳥之情,聖恩罔極,糜粉莫酬。追念及此,未嘗不感激隕涕。今則母之衰病彌篤,日迫西山,精神昏憒,不識人事,近日寒疾又作,咳逆胸滿,奄奄氣息,朝不保夕,臣之迫切之情,自有不能已者。

今者主上幼沖,朝廷多事,詔使又至,正當群下協心匪躬之時,臣忝居朝列,義不可辭退。第以母病危迫,不得已呈辭,心甚未安,至爲惶恐。竊自惟念,主上方今專意學問,輔養之事甚重,臣帶勸講之職,日夜思所以展竭微忠,裨補聖學,以爲宗社無疆之福,未嘗斯須忘于心。今適以日寒停經筵,臣得以此時歸省病母,幸得賴天之靈,母病稍愈,來春日和開講時,庶及還朝,入侍經幄,陳說道義,以輔聖德,此臣之志也,臣之願也。今當遠離闕下,不勝區區犬馬之誠,敢啓。

拾遺○箚 编辑

侍講院箚字壬午二月。時爲說書。 编辑

伏以臣等俱以庸資,待罪東宮僚屬,長思職責所居,夙夜兢惕,罔知所爲。蓋世子,國之本,上有宗廟社稷之重,下有百官萬民之戴,前有祖宗創業之艱,後有子孫長久之計,而其安危離合之幾、存亡治亂之端,一繫於輔養之職得失如何。然則其爲責,可謂至重至大,不可一日輕且忽也甚明。今我世子,雖曰岐嶷夙成,睿質異凡,然年尙幼少,德性未定,若於是時,輔養得其方,而又盡其道,則涵養變化,可與爲之君,可與爲周公之聖,宗社生靈之福,於是而釀成矣。如或失其方,或未盡其道,則反是而其卒至於敗度、悖禮之域,亦未可知矣。此臣等所以備員僚屬,不敢一日自安者也。

頃者殿下慮其徒事講讀之間,未有優游規諷之益,使賓客、僚屬從容久侍,不時接見,終日不退,至於師、傅、貳師,則會講前後,又別更迭進見,以保翼之,甚盛意也,而輔養之道,可謂得其方矣。然考之古禮,亦有所未盡焉者。蓋古之輔翼太子也,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則有保,出則有師,保以保其身體,傅以傅之德義,師以導之敎訓,以養成其德。今之師、傅、貳師,則古之太師、太傅、少傅之職也,而其與世子相接輔養之時,比古極疏,已乖昔人朝夕承弼、左右輔導之意。至於會講,則又非徒講讀而已,所以使世子習其升降揖讓之禮,發其隆師敬傅尊德樂義之心,尤不可一月或廢也。

近者連月停會講,似甚未安,昨又以賓客皆隨駕,遂停不行。臣等竊念國家、宗社、生靈之計,至大至急者,莫如輔翼儲副。今間一有事故,書筵、會講,輒命停之,輔養之職,似不重且專焉,臣等竊惑焉。蓋殿下之意,必以爲世子年少,學問尙蚤,雖時或廢,未至爲害。然古語云:「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蓋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左右前後皆得正人,格言、至論日陳於前,則其熏聒成就,必有日新又新之美。故曰:「《大學》之法,以豫爲先。」若爲之不豫,及其稍長,私意偏好生於內,衆口辯言鑠於外,雖欲純完,不可得也。

是故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擧以禮,有司齋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闕則下,過廟則趨,自爲赤子而敎固已行矣。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導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妙選端方正直之士孝弟博聞有道術者,使與太子居處出入,以衛翊之,蓋不以其蒙幼之時而忽其敎養之方也。矧今世子年在入學,學問日進,又非如赤子孩提之比,其敎諭輔翼之道,不可一日慢也。停講之日,則世子在宮中,所與居處從容燕遊者,不過宮人宦侍而已,所見未必皆正事,所聞未必皆正言。夫以年寖長,學問日進;知漸達,氣習易移之時,而與宮人宦侍相處戲遊之日多,接師傅賓客,雍容講劘之時少,此臣等所深慮者也。

伏願殿下常留睿念,今後會講時,非有大事,必使行之,至於賓客,勿差異事以至廢講,且得專精致志,庶幾有裨輔養。取進止。

兩司箚字丁亥秋八月。時爲掌令。 编辑

伏以臣等論光弼李沆,伏閤累日,面啓再三,天聽邈然,公論愈鬱,臣等不勝缺望。大抵宰相、臺諫,各有其職。宰相當以大公至正爲心,平庶政、理陰陽爲本,不宜少有偏黨之私;臺諫固以正君匡國爲念,繩愆糾謬爲事,面折廷爭,不顧其身,折襤牽裾,不知其過,何敢避詭激之嫌?故曰:「宰相尊行其道,臺諫卑行其言。」其職雖殊,其所以贊襄君德、調劑治道則一也。若爲宰相者,或未免與臺諫爭輕重之勢,必欲摧抑以自取重,則重者益重,而必至於壅蔽;輕者益輕,而必至於苟容,爲國計者,豈不寒心?

之言在於重大臣,而先欲卑抑臺諫,使無激昻之節,俛首喪氣,苟循大臣之意,不幾於一言而喪邦者乎?殿下聖學高明,洞貫古今,於之言,固已深燭其邪妄,猶病大臣之交相辭,未敢明正其罪,臣等竊惑焉。臺諫彈一宰臣,秉鈞大臣,托以引嫌,朋比相援,杜沮公論,使不得伸其直;脅持君上,使不得有所進退,嗚呼!此豈盛世之事?光弼言爲己意,斥臺諫爲詭激,排擯公論,營捄一人,決非社稷之計。

自古壅蔽之禍,起於大臣陰斥異己,惟取苟合。彈駁無異鷹犬,頤指有同奴隷,雖有指鹿之奸,誰敢言者?「敢攻人主,不忤權臣」,傅堯兪之言,誠有激而云。公論之在朝廷,猶人身之有血氣。血氣有滯,百脈不順,心腹痞結,必發蹠盩之疾;公論一挫,士氣沮喪,庶事頹墮,國勢委靡,不可復振,是正亂亡之兆。伏願殿下洞察安危之幾,亟奮雷霆之斷,策免光弼,以杜禍漸;廢黜李沆,以正其罪,宗社幸甚。李沆論臺諫有趙光祖餘習,請禁之,先生上箚極言其非。

司憲府箚字壬寅秋。時爲大司憲。 编辑

伏以人君之德,莫大於至誠,誠之道,可以動天地、感鬼神,而況於人乎?古之聖王,垂拱臨朝,不動聲色,而群臣協恭,萬邦作孚者,誠而已矣。夫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以人而合天,非眞積力久不可得,然求其用力之地,不過曰不欺也,無妄也,悠久不息也。何謂不欺?戒愼不睹、恐懼不聞是也;何謂無妄?就於眞實而不雜以虛僞是也;何謂不息?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是也。此三者,有一之未盡焉,則不可謂之誠矣。

姑擧其槩言之,修飾於大庭廣衆之中,而放肆於深宮燕閑之地;矯揉於親近君子之際,而發怒於昵比小人之時,此欺也,非誠也。實奢而文之以儉,實暴而掩之以仁,所樂者諛佞,而外爲納諫之名;所愛者奸邪,而謬爲敬賢之貌,此妄也,非誠也。敬畏未幾而怠忽繼之,儉約未幾而侈泰隨之,勤怠之靡常而曝寒之不一,凡此者,皆非誠也。《易》曰:「鶴鳴在陰,其子和之。」言其應之速也;《詩》曰:「鼓鐘于宮,聲聞于外。」言其實之易彰也。苟意念少差,則觀感立異,豈不甚可畏哉?

臣等伏見殿下臨御以來,寅畏小心,恭儉愛民,始終無貳,可謂誠矣。然而上無以格天而災沴荐臻,下無以感人而奸僞日滋,治效蹇泯而不著,風敎頹剝而莫救,生民日以困窮,士節日以消沮,風俗日以壞敗。至有逆天滅倫之變相繼而起,民彝泯絶,危亂將至,聖治之下,有可痛哭者非一,其所以致此者,豈無其由耶?臣等竊思之,無乃虛明應物之地,天理有未純,人欲有未盡,好善而不能如好好色,惡惡而不能如惡惡臭,取舍差謬於一念之微,符驗暴著於萬目之視,乃至於是耶?夫好善而不誠,故賢非不任,而終或廢斥;惡惡而不誠,故邪非不去,而旋被寵眷。數十年來,搢紳之禍輾轉相因,以至斲傷國脈、消喪元氣者,皆由於此也。

夫好惡不誠於中,故進退無常於外,奸邪之徒,投間眩惑,顚倒是非、貿亂邪正者,是皆窺聖心之不誠而然也。變故以來,士氣摧喪,人心頹墮,振之不起,令之不信,大小臣僚慣見慘禍,惟持祿容身之是務,無展懷盡節之爲念,嗚呼!是豈細故耶?近者群凶屛除,朝政一新,上之奮厲悔悟,思革前弊,改紀其政者,非不至矣。然而赤心未推於下,群情不孚於上,上有善風化之敎,下不將順而空言無施;上有憂災異之念,言昔年之有應,物情疑懼而群議囂囂,此雖罪在群下之不信聖明,亦由聖心之至誠未著而然也。

夫所謂至誠之德者,不動而敬,不言而信,實於中而形變於外者也。上有善政善敎,而下不從化者,皆以誠之未至也。夫明有未照,故誠有不至,明無不盡,則誠無不至矣。明之之要,亦在於窮理盡心而已。伏願殿下加精一之功,致明誠之力,凡是非邪正之際,察之必精,辨之必審,以實其好惡之心,好賢則誠以好之而任之不貳,惡邪則誠以惡之而去之勿疑,不欺於隱暗之地,無妄於意念之微,表裏惟一,終始無間,以感群情,以格天心,宗社幸甚。

乙巳秋箚字 编辑

伏以今者遭國家否運,二聖相繼賓天,朝野摧痛,遑遑罔措,猶可以慰人心、安宗社者,獨有賴於慈殿之明斷、輔臣之盡忠、臺諫侍從之盡職而已。當此之時,治亂安危之幾,繫於慈殿之一念,凡政令刑賞之施,一循公議而不置私意於其間,則朝廷正而紀綱立,人心悅服而治化可期矣。萬一九重之內隱微之際,有纖毫偏私之累,則符驗之著於外者,自有不可掩,而群臣解體,國事日非,終至於不可救,可不戒哉?

自古幼主在位,母后聽政,或不能全德而致禍亂者多矣。其所以至此者,蓋有二焉,曰信讒邪也,私戚屬也。讒邪,陰肆眩惑而顚倒是非;戚里,恃寵縱恣而干政亂紀,未有不至於喪亡者,甚可懼也。若欲保宗社而全骨肉之恩,莫如杜其邪徑,不借以權勢也。如或不然,其所以寵之者,乃所以禍之也。方今慈殿睿聖,聽斷光明,前古所無,豈有此慮?然先事之戒,不可無;禍亂之漸,不可不察。

三代以下獨稱宣仁皇后爲女中者,以其信任賢相,去邪勿疑,而不施私恩也。太后從父高遵裕坐西征失律抵罪,蔡確思求媚於太后而自固,請復其官,太后曰:「遵裕靈武之役,塗炭百萬,先帝中夜得報,起環榻而行,徹朝不寐,自是驚悸,馴致大故。禍由遵裕,得免刑誅幸矣,先帝肉未冷,吾何敢顧私恩而違天下之公議乎?」悚慄而退。其至公無私,斷以大義如此,非女中而能如是乎?伏願慈殿以此爲法,則萬世欽仰而與宣仁竝稱矣。

當今國步艱難,天文告警,地震示異,諸路旱傷,風水繼作,赤地千里,民將流轉,事有大可憂者矣。臣伏覩慈旨,畏天恤民,減膳修省,至誠惻怛,不勝感激隕涕。若能終始此心,無時怠忽,則可以轉災爲祥,變禍爲福矣。事無大小,議諸輔臣,如有難處,廣採廷議,固得爲政之體矣。但近日待一事,有所未盡,議者謂「旣絶遽和,有損國體」,斯言亦有理。然王道如天,天之道,陰慘陽舒,各適其時而不差,一歲之中,氣候不同。王者之於異類,有犯則絶之,來服則與之,正所以體天道而示恩威也,何損於國體?

大抵人主,以謙虛待物,以仁義柔遠,廟堂之上,揆時度勢,燭微慮遠,防患於未萌,消禍於未形,使朝野寧靜,邊境無虞,生民安業者,此眞國體也。自恃强盛,屛絶隣好,以塞向慕之心,恐非久安之道。今之武士有志功利者,不以靖邊安民爲急,多以致寇攻討爲快,臣深以爲不可。借使立功閫外,擒斬萬級,有何利益於國家?祗以傷和召災,而結怨於蠻夷也。一將功成,吾民之命殘矣,邊將成功,不如無事之爲愈也。況功未可必乎?

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又曰:「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唯何甚?」聖人待物之洪如此。民三旬逆命,而及其來格,不拒;頡利可汗擧兵深入,至於渭水便橋,而迨其乞和,太宗許之。矧此蕞爾島夷,狗鼠偸竊,何足深校?今以嗣王方在亮陰,不能修答爲辭,是亦可矣。但於其辭,明示不終絶隣好之意,以慰遠人之望,有何所妨?

臣以庸疏,忝冒重地,目覩幾事,有關休戚,不敢愛身緘嘿,冒昧陳達。伏惟聖慈深留睿念,更與輔臣商量審處,以期萬全,不勝幸甚。取進止。

乙巳秋箚字 编辑

伏以臣聞孟子曰:「聖人,人倫之至。」又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蓋聖人之道雖若高遠,而求其所以爲聖者,不過盡人倫之道而已。欲盡人倫之道,必先於孝弟,人君能盡孝弟之道,推之以極其至,則通於神明,光于四海,堯舜之道,豈復有加於此者乎?

臣昔在中宗朝,入侍經筵,嘗引《洪範》皇極之說解之曰:「人君盡人倫之道,爲四方之表準,語父子則極其親,而天下之爲父子者,於此取則焉;語兄弟則極其愛,而天下之爲兄弟者,於此取則焉;語夫婦則極其別,而天下之爲夫婦者,於此取則焉。夫如是則皇極建而四方之民觀瞻感化,自有不能已者矣。」中宗深感於臣言。追思前事,傷嘆再三,言猶在耳,未嘗敢忘。臣今亦以此獻于殿下者,蓋聖人之道無過於此者,而人君齊家治國之本,亦莫先於此者矣。

臣伏見近日上敎,悲痛於洪嬪之出外,不忍於鳳城之防禁,朝野聞之,莫不感泣,非仁聖友愛之至,何以及此?臣竊念仁宗傳位於主上,有父道焉,殿下當盡子之道,此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頃者伏聞內間有變故,事涉王大妃,不敢明言,臣不勝驚惑。萬一因此事,殿下所以事王大妃者,有絲毫欠闕,則恐於聖德有虧,而後世亦不能無疑矣。臣前日面對時,亦嘗略陳是意而未盡焉。今乃干冒再瀆于聖聰者,惟願殿下全孝弟之德,極人倫之道,由是而造之域、由是而興之治,宗社生靈之福,實源於此。伏惟聖慈垂察焉。取進止。

拾遺○啓 编辑

政府書啓十條乙巳七月十八日。明宗朝。 编辑

伏以今主上幼年嗣位,輔養爲急,輔養之本,在於慈殿。古之聖賢,雖其生質之美,亦必有敎導之方以爲本也。母胎敎,母無誑,行跡昭昭,著在前訓。今古慈天未嘗不欲子賢聖,孰無是心?豫敎於未生之前,養正於三遷之勤,尙可爲也,況今主上天質高明,氣度夙成,國人知之,以高明夙成之資,加之以敎導之正,其於作聖之功,有何難哉?

伏願慈殿體母、母之慈愛,其以豫養先示者,必出於正,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而先明夫義利公私之分,以立其本,則生於心害於事,作於事害於政者,自爾而少矣。《書》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歷年?知今我初服。」可不愼哉?

一:范祖禹嘗言於哲宗曰:「陛下今日之學與不學,係他日治亂。」今殿下雖在幼年,正是養正端習之時,學問之功,不可少廢。宜精選在朝賢德之士,以補勸講之官,經筵之外,不拘常例,於便殿不時召對,或從容宴語,或講論經史,或問民間疾苦,使情意相孚。進講之官,亦不但泛讀數遍而已,必伴讀從容,以至詳盡,則非徒學問益進,其於接士大夫之時亦多,自然涵養德性,成就聖學。又令經筵官博考前例及先儒格論,參酌以啓,列諸左右,以備觀省。

一:人君之德,誠孝爲大,而愼終尤大於養生。殿下於大行大王,有子道焉,有臣道焉。雖以幼年,不能盡遵禮制,然喪次不可以久不臨,祀事不可以久不與。當度氣量力,無愆大禮,以盡誠孝。

一:自古禍亂多由於宮禁不嚴。女謁盛行,戚里及小人,攀緣請托以紊朝政,陰肆讒說以眩主聽。況今幼主在上,尤所當戒,請申勅內外,嚴其防禁,雖戚里問安,亦令有限,使內言不出、外言不入,以杜禍亂之萌。

一:宮中人必擇溫良恭儉愼而寡言者,常在左右,浮靡之習、淺俗之言,毋使接於耳目,亦輔養之一端。祖宗朝選入宮人,賤隷商賈之女,例不得備選。在今正始之初,宜遵祖宗故事,諸因緣族屬托養宮中者,一切刷出,以嚴內外。

一:人君之職,用人爲大,賢愚進退,治亂繫焉。今主上年幼,未察群臣賢否,除授之間,不可用特旨。今後二品以上有闕,銓曹難愼注擬,如或乏人,啓稟陞擬,不必備三望。

一:凡干陳訴及訟事,當付諸有司,如有難處者,議于朝廷,切勿判付,以昭公道。大抵閨中之事,無隱而不彰,如有私意,人皆知之。除授判付之際,或因貨賂,或由親屬,以致不明不公,人心怨怒,厥口詛呪,終成土崩之禍者,正由於茲,可不危哉?

一:承政院之職,在於出納惟允,近來專務承順,未聞封還內旨者,殊失惟允之義。請令政院,內旨有不合奉行者,切宜論啓,勿輕施行,以盡其職。

一:後世人主,能以宮中、府中爲一體者蓋寡。況今幼主在上,慈殿攝政,宮中、府中,恐至於岐而爲二也。政有所疑難,議諸朝廷;罪有所可論,付諸有司,以昭平明之理。如或議及左右近習,問及戚里婚媾,私門一開,大柄潛移。喪國亡家之患,未嘗不由於此,可不戒哉?

一:大行大王自在東宮,沈潛學問,以成修身齊家,爰及嗣位,發號施令,絶無私意,公道之行,如日昭布,人心顒若,思見至治。曾未幾時,奄至斯極,遠近號痛,若將胥溺。今主上嗣緖,一國臣民,方以望於大行大王者,望於殿下,其機甚重。所以服衆人之心,繫一國之望,悉在今日,伏願兩宮留神焉。

乙巳秋議啓 编辑

凡事大交隣之際,當一以誠信,不可少有欺謾。前者使臣朝京時,華人或問讓老王存歿,譯官不敢直辭,以亡爲存,非徒於義未安,後將難處。今遣相臣謝恩,萬一禮部因嗣王承襲事,言及讓老王存歿,以一國大臣,豈可復爲謾語,以欺上國乎?臣意宜以實答之,但正德皇帝時天使之來,有賜物於讓老王,不得已以嘉靖某年薨逝爲對可也。彼若又問曰:「其時何不告訃、請諡乎?」則對之甚難。然事有難處,必須循理善辭。臣謹按《高麗史》,獻宗有疾,讓位於叔父雞林公,臨薨遺命曰:「我旣乞解機務,退養殘骸,我死,飾終諸事,宜從儉約,不須告奏,煩瀆天朝。」故高麗君臣,遵其遺命,不敢告奏上國。厥後王讓位於兄弟者非一,而及其薨也,皆不告奏,蓋循襲獻宗之例也,今可以此援例爲對矣。

但聞頃者禮部郞中因請諡事,問讓老王存歿於譯官,譯官答以生存。今若又問曰:「汝國譯官,去冬來言讓老王今尙生存,何其言之有異耶?」則宜答之曰:「其時譯官無知,倉卒妄對,極爲駭愕,當治其罪。」如是爲答,則辭順理直,亦無異日難處之虞矣。此雖權辭,猶勝於以亡爲存,欺誣上國之爲未安也。臣之謬見如是,請以此更議大臣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