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國論事集
卷一
卷二 

論李锜財產請代浙西百姓租稅狀 编辑

元和二年,浙西擒李锜伏法,準舊例,籍其家財產業送上都。翰林學士裴洎、李絳等上言曰:

李锜兇狡叛戾,僭侈誅求,刻剝六州之人,積成一道之苦。陛下哀憫無告,為之吊伐,變愁怨之氣,為發生之和,歌舞聖時,負戴恩德。其李锜家所積錢帛,皆斂於人,或有酷法冤濫之徒,斃其身,取其貨,或有枉法徵剝之吏,加其罪,納其財,前後事狀,布聞遠邇。聖恩本以叛亂誅討,蘇息一方,今輦運錢帛,播聞四海,非所謂式遏亂略,惠綏窮困也。伏望天慈下痛哀之詔,降雨露之澤,將逆人財物,並以賜本道,代浙西百姓今年租賦,則萬姓欣戴,四海歌詠。

上覽狀嘉嘆,久而從之。

論請驛遞赦書狀 编辑

元和三年三月,御丹鳳樓,大赦天下。知樞密中使劉光奇,黨比同類,奏:「準舊例,散差中使,走馬往諸道送赦書,所貴疾速。」意欲庇假其類,使至諸道,受納財賂,俟其至也,自獲其半。翰林學士裴洎、李絳等奏曰:

陛下自臨御海內,事推至當,易去煩苛。今復以赦書散差,敕使耑送,是求方鎮財物,蓋非陛下意旨。請付度支鹽鐵,急遞發遣,既得疾速簡便,又無求取勞擾。

上依絳等所奏。光奇又奏曰:「舊例如此,難便改易。」上曰:「舊例若是,即須恭守,若不是,即須改移,豈可循舊弊耶?宜依裴洎、李絳所奏。」自此眾情必知慮事□可以理奪,真致治之英主也。故言時事,稱貞觀、開元、元和之政焉。

請立皇太子狀 编辑

元和三年,學士李絳上言曰:

古先哲王,以天下為大器,知一人不可以獨理,四海不可以無本,故立皇太子以副己,設百官以分職,然後人心大定,宗社永寧,有國家者不易之道也。陛下嗣膺大寶,四年於茲矣,而儲闈未立,典策不行。是開窺覦之端,乖重慎之義,非所謂承宗廟、重社稷也。且漢魏故事,國朝舊制,懸諸日月,著為憲章。伏望陛下抑撝謙之小節,行至公之大典,用興儲副,永固邦家。則主鬯承祧,必光於萬代,問安侍膳,道播於百王。

上曰:「朕以菲薄,獲守社稷,而虔懇未通於天地,孝誠未達於宗祧,而遽示天下,私先及於子孫,朕甚恧焉。然以卿忠誠,累有陳請,援引祖宗制度,援引經典憲章,事重禮崇,瞿然增惕,宜依所請。」遂下制司,擇日備禮冊命,即惠昭太子也。

謝宣慰狀 编辑

今日奉宣聖旨,以立皇太子制下,特賜宣示臣者。祗奉詔命,歡抃失容。伏以時屬昇平,運逢交泰,陛下思固大本,以承鴻休,爰命元良,式昭茂典。無疆之祚惟永,至德之光日宣,億兆生靈,鼓舞欣戴。臣猥惟淺陋,獲奉軒墀,特降眷慈,俯賜宣示,以榮為荷,倍百常情。

論安國寺不合立聖德碑狀 编辑

元和四年,盛修飾安國寺。左軍中尉功德使吐突承璀,令僧惟應等連狀奏請立聖德碑。承璀恩澤無二,言無不行,遂先立碑,石大小高下一準華陰嶽碑。及堂構克成,承璀奏請學士撰碑文,且曰:「臣以排比一萬貫錢,充送撰文學士。」有進旨:「令學士司勛員外郎知制誥李絳撰。」於是絳與諸學士議:以自古聖帝明王,無聖德碑,豈德不迨歟?蓋以謂不宜刊勒,且示聖德有區限也。及同狀上論,其旨曰:

陛下布維新之政,劃積習之弊,行前王所不能行,革歷代所不能革,四海延頸,日望德音。今忽自立碑,以示天下不廣,彰滿假之漸,招矜炫之譏耶?大《易》稱「大人者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執契垂拱,勵精求理,化成天下,高視百王。豈可以文字而盡聖德?又安以碑表而贊皇猷?若可敘述,是有分限,乃反虧盛德,豈謂敷揚至道哉?故自堯、舜、禹、湯、文、武,無立碑之事,至秦始皇荒逸之君,煩酷之政,然後有罘、嶧之碑,揚誅伐之功,紀巡幸之跡,適足為百王所笑,萬代所譏,至今稱為失道亡國之主,豈可擬議於此哉?陛下嗣高祖、太宗之基,舉貞觀、開元之政,思治不遑食,從諫如順流,固可與堯、舜、禹、湯、文、武方駕而行,安得追秦皇暴虐不經之事,而自損聖德?近者閻巨源請立紀聖德碑,陛下詳盡事宜,皆不允許,今忽令立此碑,與前事頗乖,可否相違,是非殊異。況此碑既在安國寺中,即敘載遊觀崇飾之事,述遊觀且乖理要,敘崇飾又非正經,固非哲王所宜行也。伏乞聖慈,特令寢罷。巨等職忝近密,理合獻陳,庶申葵藿之誠,冀增海嶽之大。謹奏。

其日晚,奉宣進旨:「覽所陳,深嘆忠鯁,已依所奏,不令造立,其碑樓遣令拽倒訖,想宜知悉。」敕使宣了,學士相視,不準擬一狀便行。尋問敕使如何拽倒,曰:「聖人覽狀時,承璀正在旁立。上處分令拽倒,承璀云:『碑樓功積大,卒拽不倒,款緩令拆。』意欲延引,候便再論。上厲聲曰:『多著牛拽。』乃不敢言。遂以百牛拽倒。某見定當了,奏聞,便令宣與學士。」

上問德賢興化事對 编辑

上嘗御浴堂北廊,從容言曰:「朕閑覽前史,見興化致理之主,奉公竭忠之臣,未嘗不加興嘆,想其風彩。洎我貞觀、開元之化,備在青史,垂於不朽。朕不量菲薄,欲庶幾仰承祖宗之道,追蹤古昔之風,將釣拔俗之士,致濟代之才,舉茲雕瘵,納諸仁壽,邊境靡烽燧之警,郡縣無愁怨之音,禮義興行,盜賊屏息,無忝謚號,不為宗廟之羞,何行而可以致是也?」學士李絳對曰:

陛下興聖懷,發德音,追帝皇之高風,紹祖宗之丕烈,思延釣築之士,想致唐虞之化,非臣凡近愚昧,所宜獲承聖言而祗應清問也。臣聞聖人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思發於誌,故《易》曰:「出其言善,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又曰:「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不違,而況於人乎?」昔周成王泣啟金縢,皇天為之反風;宋景公誠發德言,妖星為之退舍。天人相應,今古同時。《記》曰:「川澤通氣,山川出雲,嗜欲將至,有開必先。」言聖靈相通,有感而應也。今陛下以上聖之資,撫易化之運,積勵精思理之誌,求希代濟時之賢,感於誠懷,勞於夢想,言出於口,行加於人。神祗將必效靈,才彥固當接武,豈惟殷宗求於傅說,周文獲於渭濱。願言必從,誌誠斯感,惟聖人為能之。

抑臣又聞,政必觀其實不觀其文,信其行不信其言,若欲天下副陛下之誠,從陛下之化,自非聖躬行之,以導其下,則無繇而致。未有表正而影不直,聲鳴而響不答也。今陛下以常士之禮,而待拔俗之賢,以九品之祿,而望超代之器,是猶垂蝸蚓之餌,以釣吞舟之鱗,設弓弋之𥐊,以羅垂天之翼,固不可得而致也。昔文王養老而伯夷、太公出,昭王禮士而鄒衍、樂毅至,故以身先之,以誠致之,未有不應者也。陛下誠能正身勵己,尊道貴德,親信端士,遠棄邪佞,盡忠進直者獎之,希合從諛者斥之。與大臣言,敬而信之,不使小人參其事;與賢士遊,觀而禮之,不令不肖者構其隟。唯義所比,不論親疏,唯仁是行,不論貴賤。去冗官無益於時者,則祿及才能矣;出宮女之希御幸者,則時無怨曠矣;簡繁數之儀,則禮得其節矣;除靡慢之奏,則樂得其和矣;將帥廉,則士卒勇矣;官師公,則治化洽矣;法令行,則下不違矣;教化篤,則俗必遷矣。如此,則聖問周達,德聲遐宣,可使金石孚變,鳥獸率舞,而況於人乎?則必賢哲慕義,英彥赴響,伊尹必負鼎而來,呂望必投釣而起,由余必棄戎而委質,寧戚必舍牛而效用。三傑成功於高祖,四七展才於光武,龍吟則山雲起,虎嘯則谷風生,自然之應也。然後陛下坐明堂,朝群後,興教化,作禮樂,正風俗,厚人倫,遠比堯舜興崇,近與祖宗合德,時臻至理,代稱中興,則向者聖念所思,睿心企及,何遠之有哉!唯陛下勤行之爾,若言之不至,無至也,伏惟陛下念之,伏惟陛下勤之而已。

上曰:「美哉斯言!朕當書之於紳。」因有進止。檢自古明君賢臣、亂君邪臣事跡,造屏風焉。

造屏風事 编辑

元和四年,敕學士,令「檢自古明君賢臣、亂君佞臣事跡,作屏風三合,其圖畫美惡,題寫其事。朕施於便殿,坐臥觀閱,用為鑒誡,以自省察。」學士李絳、崔群、錢徽、韋宏景、白居易等,檢討事跡,如文王得呂望以興,齊桓公任管仲以霸,齊宣王誅阿大夫,京房對漢元帝,周幽王嬖褒姒以為身禍,秦二世惑趙高以亡天下,陳後主方事弋獵,遂以亡國,朱異勸梁武帝納侯景,臺城遂陷,如此之類,都五十餘事,造屏風三合。具列其事進入,並以狀稱賀。上大悅,乃令中使將出中書,以示宰臣。百僚上章賀。即日張於便殿,朝士省閱,顧左右中人,指示曰:「汝等大須作意,不得有如此之事。」

進歷代君臣事跡五十餘狀 编辑

元和四年奏:

臣等先奉進止,令檢尋歷代至國朝已來,聖帝明皇、忠臣義士、君臣合體、事跡可觀者,檢五十條進呈,欲於御坐置屏風觀覽者。伏以自古聖王,皆憂勤庶政,未嘗不取鑒於前代,致理於當時。昔太宗亦命魏徵等博采歷代事跡,撰《群書政要》,置在坐側,常自省閱,書於國史,著為不刊。今陛下以天縱聖姿,日慎一日,精求道理,容納直言,猶更參驗古今,鑒試美惡,朝夕觀覽,取則而行,誠烈祖之用心,必致貞觀之盛理。臣等謹依撰錄,都五十條,賢愚成敗,勒為兩卷,隨狀進上。其《群書政要》,是太宗親覽之書,其中事跡周備。伏望德政日新,成不諱之朝,致無為之化。

批答宰相等賀忠諫屏風 编辑

朕以負荷至大,愒厲每深,常所憂勤,豈敢暇逸?雖卿等竭忠獻替,藎臣之救既多;而朕亦追想聖明,諫諍之規是渴。所以列其事跡,文以丹青,嘉乎匪躬,凜然在目。庶以發揮寡昧,辨察正邪,置之坐隅,所期於外獎示諸卿等,但表於中懷,詠之清風,企以從政,豈惟斯美,得在前人?卿等道極致君,才周濟物,弼違義激於金石,成務功格於神祗,事合公忠,言形將順。周省陳敘,誠覽誠明。所賀知悉。

論裴均進銀器狀 编辑

元和二年春德音:天下方鎮因緣進獻,裒刻百姓,賦斂煩重,外以進奉為名,內以貨財為事,遂有痛哀之詔,斷方鎮非時進奉。其夏季,襄陽節度使裴均,素交給內官,恃其援助,遂進銀盆之類萬餘兩,憲宗因事繁,誤納於內,學士李絳等論奏雲:

陛下聖明之德,超邁百王,英特之姿,跨越千古,察百役之繁猥,湣萬世之愁苦,念杼軸之積弊,知奸臣之徇私,外以進入為名,內以賄遺為計,厚斂於下,半入其家。所以特降鴻恩,大拯頹俗,罷方鎮不時之貢,禁天下無藝之費,蘇息下民,革除宿敝。頒宣之日,遐邇畢臻,感恩涕泣,仰德歌舞,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睹聖時。」利澤布於四海,德施周於萬類,家吟戶詠,氣舒目明。才及數月,今自廢罷,受納裴均所進銀器。天下之人,皆謂詔書不信,必謂陛下以財貨為先此人,非益於聖德也。且裴均行不繇道,奸以事君,固違制書,敢進銀器,此是試陛下之意,若不容納,必知英主不可以利啗,則須恭守典憲,遵朝廷,若為受領,則知聖懷必可以財動,因此厚斂於下,此不忠不誠之大罪也。倘陛下以裴均位當藩鎮,官極崇顯,未能行法,以懲奸人,伏望以制書令度支收納,即不違敕文,又免入內庫,無虧聖政,以示外方。

上覽疏驚曰:「我事繁,都不記得,許令受納,是我誤也。所進是赦書未到前發來,裴均特赦其過。依卿所奏,便送納度支收管。」其日,遂令中使押領銀器於中書。宣示宰臣,云:「裴均違敕,進此銀器,緣其赦書未到前已在道路,所以特赦其過,並令送納度支,所宜知悉。」宰臣驚悅,進狀稱賀,中外皆喜上之從諫求理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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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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