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維子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二

卷第二十一 東維子文集 卷第二十二
元 楊維楨 撰 傅增湘 撰校勘記 景江南圖書館藏鳴野山房鈔本
卷第二十三

東維子文集卷之二十二

             㑹稽鐵厓楊維楨廉夫著

  讀書齊志

醉李吳仲琚日㓜穎悟長有竒氣而於詩書無所不讀求天

未見書如不及題其室曰讀書自課早讀若干萬言莫記誦若

千萬言蓋出則於書少輟入室則又手披而口吟矣妻子責不理

㾏及不䏻廢居居邑則曰我業蓋是仲琚於書其穎若是而余

最號不善讀書者也性未能寡慾其讀也不能靜且顓即

顓又性猝急苟且聞即亟涉欲竟為常恨自課不能如仲

琚而仲琚求余文以誌室亡迺左乎重違其志則曰自瞽儒之

說有臯夔無書可讀而天下之學幾廢不知何雒之文天

下之至書也帝典以前有皇墳之書大道𠩄𭔃善讀者稱左

史𠋣相斷自唐虞以下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其炳然

見於書與二曜齊明不䏻㓕也前聖既往後聖復起易也詩

也書也禮樂春秋也皆聖人之書也善讀易者以知來善讀

書者以辨事善讀詩者以正性善讀春秋者以知往善讀

禮樂者以制行和德聖人其無餘藴矣學者幸而有聖人

之書可讀則聖人之藴在我不在聖人然有不幸詁訓之溺

詞章之隆也異端小道之亂也吁此非書之罪也讀書而不

徹其藴之罪也讀書而不徹其藴則瞽儒之說勝也已斷

輪扁有告扵齊之君者曰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

䏻以愛之於臣行年七十老於斵輪古之人與其不傳者死矣

君子之所讀其糟粕已矣吁兹非瞽儒之論也讀書而無有

徹其藴之病也仲琚讀書二十年其於聖人之藴徹矣盈箱

撁架者可以忘矣(⿱艹石)舍之不善讀於扁方有愧焉韓非子

曰慧者不以藏契書筴知者不以言語詔予願學而未能孟

軻氏曰以友天下之士為未足讀其書以尚友乎古之書仲琚

其似之

  鐵硯齋志

硯之龍尾以其地名馬肝以其國名帝鴻銅雀以其古玉古瓦名

竹漆以其靈植巧工名孔研非珍器也而以聖人之德名鐵研非

珍器也而又以桑生之名志桑生為主司所忌有觀其不舉進

士者生鐵鑄為硯自警之曰研𡚁則吾業改也卒舉進士及

第吁志之不可已也如是吾未論其人而尚其志孟子曰士尚

志士尚志士而無志尚足以為士哉雲聞吕生恂從余授春秋五

傳學名其脩業之齋曰鐵硯且鑄青州之鐵為淬頴之具生

非尚其器尚音人之志也志不移吾見生之業成矣故曰志之所

存雖逖而親雖缺而成彊裂壞斷不吾聞也吾觀者間得於

貧窶之人而貴富大姓之子弟未聞也間有者大率以名始厪

而未忽卒於不䏻竟成非此師父之罪也子弟之志不立也今

生年踰冠矣妻妾矣子女矣父兄將以門事委之矣而且乞歳

月之暇於父兄曰間志無地嗜之惟在文藝耳使恂得卒業

於其師者幸矣於是屏逐妻子敕斷家事而朝焉夕焉於

是齋脩其業不以祈寒盛暑少輟也生之志不有竟成而光于

桑氏者乎桑不幸生五代雖擢巍科登相垣蓋無足觀者生

際盛代志一成事業蓋将過之吁君子非學之難學而無立

志之患非志之難志而無令名之患生勉之生之門友曰馮生濬

吳生毅盍亦以吾言警諸

  心樂齋志

喜怒哀樂爱惡欲人之七情也樂居情一而聖賢之教每樂言

乎心何也孔子稱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又曰回也不改其樂是

是非樂不足以語仁人之心心得其樂凡哀怒愛惡無有失其

節者益未嘗有以損吾之樂也世俗不知仁人之樂仁人之樂

也内世俗之樂也外外者物而已矣求樂扵物物益多而樂

益不足惟楽於内而凡天下可樂之物舉無以尚之此心樂之

至也雲間吕希顔有志於顔子之學以心樂名其燕處之室

求予言其樂予曰心樂豈易言哉心樂非孔顔不䏻有也子

夏孔子之髙第弟子也出見紛華盛麗而喜入見聖人之道

而樂二者交戰于心而不䏻有以自决此心樂之未至也希顔

非簞瓢之士也一日之間聲色接乎耳目便佞訷乎左右狗

馬珠玉之好雜然以售乎前者不一一而足也其喜于中者與

商之喜者似矣其扵聖人之心樂爭彼此之勝負其亦有以

自决已歟不然吾懼希顔之樂者商而已耳希顔得為顔

之徒也哉希顔惕然避席曰甘言疾也苦言藥也先生之

言某之藥也幸奉教於先生願書諸室以為志

  養浩齋志

孟子戰國之士也而得稱代之大丈夫小六國之君相者一浩然

之氣也是氣也天地至剛至大之物也人得其浩然者山嶽不足

為其雄也風雷不足為其厲也羆熊乕兕不足為其勇也秋之

肅肅不足為其清春之生生不足為其富也千歳之日至不足為

其逺也蘇子所謂不依形而至不恃力而行不隨存殁而有亡者

推其盛至於参天地關盛衰之運豈不誠浩然已乎然其浩也必

有養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得其養則浩極其用與天地

凖失則𭧂矣故又曰志一則動氣氣一則動志又曰其為氣也配

義與道無是餒也至哉浩乎或暴也或餒也顧其養之善不

善者何如耳此孟子之浩然獨稱善養也吾嘗觀艨艟之舟

放于大水而致千里之逺者必乗載之人得其用舟之道又得其

制載之具然後駕乎風清肆行千里而不虞乎溺不然制之之

具苦用之之道踈舟不役於人而覆為再役也是覆溺道也故

氣譬則舟也養則用舟之道一志配義則制舟之具也浩然之

氣人是有之人欲以不學之才而覬其浩然者是乗舟不得用舟

之道而無其制逺且有覆溺之患者也可不懼也哉雲間任子先

好學不仕而尚友孟軻氏之為人名其燕處之室曰養浩禮部泰

不花公既為書之而又求志於余余為推其浩之有失得其慮而養

之者未備其道遺其説為記至正九年九月十日

  芳潤亭志

君子論根源者莫大乎世澤之夀者莫大乎六藝之學也故得其

學者猥固而芳菲源深而潤數前人以是始之後人以是終之芳之

菲無時而歇潤之敷無峕而涸矣世之言芳潤者與是異曰爵以芳

其身而其芳也朝榮而夕悴曰富以潤其屋而其潤也乍濡而忽

槁豈知六藝之芳潤者逺且大哉吾來吳中得所見之家證其信

者曰琴虞氏也虞氏日某公至宣慰使公用六藝之學厚仁根義

不食其報者已若干也宣慰始克享有榮名五十餘年而其子若

孫林立穎發出典大縣者三⿰扌⿱彐𧰨 -- 掾史院者一以經行應賢能之書者

不一而止其爲勞也彰矣潤渥矣此任氏講禮樂之亭而有名

芳潤者非以林地華竹之勝世澤之元蹈也主是亭者爲伯璋宣

慰公之第五孫也伯璋齒方北惇行孝友又善尊師好學先

于前人二時名卿賢大天皆折行輩交之吾知任氏之芳澤交

全盛而未艾也不然何其子孫之多且賢歟吾不及識宣慰公而

幸伯璋與吾逰嘗觴吾亭之上講求六藝之所深得且求言

以爲志吾扵任氏之芳之潤益培而馥使世而彌章益疏而沃

使物而彌天也實有望於伯璋故書

  竹西亭志

客有二三子持竹西揚公子卷來見鐵厓道人者一辯曰大厦之

西有嶰谷之竹斷兩節而吹之協夫鳳凰此吾公子之所以取號

也一辯曰首陽之西孤竹之二子居焉清風可以師表百世此吾

公子之所以取號一辯曰江都之境有竹西之歌吹騷人醉客之

所歌詠此吾公子之所以取號也道人莞爾而笑曰求竹西者何

其逺也哉伶倫協律扵嶰竹未既竹之用也孤竹之子餓終于

首陽亦未適乎中庸之道也廣陵歌吹又淫哇之靡竹之所嫌

也地無往而無竹不必在淇在渭在少室在長石羅浮慈姥丈

竹之𠩄也公子居雲之澳滌蕩之所敷箇簵䇢之所蕞結亭

一所在竹之右即吾竹西也奚求諸逺哉雖然東家之西廼西家之

東也竹又何分於東西界哉吾想夕昜下春新月在庚閶闔從

兌至公子鼔琴亭之所歌商聲岩出金石不知協律之有嶰谷餓

隐之有西山騷人醉客之有平山堂也推其亭於免園莫非吾植

椎其西於東南莫非吾美二三子何求西之隘哉三子者矍然失

容惵然下意逡廵而退道人復為之歌明日公子來請曰先生之言

善言余竹西者乞書諸亭為記歌曰望娟娟兮雲之篁結氤氲

兮成堂百艸棼而易蘦兮孰與玩遺芳口美人之好飾𠔃辟氛台

而清涼豈大東之無所兮若稽首乎西皇虚中以象道兮體員以

用方又烏知吾之所兮為西為東叶當

  芝蘭室志

芝瑞艸也非薫草孔子善人之論取以配蘭而言香何也蓋蘭有三

秀如之者目曰芝蘭芝蘭非工物也之作蘭花則象山陸氏志故

孔子以乏蘭對鮑為言晋人以芝蘭對玉樹言傳曰仲尼蘭鮑

荀卿逢麻亦獨以蘭言也朱子蘭辯曰古之所謂香花葉皆香

燥濕無變今之所謂蘭花雖僅香葉乃無氣質又脆弱豈古

君子之可刈而佩者乎為之喟然曰古之善人吾不得而見之得

也古之香斯可也言之香艸亦不見則艸木亦有隨時而變者乎

離騷子悲於芳草豈可寓辭乎嗟未也而馬生者去偽以芝蘭

命室來謁記庸詎知其寳之芝蘭皆孔子之𠩄稱者乎抑朱子

之所謂不可為君子之佩者乎生愀然變色曰離騷子悲芳草之

變者傷亂世之君子某之名芝蘭之室者其與無世之君子居也

盛君子某幸首得見某人某人者天下士也次得見某人某人者

一國士也又次得見某者人一鄉士也十年不得見先生而今日見

之非某之所謂之世芝蘭乎世蘭芝乎不幸有變者雖當吾門而

必鋤况入吾室乎其不變者難在野而必來况在吾室乎予聞其

言而韙之為之歌曰芝蘭在野兮不以野而目傷芝蘭在室𠔃不

以室而自慶世服艾以盈腰兮𦍑獨佩蘭以為常寫操兮歌

吾商芳菲兮彌章

  虀罋志

 桐廬章木氏客處錢唐委巷中得一室陋而且隘自題曰虀罋

 既得待制杜公本書其題又移書雲間請予志予復以裨官之

 説寠士有三百罋為何神所請者子何樂以其請者自居乎

 章木曰士不可以一日而忘虀味人味乎鸞脯鳳腊者有而未有

 知虀味者十二日而不知虀味其道殆已予又復之曰虀又從韭

 青齊奴作韭虀其味㝡天下生殺帳下奴之漏其術者子之虀

 亦有是乎章木曰此吾同名而異味者青州奴烏知虀味哉使

 知虀味金谷不墟二十四友不禽也予韙其言遂為論次曰漢穪

 生眼空天下士謂荀彧差可語餘皆酒罋飯囊耳世以生民脂

 膏養天下之酒罋飯囊民亦不幸甚哉守道息食于虀罋

 而出而可天下生民飽食而廣居也子之罋其得自俠而人得而

過陋哉隸之辭曰罋之室兮儒之宫一室之隘兮天下之容吾何隘

乎𠔃罋而志乎髙臺大墉罋之虀兮士之茹一茹之苦兮天下

之腴吾何醜夫虀而志乎龍肝鳳脯

  潄芳齋志

雲間吕生旬名其新闢書室曰漱芳取陸士衡語也而有請於

余曰呉俗嗜好尚權利次貨殖婦女狗馬及方伎服食之祕也

恂賴大人廕雅知有義方又賴先生教顓習在藝大時時䏻伸

筆引舌潄其餘芳足以自腴蓋不知俗有權利貨殖婦女狗

馬服食之祕之嗜已願先生有以志諸室以儆予入吳雅有喜

吕氏父之善教其子也又喜生之嗜好異扵庸衆人而善承其教

也而芳則難言也何也芳者大道之英至治之馨也世之泰其

芳在天下世之否其芳在六藝天下之得之者斟矣離騷子思

得之曰芳菲芳而彌章至於悼時不得則曰哀衆芳之蕪穢

其所以自呾於萬三千言者則亦徒得諸齒吻之膏觚櫝之馥

而已耳其能沾溉全楚之國哉然其芳不溉全楚而溉于天下

後世也逺矣故得其芳者嚼然泥而不滓與日月爭光焉可也

嘻騷之芳且爾況聖人六藝之芳乎陸氏子服膺儒術者著之三

百篇蓋亦有志於芳矣而實未嘗得之使其得也其能去舊鄉

奸新國甘即戎服敗河橋以遺華亭老鶴不勝之怨哉方今聖

天子思至治之馨表章六籍以取士士有不在六藝科者不得

奸時以進生於六藝能潄其芳之所獨得異於陸氏子也而又遭

逢盛時以大科進焉則其芳也肯為離騷乎離騷不為也又

肯為陸氏子乎生勉之父師之望生生之自期以畣父師望者

不在是乎勿徒曰潄芳者自腴而已也異俗之嗜而已也至正

九年夏五月十日

 蠢物志

雲間李彬家有園池池有卧石一具状𩔖怪人題其顔曰蠢物

彬嘗觴之所醉踞蠢物曰爾蠢烏知不有蠢如爾者乎彬曰爾

不蠢吾蠢物還説乎余曰石氣之核也怪而以為用也 於禹

隕而以為警也書於春秋曰嘉曰肺以為乎疲而達杜也設於周

官鼔聲於桐魚鏡也鑑于月林劍也利于昆吾憑也醒酒於平

泉之墅鍊也或至於補天焦也或至於縮海及其幻而不常也至

羊立而人言物之靈(⿱艹石)是而謂之蠢可乎今夫具隂易五行之秀

命之曰人與天地参而有㝠頑弗靈非人𩔖也詩曰蠢爾蠻荆書

曰蠢兹有苗以其𡨋頑匪人𩔖不可以王化率故詩人古史皆以

蠢加之吁蠢有不蠢而不蠢者蠢也抑又有説人之逞知覺

舞聰明蠢號曰道人曰知士曰巧宫及其窮也通覆不如塞智

覆不如愚而大巧覆不如大拙也雖欲為蠢物不能然則彼謂不

物扵蠢而謂兹物扵蠢者孰愈孰劣哉君病夫不蠢者之弗蠢

物若也故以之號而警之乎不然蠢物不蠢也

  濯纓亭志

有三客者㑹於霅溪之上濯纓之亭各陳所謌詩以白所志一

客歌曰桃花一實三千歳不識人間漢秦世溪上漁郎何處來

溪水東流復西逝一客歌曰荷為衣𠔃葉為裳飲沆瀣𠔃餐

朝昜山蒼蒼𠔃水泱泱懷美人𠔃天一方一客謌曰我所思𠔃思

故人尭舜之主臯夔臣箕之顛𠔃潁之濱飲牛豈弃巢由民

又歌曰鑿則圖𠔃枘則方尺有所短寸有長文武之道一弛張龍

伸蠖屈安厥常歌𨵿以質於濯纓主人主人曰一客之辭逃世之士

所志也二客之辭喪居之士之所思也三客之辭一隠一顯與時

推移之士所為也如用之吾從三也歟三客者退録其辭者鐵

厓道人會稽楊維楨主人者為中臺中丞公吳鐸也

  癡齋志

余嘗疑顧愷之稱三絶而癡當其一癡者不慧之名也使愷之

果癡尚能以才絶畫絶命世耶不知其癡黠所𭔃也桓温謂

其癡黠各半吁愷之之黠果可以無惠求之耶晋士大夫往往用

癡飬慧如玉述王堪之流是也老子固嘗論辨與巧矣曰大辨

(⿱艹石)訥大巧(⿱艹石)拙此晋人用癡道也錢唐盛生修齡自蚤年得

癡名於人因此自命吾不生之癡果出扵無慧耶抑愷之𭔃之

也生嘗從余游精悍堅確日讀書數千言嘿誦如流夜課詞

章若干首不以祁寒劇暑少廢其吐言揚才若雷奮河決土

墳而草木發也連試有司輒不利赴二千石辟為掌櫝吏

志又不信則復理詞章試有司遂售其資其才與志若此而

人以無慧之名名之生又以自命其果當乎不當乎雖然世貴

曲通而生獨尚直世貴狎和而生獨尚介世貴巧辨偽容而生

獨樸與誠也則有𩔖乎癡而已矣抑豈知生之癡去俗為甚

友而去道為甚近世務諧俗而不務道合者不少也又烏知

其癡之杲為癡乎不癡乎今之人有聦明自任廼至育妄擿

惟顛隕於汙壑陷穽招之而不及呼之而不覺終其身有形植物

累之憂者則其為癡也孰大焉生偕計上京師将有為政之

日其母改乎𩔖乎癡而未嘗癡者則其不為聰明不癡而永

始不癡者的矣

  西齋志有詩

有二客持吳興趙公子西齋卷来見㑹稽鐵厓道人志一客辨

曰首陽之西有孤竹二子者居焉清風足以師表百世此吾公子

所以取號于西也一客辨曰伏翼之西有小桃源者在焉某地如

洞天邈不與世接此吾公子所以取號於西也道人莞爾而笑曰

孤之子餓終首陽未適乎中庸道也桃源之在人間世有

方外荒唐不經之説也公子雖習隐而好髙豈果之是哉吾

知公子者公子素負竒氣有逺大之量思得明王以輔翼之而

不果也遂宿其志扵西吾相其夕陽下舂新月在庚閶闔従

兌至公子與客鼔琴亭之上歌商聲若出金石無與和者而

有懷夫西方之美人曾不知首昜有餓隐之髙而伏翼有僊

都之勝也二客於公子何求西之野哉二客者失容逡廵而退

道人復為之歌明日公子來請曰先生之言善言於西者乞

書諸室為誌而歌則吾将被之秋聲云歌曰

 物生於東城於西𠔃有信有屈物不齊𠔃彼向而笑傎為

 迷𠔃惟古有道物不羣𠔃大東之西孰我賓𠔃我所思

 𠔃西方之美人𠔃

  木齋志有詩

呉下殷生奎天質古茂一言一動醇乎其無偽者也人以

水歸之生遂以木名齋今禮部尚書泰不花公愛其為人為書

齋額求余言誌諸室世之置椎魯不聰者𩔖曰木鄙為棄材

亡𠩄於用必多夫不木者曰便曰給曰機曰敬不知便給者𫎇不仁

之具而機警啓薄行之偕也孔子嘗論木矣必與剛毅者同稱

曰近仁仁固可以木得之西不可以椎魯不聪棄之也夫大味不和大

質不雕大樸不散其惟木也乎仁者至樸而亾偽之物故論仁

惟木為近孔子之言豈欺我哉嘻木為聖人所器而論者棄之

天下之能仁者寡矣抑論者之所棄則有矣士之為大有似焉

而實非漢稱長者未之近仁者也惟勃近之而陽朴售至奸如

周仁之流則大似而大非其為不仁也甚矣今 聖人以深人治萬

生使民剗偽還朴表民者𩔖求長者吏(⿱艹石)生之木固又今

聖人之所器而又加之以聖賢之學使言仁者歸生生其不應表

民之求乎吾聞生之王大父大父累世忠樸如生所種殆出於一家

風氣之厚也殷氏四世而未易其當昌在生無疑者故吾敘而

期之而又為賦詩極木之所詣以率䏻詩者繼之詩曰

 七日混沌離 穿鑿爭七竅 碩果一失仁百體俱弗肖

 巧詐日橫生 售朴至深溺聖人憂世心世變若原燎

 安得至木資 與世作津橋學齋取木名衆巧不同調

 回愚與参魯 入室得道要 豈是灰槁人㓕心比滅爝

 君看記湏鷄 人方詆不鷂

  䨮巢志

䨮一也而苦樂之情異焉何也清也寒也者不知其清今者不知

其寒此苦樂之情之辨也上古未有室廬則民有縣巢而居

者至陶唐氏之世尚有巢父之流以樹為窟與羽族同栖者

吾想其巢當霰䨮之集與木稼同冰是有䨮之寒無䨮之清

者也後世乃有借光於竇者謂之䨮囱致爽於髙者謂之䨮

樓而又有假屋於巢假巢於䨮者謂之䨮巢是有䨮之清無

䨮之寒者也我所謂雪巢者崑之洪用氏治其棲客之室於䨮

鶮堂之隂者是也用居髙門縣簿者幾世矣而無華靡之習

炎赫之勢堂號取於䨮鶮蓋富而能清者也其名屋於巢名

巢於䨮固宜雖然居其清於主與客接物潔之也處巢於窮隂

 沍寒之際一念之擴衣吾衣以及人之卒歳無以食吾食以及人

 之朝夕費謀也此又及物之仁之義也子屢辱用觴於巢人固

 尚其潔已擴而仁為為義者或懼弗及也故因其請記而為之

 言具使賦䨮巢者不從思於古之巢寒者也

   蔵六窩志

 雲間錢子雲氏博學工文章才可用世而世不用也今老矣黄冠

 野服脱落世累飄飄然有神仙致退而築一窩于鴛泊之上状

 蓬蓬乎浮游于澨若龜然於是命之曰蔵六求予一言以為志予

 謂藏六本坡翁語坡以失言蔵六子雲何失之可言哉嘻蔵山於

 澤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而况蔵六於一甲乎見者

 不劂而刳則鑚扙而扣之矣是欲遁而不得其道者也是故

珠假藏於蚌而蚌拆王假藏於璞而璞剖又况假藏於身者此

甲之靈於人而不靈於已者騐也子雲學道者吾請與子言藏

曜靈晝而忽夜日之藏虚𩲸望而倐朓月之藏萬物闓於春

養於夏成於秋而閉於冬是天地之大藏也天地之藏必有道

焉放於六合而無外卷於一宻而無内是大道至蔵也子雲

學道而欲效失者藏其六也不既愚且勞乎子雲作而謝曰吾

不敏吾将従子游以闖夫大之藏也蔵道何如曰蔵于一故曰藏

于一萬事畢

  俞同知軍功志

杭自宋行都未歸服籍後生齒日愈繁無兵革灾者幾

三百年至正十二年七月十日庚辰强冦至自昱𨵿紅巾赭

服僭𥨸王號蹂躪我城池刼𭣭我府庫鈔掠我子女上抗

天討其悖甚矣越壬辰肅政使孛蘭公親按重兵㑹行垣大

臣戮力翦賊時俞侯亢以仁和縣尉公承令合哈必元帥部位

破賊於吳山癸已伏兵六部撟㨗獲兇頑(⿱艹石)干人掩殺其部

士者過半奪馬騾旗鼓器械莫勝算甲午追兵夀坊安賊潰

走追襲至明慶僧寺蓋焚其窟落孛公壮侯智勇視他賞

貲獨有㓛乙未沿井亭出衆安橋交賊鋒者三生禽渠魁一人

及從黨若干人丙申追殺過北𨵿復吾倉廪府庫之狼籍者若

于所又生禽其掌記者二人𫉬所刼宣勅劄憑及偽命妖經之

屬燒毁行寨拘截輜重賦盡北奔而杭城始復庚子復領哈必

赤義兵西赴餘杭勦搏其殘孽八月辛丑朔遇賊西門交戰

獲首賊某都帥某妖師某總統某賊大敗捷書至憲府憲府論

功授賞遂擬侯為杭州路同知府事閭民市夫咸手薰爐拜侯

之勞之德士之業文章者𫐠為歌章以頌侯德之美開元道士

徐以正又厯疏其始未來求文以誌于石予惟絳帊帕頭此神

禹氏之軍容也夫何小醜敢僭其儀漢賊黄巾晋賊絳帽

非不憑陵州郡煽行妖孽以冐奸天器皆亡不旋踵而皇甫

嵩華宏之徒資為大功蠢爾獠蠻復逞左道以速鼎鑊俞

侯之功又豈下於華宏皇甫嵩之徒歟宜其十有旬日位躋四

品而人不以為過也自是侯将右肅政府為國家始終殄賊獻

戎功於 明天子天子将𫉬功賜秩見肅政府之善人用而侯

為 國家一時才人之盛也豈非杭人之望乎侯尚以予言勉

 之侯名元字長卿世為錢唐人是歳十月初吉誌

   王鎮撫軍㓛志

 鎮撫官古之軍正司律令軍中得其人則都督之在體要

 而坊𨓜部落之在下分立而情通不得人反是至正已春

 皇帝命江浙行省平章定卜沿大江以東調諸道兵討紅

 巾賊命至衰兵大閲謂都鎮譚汝楫曰師行千里草木不静

 所過郡縣士卒将有勵吾民者君為我選公勤廉威者治士

 卒勿譁汝楫曰唯唯乃舉前大府監器備庫使王君顯祖自

 代平章視其丰儀卓犖論裁殊庸人即版授都鎮撫首陳

 民情次兵機地里要害已而下令申約束士卒潜相戒曰軍中今

 有王鎮撫剛毅人也吾輩無譁譁者死律一張民用大恊是夏

分率戎麾抵池以便宜決事率先諸将與賊相還嘬鞣建德剜

自面渡鐵木田罔掀湖口撇彭澤行𧿥盤陽城斬偽元帥者二

磔賊将者二十有五從賊無𮅕𫉬其廬帳輜重器械稱是明

年餘城復冦東流君進謂平章曰東流粮道絶之危必死爭平

章韙之遂引兵東下摽饒之石門拮東流大山三十餘戰深謀

宻計用之無遺算而一時卒咸樂為之用用能屢建竒功民

之犇命歸明者以萬計吾𠩄謂官用得其人則居上者體要

而功𨓜為下者分立而情通非歟省憲論功聞于朝士民被恩歌

于道大夫士又作為歌詩以美之軍中之通歌謡者從而和焉

此陽浮慕者哉然而大功未褒勞君不以為枉致身為所事君

不以為難重子曰明其道不計其功正其義不謀其利君子達此

者此歟其徒葉一元以余為文章家司公論於當代且視信於

後持其狀來求言於是乎言至正十四年七月初七日志









東維子文集卷之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