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维子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二
东维子文集 卷第二十二 元 杨维桢 撰 傅增湘 撰校勘记 景江南图书馆藏鸣野山房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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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维子文集卷之二十二
会稽铁厓杨维桢廉夫著
志
读书齐志
醉李吴仲琚日㓜颖悟长有奇气而于诗书无所不读求天
未见书如不及题其室曰读书自课早读若干万言莫记诵若
千万言盖出则于书少辍入室则又手披而口吟矣妻子责不理
㾏及不䏻废居居邑则曰我业盖是仲琚于书其颖若是而余
最号不善读书者也性未能寡欲其读也不能静且颛即
颛又性猝急苟且闻即亟涉欲竟为常恨自课不能如仲
琚而仲琚求余文以志室亡迺左乎重违其志则曰自瞽儒之
说有皋夔无书可读而天下之学几废不知何雒之文天
下之至书也帝典以前有皇坟之书大道𠩄寄善读者称左
史倚相断自唐虞以下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其炳然
见于书与二曜齐明不䏻㓕也前圣既往后圣复起易也诗
也书也礼乐春秋也皆圣人之书也善读易者以知来善读
书者以辨事善读诗者以正性善读春秋者以知往善读
礼乐者以制行和德圣人其无馀蕴矣学者幸而有圣人
之书可读则圣人之蕴在我不在圣人然有不幸诂训之溺
词章之隆也异端小道之乱也吁此非书之罪也读书而不
彻其蕴之罪也读书而不彻其蕴则瞽儒之说胜也已断
轮扁有告扵齐之君者曰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
䏻以爱之于臣行年七十老于斵轮古之人与其不传者死矣
君子之所读其糟粕已矣吁兹非瞽儒之论也读书而无有
彻其蕴之病也仲琚读书二十年其于圣人之蕴彻矣盈箱
撁架者可以忘矣舍之不善读于扁方有愧焉韩非子
曰慧者不以藏契书䇲知者不以言语诏予愿学而未能孟
轲氏曰以友天下之士为未足读其书以尚友乎古之书仲琚
其似之
铁砚斋志
砚之龙尾以其地名马肝以其国名帝鸿铜雀以其古玉古瓦名
竹漆以其灵植巧工名孔研非珍器也而以圣人之德名铁研非
珍器也而又以桑生之名志桑生为主司所忌有观其不举进
士者生铁铸为砚自警之曰研弊则吾业改也卒举进士及
第吁志之不可已也如是吾未论其人而尚其志孟子曰士尚
志士尚志士而无志尚足以为士哉云闻吕生恂从余授春秋五
传学名其修业之斋曰铁砚且铸青州之铁为淬颕之具生
非尚其器尚音人之志也志不移吾见生之业成矣故曰志之所
存虽逖而亲虽缺而成彊裂坏断不吾闻也吾观者间得于
贫窭之人而贵富大姓之子弟未闻也间有者大率以名始厪
而未忽卒于不䏻竟成非此师父之罪也子弟之志不立也今
生年逾冠矣妻妾矣子女矣父兄将以门事委之矣而且乞岁
月之暇于父兄曰间志无地嗜之惟在文艺耳使恂得卒业
于其师者幸矣于是屏逐妻子敕断家事而朝焉夕焉于
是斋修其业不以祈寒盛暑少辍也生之志不有竟成而光于
桑氏者乎桑不幸生五代虽擢巍科登相垣盖无足观者生
际盛代志一成事业盖将过之吁君子非学之难学而无立
志之患非志之难志而无令名之患生勉之生之门友曰冯生濬
吴生毅盍亦以吾言警诸
心乐斋志
喜怒哀乐爱恶欲人之七情也乐居情一而圣贤之教每乐言
乎心何也孔子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又曰回也不改其乐是
是非乐不足以语仁人之心心得其乐凡哀怒爱恶无有失其
节者益未尝有以损吾之乐也世俗不知仁人之乐仁人之乐
也内世俗之乐也外外者物而已矣求乐扵物物益多而乐
益不足惟楽于内而凡天下可乐之物举无以尚之此心乐之
至也云间吕希颜有志于颜子之学以心乐名其燕处之室
求予言其乐予曰心乐岂易言哉心乐非孔颜不䏻有也子
夏孔子之高第弟子也出见纷华盛丽而喜入见圣人之道
而乐二者交战于心而不䏻有以自决此心乐之未至也希颜
非箪瓢之士也一日之间声色接乎耳目便佞訷乎左右狗
马珠玉之好杂然以售乎前者不一一而足也其喜于中者与
商之喜者似矣其扵圣人之心乐争彼此之胜负其亦有以
自决已欤不然吾惧希颜之乐者商而已耳希颜得为颜
之徒也哉希颜惕然避席曰甘言疾也苦言药也先生之
言某之药也幸奉教于先生愿书诸室以为志
养浩斋志
孟子战国之士也而得称代之大丈夫小六国之君相者一浩然
之气也是气也天地至刚至大之物也人得其浩然者山岳不足
为其雄也风雷不足为其厉也罴熊乕兕不足为其勇也秋之
肃肃不足为其清春之生生不足为其富也千岁之日至不足为
其远也苏子所谓不依形而至不恃力而行不随存殁而有亡者
推其盛至于参天地关盛衰之运岂不诚浩然已乎然其浩也必
有养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得其养则浩极其用与天地
凖失则𭧂矣故又曰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又曰其为气也配
义与道无是馁也至哉浩乎或暴也或馁也顾其养之善不
善者何如耳此孟子之浩然独称善养也吾尝观艨艟之舟
放于大水而致千里之远者必乘载之人得其用舟之道又得其
制载之具然后驾乎风清肆行千里而不虞乎溺不然制之之
具苦用之之道踈舟不役于人而覆为再役也是覆溺道也故
气譬则舟也养则用舟之道一志配义则制舟之具也浩然之
气人是有之人欲以不学之才而觊其浩然者是乘舟不得用舟
之道而无其制远且有覆溺之患者也可不惧也哉云间任子先
好学不仕而尚友孟轲氏之为人名其燕处之室曰养浩礼部泰
不花公既为书之而又求志于余余为推其浩之有失得其虑而养
之者未备其道遗其说为记至正九年九月十日
芳润亭志
君子论根源者莫大乎世泽之夀者莫大乎六艺之学也故得其
学者猥固而芳菲源深而润数前人以是始之后人以是终之芳之
菲无时而歇润之敷无峕而涸矣世之言芳润者与是异曰爵以芳
其身而其芳也朝荣而夕悴曰富以润其屋而其润也乍濡而忽
槁岂知六艺之芳润者远且大哉吾来吴中得所见之家证其信
者曰琴虞氏也虞氏日某公至宣慰使公用六艺之学厚仁根义
不食其报者已若干也宣慰始克享有荣名五十馀年而其子若
孙林立颖发出典大县者三史院者一以经行应贤能之书者
不一而止其为劳也彰矣润渥矣此任氏讲礼乐之亭而有名
芳润者非以林地华竹之胜世泽之元蹈也主是亭者为伯璋宣
慰公之第五孙也伯璋齿方北惇行孝友又善尊师好学先
于前人二时名卿贤大天皆折行辈交之吾知任氏之芳泽交
全盛而未艾也不然何其子孙之多且贤欤吾不及识宣慰公而
幸伯璋与吾游尝觞吾亭之上讲求六艺之所深得且求言
以为志吾扵任氏之芳之润益培而馥使世而弥章益疏而沃
使物而弥天也实有望于伯璋故书
竹西亭志
客有二三子持竹西扬公子卷来见铁厓道人者一辩曰大厦之
西有嶰谷之竹断两节而吹之协夫凤凰此吾公子之所以取号
也一辩曰首阳之西竹之二子居焉清风可以师表百世此吾
公子之所以取号一辩曰江都之境有竹西之歌吹骚人醉客之
所歌咏此吾公子之所以取号也道人莞尔而笑曰求竹西者何
其远也哉伶伦协律扵嶰竹未既竹之用也竹之子饿终于
首阳亦未适乎中庸之道也广陵歌吹又淫哇之靡竹之所嫌
也地无往而无竹不必在淇在渭在少室在长石罗浮慈姥丈
竹之𠩄也公子居云之澳涤荡之所敷个簵䇢之所蕞结亭
一所在竹之右即吾竹西也奚求诸远哉虽然东家之西廼西家之
东也竹又何分于东西界哉吾想夕昜下春新月在庚阊阖从
兑至公子鼔琴亭之所歌商声岩出金石不知协律之有嶰谷饿
隐之有西山骚人醉客之有平山堂也推其亭于免园莫非吾植
椎其西于东南莫非吾美二三子何求西之隘哉三子者矍然失
容惵然下意逡巡而退道人复为之歌明日公子来请曰先生之言
善言余竹西者乞书诸亭为记歌曰望娟娟兮云之篁结氤氲
兮成堂百艸棼而易蘦兮孰与玩遗芳口美人之好饰兮辟氛台
而清凉岂大东之无所兮若稽首乎西皇虚中以象道兮体员以
用方又乌知吾之所兮为西为东〈叶当〉
芝兰室志
芝瑞艸也非薫草孔子善人之论取以配兰而言香何也盖兰有三
秀如之者目曰芝兰芝兰非工物也之作兰花则象山陆氏志故
孔子以乏兰对鲍为言晋人以芝兰对玉树言传曰仲尼兰鲍
荀卿逢麻亦独以兰言也朱子兰辩曰古之所谓香花叶皆香
燥湿无变今之所谓兰花虽仅香叶乃无气质又脆弱岂古
君子之可刈而佩者乎为之喟然曰古之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
也古之香斯可也言之香艸亦不见则艸木亦有随时而变者乎
离骚子悲于芳草岂可寓辞乎嗟未也而马生者去伪以芝兰
命室来谒记庸讵知其宝之芝兰皆孔子之𠩄称者乎抑朱子
之所谓不可为君子之佩者乎生愀然变色曰离骚子悲芳草之
变者伤乱世之君子某之名芝兰之室者其与无世之君子居也
盛君子某幸首得见某人某人者天下士也次得见某人某人者
一国士也又次得见某者人一乡士也十年不得见先生而今日见
之非某之所谓之世芝兰乎世兰芝乎不幸有变者虽当吾门而
必锄况入吾室乎其不变者难在野而必来况在吾室乎予闻其
言而韪之为之歌曰芝兰在野兮不以野而目伤芝兰在室兮不
以室而自〈叶遑〉世服艾以盈腰兮羌独佩兰以为常写操兮歌
吾商芳菲兮弥章
虀瓮志
桐庐章木氏客处钱唐委巷中得一室陋而且隘自题曰虀瓮
既得待制杜公本书其题又移书云间请予志予复以裨官之
说寠士有三百瓮为何神所请者子何乐以其请者自居乎
章木曰士不可以一日而忘虀味人味乎鸾脯凤腊者有而未有
知虀味者十二日而不知虀味其道殆已予又复之曰虀又从韭
青齐奴作韭虀其味㝡天下生杀帐下奴之漏其术者子之虀
亦有是乎章木曰此吾同名而异味者青州奴乌知虀味哉使
知虀味金谷不墟二十四友不禽也予韪其言遂为论次曰汉穪
生眼空天下士谓荀彧差可语馀皆酒瓮饭囊耳世以生民脂
膏养天下之酒瓮饭囊民亦不幸甚哉守道息食于虀瓮
而出而可天下生民饱食而广居也子之瓮其得自侠而人得而
过陋哉隶之辞曰瓮之室兮儒之宫一室之隘兮天下之容吾何隘
乎兮瓮而志乎高台大墉瓮之虀兮士之茹一茹之苦兮天下
之腴吾何丑夫虀而志乎龙肝凤脯
漱芳斋志
云间吕生旬名其新辟书室曰漱芳取陆士衡语也而有请于
余曰吴俗嗜好尚权利次货殖妇女狗马及方伎服食之秘也
恂赖大人雅知有义方又赖先生教颛习在艺大时时䏻伸
笔引舌漱其馀芳足以自腴盖不知俗有权利货殖妇女狗
马服食之秘之嗜已愿先生有以志诸室以儆予入吴雅有喜
吕氏父之善教其子也又喜生之嗜好异扵庸众人而善承其教
也而芳则难言也何也芳者大道之英至治之馨也世之泰其
芳在天下世之否其芳在六艺天下之得之者斟矣离骚子思
得之曰芳菲芳而弥章至于悼时不得则曰哀众芳之芜秽
其所以自呾于万三千言者则亦徒得诸齿吻之膏觚椟之馥
而已耳其能沾溉全楚之国哉然其芳不溉全楚而溉于天下
后世也远矣故得其芳者嚼然泥而不滓与日月争光焉可也
嘻骚之芳且尔况圣人六艺之芳乎陆氏子服膺儒术者著之三
百篇盖亦有志于芳矣而实未尝得之使其得也其能去旧乡
奸新国甘即戎服败河桥以遗华亭老鹤不胜之怨哉方今圣
天子思至治之馨表章六籍以取士士有不在六艺科者不得
奸时以进生于六艺能漱其芳之所独得异于陆氏子也而又遭
逢盛时以大科进焉则其芳也肯为离骚乎离骚不为也又
肯为陆氏子乎生勉之父师之望生生之自期以畣父师望者
不在是乎勿徒曰漱芳者自腴而已也异俗之嗜而已也至正
九年夏五月十日
蠢物志
云间李彬家有园池池有卧石一具状类怪人题其颜曰蠢物
彬尝觞之所醉踞蠢物曰尔蠢乌知不有蠢如尔者乎彬曰尔
不蠢吾蠢物还说乎余曰石气之核也怪而以为用也 于禹
陨而以为警也书于春秋曰嘉曰肺以为乎疲而达杜也设于周
官鼔声于桐鱼镜也鉴于月林剑也利于昆吾凭也醒酒于平
泉之墅炼也或至于补天焦也或至于缩海及其幻而不常也至
羊立而人言物之灵是而谓之蠢可乎今夫具阴易五行之秀
命之曰人与天地参而有冥顽弗灵非人类也诗曰蠢尔蛮荆书
曰蠢兹有苗以其𡨋顽匪人类不可以王化率故诗人古史皆以
蠢加之吁蠢有不蠢而不蠢者蠢也抑又有说人之逞知觉
舞聪明蠢号曰道人曰知士曰巧宫及其穷也通覆不如塞智
覆不如愚而大巧覆不如大拙也虽欲为蠢物不能然则彼谓不
物扵蠢而谓兹物扵蠢者孰愈孰劣哉君病夫不蠢者之弗蠢
物若也故以之号而警之乎不然蠢物不蠢也
濯缨亭志
有三客者会于霅溪之上濯缨之亭各陈所歌诗以白所志一
客歌曰桃花一实三千岁不识人间汉秦世溪上渔郎何处来
溪水东流复西逝一客歌曰荷为衣兮叶为裳饮沆瀣兮餐
朝昜山苍苍兮水泱泱怀美人兮天一方一客歌曰我所思兮思
故人尭舜之主皋夔臣箕之颠兮颍之滨饮牛岂弃巢由民
又歌曰凿则图兮枘则方尺有所短寸有长文武之道一弛张龙
伸蠖屈安厥常歌关以质于濯缨主人主人曰一客之辞逃世之士
所志也二客之辞丧居之士之所思也三客之辞一隐一显与时
推移之士所为也如用之吾从三也欤三客者退录其辞者铁
厓道人会稽杨维桢主人者为中台中丞公吴铎也
痴斋志
余尝疑顾恺之称三绝而痴当其一痴者不慧之名也使恺之
果痴尚能以才绝画绝命世耶不知其痴黠所寄也桓温谓
其痴黠各半吁恺之之黠果可以无惠求之耶晋士大夫往往用
痴飬慧如玉述王堪之流是也老子固尝论辨与巧矣曰大辨
讷大巧拙此晋人用痴道也钱唐盛生修龄自蚤年得
痴名于人因此自命吾不生之痴果出扵无慧耶抑恺之寄之
也生尝从余游精悍坚日读书数千言嘿诵如流夜课词
章若干首不以祁寒剧暑少废其吐言扬才若雷奋河决土
坟而草木发也连试有司辄不利赴二千石辟为掌椟吏
志又不信则复理词章试有司遂售其资其才与志若此而
人以无慧之名名之生又以自命其果当乎不当乎虽然世贵
曲通而生独尚直世贵狎和而生独尚介世贵巧辨伪容而生
独朴与诚也则有类乎痴而已矣抑岂知生之痴去俗为甚
友而去道为甚近世务谐俗而不务道合者不少也又乌知
其痴之杲为痴乎不痴乎今之人有聦明自任廼至育妄擿
惟颠陨于污壑陷阱招之而不及呼之而不觉终其身有形植物
累之者则其为痴也孰大焉生偕计上京师将有为政之
日其母改乎类乎痴而未尝痴者则其不为聪明不痴而永
始不痴者的矣
西斋志〈有诗〉
有二客持吴兴赵公子西斋卷来见会稽铁厓道人志一客辨
曰首阳之西有竹二子者居焉清风足以师表百世此吾公子
所以取号于西也一客辨曰伏翼之西有小桃源者在焉某地如
洞天邈不与世接此吾公子所以取号于西也道人莞尔而笑曰
竹之子饿终首阳未适乎中庸道也桃源之在人间世有
方外荒唐不经之说也公子虽习隐而好高岂果之是哉吾
知公子者公子素负奇气有远大之量思得明王以辅翼之而
不果也遂宿其志扵西吾相其夕阳下舂新月在庚阊阖
兑至公子与客鼔琴亭之上歌商声若出金石无与和者而
有怀夫西方之美人曾不知首昜有饿隐之高而伏翼有仙
都之胜也二客于公子何求西之野哉二客者失容逡巡而退
道人复为之歌明日公子来请曰先生之言善言于西者乞
书诸室为志而歌则吾将被之秋声云歌曰
物生于东城于西兮有信有屈物不齐兮彼向而笑傎为
迷兮惟古有道物不群兮大东之西孰我宾兮我所思
兮西方之美人兮
木斋志〈有诗〉
吴下殷生奎天质古茂一言一动醇乎其无伪者也人以
水归之生遂以木名斋今礼部尚书泰不花公爱其为人为书
斋额求余言志诸室世之置椎鲁不聪者类曰木鄙为弃材
亡𠩄于用必多夫不木者曰便曰给曰机曰敬不知便给者𫎇不仁
之具而机警启薄行之偕也孔子尝论木矣必与刚毅者同称
曰近仁仁固可以木得之西不可以椎鲁不聪弃之也夫大味不和大
质不雕大朴不散其惟木也乎仁者至朴而亡伪之物故论仁
惟木为近孔子之言岂欺我哉嘻木为圣人所器而论者弃之
天下之能仁者寡矣抑论者之所弃则有矣士之为大有似焉
而实非汉称长者未之近仁者也惟勃近之而阳朴售至奸如
周仁之流则大似而大非其为不仁也甚矣今 圣人以深人治万
生使民刬伪还朴表民者类求长者吏生之木固又今
圣人之所器而又加之以圣贤之学使言仁者归生生其不应表
民之求乎吾闻生之王大父大父累世忠朴如生所种殆出于一家
风气之厚也殷氏四世而未易其当昌在生无疑者故吾叙而
期之而又为赋诗极木之所诣以率䏻诗者继之诗曰
七日混沌离 穿凿争七窍 硕果一失仁百体俱弗肖
巧诈日横生 售朴至深溺〈周仁〉圣人忧世心世变若原燎
安得至木资 与世作津桥〈去声〉学斋取木名众巧不同调
回愚与参鲁 入室得道要 岂是灰槁人㓕心比灭爝
君看记湏鸡 人方诋不鹞
䨮巢志
䨮一也而苦乐之情异焉何也清也寒也者不知其清今者不知
其寒此苦乐之情之辨也上古未有室庐则民有县巢而居
者至陶唐氏之世尚有巢父之流以树为窟与羽族同栖者
吾想其巢当霰䨮之集与木稼同冰是有䨮之寒无䨮之清
者也后世乃有借光于窦者谓之䨮囱致爽于高者谓之䨮
楼而又有假屋于巢假巢于䨮者谓之䨮巢是有䨮之清无
䨮之寒者也我所谓雪巢者崑之洪用氏治其栖客之室于䨮
鶮堂之阴者是也用居高门县簿者几世矣而无华靡之习
炎赫之势堂号取于䨮鶮盖富而能清者也其名屋于巢名
巢于䨮固宜虽然居其清于主与客接物洁之也处巢于穷阴
沍寒之际一念之扩衣吾衣以及人之卒岁无以食吾食以及人
之朝夕费谋也此又及物之仁之义也子屡辱用觞于巢人固
尚其洁已扩而仁为为义者或惧弗及也故因其请记而为之
言具使赋䨮巢者不从思于古之巢寒者也
蔵六窝志
云间钱子云氏博学工文章才可用世而世不用也今老矣黄冠
野服脱落世累飘飘然有神仙致退而筑一窝于鸳泊之上状
蓬蓬乎浮游于澨若龟然于是命之曰蔵六求予一言以为志予
谓藏六本坡翁语坡以失言蔵六子云何失之可言哉嘻蔵山于
泽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而况蔵六于一甲乎见者
不劂而刳则钻扙而扣之矣是欲遁而不得其道者也是故
珠假藏于蚌而蚌拆王假藏于璞而璞剖又况假藏于身者此
甲之灵于人而不灵于已者验也子云学道者吾请与子言藏
曜灵昼而忽夜日之藏虚𩲸望而倏朓月之藏万物闿于春
养于夏成于秋而闭于冬是天地之大藏也天地之藏必有道
焉放于六合而无外卷于一密而无内是大道至蔵也子云
学道而欲效失者藏其六也不既愚且劳乎子云作而谢曰吾
不敏吾将子游以闯夫大之藏也蔵道何如曰蔵于一故曰藏
于一万事毕
俞同知军功志
杭自宋行都未归服籍后生齿日愈繁无兵革灾者几
三百年至正十二年七月十日庚辰强冦至自昱关红巾赭
服僭𥨸王号蹂躏我城池劫𭣭我府库钞掠我子女上抗
天讨其悖甚矣越壬辰肃政使孛兰公亲按重兵会行垣大
臣戮力翦贼时俞侯亢以仁和县尉公承令合哈必元帅部位
破贼于吴山癸已伏兵六部挢捷获凶顽干人掩杀其部
士者过半夺马骡旗鼓器械莫胜算甲午追兵夀坊安贼溃
走追袭至明僧寺盖焚其窟落孛公壮侯智勇视他赏
赀独有㓛乙未沿井亭出众安桥交贼锋者三生禽渠魁一人
及从党若干人丙申追杀过北关复吾仓廪府库之狼籍者若
于所又生禽其掌记者二人𫉬所劫宣敕札凭及伪命妖经之
属烧毁行寨拘截辎重赋尽北奔而杭城始复庚子复领哈必
赤义兵西赴馀杭剿搏其残孽八月辛丑朔遇贼西门交战
获首贼某都帅某妖师某总统某贼大败捷书至宪府宪府论
功授赏遂拟侯为杭州路同知府事闾民市夫咸手薰炉拜侯
之劳之德士之业文章者𫐠为歌章以颂侯德之美开元道士
徐以正又历疏其始未来求文以志于石予惟绛帊帕头此神
禹氏之军容也夫何小丑敢僭其仪汉贼黄巾〈张角〉晋贼绛帽
〈李辰〉非不凭陵州郡煽行妖孽以冒奸天器皆亡不旋踵而皇甫
嵩华宏之徒资为大功蠢尔獠蛮复逞左道以速鼎镬俞
侯之功又岂下于华宏皇甫嵩之徒欤宜其十有旬日位跻四
品而人不以为过也自是侯将右肃政府为国家始终殄贼献
戎功于 明天子天子将𫉬功赐秩见肃政府之善人用而侯
为 国家一时才人之盛也岂非杭人之望乎侯尚以予言勉
之侯名元字长卿世为钱唐人是岁十月初吉志
王镇抚军㓛志
镇抚官古之军正司律令军中得其人则都督之在体要
而坊部落之在下分立而情通不得人反是至正已春
皇帝命江浙行省平章定卜沿大江以东调诸道兵讨红
巾贼命至衰兵大阅谓都镇谭汝楫曰师行千里草木不静
所过郡县士卒将有励吾民者君为我选公勤廉威者治士
卒勿哗汝楫曰唯唯乃举前大府监器备库使王君显祖自
代平章视其丰仪卓荦论裁殊庸人即版授都镇抚首陈
民情次兵机地里要害已而下令申约束士卒潜相戒曰军中今
有王镇抚刚毅人也吾辈无哗哗者死律一张民用大恊是夏
分率戎麾抵池以便宜决事率先诸将与贼相还嘬鞣建德剜
自面渡铁木田罔掀湖口撇彭泽行𧿥盘阳城斩伪元帅者二
磔贼将者二十有五从贼无𮅕𫉬其庐帐辎重器械称是明
年馀城复冦东流君进谓平章曰东流粮道绝之危必死争平
章韪之遂引兵东下摽饶之石门拮东流大山三十馀战深谋
密计用之无遗算而一时卒咸乐为之用用能屡建奇功民
之犇命归明者以万计吾𠩄谓官用得其人则居上者体要
而功为下者分立而情通非欤省宪论功闻于朝士民被恩歌
于道大夫士又作为歌诗以美之军中之通歌谣者从而和焉
此阳浮慕者哉然而大功未褒劳君不以为枉致身为所事君
不以为难重子曰明其道不计其功正其义不谋其利君子达此
者此欤其徒叶一元以余为文章家司公论于当代且视信于
后持其状来求言于是乎言至正十四年七月初七日志
东维子文集卷之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