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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智部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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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子曰:智非語也,語智非智也,喋喋者必窮,期期者有庸,丈夫者何必有口哉!固也,抑有異焉。兩舌相戰,理者必伸;兩理相質,辨者先售。子房以之師,仲連以之高,莊生以之曠達,儀、衍以之富貴,端木子以之列於四科,孟氏以之承三聖。故一言而或重於九鼎,單說而或強於十萬師,片紙書而或賢於十部從事,口舌之權顧不重與?「談言微中,足以解紛」;「言之無文,行之不遠」。君子一言以為智,一言以為不智。智澤於內,言溢於外。《》曰:「唯其有之,是以似之。」此之謂也。

  僑童有辭,鄭國賴焉;聊城一矢,名高魯連;排難解紛,辯哉仙仙;百爾君子,毋易繇言。集「辯才」。

子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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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徵會於諸侯,衛侯後至,吳人藩衛侯之舍。子貢說太宰嚭曰:「衛君之來,必謀於其眾,其眾或欲或否,是以緩來。其欲來者,子之黨也;其不欲來者,子之仇也。若執衛侯,是墮黨而崇仇也。」嚭說,乃舍衛君。

  田常欲作亂於齊,憚高、國、鮑、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魯。孔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夫魯,墳墓所處,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路請出,孔子止之。子張、子石請行,孔子弗許。子貢請,孔子許之。遂行至齊,說田常曰:「君之伐魯,過矣!夫魯,難伐之國:其城薄以卑,其地狹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偽而無用,其士民又惡甲兵之事,--此不可與戰。君不如伐吳,夫吳城高以厚,地廣以深,甲堅以新,士選以飽,重器精兵,盡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難,而以教常,何也?」〔邊批:正是辯端。〕子貢曰:「臣聞之:『憂在內者攻強,憂在外者攻弱。』今君破魯以廣齊,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而君之功不與焉,而交日疏於王。是君上驕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難矣!夫上驕則恣,臣驕則爭,是君上與主有隙,下與大臣交爭也,如此則君之立於齊,危矣!故曰不如伐吳,伐吳不勝,民人外死,大臣內空,是君上無強臣之敵,下無民人之過,孤主制齊者,唯君也。」田常曰:「善。雖然,吾兵業已加魯矣,去而之吳,大臣疑我,奈何?」子貢曰:「君按兵無伐,臣請往使吳王,令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

  田常許之,使子貢南見吳王,說曰:「臣聞之:『王者不絕世,霸者無強敵。』『千鈞之重,加銖而移。』今以萬乘之齊,而私千乘之魯,與吳爭強,竊為王危之。且夫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以扶泗上諸侯,誅暴齊而服強晉,利莫大焉,名存亡魯,實困強齊,智者不疑也。」吳王曰:「善。雖然,吾嘗與越戰,棲之會稽。越王苦身養士,有報我心,子待我伐越而聽子。」子貢曰:「越之勁不過魯,強不過齊,王置齊而伐越,則齊已平魯矣。且王方以存亡繼絕為名,夫伐小越而畏強齊,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今存越示諸侯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必相率而朝,吳霸業成矣。且王必惡越,臣請東見越王,令出兵以從,此實空越,名從諸侯以伐也。」吳王大說,乃使子貢之越。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問曰:「此蠻夷之國,大夫何以惠然辱而臨之?」子貢曰:「今者吾說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夫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意使人知之,殆也;事未發而先聞,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勾踐頓首再拜,曰:「孤嘗不料力,乃與吳戰,困於會稽,痛入於骨髓,日夜焦唇乾舌,徒欲與吳王接踵而死,孤之願也。」遂問子貢,子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國家敝於數戰,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內變;子胥以諫死,太宰嚭用事,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是殘國之治也。今王誠發士卒佐之,以徼其志,重寶以說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其伐齊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矣;戰勝,必以兵臨晉。臣請北面晉君,令共攻之,弱吳必矣。其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敝,此滅吳必矣。」越王大說,許諾,送子貢金百鎰、劍一、良矛二。子貢不受,遂行。

  報吳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內不自量,抵罪於吳,軍敗身辱,棲於會稽。國為虛莽,賴大王之賜,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死不敢忘,何謀之敢慮!」後五日,越使大夫種頓首言於吳王曰:「東海役臣孤勾踐使者臣種,敢修下吏問於左右,今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強救弱,困暴齊而撫周室,請悉起境內士卒三千人,孤請自被堅執銳,以先受矢石,因越賤臣種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領、屈盧之矛、步光之劍,以賀軍吏。」吳王大說,以告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伐齊,可乎?」子貢曰:「不可,夫空人之國,悉人之眾,又從其君,不義。君受其幣,許其師,而辭其君。」吳王許諾,乃謝越王。於是吳王乃遂發九郡兵伐齊。

  子貢因去之晉,謂晉君曰:「臣聞之:『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兵不先辨,不可以勝敵。』今夫吳與齊將戰。彼戰而勝,越亂之必矣;與齊戰而勝,必以其兵臨晉!」晉君大恐,曰:「為之奈何?」子貢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晉君許諾。

  子貢去而之魯,吳王果與齊人戰於艾陵,大破齊師,獲七將軍之兵而不歸,果以兵臨晉,與晉人相遇黃池之上。吳、晉爭強,晉人擊之,大敗吳師。越王聞之,涉江襲吳,去城七里而軍,吳王聞之,去晉而歸,與越戰於五湖。三戰不勝,城門不守,越遂圍王宮,殺夫差而戮其相。破吳三年,東向而霸。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旨晉而霸越,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直是縱橫之祖,全不似聖賢門風。

魯仲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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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圍趙邯鄲,諸侯莫敢先救。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間入邯鄲,欲與趙尊秦為帝。魯仲連適在趙,聞之,見平原君勝。勝為介紹,而見之於辛垣衍。魯連見辛垣衍而無言,辛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觀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曷為久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也?」魯連曰:「秦棄禮義、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肆然而為帝,則連有赴東海而死耳,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辛垣衍曰:「助之奈何?」魯連曰:「吾將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吾不知;若梁,則吾乃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耶?」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也,使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辛垣衍曰:「秦稱帝之害奈何?」魯連曰:「昔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歲餘,周烈王崩,諸侯皆至,齊後往,周怒,赴於齊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東藩之臣田嬰齊後至,則斬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無足怪。」辛垣衍曰:「先生獨未見夫僕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智不若耶?畏之也!」魯連曰:「梁之比於秦若僕耶?」〔邊批:激之。〕辛垣衍曰:「然。」魯連曰:「然則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邊批:重激之。〕辛垣衍怏然不悅,曰:「嘻,亦太甚矣,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連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於紂,紂以為惡,醢鬼侯;鄂侯爭之急,辯之疾,並脯鄂侯;文王聞而歎息,拘於羑里之庫百日,而欲令之死。曷為與人俱稱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齊湣王將之魯,夷維子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吾君,天子也。天子巡狩,諸侯避舍,納管鍵,攝衽抱幾,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退而聽朝也。』魯人投其鑰,不果納。將之薛,假途於鄒,當是時,鄒君死,湣王欲入弔,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弔,主人必將倍殯柩,設北面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面弔也。』鄒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故不敢入於鄒。鄒,魯之臣,生則不能事養,死則不得飯含,〔邊批:為齊強橫故。〕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梁亦萬乘之國,交有稱王之名,睹其一勝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未如鄒、魯之僕妾也,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謂不肖,而予其所謂賢,奪其所憎,而予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於是辛垣衍起,再拜謝曰:「吾乃今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去,不敢復言帝秦矣。」秦將聞之,為卻軍五十里。

〔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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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軾曰:「仲連辯過儀、秦,氣凌髡、衍,排難解紛,功成而逃賞,實戰國一人而已。」

  穆文熙曰:「仲連挫帝秦之說,而秦將為之卻軍,此《淮南》之所謂『廟戰』也。」

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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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攻趙於長平,大破之,引兵而歸,因使人索六城於趙而講。趙計未定,樓緩新從秦來,趙王與樓緩計之曰:「與秦城何如?不與何如?」樓緩辭讓曰:「此非臣之所能知也。」王曰:「雖然,試言公之私。」樓緩曰:「王亦聞夫公甫文伯母乎?公甫文伯官於魯,病死,婦人為之自殺於房中者二八人。其母聞之,不哭也,相室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乎?』其母曰:『孔子,賢人也,逐於魯,是人不隨。今死而婦人為死者十六人,若是者,其於長者薄,而於婦人厚。』故從母言之,為賢母也;從婦言之,必不免於妒婦也。故其言一也,言

  者異,則人心變矣。今臣新從秦來,而言『勿與』,則非計也;言『與之』,則恐王以臣之為秦也。故不敢對。使臣得為王計之,不如予之。」王曰:「諾。」

  虞卿聞之,入見王。王以樓緩言告之,虞卿曰:「此飾說也。」王曰:「何謂也?」虞卿曰:「秦之攻趙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尚能進,愛王而不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遺餘力矣,必以倦而歸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攻而資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復攻王,王無以救矣。」

  王以虞卿之言告樓緩,樓緩曰:「虞卿能盡知秦力之所至乎?誠知秦力之所不至,此彈丸之地猶不予也!今秦來復攻,王得無割其內而媾乎?」王曰:「誠聽子割矣,子能必來年秦之不復攻我乎?」樓緩對曰:「此非臣之所敢任也,昔日三晉之交於秦,相善也,今秦釋韓、魏而獨攻王,王之所以事秦,必不如韓、魏也。今臣為足下解負親之攻,啟關通幣,齊交韓、魏。至來年,而王獨不取於秦,王之所以事秦者,必在韓、魏之後也。此非臣之所以敢任也。」

  王以樓緩之言告虞卿,虞卿曰:「樓緩言『不媾,來年秦復攻王』,得無更割其內而媾;今媾,樓緩又不能必秦之不復攻也。雖割何益,來年復攻,又割其力之所不能陛而媾也。此自盡之術也。不如無媾,秦雖善攻,不能取六城;趙雖不能守,亦不至失六城。秦倦而歸,兵必罷,我以六城收天下,以攻罷秦,是我失之於天下,而取償於秦也。吾國尚利,孰與坐而割地,自弱以強秦?今樓緩曰:『秦善韓、魏而攻趙者,必王之事秦不如韓、魏也。』是使王歲以六城事秦也,即坐而地盡矣。來年秦復求割地,王將予之乎?不予,則是棄前資而挑秦禍也;與之,則無地而給之。語曰:『強者善攻,而弱者不能自守。』今坐而聽秦,秦兵不敝而多得地,是強秦而弱趙也。以益強之秦,而割愈弱之趙,其計固不止矣!且秦虎狼之國也,無禮義之心,其求無已。而王之地有盡,以有盡之地,給無已之求,其勢必無趙矣。故曰:『飾說也,王必勿與!』」王曰:「諾。」

  樓緩聞之,入見於王,王又以虞卿之言告之,樓緩曰:「不然,虞卿得其一,未知其二也。秦、趙構難,而天下皆說。何也?曰:我將因強而乘弱。今趙兵困於秦,天下之賀戰勝者,則必在於秦矣。故不若亟割地求和,以疑天下,慰秦心;不然,天下將因秦之怒,乘趙之敝而瓜分之。〔邊批:主連衡者皆持此說為恐嚇,卻被虞卿喝破。〕趙且亡,何秦之圖,王以此斷之,勿復計也。」

  虞卿聞之,又入見王曰:「危矣,樓子之為秦也!夫趙兵困於秦,又割地為和,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心哉!不亦大示天下弱乎!且臣曰勿與者,非固勿予而已也,秦索六城於王,王以六城賂齊。齊、秦之深仇也,得王六城,並力而西擊秦也!齊之聽王,不待辯之畢也。是王失於齊,而取償於秦,一舉結三國之親,而與秦易道也。」

  趙王曰:「善。」因發虞卿東見齊王,與之謀秦。虞卿未反,秦之使者已在趙矣。樓緩聞之,逃去。

〔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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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議割地之失,未有痛切快暢於此者!

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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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氏之役,韓徵甲與粟於周,周君患之,告蘇代。蘇代曰:「何患焉?代能為君令韓不徵甲與粟於周,又能為君得高都。」周君大悅,曰:「子苟能,寡人請以國聽。」蘇代往見韓相國公仲,曰:「公不聞楚計乎?昭應謂楚王曰:『韓氏罷於兵,倉廩空,無以守城。吾攻之以飢,不過一月,必拔之。』今圍雍氏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楚王始不信昭應之計矣,今公乃徵甲與粟於周,是告楚病也。昭應聞此,必勸楚王益兵守雍氏,雍氏必拔。」公仲曰:「善。然吾使者已行矣。」代曰:「公何不以高都與周?」公仲怒曰:「吾無徵甲與粟於周,亦已多矣,何為與高都?」代曰:「與之高都,則周必折而入於韓;秦聞之,必大怒,而焚周之節,不通其使,是公以敝高都得完周也。」公仲曰:「善。」不徵甲與粟於周,而與高都,楚卒不拔雍氏而去。

  田需死,昭魚謂蘇代曰:「田需死,吾恐張儀、薛公、犀首之有一人相魏者。」代曰:「然則相者以誰而君便之也?」昭魚曰:「吾欲太子之自相也。」代曰:「請為君北見梁王,必相之矣。」昭魚曰:「奈何?」代曰:「若其為梁王,代請說君。」昭魚曰:「奈何?」對曰:「代也從楚來,昭魚甚憂。代曰:『君何憂?』曰:『田需死,吾恐張儀、薛公、犀首有一人相魏者。』代曰:『勿憂也。梁王,長主也,必不相張儀。張儀相魏,必右秦而左魏;薛公相魏,必右齊而左魏;犀首相魏,必右韓而左魏。梁王長主也,必不使相也。』王曰:『然則寡人孰相?』代曰:『莫如太子之自相,是三人皆以太子為非固相也,皆將務以其國事魏,而欲丞相之璽。以魏之強,而持三萬乘之國輔之,魏必安矣。故曰:如太子之自相也!』」遂先見梁王,以此語告之,太子果自相。

陳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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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軫去楚之秦,張儀謂秦王曰:「陳軫為王臣,常以國情輸楚,儀不能與從事,願王逐之,即復之楚,願王殺之!」王曰:「軫安敢之楚也?」王召陳軫告之曰:「吾能聽子,子欲何之,請為子約車。」對曰:「臣願之楚。」王曰:「儀以子為之楚,吾又自知子之楚,子非楚且安之也。」軫曰:「臣出,必故之楚,以順王與儀之策,而明臣之楚與否也。楚人有兩妻者,人誂其長者,長者詈之;誂其少者,少者許之。居無幾何,有兩妻者死。客謂誂者曰:『汝取長者乎,少者乎?』『取長者。』客曰:『長者詈汝,少者和汝,汝何為取長者?』曰:『居彼人之所,則欲其許我也,今為我妻,則欲其為詈人也。』今楚王,明主也;而昭陽,賢相也。軫為人臣,而常以國情輸楚,楚王必不留臣,昭陽將不與臣從事矣,以此明臣之楚與不。」軫出,張儀入,問王曰:「陳軫果安之?」王曰:「夫軫,天下之辯士也,熟視寡人曰:『軫必之楚。』寡人遂無奈何也。寡人因問曰:『子必之楚也,則儀之言果信也。』軫曰:『非獨儀之言,行道之人皆知之。昔者子胥忠其君,天下皆欲以為臣;孝己愛其親,天下皆欲以為子。故賣僕妾不出里巷而取者,良僕妾也;出婦嫁於鄉里者,善婦也。臣不忠於王,楚何以軫為忠?忠且見棄,軫不之楚而何之乎?』」王以為然,遂善待之。

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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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攻趙,趙王新立,太后用事,求救於齊。齊人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太后不可,齊師不出。大臣強諫,太后怒甚,曰:「有復言者,老婦必唾其面。」左師觸龍請見,曰:「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愛之,願得補黑衣之缺,以衛王宮,願及臣未填溝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愛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笑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太后曰:「君過矣,不如長安君之甚。」左師曰:「父母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而哭,念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則祝之曰:『必勿使反。』豈非為之計長久,願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師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王之子孫為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侯則不善!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之位,封以膏腴之地,多與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趙,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哉?」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齊師乃出,秦師退。

庸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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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宣太后愛魏丑夫。太后病將死,出令曰:「為我葬,必以魏子為殉。」魏子患之,庸芮為魏子說太后曰:「以死者為有知乎?」太后曰:「無知也。」曰:「若太后之神靈,明知死者之無知矣,何為空以生所愛葬於無知之死人哉?若死者有知,先王積怒之日久矣,太后救過不贍,何暇私魏丑夫乎?」太后曰:「善。」乃止。

狄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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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承嗣、三思營求為太子,狄仁杰從容言於太后曰:「姑姪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若立姪,則未聞姪為天子,而祔姑於廟者也。」太后乃寤。

〔述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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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論到十分醒快處,雖欲不從而不可得。庐陵反正,雖因鸚鵡折翼及雙陸不勝之夢,實姑姪子母之說有以動之。

  凡戀生前,未有不計死後者。

  時王方慶居相位,以其子為眉州司士參軍,天後問曰:「君在相位,子何遠乎?」對曰:「庐陵是陛下愛子,今猶在遠;臣之子,安敢相近?」此亦可謂善諷矣。然慈主可以情動,明主當以理格,則天明而不慈,故梁公辱昌宗而不怒。進張柬之而不疑,皆因其明而用之。

陸賈 齊地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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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原君朱建,為人剛正而有口。辟陽侯得倖呂太后,欲知建,建不肯見。及建母死,貧未有以發喪。方假貸,陸賈素善建,乃令建發喪,而身見辟陽侯,賀之曰:「平原君母死。」〔邊批:奇語。〕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賈曰:「前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夫相知者,當相恤其災危,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裞,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往賻凡五百金。久之,人或毀辟陽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呂太后慚,不可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困急,使人欲見建,建辭曰:「獄急,不敢見。」建乃求見孝惠倖臣閎孺,說之曰:「君所以得倖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於帝?帝聽,出辟陽侯,太后大歡,兩主俱幸,君之富貴益倍矣。」於是閎孺大恐,從其計,言帝,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始以建為背己,大怒,及其出之,乃大驚。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於諸呂至深,而卒免於誅,皆陸生、平原君之計畫也。

〔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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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但陸賈,朱建智,辟陽侯亦智。

  梁孝王既刺殺袁盎,事覺,懼誅,乃齎鄒陽千金,令遍求方略以解。陽素知齊人王先生,年八十餘,多奇計,即往求之。王先生曰:「難哉,人主有私怨深怒,欲施必行之誅,誠難解也,子今且安之。」陽曰:「鄒、魯守經學,齊、楚多辯智,韓、魏時有奇節,吾將歷問之。」王先生曰:「子行矣,還,過我而西。」陽行月餘,莫能為謀者,乃還過王先生,曰:「臣將西矣,奈何?」先生曰:「子必往見王長君。」鄒陽悟,輒辭去,不過梁,徑至長安,見王長君。長君者,王美人兄也。陽乘間說曰:「臣願竊有謁也。臣聞長君弟得倖後宮,天下無有,而長君行跡多不循道理。今陛下窮竟袁盎事,即梁王恐誅,太后怫鬱,無所發怒,

  必切齒側目於貴臣,而長君危矣!」長君瞿然曰:「奈何?」陽曰:「第能為上言,得無竟梁事,則太后必德長君,金城之固也。」長君如其計,梁事遂寢。

〔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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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建一篇程文抄得恰好,不唯王先生智,鄒陽亦智。

廝養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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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王武臣遣韓廣至燕,燕人因立廣為燕王。趙王與張耳、陳餘北略地至燕界。趙王間出,為燕軍所得,燕將囚之,欲與分趙地半,乃歸王。使者十輩,往輒見殺,張耳,陳餘患之。有廝養卒,謝其舍中曰:「吾為公說燕,與王載歸。」舍中皆笑,養卒走燕壁,問燕將曰:「知臣何欲?」燕將曰:「若欲得趙王耳。」曰:「君知張耳、陳餘何如人?」燕將曰:「賢人也。」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王。」養卒笑曰:「君未知此兩人所欲也。夫武臣,張耳、陳餘,杖馬棰下趙數十城,此亦各欲南面而王,豈欲為卿相終已耶?夫臣與主,豈可同日而道哉!顧其勢初定,未敢參分而王;且以少長,先王武臣,以持趙心。今趙地已服,此兩人亦欲分趙而王,時未可耳。今乃囚趙王,此兩人名為求趙王,實欲燕殺之,〔邊批:剖明使者輩急於求王之意。〕此兩人分趙自立,夫以一趙尚易燕,況以兩賢王左提右挈,而責殺王之罪,滅燕必矣。」燕將以為然,乃歸趙王。養卒為御而歸。

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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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木之變,上皇在虜歲餘,虜屢責奉迎,未知誠偽,欲遣使探問,而難其人。左都御史楊善慨然請往。〔邊批:尊官難得如此,其胸中已有主張矣。〕虜將也先密遣一人黠慧者田氏來迎,且探其意。相見,云:「我亦中國人,被虜於此。」因問:「向日土木之圍,南兵何故不戰而潰?」善曰:「太平日久,將卒相安,況此行只是扈從隨駕,初無號令對敵,被爾家陡然衝突,如何不走?雖然,爾家幸而得勝,未見為福。今皇帝即位,聰明英武,納諫如流,有人獻策云:『虜人敢入中國者,只憑好馬扒山過嶺,越關而來。若今一帶守邊者,俱做鐵頂橛子,上留一空,安尖頭錐子,但係人馬所過山嶺,遍下錐橛,來者無不中傷。』即從其計。又一人獻策云:『今大銅銃,止用一個石炮,所以打的人少,若裝雞子大石頭一斗打去,迸開數丈闊,人馬觸之即死。』亦從其計。又一人獻策云:『廣西、四川等處射虎弩弓,毒藥最快,若傅箭頭,一著皮肉,人馬立斃。』又從其計,已取藥來。天下選三十萬有力能射者演習,曾將罪人試驗。又一人獻策云:『如今放火槍者,雖有三四層,他見放了又裝藥,便放馬來衝踩,若做大樣兩頭銃,裝鐵彈子數個,擦上毒藥,排於四層,候馬來齊發,俱打穿肚。』曾試驗三百步之外者皆然。獻計者皆升官加賞,天下有智謀者聞之,莫不皆來,所操練軍馬又精銳,可惜無用矣!」〔邊批:收得妙。〕虜人曰:「如何無用?」善曰:「若兩家講和了,何用?」虜人聞言,潛往報知。次日,善至營,見也先,問:「汝是何官?」曰:「都御史。」曰:「兩家和好許多年,今番如何拘留我使臣,減了我馬價,與的段匹,一匹剪為兩匹,將我使臣閉在館中,不放出,這等計較如何?」善曰:「比先汝父差使臣進馬,不過三十餘人,所討物件,十與二三,也無計較,一向和好。汝今差來使臣,多至三千餘人,一見皇帝,每人便賞織金衣服一套,雖十數歲孩兒,也一般賞賜,殿上筵宴。為何?只是要官人面上好看!臨回時,又加賞宴,差人送去,何曾拘留?或是帶來的小廝,到中國為奸為盜,懼怕使臣知道,〔邊批:都是揄揚其美。〕從小路逃去,或遇虎狼,或投別處,中國留他何用?若減了馬價一節,亦有故。先次官人家書一封,著使臣王喜送與中國某人。會喜不在,誤著吳良收了,進與朝廷,後某人怕朝廷疑怪,乃結權臣,因說『這番進馬,不係正經頭目,如何一般賞他。』以此減了馬價,及某人送使臣去,反說是吳良詭計減了,意欲官人殺害吳良,不想果中其計。」也先曰:「者!」胡語「者」,然詞也。又說買鍋一節:「此鍋出在廣東,到京師萬餘里,一鍋賣絹二匹,使臣去買,只與一匹,以此爭鬥,賣鍋者閉門不賣,皇帝如何得知?譬如南朝人問使臣買馬,價少便不肯賣,豈是官人吩咐他來?」也先笑曰:「者。」又說剪開段匹:「是回回人所為,〔邊批:跟隨使人者。〕他將一匹剪將兩匹,若不信,去搜他行李,好的都在。」也先又曰:「者!者!都御史說的皆實,如今事已往,都是小人說壞。」善因見其意已和,乃曰:「官人為北方大將帥,掌領軍馬,卻聽小人言語,忘了大明皇帝厚恩,使來殺擄人民。上天好生,官人好殺,有想父母妻子脫逃者,拿住便剜心摘膽,高聲叫苦,上天豈不聞知。」答曰:「我不曾著他殺,是下人自殺。」善曰:「今日兩家和好如初,可早出號令,收回軍馬,免得上天發怒降災。」也先笑曰:「者!者!」問:「皇帝回去,還做否。」善曰:「天位已定,誰再更換?」也先曰:「堯、舜當初如何來?」善曰:「堯讓位於舜,今日兄讓位於弟,正與一般。」有平章昂克問:「汝來取皇帝,將何財物來。」善曰:「若將財物來,後人說官人愛錢了,若空手迎去,見得官人有仁義,能順天道,自古無此好男子。我監修史書,備細寫上,著萬代人稱贊。」也先笑曰:「者!者!都御史寫的好者!」次日,見上皇。又次日,也先遂設宴,與上皇送行。

〔述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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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善之遣,止是探問消息,初未有奉迎之計。被善一席好語,說得也先又明白,又歡喜,即時遣人隨善護送上皇來歸,奇哉!

  晉之懷、愍,度其必不得而不敢求者也;宋之徽、欽,求之而不得者也。

  庶幾趙之廝養卒乎,然機有可乘者三:耳、餘輩皆欲歸王,一也;繼使者十輩之後,二也;分爭之際,易以利害動,三也。虜狃於晉、宋之故事,方以奇貨可居。

  而中朝諸臣,一則恐受虜之欺,二則恐拂嗣立者之意,相顧推諉而莫敢任。善義激於心,慨然請往,不費尺帛半鏹,單辭完璧,此又豈廝養卒敢望哉?土木是一時誤陷,與晉、宋之削弱不同;而也先好名,又非胡劉、女直殘暴無忌之比。其強勢亦遠不逮,所以楊善之言易入。使在晉、宋往時,雖百楊善無所置喙矣。然爾時印累累,綬若若,而慨然請往,獨一都御史也!即無善之口舌,獨無善之心肝乎?

富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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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丹乘朝廷有西夏之憂,遣使來言關南之地。地是石晉所割,後為周世宗所取。富弼奉使,往見契丹主曰:「兩朝繼好,垂四十年,一旦求割地,何也?」契丹主曰:「南朝違約,塞雁門,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將以何為?群臣請舉兵而南,吾謂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獲,舉兵未晚。」弼曰:「北朝忘章聖皇帝之大德乎?澶淵之役,苟從諸將言,北兵無得脫者。且北朝與中國通好,則人主專其利,而臣下無所獲;若用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故勸用兵者,皆為身謀耳。今中國提封萬里,精兵百萬,北朝欲用兵,能保必勝乎?就使幸勝,所亡士馬,群臣當之與,抑人主當之與?若通好不絕,歲幣盡歸人主,群臣何利焉?」契丹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弼又曰:「雁門者,備元昊也。塘水始於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城隍修舊,民兵亦補闕,非違約也。」契丹主曰:「雖然,吾祖宗故地,當見還耳。」弼曰:「晉以盧龍賂契丹,周世宗復取關南地,皆異代事,若各求地,豈北朝之利哉。」〔邊批:佔上風。〕既退,劉六符曰:「吾主恥受金幣,堅欲十縣,何如?」弼曰:「本朝皇帝言:『為祖宗守國,豈敢妄以土地與人?北朝所欲,不過租賦耳,朕不忍多殺兩朝赤子,故屈地增幣以代之。」〔邊批:佔上風。〕若必欲得地,是志在敗盟,假此為辭耳。」明日契丹主召弼同獵,引弼馬自近,謂曰:「得地則歡好可久。」弼曰:「北朝既以得地為榮,南朝必以失地為辱,兄弟之國,豈可使一榮一辱哉?」獵罷,六符曰:「吾主聞公榮辱之言,意甚感悟,今唯結姻可議耳。」弼曰:「婚姻易生嫌隙,本朝長公主出嫁,齎送不過十萬緡,豈若歲幣無窮之利哉。」弼還報,帝許增幣。契丹主曰:「南朝既增我幣,辭當曰『獻』。」弼曰:「南朝為兄,豈有兄獻於弟乎?」〔邊批:佔上風。〕契丹主曰:「然則為『納』。」,弼亦不可,契丹主曰:「南朝既以厚幣遺我,是懼我矣,於二字何有?若我擁兵而南,得無悔乎?」弼曰:「本朝兼愛南北,〔邊批:佔上風。〕故不憚更成,何名為懼?或不得已而至於用兵,則當以曲直為勝負,非使臣之所知也。」契丹主曰:「卿勿固執,古有之矣。」弼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突厥。當時贈遺,或稱獻納,其後頡利為太宗所擒,〔邊批:佔上風。〕豈復有此哉?」契丹主知不可奪,自遣人來議。帝用晏殊議,竟以「納」字與之。〔邊批:可恨。〕

〔述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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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鄭公與契丹主往復再四,句句佔上風,而語氣又和婉,使人可聽。此可與李鄴侯參看,說辭之最善也。

  弼始受命往,聞一女卒,再往,聞一男生,皆不顧。得家書,未嘗發,輒焚之,曰:「徒亂人意。」有此一片精誠,自然不辱君命。

王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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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官安貴榮,累世驕蹇,以從征香爐山,加貴州布政司參政,猶怏怏薄之,乃奏乞減龍場諸驛,以償其功。事下督府勘議,時兵部主事王守仁以建言謫龍場驛丞,貴榮甚敬禮之,守仁貽書貴榮,略曰:「凡朝廷制度,定自祖宗,後世守之,不敢擅改。改在朝廷,且謂之變亂,況諸侯乎?縱朝廷不見罪,有司者將執法以繩之。即倖免一時,或五六年,或八九年,雖遠至二三十年矣,當事者猶得持典章而議其後。若是,則使君何利焉?使君之先,自漢、唐以來千幾百年,土地人民,未之或改,所以長久若此者,以能世守天子禮法,竭忠盡力,不敢分寸有所違越,故天子亦不得無故而加諸忠良之臣。不然,使君之土地人民,富且盛矣,朝廷悉取而郡縣之,誰云不可?夫驛可減也,亦可增也,驛可改也,宣慰司亦可革也,由此言之,殆甚有害!使君其未之思耶?所云奏功升職,意亦如此。夫鏟除寇盜,以撫綏平良,亦守士常職。今縷舉以要賞,則朝廷平日之恩寵祿位,顧將何為?使君為參政,已非設官之舊,今又干進不已,是無抵極也,眾必不堪。夫宣慰,守土之官,故得以世有其土地人民;若參政,則流官矣,東西南北,唯天子所使,朝廷下方尺之檄,委使君以一職,或閩或蜀,弗行,則方命之誅不旋踵而至。若捧檄從事,千百年之土地人民,非復使君有矣。由此言之,雖今日之參政,使君將恐辭之不速,又可求進乎?」後驛竟不減。

〔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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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書土官宜寫一通置座右。

張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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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公嘉言司理廣州時,邊海設有總兵,參、游等官,幕下各數千防兵,每日工食三分。然參、游兵每歲涉遠出訊,而總兵官所轄兵,皆借口坐鎮不遠行。每三年五年修船,其參、游部下兵,止給每日工食之半;即非修船,而僅不出汛也,亦減工食每日三分之一,俱貯為修船之用。獨總兵官部下兵毫無所減,當修船時,另湊處於民間。積習已久,彼此視為固然。 

  忽巡道申詳軍門,欲將總兵官所轄兵,以後稍視裁其工食,留備修船之用。軍門適與總兵有隙,乃倉卒允行。各兵哄然而嘩,知張公為院道耳目,直逼其堂。

  張公意色安閒,命呼知事者五六人登階述其故。眾兵俱擁而前,即叱下堂,曰:「人言囂亂,殊不便聽。」眾兵乃下。時天雨甚,兵衣盡濕,張公亦不顧,但令此六人者好言之。六人嘵嘵,稱舊無減例。張公曰:「此事我亦與聞,汝等全不出汛,卻難怪上人也。汝欲不減亦使得,雖然,亦非汝之利也。上司自今使汝等與參、游兵每歲更迭出汛,汝寧得不往乎?若往,則汝等且稱參、游兵,工食減半矣。〔邊批:怵之以害。〕汝所爭而存者,非汝所能享,而參、游兵之來代者所得也。何不聽其稍減,而汝等猶得歲歲稱大將軍兵乎?〔邊批:欣之以利。〕汝等試思之!」此六人俯首不能對,唯曰:「願爺爺轉達寬恤。」張公曰:「汝等姓名為誰?」各相顧不肯言。張公罵曰:「汝等不言姓名,上司問我『誰來稟汝』,何以對之?不妨說來,自有處也。」乃始各言姓名而記之。張公曰:「汝等傳語諸人,此事自當有處,甚無嘩。諸人而嘩,汝之六人者各有姓名,上司皆斬汝首矣。」六人失色,唯唯而退。後議諸兵每月減銀一錢,兵竟無嘩者。

〔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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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道理透徹,利害分明,不覺氣平而心順矣。凡以減省激變者,皆不善處分之過!

王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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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時,有希進用者上章,謂山西紫碧山產有石膽,可以益壽。遣中官經年採取,不獲,民咸告病。按察使王維〔祥符人〕,令彩小石子類此者一升,以示中官。中官怒,曰:「此搪塞耳,其物載諸書中,何以謂無?」公曰:「鳳凰、麒麟,皆古書所載,今果有乎?」

秦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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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使張溫聘蜀,百官皆集。秦宓字子敕,獨後至。溫顧孔明曰:「彼何人也?」曰:「學士秦宓。」溫因問曰:「君學乎?」宓曰:「蜀中五尺童子皆學,何必我?」溫乃問曰:「天有頭乎?」曰:「有之。」曰:「在何方?」曰:「在西方。《詩》云,『乃眷西顧』。」溫又問:「天有耳乎?」曰:「有。天處高而聽卑,《詩》云,『鶴鳴九臯,聲聞於天。』」曰:「天有足乎?」宓曰:「有。《詩》云:『天步艱難』,非足何步?」曰:「天有姓乎?」宓曰:「有姓。」曰:「何姓。」宓曰:「姓劉。」曰:「何以知之?」宓曰:「以天子姓劉知之。」溫曰:「日生於東乎?」宓曰:「雖生於東,實沒於西。」時應答如響,一坐驚服。

〔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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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應如響,能佔上風,故特錄之。他止口給者,概無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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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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