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東全集 (中華書局聚珍倣宋版)/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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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
明檇李蔣之翹輯注
書
寄許京兆孟容書〈許孟容字公範元和初再遷尚書右丞京兆尹子厚謫永〉
〈州已五年與京兆書望其與之爲地一除罪籍耳○語甚怨件件寫得出此窮愁羈旅所〉
〈不能自喻者每讀每嘆其能言亦蔑以加矣茅坤曰子覽子厚書由貶謫永州以後大較〉
〈並從司馬遷答任少卿及楊惲報孫㑹宗書中來故其爲書多悲愴嗚咽之㫖而其辭氣〉
〈瓌詭跌宕譬之聽胡笳聞塞曲令人腸斷者也陳仁錫曰此雖如宗元所云博如莊周哀〉
〈如屈原奧如孟軻壯如李斯峻如馬遷富如相如明如賈誼專如揚雄可也然而不屑〉
宗元再拜五丈座前伏蒙賜書誨諭微悉重厚欣躍
恍惚疑若夢寐捧書叩頭悸不自足伏念得罪來五
年未嘗有故舊大臣肯以書見及者何則罪謗交積
羣疑當道誠可怪而畏也以是兀兀忘行尤負重憂
殘骸餘魂百病所集痞結伏積不食自飽或時寒熱
水火互至內消肌骨非獨瘴癘爲也忽捧教命乃知
幸爲大君子所宥欲使膏肓沉沒復起爲人夫何素
望敢以及此〈恍與怳同悸音季痞部鄙切骨一作肉癘音厲肓音荒○恍惚失意貌悸心動〉
〈也子厚病痞已見前辨伏神文瘴癘山川之氣疾疫也膏謂連心之脂膏肓心下鬲上事本左傳晉侯夢〉
〈二竪已見二卷愈膏肓疾賦○唐順之曰述愁中病魔極中情惻〉宗元早歲與負罪
者親善始奇其能謂可以共立仁義禆教化過不自
料懃懃勉勵唯以中正信義爲志以興堯舜孔子之
道利安元元爲務不知愚陋不可力彊其素意如此
也末路孤危阨塞臲𡰈凡事壅隔很忤貴近狂疎繆
戾蹈不測之辜羣言沸騰鬼神交怒加以素卑賤㬥
起領事人所不信射利求進者填門排戸百不一得
一旦快意更造怨讟以此大罪之外詆訶萬端旁午
搆煽盡爲敵讎協心同攻外連彊㬥失職者以致其
事此皆丈人所見不敢爲他人道說懷不能已復載
𥳑牘此人雖萬被誅戮不足塞責而豈有賞哉〈一本無孤〉
〈危字臲倪結切𡰈音兀凡事一作事旣讟音讀盡爲一作便爲○臲𡰈不安貌○茅坤曰此人字恐幷自〉
〈己亦在其中〉今其黨與幸獲寬貸各得善地無分毫事坐
食俸祿明德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弃廢錮以希望
外之澤哉年少氣銳不識幾微不知當否但欲一心
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得之又何怪也〈無分毫事一作〉
〈公事俟上一無更字錮一作痼取下一無得之二字○以年少氣銳爲解亦是若曰共立仁義云云我不〉
〈信也〉宗元於衆黨人中罪狀最甚神理降罰又不能卽
死猶對人言語求食自活迷不知恥日復一日〈元和元年〉
〈五月十七日子厚母盧氏卒〉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來二千五百
年代爲冢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鄉卑濕昬霧
恐一日填委溝壑曠墜先緒以是怛然痛恨心腸沸
熱煢煢孤立未有子息荒陬中少士人女子無與爲
婚世亦不肯與罪人親眤以是嗣續之重不絶如縷
每當春秋時饗孑立捧奠顧眄無後繼者惸惸然欷
歔惴惕恐此事便已摧心傷骨若受鋒刅此誠丈人
所共憫惜也〈獠音僚腸一作骨陬一作隅一無女子二字人一作火者二字眤音匿惸惸一〉
〈作慄慄一作凜凜○選魏都賦蠻陬荒落注陬落蠻夷居處也又聚居爲陬〉先墓在城南
無異子弟爲主獨託村隣自譴逐來消息存亡不一
至鄉閭主守者固以益怠晝夜哀憤懼便毁傷松栢
芻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禮重拜掃今已闕者四年
矣每遇寒食則北向長號以首頓地想田野道路士
女遍滿皁𨽻傭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馬醫夏畦之鬼
無不受子孫追養者然此已息望又何以云哉〈先墓下一〉
〈有所字畦音攜○荆楚歲時記去冬節一百五日卽有疾風甚雨謂之寒食列子路遇乞兒馬醫弗敢辱〉
〈也必下車而揖之夏畦夏月治畦之人見孟子○寫得慘楚語語有淚可見士人一失身便喪名僇先至〉
〈於如此雖托空言以寄悲悼何益〉城西有數頃田樹果數百株多先
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穢恐便斬伐無復愛惜家有賜
書三千卷尚在善和里舊宅宅今已三易主書存亡
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繫心腑〈賜書上所賜之冊命也〉然無可
爲者立身一敗萬事瓦裂身殘家破爲世大僇復何
敢更望大君子撫慰收恤尚置人數中邪是以當食
不知辛酸節適洗沐盥潄動逾歲時一搔皮膚塵垢
滿爪誠憂恐悲傷無所告愬以至此也〈僇與戮同盥音管又古玩〉
〈切〉自古賢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謗議不能自明者僅
以百數〈一本作被謗無議字〉故有無兄盜嫂娶孤女云撾婦翁
者然賴當世豪傑分明辯别卒光史籍〈撾陟爪切籍一作冊○漢〉
〈書人或毁直不疑曰不疑狀貌甚美然將母奈其善盜嫂何也不疑聞曰我乃無兄終不能自明後漢第〉
〈五倫建武二十九年從懷陽王朝京師帝戲謂倫曰聞𨜮爲吏篣婦翁寧有之邪倫曰臣三娶妻皆無父〉
〈○茅坤曰子厚所自痛切處〉管仲遇盜升爲功臣匡章被不孝之
名孟子禮之今已無古人之實而有其詬欲望世人
之明己不可得也〈一本實下有爲字而詬上無其字詬許侯切○禮記管敬子遇盜取〉
〈二人焉上以爲公臣曰其所遊僻也可人也敬子管仲之諡匡章事見孟子下篇〉直不疑買
金以償同舍劉寬下車歸牛鄉人此誠知疑似之不
可辯非口舌所能勝也〈漢書直不疑爲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歸誤持其同舍郎〉
〈金去已而同舍郎覺亡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後告歸者至而歸金亡金郎大慙東漢劉寬字文饒〉
〈嘗行有人失牛者乃就寬車中認之寬無所言下駕步歸有頃認牛者愧而送還〉鄭詹束縳
於晉終以無死鍾儀南音卒獲反國叔向囚虜自期
必免范痤騎危以生易死蒯通據鼎耳爲齊上客張
蒼韓信伏斧鑕終取將相鄒陽獄中以書自活賈生
斥逐復召宣室倪寬擯死後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劉
向下獄當誅爲漢儒宗此皆瓌偉博辯奇壯之士能
自解脫〈痤才戈切騎音奇蒯苦怪切鑕音質○國語文公伐鄭欲得詹而師還鄭人以詹與晉晉〉
〈人將烹之詹據鼎耳而疾號公乃命弗殺厚爲禮而歸之左傳成公九年晉侯觀于軍府見鍾儀曰鄭人〉
〈所獻楚囚也與之琴操南音晉侯重爲之禮禮使來歸求成左傳襄公二十一年欒盈出奔楚范文子囚〉
〈叔向欒王鮒見叔向曰吾爲子請叔向弗應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史記魏世家趙使人謂魏〉
〈王爲我殺范痤吾獻地王使捕之痤因上屋騎危謂使者曰與其以死痤市不如以生痤市有如痤死趙〉
〈不與王地則奈何王出之危棟上也高帝誅韓信信曰悔不用蒯通之言帝召通欲烹之通曰犬各吠非〉
〈其主云云上乃赦之據鼎耳言將烹也至齊悼惠王時曹參爲相請通爲客鑕鐵鍖也張蒼從沛公攻南〉
〈陽當斬解衣伏質王陵乃言沛公赦勿斬後至孝文時爲相韓信亡楚歸漢爲連敖坐法當斬適見滕公〉
〈公奇其言釋勿斬其後拜大將鄒陽從梁孝王遊羊勝公孫詭等疾陽惡之孝王怒下陽吏將殺之陽從〉
〈獄中上書奏王出之賈誼洛陽人絳灌之屬害之出爲長沙王傅歲餘文帝思誼徵之入見宣室倪寬爲〉
〈廷尉文學卒史以儒生不習事不署曹餘爲從史之北地視畜其後議封襌事拜御史大夫董仲舒廣川〉
〈人先是遼東高廟長陵高園殿災仲舒居家推說其意未上主父偃竊其書奏焉於是下仲舒吏當死詔〉
〈赦之劉向字子政事宣帝爲諫議大夫獻言黄金可成令典尚方鑄作事後不驗下吏當死上奇其才得〉
〈踰冬以減死論〉今以恇怯淟涊下才末伎又嬰恐懼痼病雖
欲慷慨攘臂自同〈昔〉人愈疎闊矣〈恇音匡淟音腆涊音忍痼病一作病〉
〈痼○說文恇怯也淟涊垢濁也楚辭切淟涊之流俗〉賢者不得志於今必取貴
於後古之著書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務此然力薄才
劣無異能解雖欲秉筆覼縷神志荒耗前後遺忘終
不能成章往時讀書自以不至抵滯今皆頑然無復
省錄每讀古人一傳數紙已後則再三伸卷復觀姓
氏旋又廢失假令萬一除刑部囚籍復爲士列亦不
堪當世用矣〈才一作志解一作辨覼力禾切字當從𤔔俗從爾非是抵一作觝士列一作上〉
〈列○說文覼縷委曲也又好視也○茅坤曰此則子厚末路一着〉伏惟興哀於無用
之地𡸁德於不報之所但以存通家宗祀爲念有可
動心者操之勿失雖不敢望歸掃塋域退託先人之
廬以盡餘齒姑遂少北益輕瘴癘就婚娶求胤嗣有
可付託卽冥然長辭如得甘寢無復恨矣〈通字上一無存字失〉
唐〈下一無雖字甘寢與酣寢同字見莊子○順之曰此數事是眼前不得已路頭書〉辭繁委
無以自道然卽文以求其志君子固得其肺肝焉無
任懇戀之至不宣宗元再拜〈一本戀亦作懇〉
與楊京兆憑書〈憑一作凌○楊憑拜京兆尹與李夷𥳑素有隙李因劾憑江西〉
〈姦贓憲宗貶爲臨賀尉時元和四年也子厚嘗遺憑子誨之書云今日有北人來示將藉〉
〈田勑是舉數十年之墜典必有大恩澤丈人之寃聞於朝今是舉也必復大任此亦云丈〉
〈人旦夕歸朝廷復爲大僚必元和五年冬作○昔人此文不如前書予則謂疎疎莽莽〉
〈特能以氣驅事事不礙氣骨力自大有過處如沾沾論句字工拙則亦昔人之見也唐順〉
〈之曰只是叙薦舉一段文字爲勝王世貞曰長篇未加洗澤然才氣勃湧去秦漢較近〉
月日宗元再拜獻書丈人座前〈任子淵曰丈人字俗以爲婦翁之稱然字〉
〈則遠矣大抵亦尊者之稱吳越春秋載伍子胥謂漁父曰往命屬天今屬丈人〉役人胡要返
命奉教誨壯厲感發鋪陳廣大上言推延賢雋之道
難於今之世次及文章末以愚蒙剝喪頓瘁無以守
宗族復田畝爲念憂憫備極不唯其親密舊故是與
復有公言顯賞許其素尚而其忠誠者是用踊躍敬
懼類嚮時所被𥳑牘萬萬有加焉故敢悉其愚以獻
左右〈是與復有一作是乃爲若許一作取忠一作中〉大凡薦舉之道古人之
所謂難者其難非苟一而已也知之難言之難聽信
之難夫人有有之而恥言之者有有之而樂言之者
有無之而工言之者有無之而不言似有之者有之
而恥言之者上也雖舜猶難於知之孔子亦曰失之
子羽下斯而言知而不失者妄矣〈書臯陶曰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
〈若時惟帝其難之家語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勝其貌孔子曰以容取人失之子羽〉有之而
言之者次也德如漢光武馮衍不用才如王景略以
尹緯爲令史是皆終日號鳴大吒而卒莫之省〈吒陟駕切〉
〈○馮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人世祖卽位論功當封且將召見之爲令孤略等讒之竟不獲用焉晉史載記〉
〈尹緯字景亮天水人先爲秦吏部令史後事姚萇爲佐命元功萇旣敗符堅遣尹說堅求禪代堅問緯曰〉
〈卿於朕何官緯曰尚書令史堅曰𨜮宰相才也王景略之儔而朕不知其亡也不亦宜乎王景略名猛〉
無之而工言者賊也趙括得以代廉頗馬謖得以惑
孔明今之若此類者不乏於世將相大臣聞其言而
必能辨之者亦妄矣〈頗普何切謖音縮○史記趙孝成王使廉頗將兵攻秦秦之閒〉
〈言曰秦之所患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爲將耳王以括代頗括之母諫王括徒能讀父書而父子異〉
〈心王不聽果敗蜀志馬謖字幼常才器過人好論軍計諸葛亮深加器異先主謂亮曰謖言過其實不可〉
〈大用亮謂不然以謖爲參軍後又令統大衆戰于街亭爲張郃所敗〉無之而不言者土
木類也周仁以重臣爲二千石許靖以人譽而致三
公近世尤好此類以爲長者最得薦寵〈西漢周仁其先任城人武〉
〈帝立以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以二千石祿歸老蜀志先主圍成都許靖踰城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法〉
〈正曰靖之浮稱播流四海若其不禮天下之人謂公爲賤賢也於是以靖爲司徒〉夫言朴愚
無害者其於田野鄉閭爲匹夫雖稱爲長者可也自
抱關擊柝以往則必敬其事愈上則及物者愈大何
事無用之朴哉〈柝他各切○漢書蕭何以文無害爲沛主吏掾注無害謂不刻也柝夜所〉
〈擊之木也左傳魯擊柝聞於株〉今之言曰某子長者可以爲大官類
非古之所謂長者也則必土木而已矣夫捧土揭木
而致之巖廊之上蒙以紱冕翼以徒𨽻而趨走其左
右豈有補於萬民之勞苦哉聖人之道不盡益於世
用凡以此也故曰知之難〈𨽻下一無而字不下一無盡字○語刻而意厚〉孔
子曰仁者其言也訒孟子病未同而言然則彼未吾
信而吾告之以士必有三閒是將曰彼誠知士歟知
文歟疑之而未重一閒也又曰彼無乃私好歟交以
利歟二閒也又曰彼不足我而惎我哉茲咈吾事三
閒也畏是而不言故曰言之難言而有是患故曰聽
信之難〈惎渠記切○說文惎毒也〉唯明者爲能得其所以薦得其
所以聽一不至則不可冀矣〈冀及也〉然而君子不以言
聽之難而不務取士〈虞集曰不復切切此文之活竅〉土理之本也苟
有司之不吾信吾知之而不捨其必有信吾者矣苟
知之雖無有司而士可以顯則吾一旦操用人之柄
其必有施矣故公卿之大任莫若索士士不預備而
熟講之卒然君有問焉宰相有咨焉有司有求焉其
無以應之則大臣之道或闕故不可憚煩〈以上已畢言薦舉之〉
〈逋○士理之本一句極說得鄭重以下反反覆覆亦綿至痛快〉今之世言士者先文
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卽末而操其本
可十七八未易忽也〈纔入論文章三四句看他須臾變出幾轉筆如游龍〉自古
文士之多莫如今今之後生爲文希屈馬者可得數
人希王褒劉向之徒者又可得十人至陸機潘岳之
比累累相望若皆爲之不已則文章之大盛古未有
也後代乃可知之今之俗耳庸目無所取信傑然特
異者乃見此耳〈累力追切代下一無乃字〉丈人以文律通流當世
叔仲鼎列天下號爲文章家今又生敬之敬之希屈
馬者之一也〈唐登科記大曆九年憑中進士十二年凝中進士十三年凌中進士皆有名時〉
〈號三楊敬之字茂孝凌子元和二年中進士嘗爲華山賦示韓愈愈稱之〉天下方理平今
之文士咸能先理理不一斷於古書老生直趣堯舜
之道孔氏之志明而出之又古之所難有也然則文
章未必爲士之末獨采取何如爾〈之道一作大道〉宗元自小
學爲文章中閒幸聯得甲乙科第至尚書郎專百官
章奏然未能究知爲文之道自貶官來無事讀百家
書上下馳騁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吳武陵來美
其齒少才氣壯健可以興西漢之文章日與之言因
爲之出數十篇書庶幾鏗鏘陶冶時時得見古人情
狀然彼古人亦人耳夫何遠哉〈武陵元和二年中進士三年謫永〉凡
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譚亦云親見揚子雲容
貌不能動人安肯傳其書〈譚音覃○漢書桓譚曰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揚子〉
〈雲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誠使博如莊周哀如屈原奧如孟
軻壯如李斯峻如馬遷富如相如明如賈誼專如揚
雄猶爲今之人則世之高者至少矣由此觀之古之
人未始不薄於當世而榮於後世也若吳予之文非
丈人無以知之〈今之人下一有笑字○世多貴遠賤近重耳輕目張率先以詩示虞訥頗〉
〈爲所詆更作以示託名沉約遂爲稱嗟率曰此吾作也訥乃大慙由來自具隻眼者葢至少矣所以子厚〉
〈亦極嘆之〉獨恐世人之才高者不肯久學無以盡訓詁風
雅之道以爲一世甚盛若宗元者才力缺敗不能遠
騁高厲與諸生摩九霄撫四海夸耀於後之人矣何
也凡爲文以神志爲主自遭謫逐繼以大故荒亂耗
竭又常積憂恐神志少矣所讀書隨又遺忘〈文章以神志爲〉
〈主此是子厚自得語〉一二年來痞氣尤甚加以衆疾動作不能
眊眊然騷擾內生霾霧填擁慘沮雖有意窮文章而
病奪其志矣每聞人大言則蹶氣震怖撫心按膽不
能自止〈眊音冒霾音理怖音布○眊目少睛也霾雨土蒙霧也〉又永州多火災
五年之間四爲大火所迫徒跣走出壞牆穴牖僅免
燔灼書籍散亂毁裂不知所往一遇火恐累日茫洋
不能出言又安能盡意於筆硯矻矻自苦以危傷敗
之魂哉〈一無又字大一作天意一作志矻丘入切堅也○以上畢言文章之道而下答之以念己〉
〈意然其上下連屬是界劃不斷文字〉中心之悃愊鬱結具載所獻許京
兆丈人書不能重煩於陳列凡人之黜弃皆望望思
得效用而宗元獨以無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
質無所入苟焉以敘憂慄爲幸敢有他志〈悃口本切愊平力切〉
〈○說文悃誠也愊致密也〉伏以先君稟孝德秉直道高於天下仕
再登朝至六品官宗元無似亦嘗再登朝至六品矣
何以堪此〈韓退之誌子厚墓云皇攷諱鎮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爲縣令江南其後以不能𡡾〉
〈權貴失御史權貴死乃復拜侍御史號爲剛直子厚貞元十九年由藍田尉拜監察御史順宗卽位拜禮〉
〈部員外郎故云再登朝至六品也〉且柳氏號爲大族五六從以來無
爲朝士者豈愚蒙獨出數百人右哉以是自忖官已
過矣寵已厚矣夫知足與知止異宗元知足矣若便
止不受祿位亦所未能今復得好官猶不辭讓何也
以人望人尚足自進如其不至則故無憾進取之意
息矣身世孑然無可以爲家雖甚崇寵之孰與爲榮
獨恨不幸獲託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餘年嘗有一
男子然無一日之命至今無以託嗣續恨痛常在心
目孟子稱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今之汲汲於世者唯
懼此而已矣〈一男子一本無一字○子厚娶楊凝女貞元十五年八月一日卒年二十三有〉
〈一子孕而不育〉天若不弃先君之德使有世嗣或者猶望延
夀命以及大宥得歸鄉閭立家室則子道畢矣過是
而猶競於寵利者天厭之天厭之〈嗣一作祀○厭弃也〉丈人旦
夕歸朝廷復爲大僚伏惟以此爲念流涕頓顙布之
座右不任感激之至宗元再拜〈右一作下〉
與裴塤書〈裴塤字應叔墐之弟也○其事其詞耿耿可念劉辰翁曰悲甚此語不可〉
〈復讀〉
應叔十四兄足下比得書示勤勤不以僕罪過爲大
故有動止相憫者僕望已矣世所共弃惟應叔輩一
二公獨未耳〈一作獨未下耳〉僕之罪在年少好事進而不能
止儔輩恨怒以先得官又不幸早嘗與游者居權衡
之地十薦賢幸乃一售不得者譸張排拫僕可出而
辯之哉性又倨野不能摧折以故名益惡勢益險有
喙有耳者相郵傳作醜語耳不知其卒云何中心之
愆尤若此而已〈售音夀譸音輈拫胡恩切音痕又胡艮切一作恨喙呼對切一無耳字○〉
〈售賈也書人乃或讀張爲幻譸張欺詐也拫輓也急引也唐書裴度傳姦憸拫抑〉旣受禁錮
而不能卽死者以爲久當自明今亦久矣而嗔罵者
尚不肯已堅然相白者無數人聖上日興太平之理
不貢不王者悉以誅討而制度大立長使僕輩爲匪
人邪其終無以見明而不得擊壤鼓腹樂堯舜之道
邪且天下熙熙而獨呻吟者四五人何其優裕者博
而局束者寡其爲不一徵也何哉〈嗔稱人切字本從言○四五人自指〉
〈同劉禹錫輩〉大和蒸物燕谷不被其煦一鄒子尚能恥之
今若應叔輩知我豈下鄒子哉然而不恥者何也〈煦吁〉
〈句切○劉向别錄方士傳言鄒衍在燕京有谷地美而寒不生五榖鄒子居之吹律而温氣至五榖生今〉
〈名黍谷〉河北之師當已平奚虜聞吉語矣然若僕者承
大慶之後必有殊澤流言飛文之罪或者其可以已
乎幸致數百里之北使天下之人不謂僕爲明時異
物死不恨矣〈河北之師謂吐突丞璀討鎮冀王承宗鎮冀自李寶臣本范陽內屬奚承宗之〉
〈先武俊亦本契丹部落故曰奚虜流言飛文出劉向傳〉金州攷績已久獨蔑然
不遷者何邪十二兄宜當更轉右職十四兄嘗得數
書無恙兄顧惟僕之窮途得無意乎〈一無嘗得二字恙餘亮切〉北
當大寒人愈平和惟楚南極海玄冥所不統炎昬多
疾氣力益劣昧昧然人事百不記一捨憂慄則怠而
睡耳偶書如此不宣〈禮記月令冬其日壬癸其帝顓頊其神玄冥注玄冥水官之臣〉
〈少皞氏之子曰修曰熙相代爲水官〉
與蕭翰林俛書〈按俛本傳貞元中及第又以賢良方正對策異等拜右拾遺元〉
〈和六年召爲翰林學士凡三年進知制誥○整密亦具體裁雖不出前二書範圍固自佳〉
〈茅坤曰一悲一笑令人破涕〉
思謙兄足下昨祁縣王師範過永州爲僕言得張左
司書道思謙蹇然有當官之心乃誠助太平者也僕
聞之喜甚然徵王生之說僕豈不素知邪所喜者耳
與心叶果於不謬焉爾〈當官字見管子立政篇德不當其位功不當其祿能不當〉
〈其官〉僕不幸響者進當臲𡰈不安之勢平居閉門口舌
無數況又有久與游者乃岌岌而操其閒其求進而
退者皆聚爲仇怨造作粉飾蔓延益肆非的然昭晰
自斷於內則孰能了僕於冥冥之閒哉〈臲倪結切𡰈五忽切說見〉
〈前岌魚及切操其間一作造其門下又有哉〉然僕當時年三十三甚少自
御史裏行得禮部員外郎超取顯美欲免世之求進
者怪怒𡡾嫉其可得乎〈子厚年三十三時永貞元年也𡝭妬也〉凡人皆
欲自達僕先得顯處才不能踰同列名不能壓當世
世之怒僕宜也與罪人交十年官又以是進辱在附
㑹聖朝弘大貶黜甚薄不能塞衆人之怒謗語轉侈
囂囂嗷嗷漸成怪民飾智求仕者更詈僕以悅讎人
之心日爲新奇務相喜可自以速援引之路而僕輩
坐益困辱萬罪横生不知其端伏自思念過大恩甚
乃以致此〈名一本作聲詈一本作言〉悲夫人生少得六七十者今
已三十七矣長來覺日月益促歲歲更甚大都不過
數十寒暑則無此身矣是非榮辱又何足道云云不
已秪益爲罪兄知之勿爲他人言也居蠻夷中久慣
習炎毒昏眊重膇意以爲常忽遇北風晨起薄寒中
體則肌革慘懍毛髮蕭條瞿然注視怵愓以爲異候
意緒殆非中國人楚越間聲音特異鴂舌啅譟今聽
之怡然不怪已與爲類矣家生小童皆自然嘵嘵晝
夜滿耳聞北人言則啼呼走匿雖病夫亦怛然駭之
出門見適州閭市井者其十有八九杖而後興自料
居此尚復幾何豈可更不知止言說長短重爲一世
非笑哉〈重直龍切膇馳僞切中去聲慘七感切一作瘮所錦切寒病也懍力錦切鴂音決啅音卓〉
〈嘵許堯切○元和四年子厚年三十七膇不輕避也又足腫也楚辭𢡚悽增欷兮薄寒之中人鴂卽鶗鴂〉
〈惡聲之鳥也字見孟子啅譟擾聒也〉讀周易困卦至有言不信尚口乃
窮也往復益喜曰嗟乎余雖家置一喙以自稱道詬
益甚耳用是更樂瘖默思與木石爲徒不復致意〈瘖音〉
〈陰○說文瘖不能言也〉今天子興教化定邪正海內皆欣欣怡
愉而僕與四五子者獨淪陷如此豈非命歟命乃天
也非云云者所制余又何恨獨喜思謙之徒遭時言
道道之行物得其利僕誠有罪然豈不在一物之數
邪身被之目覩之足矣何必攘袂用力而矜自我出
邪果矜之又非道也〈袂彌蔽切〉事誠如此然居理平之世
終身爲頑人之類猶有少恥未能盡忘儻因賊平慶
賞之際得以見白使受天澤餘潤雖朽枿腐敗不能
生植猶足蒸出芝菌以爲瑞物〈枿牙割牙結二切一作株菌九隕切○是〉
〈時吐突承璀討王承宗子厚有望於賊平慶宥及罪謫耳枿伐木之餘也〉一釋廢錮移數
縣之地則世必曰罪稍解矣然後收召魂魄買土一
㕓爲耕甿朝夕歌謠使成文章庶木鐸者採取獻之
法宮増聖唐大雅之什雖不得位亦不虚爲太平之
人矣此在望外然終欲爲兄一言焉〈㕓一作𨞬○說文一㕓一畝半〉
〈也一家之居也木鐸者金鈴木舌武事振金文事振木鐸以徇於道路法宮路寢正殿也〉鐸宗元
再拜
與李翰林建書〈按建本傳貞元中補校書郎德宗思得文學者或以建聞帝問〉
〈左右宰相鄭餘慶曰臣爲使部時當補校書者八人他皆藉貴勢以請建獨無有帝喜擢〉
〈左拾遺翰林學士○造語亦不甚佳只以意鼓舞便自有致〉
杓直足下州傳遽至得足下書又於夢得處得足下
前次一書意皆勤厚莊周言逃蓬藋者聞人足音則
跫然喜僕在蠻夷中比得足下二書及致藥餌喜復
何言〈杓卑遙切傳音篆藋徒弔切跫按莊子音義巨恭曲恭曲勇三切悚也又苦江袪局二切喜貌〉
〈又音胸人行聲○李建字杓直遜之弟也傳驛也夢得劉禹錫字莊子逃虛空者藜藿柱乎鼪鼬之徑踉〉
〈位其空聞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僕自去年八月來痞疾稍已往時閒
一二日作今一月乃二三作日南人檳榔餘甘破決
壅隔大過陰邪雖敗已傷正氣行則膝顫坐則髀痺
所欲者補氣豐血彊筋骨輔心力有與此宜者更致
數物得良方偕至益善〈隔一作塞顫音戰髀部禮切痺卑利切○本艸圖經檳榔〉
〈生南海味苦澁得扶留藤與瓦屋子灰同咀嚼之則柔滑而甘美嶺南人噉之以當果實其俗云南方地〉
〈温不食此無以袪瘴癘左思賦其果有丹橘餘甘荔枝之林注餘甘如梅李核有刺初食味苦後更甘橄〉
〈欖之屬也顫寒動也髀股骨也痺足氣不生也〉永州於楚爲最南狀與越相
類僕悶卽出游游復多恐涉野有蝮虺大蜂仰空視
地寸步勞倦近水卽畏射工沙蝨含怒竊發中人形
影動成瘡痏時到幽樹好石暫得一笑已復不樂何
者譬如囚拘圜土一遇和景負牆搔摩伸展支體當
此之時亦以爲適然顧地窺天不顧尋丈終不得出
豈復能久爲舒暢哉明時百姓皆獲歡樂僕士人頗
識古今理道獨愴愴如此誠不足爲理世下執事至
比愚夫愚婦又不可得竊自悼也〈蝮芳六切虺許偉切痏羽鬼切一作〉
〈疣愴楚亮切○蝮蛇細頸大頭焦尾色如綬文文閒有毛似豬鬣鼻上有針大者長七八尺一名反鼻出〉
〈南方虺色如土俗呼呼虺詩爲鬼爲蜮蜮在水旁能含沙射人影甚者至死誙者肌瘡如疥亦謂之短狐〉
〈卽射工也一名水弩痏瘡也周禮三罰而歸于圜士圜土有獄城也○自比極苦却是實情實事〉僕
曩時所犯足下適在禁中備觀本末不復一一言之
今僕癃殘頑鄙不死幸甚苟爲堯人不必立事程功
唯欲爲量移官差輕罪累卽便耕田藝麻取老農女
爲妻生男育孫以供力役時時作文以詠太平摧傷
之餘氣力可想假令病盡己身復壯悠悠人世越不
過爲三十年客耳前過三十七年與瞬息無異後所
得者其不足把翫亦已審矣杓直以爲誠然乎〈癃音隆人〉
〈世下一無越字爲三十一作爲四十○癃病也老也程猶建也〉僕近求得經史諸子
數百卷常候戰悸稍定時卽伏讀頗見聖人用心賢
士君子立志之分著書亦十數篇心病言少次第不
足遠寄但用自釋貧者士之常今僕雖羸餒亦甘如
飴矣〈飴音移○列子榮啓期曰貧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終〉足下言已白常州喣
僕僕豈敢衆人待常州邪若衆人卽不復喣僕矣然
常州未嘗有書遺僕僕安敢先焉〈喣吁句況羽二切若衆人一作若卽〉
〈人○喣吹也〉裴應叔蕭思謙各有書足下求取觀之相戒
勿示人敦詩在近地簡人事今不能致書足下默以
此書見之勉盡志慮輔成一王之法以宥罪戾不悉
〈勉一作免非是○敦詩崔羣字也〉宗元白
與顧十郎書〈十郎一本作十一郎○觀集中送苑論序謂初與論同薦于京師是〉
〈歲小司徒顧公守春官之缺而權擇士之柄明年春同趨權衡之下並就重輕之試顧公〉
〈葢少連也今以門下具官致書於顧君意者必少連子也少連傳云始少連携少子師閔〉
〈奔行在有詔同止翰林院則顧氏子豈師閔邪○茅坤曰愰朗〉
四月五日門生守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
謹致書十郎執事〈一本無四字五字〉凡號門生而不知恩之
所自者非人也纓冠束袵而趨以進者咸曰我知恩
知恩則惡乎辨然而辨之亦非難也〈袵音稔一作衽〉大抵當
隆赫柄用而蜂附蟻合喣喣趄趄便辟匍匐以非乎
人而售乎己若是者一旦勢異則電滅飈逝不爲門
下用矣其或少知恥懼恐世人之非己也則矯於中
以貌於外其實亦莫能至焉然則當其時而確固自
守蓄力秉志不爲嚮者之態則於勢之異也固有望
焉〈趄千餘切便毗連切辟音僻○趄趦趄也〉大凡以文出門下由庶士而
登司徒者七十有九人〈貞元九年十月顧少連以禮部侍郎知貢舉取進士六十〉
〈人諸科十九人〉執事試追狀其態則果能效用者出矣然而
中閒招衆口飛語譁然譸張者豈他人邪夫固出自
門下賴中山劉禹錫等遑遑惕憂無日不在信臣之
門以務白大德順宗時顯増榮諡揚于天官敷于天
下以爲親戚門生光寵不意璅璅者復以病執事此
誠私心痛之堙鬱洶湧不知所發〈璅音𤨏○晉書鑿齒傅璅璅常流碌〉
〈碌凡士〉常以自憾在朝不能有奇節宏議以立於當世
卒就廢逐居窮阨又不能著書斷往古明聖法以致
無窮之名進退無以異於衆人不克顯明門下得士
之大今抱得厚蓄憤悱思有以效於前者則旣乖謬
於時離散擯抑而無所施用長爲孤囚不能自明恐
執事終以不知其始偃蹇退匿者將以有爲也猶流
於嚮時求進者之言而下情無以通盛德無以酬用
爲大恨固嘗不欲言之今懼老死瘴土而他人無以
辨其志故爲執事一出之〈土下一有中字〉古之人恥躬之不
逮儻或萬萬有一可冀復得處人閒則斯言幾乎踐
矣因言感激浪然出涕書不能旣〈冀一作幾凡利切字通浪音郎旣一〉
〈作就〉宗元謹再拜
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
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一
明檇李蔣之翹輯注
書
與韓愈論史官書〈韓昌黎集中不見與子厚論史書惟有答劉秀才書其言〉
〈爲史非淺陋偷惰者所得就又言不有人禍必有天刑又言宰相憐其窮苟加一史職以〉
〈榮之非必督責就功役又言賤不逆盛指且謀引去又言傳聞不同善惡事跡何所承受〉
〈取信而可作傳記又言神鬼將不福人又言聖唐鉅跡磊磊軒天地決不沉沒舘中當有〉
〈作者故子厚與之辨論以爲不然云云後退之所撰順宗實錄褒貶不阿蓋亦其一激之〉
〈力也按元和八年六月退之爲史舘修撰今此書云正月其作於九年之春歟退之答劉〉
〈秀才論史書見外集第二卷○昌黎之意只爲褒貶足以取禍故巧爲其說云云子厚攻〉
〈之極得肯綮看他反覆横說必勝故能奇肆有逸氣呂祖謙曰是一篇攻擊辨詰體頗似〉
〈退之諍臣論謝枋得曰理勝故令文公不復辨樓昉曰沉著痛快唐順之曰提其原書辨〉
〈處有顯有晦錯綜成文茅坤曰柳文多雄辨而此篇尤其卓𥕚峭直處但太露氣岸不如〉
〈昌黎渾厚〉
正月二十一日某頓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獲書言
史事云具與劉秀才書及今乃見書藁私心甚不喜
與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謬若書中言退之不宜一
日在舘下安有探宰相意以爲苟以史筆榮一韓退
之邪若果爾退之豈宜虚受宰相榮己而冒居舘下
近密地食奉養役使掌固利紙筆爲私書取以供子
弟費古之志於道者不若是〈固一本作故志上一有有字若是上一有宜字〉
〈○漢書掌故令史之屬應劭云掌故事也〉且退之以爲紀錄者有刑禍避
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爲襃貶猶且恐懼不敢爲設
使退之爲御史中丞大夫其襃貶成敗人愈益顯其
宜恐懼尤大也則又將揚揚入臺府美食安坐行呼
唱於朝廷而已邪在御史猶爾設使退之爲宰相生
殺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敵益衆則又將揚揚入政事
堂美食安坐行呼唱於衢而已邪何以異不爲史而
榮其號利其祿者也〈一無者字○顧充曰退之亦是不易服的子厚反覆攻辨責得〉
〈不可逃而步驟馳騁各自有法〉又言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若以罪夫
前古之爲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苟
直雖死不可囘也如囘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
于魯衞陳宋蔡齊楚者其時暗諸侯不能以也其不
遇而死不由作春秋故也當其時雖不作春秋孔子
猶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雖紀言書事猶遇且顯
也又不得以春秋爲孔子累范曄悖亂雖不爲史其
族亦赤司馬遷觸天子喜怒班固不檢下崔浩沽其
直以鬬暴虜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於不幸子
夏不爲史亦盲不可以是爲戒其餘皆不出此是退
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無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唯
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禍非所恐也〈則有天刑一作必有天刑時下一無〉
〈暗字○史佚周太史也范曄字蔚宗刪衆家後漢書爲一家之作文帝元嘉二十二年謀反伏誅漢書李〉
〈陵降匈奴司馬遷盛言陵忠武帝以遷誣罔下蠶室後遷發憤成史記班固作前漢書固僕罵洛陽令种〉
〈競競怒以事捕固固死獄中崔浩作魏史立碑以彰直筆衆譖於魏太武帝以爲暴揚國惡帝怒遂族誅〉
〈浩司馬遷書左丘失明厥有國語禮記檀弓子夏喪其子而喪其明〉凡言二百年文武
事多有誠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則同
職者又所云若是後來繼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
曰我一人則卒誰能紀傳之邪如退之但以所聞知
孜孜不敢怠同職者後來繼今者亦各以所聞知孜
孜不敢怠則庶幾不墜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
語每每異辭日以滋久則所云磊磊軒天地者決必
沉沒且亂雜無可攷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豈
當待人督責迫蹙然後爲官守邪〈文武事據韓書云唐有天下二百年〉
〈聖君賢相文武之士則事當作士誠一作誡決必沉沒諸本皆作決必不沉沒於文義不洽一作未必不〉
〈沉沒此因決字而改之者翹按朱子注韓書引柳此文只作決必沉沒今從之磊魯猥切軒音掀〉又
凡鬼神事眇茫荒惑無可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
而猶懼於此今學如退之辭如退之好議論如退之
慷慨自爲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猶所云若是則唐之
史述其卒無可託乎明天子賢宰相得史才如此而
又不果甚可痛哉〈議一作言行胡浪切〉退之宜更思可爲速爲
果卒以爲恐懼不敢則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
謀也今當爲而不爲又誘舘中他人及後生者此大
惑已不勉己而欲勉人難矣哉
與史官韓愈致段秀實太尉逸事書〈子厚自狀段秀實逸〉
〈事甚悉又有上逸事於史舘狀此又與韓昌黎書使書之勿墜時元和九年也新史段太〉
〈尉傳皆取子厚所爲狀具載之贊又載子厚所上史館狀中語曰宗元不妄許人諒其然〉
〈邪其益於名節多矣○哀感悲壯氣勁逸不可當茅坤曰文自鏗鏘鼓舞〉
退之館下前音書進退之力史事奉答誠中吾病若
疑不得實未卽籍者諸皆是也〈者一作有皆一作誠○籍謂記錄也〉退
之平生不以不信見遇竊自冠好遊邊上問故老卒
吏得段太尉事最詳今所趨走州刺史崔公時賜言
事又具得太尉實跡參按備具太尉大節古固無有
然人以爲偶一奮遂名無窮今大不然〈冠古玩切○元和九年御〉
〈史中丞崔能來蒞永州〉太尉自有難在軍中其處心未嘗虧側
其莅事無一不可紀㑹在下名未達以故不聞非直
以一時取笏爲諒也〈論語匹夫匹婦之爲諒也諒信也○王世貞曰說得何等珍重〉
史遷死退之復以史道在職宜不苟過日時昔與退
之期爲史志甚壯今孤囚廢錮連遭瘴癘羸頓朝夕
就死無能爲也第不能竟其業若太尉者宜使勿墜
〈史遷死一作太史遷死〉太史遷言荆軻徵夏無且言大將軍徵
蘇建言留侯徵畫容貌今孤囚賤辱雖不及無且建
等然比畫工傳容貌尚差勝〈且卽餘切○史記荆軻贊始公孫季功董生與〉
〈夏無且游具知其事爲余道之如是衞將軍傳蘇建語余曰吾嘗責大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大夫無〉
〈稱焉張良贊余以爲其人計魁梧奇偉至見其圖狀貌如婦人好女〉春秋傳所謂傳信
傳著雖孔子亦猶是也竊自以爲信且著其逸事有
狀〈穀梁傳莊公七年春秋著以傳著疑以傳疑〉
答劉禹錫天論書〈子厚嘗作天說禹錫以爲未盡作天說以辨之故子厚反〉
〈覆以書問辨觀禹錫天論參以書意則其意自昭然餘詳天說下劉禹錫論見唐文粹○〉
〈子厚於天人之際析理雖未能盡之然其發越亦俊〉
宗元白發書得天論三篇以僕所爲天說爲未究欲
畢其言始得之大喜謂有以開吾志慮及詳讀五六
日求其所以異吾說卒不可得〈開下一有明字〉其歸要曰非
天預乎人也凡子之論乃吾天說傳疏耳無異道焉
諄諄佐吾言而曰有以異不識何以爲異也子之所
以爲異者豈不以贊天之能生植也歟夫天之能生
植久矣不待贊而顯且子以天之生植也爲天邪爲
人邪抑自生而植乎〈一無也爲天邪四字〉若以爲爲人則吾愈
不識也若果以爲自生而植則彼自生而植耳何以
異夫果蓏之自爲果蓏癰痔之自爲癰痔草木之自
爲草木邪是非爲蟲謀明矣猶天之不謀乎人也彼
不我謀而我何爲務勝之邪〈蓏果魯切詳見天說乎一作于〉子所謂
交勝者若天恆爲惡人恆爲善人勝天則善者行是
又過德乎人過罪乎天也〈若下一有如字○劉論云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
〈能天亦有所不能也天與人交相勝耳〉又曰天之能者生植也人之能
者法制也是判天與人爲四而言之者也余則曰生
植與災荒皆天也法制與悖亂皆人也二之而已其
事各行不相預而凶豐理亂出焉究之矣〈劉論云天之道在生〉
〈植其用在强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凡子之辭枝葉甚美而根不
直取以遂焉又子之喻乎旅者皆人也而一曰天勝
焉一曰人勝焉何哉〈又下一有曰字〉莽蒼之先者力勝也邑
郛之先者智勝也虞芮力窮也匡宋智窮也是非存
亡皆未見其可以喻乎天者若子之說要以亂爲天
理理爲人理邪謬矣〈莽蒼一作蒼蒼○劉論云夫旅者羣乎莽蒼蒼求休乎茂木飲〉
〈乎水泉必强有力者先焉否則雖聖且賢莫能競也斯非天勝乎羣次乎邑郛求蔭乎華欀飽于餼牢必〉
〈聖且賢者先焉否則强有力莫能競也斯非人勝乎苟道乎虞芮雖蒼莽猶郛邑然苟由乎匡宋雖郛邑〉
〈猶莽蒼然是一日之途于與人交相勝矣〉若操舟之言人與天者愚民恆
說耳〈劉論云夫舟行乎濰淄伊洛者疾徐次舍存乎人舟中之人未嘗有言天者理明故也行乎江〉
〈漢淮海者疾徐次舍不可得而必舟中之人未嘗有言人者理昧故也〉幽厲之云爲上
帝者無所歸怨之辭爾不足喻乎道〈一有皆字○劉論云堯舜之書〉
〈首曰稽古不曰稽天幽厲之詩首曰上帝不言人事由是而言天預人乎〉子其熟之無羨
言侈論以益其枝葉姑務本之爲得不亦裕乎〈羨餘侈大〉
〈也〉獨所謂無形爲無常形者甚善宗元白
與劉禹錫論周易九六說書〈劉夢得集有與董生言易辨易九六〉
〈論二篇有曰乾之爻皆九而坤六何也世之儒者皆曰吾聞諸孔頴達云陽尊得兼乎陰〉
〈陰不得兼乎陽也他日與董生言及易生曰吾聞諸畢中和云舉老而稱也因舉揲蓍變〉
〈之所遇多少以明老陰老陽之數以明二篇之策復取左傳國語昔人之筮以爲證且曰〉
〈余與董生九六之義信與理㑹爲不誣矣又於左傳二書參焉若合形影而世人往往攘〉
〈臂於其閒曰生之名孰與頴達著邪而才孰與元凱賢邪歷載曠日未嘗有聞人用是說〉
〈者雖余憤然用口舌爭持貌從者十一二人焉余獨悲而志之以俟夫後覺此夢得所言〉
〈易大㮣也〉
見與董生論周易九六義取老而變以爲畢中和承
一行僧得此說異孔頴達疏而以爲新奇彼畢子董
子何膚末於學而遽云云也都不知一行僧承韓氏
孔氏說而果以爲新奇不亦可笑矣哉〈行下孟切○此言董生言〉
〈本畢中和中和本其師一行也唐國子祭酒孔頴達與顏師古司馬才王恭馬嘉運趙乾叶王談于志寧〉
〈同撰易正義十四卷韓氏謂韓康伯其師王弼輔嗣注易上下經其繫辭說卦雜卦序卦康伯補成之又〉
〈載弼所作略例通十卷〉韓氏注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曰乾一
爻三十有六策則是取其過揲四分而九也坤之策
一百四十有四曰坤一爻二十四策則是取其過揲
四分而六也孔頴達等作正義論云九六有二義其
一者曰陽得兼陰陰不得兼陽其二者曰老陽數九
老陰數六二者皆變用周易以變者占鄭玄注易亦
稱以變者占故云九六也所以老陽九老陰六者九
過揲得老陽六過揲得老陰此具在正義乾篇中周
𥳑子之說亦若此而又詳備何畢子董子之不視其
書而妄以口承之也〈鄭玄字康成作易注崇文總目云今惟文言說卦序卦雜卦合〉
〈四篇餘皆逸指趣淵確本去聖人未遠〉君子之學將有以異也必先究
窮其書究窮而不得焉乃可以立而正也今二子尚
未能讀韓氏注孔氏正義是見其道聽途說者又何
能知所謂易者哉足下取二家言觀之則見畢子董
子膚末於學而遽云云也足下所爲書非元凱兼三
易者則諾若曰孰與頴達著則此說乃頴達說也非
一行僧畢子董子能有異者也無乃卽其謬而承之
者歟〈一本異字下有說字○晉杜預字元凱注春秋左氏傳分經之年與傳之年相附題曰經傳集〉
〈解〉觀足下出入筮數攷校左氏今之世罕有如足下
求易之悉者也然務先窮昔人書有不可者而後革
之則大善謹之勿遽宗元白
答元饒州論春秋書〈攷新舊史元姓不見其爲饒州者新史年表有元洪〉
〈者嘗爲饒州刺史而時不可攷元和閒惟有元稹而傳不載其爲饒州子厚此書所答元〉
〈饒州未詳其人及後卷又有答元饒州論政理書劉禹錫集亦有答元饒州書又皆不書〉
〈其名無從核也○平鋪去麗整有法而詞極腴〉
辱復書教以報張生書及答衢州書言春秋此誠世
所希聞兄之學爲不負孔氏矣往年曽記裴封叔宅
聞兄與裴太常言晉人及姜戎敗秦師于殽一義嘗
諷習之又聞韓宣英及亡友呂和叔輩言他義知春
秋之道久隱而近乃出焉〈一本亡友字在韓宣英上者誤○裴封叔名瑾晉敗〉
〈秦師于殽事見僖公三十三年殽秦地今卽函谷關在河南永寧縣北韓宣英名曄元和十年自饒州司〉
〈馬召叵與子厚例出爲汀州刺史呂和叔名温元和六年八月卒子厚有誄〉京中於韓安
平處始得微指和叔處始見集注恆願歸於陸先生
之門〈歸一作掃○韓泰字安平陸質一名淳嘗著春秋微指二篇集注二篇春秋辨疑七篇〉及
先生爲給事中與宗元入尚書同日居又與先生同
巷始得執弟子禮未及講討㑹先生病時聞要論嘗
以易教誨見寵不幸先生疾彌甚宗元又出邵州乃
大乖謬不克卒業〈貞元二十年二月以質爲給事中永貞元年九月質卒門人私諡曰〉
〈文通先生子厚爲作墓表〉復於亡友凌生處盡得微指辨疑集注
等一通〈微一本作宗○凌準字宗一元和三年卒子厚有誌〉伏而讀之於紀侯
大去其國見聖人之道與堯舜合不唯文王周公之
志獨取其法耳〈紀侯大去其國事見莊公四年大去者不反之辭紀侯以齊志欲幷吞度〉
〈不可免故齊兵未加卽先棄去有季存酅則非滅也故不書滅不因逐出則非奔也故不書奔〉於夫
人姜氏㑹齊侯于禚見聖人立孝經之大端所以明
其分也〈禚音灼○姜氏事見莊公二年姜氏出奔之後至此復㑹齊侯㑹非夫人事言㑹非正也〉
〈禚齊地名〉於楚人殺陳夏徵舒丁亥楚子入陳納公孫寧
儀行父于陳見聖人襃貶與奪唯當之所在所謂瑕
瑜不掩也〈舒諸本作書非是○夏徵舒事見宣公十一年殺徵舒討賊之辭且衆同欲也故云〉
〈楚人入陳非衆志也故云楚子公孫寧儀行父春秋外此二人于陳而特書曰納納者不受而强納之者〉
〈也禮記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反覆甚喜若吾生前距此數十年則
不得是學矣今適後之不爲不遇也〈則字下一有亦字〉兄書
中所陳皆孔氏大趣無得踰焉其言書荀息貶立卓
之意也頃嘗怪荀息奉君之邪心以立嬖子不務正
義弃重耳於外而專其寵孔子同於仇牧孔父爲之
辭今凡言貶息大善息固當貶也然則春秋與仇孔
辭不異仇孔亦有貶歟宗元嘗著非國語六十餘篇
其一篇爲息發也今錄以往可如愚之所謂者乎〈左傳〉
〈僖公十年經書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先是晉獻公寵驪姬殺太子申生逐夷吾重耳而立奚齊〉
〈前年獻公卒里克弑夷齊荀息又立卓子至是里克又弑而荀息死之桓公二年經書宋督弑其君與夷〉
〈及其大夫孔父莊公十二年經書宋萬弑其君㨗及其大夫仇牧與前書里克事書法皆同〉微指
中明鄭人來渝平量力而退告而後絶固先同後異
者也今檢此前無與鄭同之文後無與鄭異之據獨
疑此一義理甚精而事有不合兄亦當指而教焉〈鄭人〉
〈來渝平見隱公六年傳曰更成也隱公爲世子時爲鄭所執逃歸怨鄭至是宋有失辭之隙鄭因此而來〉
〈經書渝平傳曰更成渝卽更之義成卽平之訓謂變其前日不平之心以爲平而相爲成結也〉往年
又聞和叔言兄論楚商臣一義雖啖趙陸氏皆所未
及請具錄當疏微指下以傳末學蕭張前書亦請見
及至之日勒爲一卷以𡸁將來〈文公元年楚世子商臣弑其君頵商臣稱〉
〈世子以見其有父之親頵稱君以見其有君之尊聖人書此使天下後世知所以爲君臣父子之道而免〉
〈于首惡之名誅死之罪也啖啖助趙趙匡詳九卷陸先生墓表陸卽陸質也蕭張未詳〉宗元始
至是州作陸先生墓表今以奉獻與宣英讀之春秋
之道如日月不可贊也若贊焉必同於孔跖優劣之
說故直舉其一二不宣宗元再拜
與呂道州温論非國語書〈一本此書在吳武陵書後○温字化光一〉
〈字和叔元和三年十月爲道州刺史六年八月卒此書於六年前作〉
四月三日宗元白化光足下近世之言理道者衆矣
率由大中而出者咸無焉其言本儒術則迂迴茫洋
而不知其適其或切於事則苛峭刻覈不能從容卒
泥乎大道甚者好怪而妄言推天引神以爲靈奇恍
惚若化而終不可逐故道不明于天下而學者之至
少也〈峭七肖切覈下革切泥乃計切〉吾自得友君子而後知中庸之
門戸階室漸染砥礪幾乎道真然而常欲立言𡸁文
則恐而不敢今動作悖謬以爲僇於世身編夷人名
列囚籍以道之窮也而施乎事者無日故乃挽引强
爲小書以志乎中之所得焉〈漸將廉切〉嘗讀國語病其文
勝而言尨好詭以反倫其道舛逆而學者以其文也
咸嗜悅焉伏膺呻吟者至比六經則溺其文必信其
實是聖人之道翳也余勇不自制以當後世之訕怒
輒乃黜其不臧救世之謬凡爲六十七篇命之曰非
國語〈救一作究〉本旣就累日怏怏然不喜以道之難明而
習俗之不可變也如其知我者果誰歟凡今之及道
者果可知也已後之來者則吾未之見其可忽邪故
思欲盡其瑕纇以别白中正度成吾書者非化光而
誰輒令往一通惟少留視役慮以卒相之也〈纇盧對切一本〉
〈無别字令一作今一作輒相去聲〉往時致用作孟子評有韋詞者告
余曰吾以致用書示路子路子曰善則善矣然昔之
爲書者豈若是摭前人邪〈摭之右切○李景儉字致用韋詞亦字致用摭拾也〉
韋子賢斯言也余曰致用之志以明道也非以摭孟
子蓋求諸中而表乎世焉爾今余爲是書非左氏尤
甚若二子者固世之好言者也而猶出乎是况不及
是者滋衆則余之望乎世者愈狹矣卒如之何苟不
悖於聖道而有以啓明者之慮則用是罪余者雖累
百世滋不憾而恧焉於化光何如哉激乎中必厲乎
外想不思而得也〈余爲是書一作吾爲是書恧女六切〉宗元白
答吳武陵論非國語書
濮陽吳君足下僕之爲文久矣然心少之不務也以
爲是特博奕之雄耳故在長安時不以是取名譽意
欲施之事實以輔時及物爲道自爲罪人捨恐懼則
閑無事故聊復爲之然而輔時及物之道不可陳于
今則宜𡸁於後言而不文則泥然則文者固不可少
邪〈泥乃計切〉拘囚以來無所發明蒙覆幽獨㑹足下至然
後有助我之道一觀其文心朗目舒炯若深井之下
仰視白日之正中也〈元和三年吳武陵謫永與子厚文字往來爲多〉州足下
超軼如此之才每以師道命僕僕滋不敢僕每爲一
書足下必大光耀以明之固又非僕之所安處也若
非國語之說僕病之久嘗難言於世俗今因其閑也
而書之恆恐後世之知言者用是詬病狐疑猶豫伏
而不出累月方示足下足下乃以爲當僕然後敢自
是也呂道州善言道亦若吾子之言意者斯文殆可
取乎〈軼音逸詬古候切猶去聲○呂道州名温見前書〉夫爲一書務富文采
不顧事實而益之以誣怪張之以闊誕以炳然誘後
生而終之以僻是猶用文錦覆陷穽也不明而出之
則顛者衆矣僕故爲之標表以告夫遊乎中道者焉
〈著書之病全在眩奇騖怪卽太史遷亦不免之子厚之所謂中道恐未然也〉僕無聞而甚
陋又在黜辱居泥塗若螾蛭然雖鳴其聲音誰爲聽
之獨賴世之知言者爲準其不知言而罪我者吾不
有也僕又安敢期如漢時列官以立學故爲天下笑
邪是足下之愛我厚始言之也〈螾與蚓同蛭音質之下一無獨字準下一〉
〈無其字〉前一通如來言以汙篋牘此在明聖人之道微
足下僕又何託焉不悉宗元白
與呂恭論墓中石書〈一本此書在論九六書前無論墓中石四字○呂恭〉
〈字敬叔一名宗禮○語無沾惹翩翩直下略不可禦詰唐順之曰善辨學左氏外傳〉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書甚善諸所稱道具之元生又
持部中廬墓父者所得石書模其文示余云若將聞
於上余故恐而疑焉〈部中謂恭爲桂管防禦使所部也〉僕蚤好觀古
書家所蓄晉魏時尺牘甚具又二十年來徧觀長安
貴人好事者所蓄殆無遺焉以是善知書雖未嘗見
名氏亦望而識其時也〈一本無亦字〉又文章之形狀古今
特異弟之精敏通達夫豈不究於此今視石文署其
年曰永嘉其書則今田野人所作也雖支離其字尤
不能近古爲其永字等頗效王氏變法皆永嘉所未
有辭尤鄙近若今所謂律詩者晉時蓋未嘗爲此聲
大謬妄矣又言植松烏擢之怪而掘其土得石尤不
經難信或者得無姦爲之乎〈擢一作摧○永嘉晉懷帝年號王氏謂羲之獻〉
〈之也〉且古之言塟者藏也壤樹之而君子以爲議況廬
而居者其足尚之哉聖人有制度有法令過則爲辟
故立大中者不尚異教人者欲其誠是故惡夫飾且
僞也過制而不除喪宜廬於庭而矯於墓者大中之
罪人也況又出怪物詭神道以奸大法而因以爲利
乎〈辟音闢奸音干○禮記檀弓國子高曰葬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見也反壤樹之哉辟罪也奸〉
〈犯也〉夫僞孝以奸利誠仁者不忍擿過恐傷於教也然
使僞可爲而利可冒則教益壞若然者勿與知焉可
也伏而不出之可也〈擿陟革切與去聲切〉以大夫之政良而吾
子贊焉固無闕遺矣〈恭嘗以監察御史參江南西道軍事時韋丹爲觀察使〉使
東郛改巿𨞬去比竹茨草之室而垍土大木陶甄梓
匠之工備孽火不得作化惰窳之俗絶偷浮之源而
條桑浴種深耕易耨之力用寛傜嗇貨均賦之政起
其道美矣於斯也慮善善之過而莫之省誠慤之道
少損故敢私言之〈垍音曁窳以主切慤音殼○韋丹觀察江南西道教人爲瓦屋别置〉
〈南北巿營見退之誌丹墓窳亦惰也惡也史記以故啙窳注啙窳苟且懶惰之謂詩蠶月條桑注條桑披〉
〈落之采其葉也禮記祭義大昕之朝奉種浴于川〉夫以淮濟之清有玷焉若
秋豪固不爲病然而萬一離婁子眇然睨之不若無
者之快也想默已其事毋出所置書幸甚〈豪一作毫說見韓集〉
〈○一收極有冷趣又覺痛至〉宗元白
與友人論爲文書〈一作答友人求文章書○議論亦確自奕奕有風骨〉
古今號文章爲難足下知其所以難乎非謂比興之
不足恢拓之不遠鑽礪之不工頗纇之不除也得之
爲難知之愈難耳〈頗普和切後倣此〉苟或得其高朗探其深
賾雖有蕪敗則爲日月之蝕也大圭之瑕也曷足傷
其明黜其寶哉〈朗一作明賾士革切○易聖人有以見天下賾賾者謂幽深難見也〉且
自孔氏以來茲道大闡家修人勵刓精竭慮者幾千
年矣其閒耗費𥳑札役用心神者其可數乎登文章
之籙波及後代越不過數十人耳其餘誰不欲爭裂
綺繡互攀日月高視於萬物之中雄峙於百代之下
乎率皆縱臾而不克躑躅而不進力䠞勢窮吞志而
沒故曰得之爲難〈刓五官切縱子勇切臾音勇䠞與蹙同子六切○前漢書衡山王傳〉
〈候星氣者日夜縱臾王謀反事注縱臾勉强也〉嗟乎道之顯晦幸不幸繫焉
談之辯訥升降繫焉鑒之頗正好惡繫焉交之廣狹
屈伸繫焉則彼卓然自得以奮其閒者合乎否乎是
未可知也而又榮古虐今者比肩疊跡大底生則不
遇死而𡸁聲者衆焉揚雄沒而法言大興馬遷生而
史記未振彼之二才且猶若是況乎未甚聞著者哉
固有文不傳於後祀聲遂絶於天下者矣故曰知之
愈難〈虐一作陋底一作抵才一作子聞下一無著字〉而爲文之士亦多漁獵
前作戕賊文史抉其意抽其華置齒牙閒遇事蠭起
金聲玉耀誑聾瞽之人徼一時之聲雖終淪弃而其
奪朱亂雅爲害已甚是其所以難也〈抉二決古宂二切徼與僥同〉
閒聞足下欲觀僕文章退發囊笥編其蕪穢心悸氣
動交於胸中未知孰勝故久滯而不往也今往僕所
著賦頌碑碣文記議論書序之文凡四十八篇合爲
一通想令治書蒼頭吟諷之也擊轅拊缶必有所擇
顧鑒視何如耳還以一字示襃貶焉〈一本視字下有其字○漢書楊〉
〈惲傳仰天拊缶而呼而聲嗚嗚〉
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一
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二
明檇李蔣之翹輯注
書
答元饒州論政理書〈劉禹錫集中亦有答元饒州論政理書大率其意與〉
〈此書同〉
奉書辱示以政理之說及劉夢得書往復甚善類非
今之長人者之志不惟充賦稅養祿秩足己而已獨
以庶富且教爲大任甚盛甚盛孔子曰吾與囘言終
日不違如愚然則蒙者固難曉必勞申諭乃得悅服
用是尚有一疑焉〈長展兩切○易體仁足以長人〉兄所言免貧病者
而不益富者稅此誠當也乘理政之後固非若此不
可不幸乘弊政之後其可爾邪夫弊政之大莫若賄
賂行而征賦亂苟然則貧者無貲以求於吏所謂有
貧之實而不得貧之名富者操其贏以巿於吏則無
富之名而有富之實貧者愈困餓死亡而莫之省富
者愈恣横侈泰而無所忌兄若所遇如是則將信其
故乎是不可懼撓人而終不問也固必問其實問其
實則貧者固免而富者固増賦矣安得持一定之論
哉〈免貧病者一無貧字一無病字當也一作當是所謂下一有則字横去聲○元饒州意在仍舊籍而〉
〈不必撓民而子厚意在必覈貧富之實定之故云〉若曰止免貧者而富者不
問則僥倖者衆皆挾重利以邀貧者猶若不免焉若
曰檢富者懼不得實而不可増焉則貧者亦不得實
不可免矣若皆得實而故縱以爲不均何哉孔子曰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今富者稅益少
貧者不免於捃拾以輸縣官其爲不均大矣〈捃俱運切○說〉
〈文捃收也〉然非唯此而已必將服役而奴使之多與之田
而取其半或乃取其一而收其二三主上思人之勞
苦或減除其稅則富者以戸獨免而貧者以受役卒
輸其二三與半焉是澤不下流而人無所吿訴其爲
不安亦大矣夫如是不一定經界覈名實而姑重改
作其可理乎〈非上一無然字思人下一無之字勞一作勤吿上一無所字〉夫富室
貧之母也誠不可破壞然使其太倖而役於下則又
不可兄云懼富人流爲工商浮窳蓋甚急而不均則
有此耳若富者雖益賦而其實輸當其十一猶足安
其堵雖驅之不敢易也〈窳音庾〉檢之逾精則下逾巧誠
如兄之言管子亦不欲以民產爲征故有殺畜伐木
之說今若非巿井之征則捨其產而唯丁田之問推
以誠質示以恩惠嚴責吏以法如所陳一社一村之
制遞以信相攷安有不得其實不得其實則一社一
村之制亦不可行矣是故乘弊政必須一定制而後
兄之說乃得行焉蒙之所見及此而已〈一無下一社二字〉永
州以僻隅少知人事兄之所代者誰邪理歟弊歟理
則其說行矣若其弊也蒙之說其在可用之數乎因
南人來重曉之其他皆善愚不足以議願同夢得之
云者兄通春秋取聖人大中之法以爲理饒之理小
也不足費其慮無所論刺故獨舉均賦之事以求往
復而除其惑焉不習吏職而强言之宜爲長者所笑
弄然不如是則無以來至當之言蓋明而教之君以
所以開後學也〈笑下一無弄字〉又聞兄之蒞政三日舉韓宣
英以代己宣英達識多聞而習於事宜當賢者類舉
今負罪屏弃凡人不敢稱道其善又況聞於大君以
二千石薦之哉是乃希世拔俗果於直道斯古人之
所難而兄行之宗元與宣英同罪皆世所背馳者也
兄一舉而德皆及焉祁大夫不見叔向今而預知斯
舉下走之大過矣〈一本作過大矣○永貞元年十一月貶韓曄爲饒州司馬亦坐王叔〉
〈文之黨曄字宣英左傳襄公二十一年晉囚叔向祁大夫以言於公而免之不見叔向而歸叔向亦不吿〉
〈免焉而朝〉書雖多言不足導意故止於此不宣宗元再拜
與崔連州論石鍾乳書〈連舊本皆誤作饒字今正之○崔連州諱𥳑字〉
〈子敬子厚之姊夫先刺連州後移永未至而卒於元和七年子厚嘗作權厝誌又有祭𥳑〉
〈文云悍石是餌元精以渝是𥳑卒以鍾乳敗也此書當於七年之前作○辨喻錯雜只若〉
〈信筆出者然結搆固多林希元曰折倒連州更無得說氣健而語工機軸全自李斯逐客〉
〈書來唐順之曰博喻文非不古然亦有蹊逕〉
宗元白前以所致石鍾乳非良聞子敬所餌與此類
又聞子敬時憒悶動作宜以爲未得其粹美而爲麤
礦燥悍所中懼傷子敬醇懿仍習謬誤故勤勤以云
也〈類下一有異字憒古對切礦古猛切燥先到切舊本作慘七感切或云當作感字未詳○礦金銀銅〉
〈鐵璞也又强也〉再獲書辭辱徵引地理證驗多過數百言以
爲土之所出乃良無不可者是將不然夫言土之出
者固多良而少不可不謂其咸無不可也艸木之生
也依於土然卽其類也而有居山之陰陽或近水或
附石其性移焉又況鍾乳直產於石石之精麤疎密
尋尺特異而穴之上下土之薄厚石之高下不可知
則其依而產者固不一性然由其精密而出者則油
然而清炯然而輝其竅滑以夷其肌廉以微食之使
人榮華温柔其氣宣流生胃通膓夀善康寧心平意
舒其樂愉愉由其麤疎而下者則奔突結澁乍大乍
小色如枯骨或類死灰淹顇不發叢齒積類重濁頑
璞食之使人偃蹇壅鬱泄火生風戟喉癢肺幽閉不
聦心煩喜怒肝舉氣剛不能和平故君子慎焉取其
色之美而不必唯土之信以求其至精凡爲此也幸
子敬餌之近不至於是故可止禦也〈炯戸茗切顇音悴疾醉切癢與〉
〈痒同閉諸本皆作關○論鍾乳極其詳密一縱一横一開一閤俱有法度〉必若土之出無
不可者則東南之竹箭雖旁岐揉曲皆可以貫犀革
〈爾雅東南之美者有㑹稽之竹箭焉貫穿也犀革以犀爲甲也〉北山之木雖離奇液
暪空中立枯者皆可以梁百尺之觀航千仞之淵〈離爾〉
〈力切奇音羈暪莫管切或從木母奔切觀去聲○漢書蟠木根抵輪囷離奇注委曲盤戾也莊子以爲門〉
〈戸則液暪注液津也暪謂脂出樠樠然也〉冀之北土馬之所生凡其大耳
短脰拘攣踠跌薄蹄而曳者皆可以勝百鈞馳千里
〈脰音豆踠於遠切跌徒結切○左傳昭公四年晉大夫司馬侯曰冀之北土馬之所生無興國焉冀北在〉
〈今宣府大同等處其地產馬脰項也踠曲脚也跌踢也仆也易坎於馬也爲薄蹄爲曳勝舉也三十斤曰〉
〈鈞〉雍之塊璞皆可以備砥礪〈書黑水西河惟雍州厥貢球琳琅玕注球琳玉〉
〈名琅玕石而似珠砥礪卽礪砥砮丹注砥細於礪皆磨石也禹貢荆州礪砥砮丹非雍州也〉徐之
糞壤皆可以封大社〈書海岱及淮惟徐州厥貢惟土五色注王者封五色土社建諸〉
〈侯則各割其方色土與之使立社〉荆之茅皆可以縮酒〈禹貢荆及衡陽惟荆州包〉
〈匭菁茅以縮酒〉九江之元龜皆可以卜〈禹貢荆州九江納錫大龜〉泗濱之
石皆可以擊攷〈禹貢徐州泗濱浮磬〉若是而不大謬者少矣〈謬一〉
〈作繆○以上言物證鍾乳之不可以土之所出爲信〉其在人也則魯之晨飲其
羊關轂而輠輪者皆可以爲師儒〈輠音禍○家語魯之販羊有沉猶氏〉
〈常朝飲其羊以詐巿人禮記叔孫武孫朝見輪人以其杖關轂而輠輪關穿也輠回轉也謂作輪之人以〉
〈扶病之杖關穿車轂中而回轉其輪孔子魯人也故言之〉盧之沽名者皆可以爲
太醫〈扁鵲盧人也而醫多盧〉西子之里惡而矉者皆可以當侯
王〈矉音賓○莊子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
〈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矉蹙額也〉山西之冒沒輕儳沓貪而
忍者皆可以鑿凶門制閫外山東之稚騃樸鄙力農
桑啖棗栗者皆可以謀謨於廟堂之上〈儳音讒騃語駭切○漢書〉
〈趙充國贊秦漢以來山西出將山東出相淮南子國有難君召將授之以鉞鑿凶門而出儳貪也啖棗栗〉
〈以其地之所饒故云〉若是則反倫悖道甚矣何以異於是物哉
〈以上言人證鍾乳之不可以土之所出爲信〉是故經中言丹砂者以類芙
蓉而有光言當歸者以類馬尾蠶首言人參者以人
形黄芩以腐腸附子八角甘遂赤膚類不可悉數若
果土宜乃善則云生某所不當又云某者良也〈數所主切〉
〈○經謂本草唐注云光明砂生石龕內似芙蓉破之如雲母光明照徹在龕中石臺上經云當歸有二種〉
〈細葉者名蠶頭大葉者名馬尾當歸蠶頭者世不復用又人參如人形者有神陶隱居云黄芩圓者名子〉
〈芩破者宿芩腐膓意未詳但亦以其形似耳又附子以八月上旬採八角者良又甘遂出中山赤皮者最〉
〈勝白皮者下〉又經注曰始興爲上次乃廣連則不必服正
爲始興也〈本草鍾乳第一始興其次廣連澧朗郴等州○茅瓚曰此引經以明之乃正意故以〉
〈此終焉下始興二字是借字說言不必服此藥更爲上品於理尤勝足屈其辨〉今再三爲言
者唯欲得其英精以固子敬之夀非以知藥石角技
能也若以服餌不必利己姑勝務人而夸辯博素不
望此於子敬其不然明矣故畢其說〈𥳑始以文雅清秀見稱後餌玉〉
〈石藥易且亂故不承于初自連移永得罪貶驩州元和七年正月二十六日卒〉宗元再拜
答周君巢書〈一本巢字下有餌藥久夀字○書月日而不年然觀其書辭云罪大〉
〈擯弃葢舊在永州時作○子厚不好仙術故其言甚倨王世貞曰中有平鋪敘時韻之古〉
〈文皆然〉
奉二月九日書所以撫教甚具無以加焉丈人用文
雅從知己日以惇大府之政甚適東西來者皆曰海
上多君子周爲倡焉敢再拜稱賀〈焉一作首○君巢時爲幕府從事〉
宗元以罪大擯廢居小州與囚徒爲朋行則若帶纆
索處則若關桎梏彳亍而無所趨拳拘而不能肆槁
焉若枿隤焉若璞其形固若是則其中者可得矣然
由未嘗肯道鬼神等事今丈人乃盛譽山澤之臞者
以爲夀且神其道若與堯舜孔子似不相類焉何哉
〈纆音墨纆索一作徽墨桎音質梏古毒切彳丑石切亍音觸枿音孽臞權居切○易繫用徽纆注繩也三〉
〈股曰徽兩股曰纆選彳亍中輟注步止也枿伐木之餘也臞瘠也司馬相如以列仙之儒居山澤閒形容〉
〈甚臞非帝王之仙意乃奏大人賦〉又曰餌藥可以久夀將分以見與
固小子之所不欲得也〈子一作人〉嘗以君子之道處焉則
外愚而內益智外訥而內益辯外柔而內益剛出焉
則外內若一而時動以取其宜當而生人之性得以
安聖人之道得以光獲是而中雖不至耇老其道夀
矣今夫山澤之臞於我無有焉視世之亂若理視人
之害若利視道之悖若義我夀而生彼夭而死固無
能動其肺肝焉昧昧而趨屯屯而居浩然若有餘掘
艸烹石以私其筋骨而日以益愚他人莫利己獨以
愉若是者愈千百年滋所謂夭也又何以爲高明之
圖哉〈屯舊之閏切讀當如忳徒昆切○楚辭中悶瞀之忳忳注憂貌忳忳然無所舒也〉宗元
始者講道不篤以蒙世顯利動獲大僇用是奔竄禁
錮爲世之所詬病凡所設施皆以爲戾從而吠者成
羣己不能明而況人乎〈詬古候切○楚辭邑犬羣吠吠所怪也〉然苟守
先聖之道由大中以出雖萬受擯弃不更乎其內大
都類往時京城西與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
固往時所執推而大之不爲方士所惑仕雖未達無
忘生人之患則聖人之道幸甚其必有陳矣不宣宗
元再拜
與李睦州服氣書〈愚溪作於元和之五年吳武陵謫來永州在元和之三年〉
〈今書云愚溪之遊閒一日武陵先作書則此書當在五年後作李睦州名幼清事詳二十〉
〈三卷同武陵送李睦州序○文馳騁勢不可遏其號左右袒情景各至妙處黄震曰此〉
〈子厚達理之言也文更精妙茅坤曰文最工然篇末椎牛一段似漫溷子厚每文到縱横〉
〈時使露此態〉
二十六日宗元再拜前四五日與邑中可與遊者遊
愚溪上池西小丘坐柳下酒行甚歡坐者咸望兄不
能俱以爲兄由服氣以來貌加老而心少歡愉不若
前去年時是時旣言皆沮然眄睞思有以已兄用斯
術而未得路〈眄莫莧切睞洛代切得下一無路字○眄睞斜視也〉閒一日濮陽
吳武陵最輕健先作書道天地日月黄帝等下及列
僊方士皆死狀出千餘字頗甚快辯伏覩兄貌笑口
順而神不偕來及食時竊睨和糅燥濕與啖飲多寡
猶自若是兄陽德其言而陰黜其忠也〈糅女救切〉若古之
强大諸侯然負固怙力敵至則諾去則肆是不可變
之尤者也攻之得則宜濟師今吳子之師已遭諾而
退矣愚敢厲銳擐堅鳴鐘鼓以進決於城下惟兄明
聽之〈擐音患又音貫○周禮負固不服則侵之負恃也固險也銳刃堅甲也〉凡服氣之
大不可者吳子已悉陳矣悉陳而不變者無他以服
氣書多美言以爲得恆久大利則又安得弃吾美言
大利而從他人之苦言哉今愚甚呐不能多言大凡
服氣之可不死歟不可歟夀歟夭歟康寧歟疾病歟
若是者愚皆不言但以世之兩事己所經見者類之
以明兄所信書必無可用〈呐與訥同〉愚幼時嘗嗜音見有
學操琴者不能得碩師而偶傳其譜讀其聲以布其
爪指蚤起則嘐嘐譊譊以逮夜又増以脂燭燭不足
則諷而鼓諸席如是十年以爲極工出至大都邑操
於衆人之座則皆得大笑曰嘻何清濁之亂而疾舒
之乖歟卒大慙而歸及年已長則嗜書又見有學書
者亦不能得碩書獨得國故書伏而攻之其勤若向
之爲琴者而年又倍焉出曰吾書之工能爲若是知
書者又大笑曰是形縱而理逆卒爲天下弃又大慙
而歸是二者皆極工而反弃者何哉無所師而徒狀
其文也其所不可傳者卒不能得故雖窮日夜弊歲
紀愈遠而不近也〈嘐火苞切譊馨么切年已長一作年少長國故書一無國字攻一作〉
〈工○莊子無碩師而能言碩大也〉今兄之所以爲服氣者果誰師邪
始者獨見兄傳得氣書於盧遵所伏讀三兩日遂用
之其次得氣訣於李計所又參取而大施行焉是書
是訣遵與計皆不能知然則兄之所以學者無碩師
矣是與向之兩事者無毫末差矣宋人有得遺契者
密數其齒曰吾富可待矣兄之術或者其類是歟〈遺契〉
〈事出列子說符篇注遺弃也齒謂刻處似齒〉兄之不信今使號於天下曰
孰爲李睦州友者今欲已睦州氣術者左袒不欲者
右袒則凡兄之友皆左袒矣則又號曰孰爲李睦州
客者今欲已睦州氣術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則凡兄
之客皆左袒矣則又以是號於兄之宗族皆左袒矣
號姻婭則左袒矣入而號之閨門之內子姓親昵則
子姓親昵皆左袒矣下之號於臧獲僕妾則臧獲僕
妾皆左袒矣出而號於素爲將率胥吏者則將率胥
吏皆左袒矣則又之天下號曰孰爲李睦州讎者今
欲已睦州氣術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則凡兄之讎者
皆右袒矣〈號姻婭則左袒矣一作號於姻婭則皆左袒矣率一作卒○漢書周勃入北軍令軍〉
〈中曰爲呂氏右袒爲劉氏左袒注袒脱衣袖而肉袒也左右者謂止偏脱其一耳爾雅婿之父爲姻婦之〉
〈父爲婚兩婿相謂爲婭方言燕齊之閒罵奴曰臧罵婢曰獲又男而婿婢曰臧女而婦奴曰獲風俗通臧〉
〈罪役入爲官奴婢獲智逃亡獲得奴婢也○茅坤曰文自國語變來〉然則利害之源不
可知也友者欲久存其道客者欲久存其利宗族姻
婭欲久存其戚閨門之內子姓親昵欲久存其恩臧
獲僕妾欲久存其主將率胥吏欲久存其勢讎欲速
去其害〈不可知也一無不字○劉辰翁曰文勢機軸從戰國策鄒忌謂其妻妾與客我孰與城北〉
〈徐公美數語來〉兄之爲是術凡今天下欲兄久存者皆懼而
欲兄速去者獨喜兄爲而不已則是背親而與讎夫
背親而與讎不及中人者皆知其爲大戾而兄安焉
固小子之所懍懍也〈懍音廩〉兄其有意乎卓然自更使
讎者失望而慄親者得欲而抃則愚願椎肥牛擊大
豕刲羣羊以爲兄餼窮隴西之麥殫江南之稻以爲
兄夀鹽東海之水以爲鹹醯敖倉之粟以爲酸極五
味之適致五藏之安心恬而志逸貌美而身胖醉飽
謳歌愉懌訢歡流聲譽於無窮𡸁功烈而不刊不亦
㫖哉〈更平聲刲傾畦切餼許旣切醯呼啼切一作𨢘字同藏才浪切胖蒲潘切訢與欣同〉孰與
去味以卽淡去樂以卽愁悴悴焉膚日皺肌日虚守
無所師之術尊不可傳之書悲所愛而慶所憎徒曰
我能堅壁拒境以爲强大是豈所謂强而大也哉〈應轉〉
〈篇首强大諸侯一段最精𦂳〉無任疑懼之甚謹再拜
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二
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三
明檇李蔣之翹輯注
書
與楊誨之書〈一作與誨之再說車敦勉用和書○誨之憑子也子厚娶憑之女爲〉
〈妻集亦有與憑書按憑元和四年貶臨賀五年有詔藉田今書云云當在五年作矣〉
足下幼時未有以異於衆童僕未始知足下及至潭
州乃見足下氣益和業益專端重而少言私心乃喜
知舜之陶器不苦窳爲信〈窳音庾○貞元十八年九月太常𨜮楊憑爲潭州刺〉
〈史湖南觀察使永貞元年九月子厚貶邵州刺史十一月再貶永州司馬過潭州見誨之史記舜紀陶河〉
〈濱器不苦窳窳病也又器空中〉然而舜之德可以及土泥而不化其
子何哉是又不可信也則足下本有異質而開發之
不早耳然開發之要在陶喣然後不失其道則足下
亦教諭之至固其進如此也〈喣吁句切〉自今者再見足下
文益奇藝益工而氣質不更於潭州時乃信知其良
也中之正不惑於外君子之道也然則顯然翹然秉
其正以抗於世世必爲敵讎何也善人少不善人多
故愛足下者少而害足下者多吾固欲其方其中圓
其外今爲足下作說車可詳觀之車之說其有益乎
行於世也〈子厚說車見十六卷〉足下所持韓生毛頴傳來僕甚
奇其書恐世人非之今作數百言知前聖不必罪俳
也〈俳音排○子厚有題毛頴傳後見二十一卷俳戲也〉及賀州所未有者文又
三篇此言皆不欲出於世者足下默觀之藏焉無或
傳焉吾望之至也〈元和四年七月憑自京兆尹貶臨賀尉〉今日有北人
來示將藉田敕是舉數十年之墜典必有大恩澤丈
人之寃聞於朝今是舉也必復大任醜正者莫敢肆
其吻矣甚賀甚賀〈按憲宗紀元和五年十月詔以來年正月十六日東郊藉田先是御〉
〈史中丞李夷𥳑彈憑爲江西觀察使時贓罪以是貶〉僕罪大不得與於恩澤然
其喜不減之足下者何也喜聖朝舉數十年墜典太
平之路果辟則吾之昧昧之罪亦將有時而明也〈然下〉
〈一無其字減下一無之字辟音闢吾下一無之字〉方築愚溪東南爲室耕埜
田圃堂下以詠至理吾有足樂也〈一無吾字〉足下過今年
當侍從北下僕得歸溪上設肴酒以俟趨拜足下發
南州當先示僕得與獵夫漁老上下水陸擇味以給
膳羞雖不得久亦一時之大願也過是無可道〈道下一有〉
〈矣字〉福來辭行急不可留言不盡所發不具〈福來誨之之隷〉某
頓首
與楊誨之第二書〈一作與楊誨之疏解車義第二書此元和六年作○文氣〉
〈固自沛然不免詞繁而意寡亦覺太弛使稍節之精神尤鬱勃耳唐順之曰按說事詞義〉
〈不皆粹然大㫖不外是矣書詞頗汙漫以其閒多名故取之王世貞曰疏宕類太史公茅〉
〈坤曰首尾二千言如一線然强合乎道者〉
張操來致足下四月十八日書始復去年十一月書
言說車之說及親戚相知之道是二者吾於足下固
具焉不疑又何逾歲時而乃克也徒親戚不過其勤
讀書決科求仕不爲大過如斯已矣吿之而不更則
憂憂則思復之復之而又不更則悲悲則憐之何也
戚也安有以堯舜孔子所傳者而往責焉者哉徒相
知則思責以堯舜孔子所傳者就其道施於物斯已
矣吿之而不更則疑疑則思復之復之而又不更則
去之何也外也安有以憂悲且憐之之志而强役焉
者哉吾於足下固具是二道雖百復之亦將不已況
一二敢怠於言乎〈而乃克也一無而字上思復之一作冀復之〉僕之言車
也以內可以守外可以行其道今子之說曰柔外剛
中子何取於車之疏邪果爲車柔外剛中則未必不
爲弊車果爲人柔外剛中則未必不爲恆人夫剛柔
無常位皆宜存乎中有召焉者在外則出應之應之
咸宜謂之時中然後得名爲君子必曰外恆柔則遭
夾谷武子之臺及爲蹇蹇匪躬以革君心之非莊以
莅乎人君子其不克歟中恆剛則當下氣怡色濟濟
切切哀矜淑問之事君子其卒病歟吾以爲剛柔同
體應變若化然後能志乎道也今子之意近是也其
號非也〈弊一作敗○家語相魯篇定公與齊侯㑹于夾谷孔子攝相事斬侏儒又使仲由隳三都〉
〈公山弗擾率費人以襲魯孔子以公登武子之臺命申句須樂頎勒士衆下伐之易王臣蹇蹇匪躬之故〉
〈格君見孟子莊莅見論語禮記子事父母婦事舅姑下氣怡聲禮記祭義子之言祭濟濟漆漆然今子之〉
〈祭無濟濟漆漆何也注漆漆讀如朋友切切濟濟切切皆容貌書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詩淑問如臯陶〉
〈號名也〉內可以守外可以行其道吾以爲至矣而子不
欲焉是吾所以惕惕然憂且疑也今將申吿子以古
聖人之道〈聖一作賢〉書之言堯曰允恭克讓言舜曰温恭
允塞禹聞善言則拜湯乃改過不恡高宗曰啓乃心
沃朕心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日昃不暇食坐以待旦
武王引天下誅紂而代之位其意宜肆而曰予小子
不敢荒寧周公踐天子之位握髮吐哺孔子曰言忠
信行篤敬其弟子言曰夫子温良恭儉讓以得之〈恡與〉
〈吝同○惟此文王二句詩大明之文翼翼恭謹貌書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日又高宗諒陰三年〉
〈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此非武王事也疑誤〉今吾子曰自度不可能也然
則自堯舜以下與子果異類邪樂放弛而愁檢局雖
聖人與子同聖人能求諸中以厲乎己則安樂之矣
子則肆之其所以異乎聖者在是決也若異以聖與
我異類則自堯舜以下皆宜縱目卬鼻四手八足鱗
毛羽鬣飛走變化然後乃可苟不爲是則亦人耳而
子舉將外之邪若然者聖自聖賢自賢衆人自衆人
咸任其意又何以作言語立道理千百年天下傳道
之是皆無益於世獨遺好事者藻繢文字以矜世取
譽聖人不足重也故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唯上智
與下愚不移吾以子近上智今其言曰自度不可能
也則子果不能爲中人以上邪吾之憂且疑者以此
〈異乎聖者一作異乎聖人者卬卽仰字一音昂無益於世一作無異於世閒重一作道○縱目謂非横目〉
〈卬鼻謂鼻向上〉凡儒者之所取大莫尚孔子孔子七十而縱
心彼其縱之也度不踰矩而後縱之今子年有幾自
度果能不踰矩乎而遽樂於縱也傅說曰唯狂克念
作聖今夫狙猴之處山叫呼跳梁其輕躁狠戾異甚
然得而縶之未半日則定坐求食唯人之爲制其或
優人得之加鞭箠狎而擾焉跪起趨走咸能爲人所
爲者未有一焉狂奔掣頓踣弊自絶故吾信夫狂之
爲聖也今子有賢人之資反不肯爲狂之克念者而
曰我不能我不能捨子其孰能乎是孟子之所謂不
爲也非不能也〈度徒洛切製尺裂切踣蒲北切絶下一無故字一本無下我不能三字○〉
〈惟狂克念作聖書多方之辭非傅說之言也〉凡吾之致書爲說車皆聖道
也今子曰我不能爲車之說但當則法聖道而內無
愧乃可長久嗚呼吾車之說果不爲聖道邪吾以內
可以守外可以行其道吿子今子曰我不能翦翦拘
拘以同世取榮吾豈教子爲翦翦拘拘者哉子何攷
吾說車之不詳也吾之所云者其道自堯舜禹湯高
宗文王武王周公孔子皆由之而子不謂聖道抑以
吾爲與世同波工爲翦翦拘拘者以是教己固迷吾
文而懸定吾意甚不然也聖人不以人廢言吾雖少
時與世同波然未嘗翦翦拘拘也又子自言處衆中
偪側擾攘欲弃去不敢猶勉强與之居苟能是何以
不克爲車之說邪〈一無克字〉忍汚雜囂譁尚可恭其體貌
遜其言辭何故不可吾之說吾未嘗爲佞且僞其㫖
在於恭寬退讓以售聖人之道及乎人如斯而已矣
堯舜之讓禹湯高宗之戒文王之小心武王之不敢
荒寧周公之吐握孔子之六十九未嘗縱心彼七八
聖人者所爲若是豈恆媿於心乎慢其貌肆其志茫
洋而後言偃蹇而後行道人是非不顧齒頰人皆心
非之曰是禮不足者甚且見罵如是而心反不媿邪
聖人之禮讓其且爲僞乎爲使乎〈以售聖人之道人上一有生字志一〉
〈作支〉今子又以行險爲車之罪夫車之爲道豈樂行於
險邪度不得已而至乎險期勿敗而已耳夫君子亦
然不求險而利也故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國無道
其默足以容不幸而及於危亂期勿禍而已耳且子
以及物行道爲是邪非邪伊尹以生人爲己任管仲
舋浴以伯濟天下孔子仁之凡君子爲道捨是宜無
以爲大者也今子書數千言皆未及此則學古道爲
古辭尤然而指於世其卒果何爲乎是之不爲而甘
羅終軍以爲慕弃大而錄小賤本而貴末夸世而釣
奇苟求知於後世以聖人之道爲不若二子僕以爲
過矣〈而已耳一作而已矣舋通作釁伯與霸同子下一無書字○國語魯莊公束縛管仲以與齊使〉
〈比至三舋三浴之注以香塗身曰舋亦或爲薰謂以香薰草藥沐浴也甘羅終軍詳見下〉彼甘羅
者左右反覆得利弃信使秦背燕之親己而反與趙
合以致危於燕天下是以益知秦無禮不信視函谷
關若虎豹之窟羅之徒實使然也子而慕之非夸世
歟〈史記甘羅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呂不韋時燕王喜使太子丹入質于秦秦使張唐往相燕欲與燕〉
〈共伐趙以廣河閒之地甘羅使趙說趙王曰王聞燕太子入質秦歟曰聞之曰聞張唐相燕歟曰聞之燕〉
〈太子丹入秦張唐相燕者燕秦不相欺也燕秦不相欺者伐趙危矣王不如齎臣五城以廣河閒請歸燕〉
〈太子與强秦攻弱燕趙王立割五城以廣河閒秦歸燕太子趙攻燕得上谷三十城令秦有十一〉彼
終軍者誕譎險薄不能以道匡漢主好戰之志視天
下之勞若觀蟻之移穴翫而不戚人之死於胡越者
赫然千里不能諫而又聳踴之己則決起奮怒掉强
越挾淫夫以媒老婦欲蠱奪人之國智不能斷而俱
死焉是無異盧狗之遇嗾呀呀而走不顧險阻唯嗾
者之從何無己之心也子而慕之非釣奇歟〈譎古穴切嗾音〉
〈叟呀虛加切○漢書終軍字子雲濟南人武帝時諫大夫初南越文王遣其太子嬰齊入宿衞取邯鄲樛〉
〈氏女生子興文王卒嬰齊立嬰齊卒興立尊其母爲太后太后自未爲嬰齊姬時嘗與霸陵人安國少季〉
〈通元鼎四年武帝使少季往諭興令入朝比內諸侯而令終軍等宣其辭勇士魏臣等輔其行少季復往〉
〈復與太后私通國人多不附太后五年南越相呂嘉遂攻殺興太后及終軍等盧田犬詩有盧令是也冀〉
〈隴閒謂使犬曰嗾左傳宣二年公嗾夫獒〉二小子之道吾不欲吾子言之
孔子曰是聞也非達也使二小子及孔子氏曽不得
與於琴張牧皮狂者之列是固不宜以爲的也〈子下一無〉
〈氏字〉且吾子之要於世者處邪出邪主上以明聖進有
道興大化枯槁伏匿縲錮之士皆思踴躍洗沐期輔
堯舜萬一有所不及丈人方用德藝達於邦家爲大
官以立於天下吾子雖欲爲處何可得也則固出而
已矣將出於世而仕未二十而任其心吾爲子不取
也〈明聖一作聖明上一無以字世下一無而仕二字〉馮婦好搏虎卒爲善士
周處狂横一旦改節皆老而自克今子素善士年又
甚少血氣未定而忽欲爲阮咸嵆康之所爲守而不
化不肯入堯舜之道此甚未可也〈處上聲横去聲○晉書周處字子隱〉
〈義興人縱情肆慾州里患之處自知爲人所惡謂父老曰何苦不樂父老曰三害未除處曰何也答曰南〉
〈山白額虎長橋下蛟并子爲三矣處乃入山射猛虎投水搏蛟勵志好學志存義烈克己朞年州府交辟〉
〈晉阮咸字仲子嵆康字叔夜與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王戎爲竹林遊〉吾意足下所以云
云者惡佞之尤而不悅於恭耳觀過而知仁彌見吾
子之方其中也其乏者獨外之圓耳屈子曰懲於羹
者而吹虀吾子其類是歟〈虀音齎○楚辭九章懲熱羹而吹虀兮何不變此之〉
〈志也虀凡醢醬所和細切爲之或曰擣薑蒜辛物爲之葢羹熱而虀冷有人歠羹而太熱其心懲艾後見〉
〈冷虀猶恐其熱而吹之也〉佞之惡而恭反得罪聖人所貴乎中者
能時其時也苟不適其道則肆與佞同山雖高水雖
下其爲險而害也要之不異足下當取吾說車申而
復之非爲佞而利於險也明矣吾子惡乎佞而恭且
不欲今吾又以圓告子則圓之爲號固子之所宜甚
惡方於恭也又將千百焉〈千一作十〉然吾所謂圓者不如
世之突梯苟冒以矜利乎己者也固若輪焉非特於
可進也銳而不滯亦將於可退也安而不挫欲如循
環之無窮不欲如轉丸之走下也乾健而運離麗而
行夫豈不以圓克乎而惡之也〈突吐忽切又音脱○屈原卜居突梯滑稽〉
〈注突梯滑澾貌〉吾年十七求進士四年乃得舉二十四求博
士宏詞科二年乃得仕其閒與常人爲羣輩數十百
人當時志氣類足下時遭訕罵詬辱不爲之面則爲
之背積八九年日思摧其形鋤其氣雖甚自折挫然
已得號爲狂疎人矣〈常人一作恆人○貞元五年子厚年十七九年中進士第十二〉
〈年年二十四十四年得集賢正字〉及爲藍田尉留府庭旦暮走謁於
大官堂下與卒伍無别居曹則俗吏滿前更說買賣
商算贏縮又二年爲此度不能去益學老子和其光
同其塵雖自以爲得然已得號爲輕薄人矣〈一無老子二字〉
及爲御史郎官自以登朝廷利害益大愈恐懼思欲
不失色於人雖戒礪加切然卒不免爲連累廢逐猶
以前時遭狂疎輕薄之號旣聞於人爲恭讓未洽故
罪至而無所明之〈子厚之貶豈以狂疎輕薄乎何欺人若此〉到永州七年
矣蚤夜惶惶追思咎過往來甚熟講堯舜孔子之道
亦熟益知出於世者之難自任也今足下未爲僕嚮
所陳者宜乎欲任己之志此與僕少時何異然循吾
嚮所陳者而由之然後知難耳今吾先盡陳者不欲
足下如吾更訕辱被稱號已不信於世而後知慕中
道費力而多害故勤勤焉云爾而不已也子其詳之
熟之無徒爲煩言往復幸甚〈自是忠告故其詞纏綿而痛至〉又所言
書意有不可者令僕專專爲掩匿覆蓋之慎勿與不
知者道此又非也凡吾與子往復皆爲言道道固公
物非可私而有假令子之言非是則子當自求㬥揚
之使人皆得刺列卒采其可者以正乎己然後道可
顯達也今乃專欲覆葢掩匿是固自任其志而不求
益者之爲也士傳言庶人謗於道子產之鄉校不毁
獨何如哉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又何葢乎是事吾
不能奉子之教矣幸悉之〈暴下一無揚字皆下一無得字道下一無可字○左〉
〈傳師曠曰史爲書瞽爲詩工誦箴諫大夫規誨士傳言庶人謗商旅于巿百工獻藝又襄公三十一年鄭〉
〈人游于鄉校以論執政然明曰毁鄉校何如子產曰何爲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
〈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毁之〉足下所爲書言文章極
正其辭奧雅後來之馳於是道者吾子且爲蒲捎駃
騠何可當也其說韓愈處甚好其他但用莊子國語
文字太多反累正氣果能遺是則大善矣〈捎所交切駃音決騠〉
〈音題○史記武帝伐大宛得千里馬號蒲捎漢書鄒陽傳注駃騠駿馬生七日而超其母○茅坤曰凡爲〉
〈文最忌用古人舊語〉憂閔廢錮悼藉田之罷意思懇懇誠愛我
厚者吾自度罪大敢以是爲欣且戚邪但當把鋤荷
臿決溪泉爲圃以給茹其隟則浚溝池藝樹木行歌
坐釣望青天白雲以此爲適亦足老死無戚戚者時
時讀書不忘聖人之道己不能用有我信者則以告
之〈𦥛側洽切舂也此當作鍤鍫也音同史漢字亦通用隟與隙同○元和五年十一月九日勑罷來歲〉
〈藉田〉朝廷更宰相來政事益修丈人日夕還北闕吾待
子郭南亭上期口言不久矣至是當盡吾說今因道
人行麤道大㫖如此〈麤坐五切○更宰相謂元和六年正月以李吉甫爲相也麤疏〉
〈也〉宗元白
答貢士沉起書〈沉不詳其何許人所謂見於興化里當是貞元末年在京時作〉
〈○虞集曰風神盎然特篇末猶似未了語王世貞曰風華籍籍〉
九月某白沉侯足下無恙蒼頭至得所來問志氣盈
牘博我以風賦比興之㫖僕之樸騃專魯而當惠施
鍾期之位深自恧也〈㫖下一有甚厚二字騃謂駭切恧女六切○漢書蕭望之傳出〉
〈入從蒼頭廬兒注官府給賤役者也莊子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列子伯牙鼓琴意在山鍾子期曰巍巍乎〉
〈意在水子期曰湯湯乎子期死伯牙遂絶絃以世無知音也〉又覽所著文宏博中
東阿昭明之任又自懼也〈魏志曹植字子建武帝第三子初封東阿王梁武帝〉
〈之子蕭統嘗集文選三十卷諡昭明太子皆善論文〉烏可取識者歡笑以爲知
己羞進越高視僕所不敢然特枉將命猥承厚貺豈
得固拒雅志默默而已哉謹以所示布露于聞人羅
列乎坐隅使識者動目聞者傾耳幾於萬一用以爲
報也〈乎一作于〉嗟乎僕嘗病興寄之作堙鬱於世辭有枝
葉蕩而成風益用慨然〈禮記天下有道行有枝葉天下無道辭有枝葉〉閒歲
興化里蕭氏之廬覩足下詠懷五篇僕乃拊掌愜心
吟玩爲娛告之能者誠亦響應今乃有五十篇之贈
其數相什其功相百覽者歎息謂余知文此又足下
之賜也幸甚幸甚勉懋厥志以取榮盛時若夫古今
相變之道質文相生之本高下豐約之所自長短大
小之所出子之言云又何訊焉來使告遽不獲申盡
輙艸具以備還答不悉宗元白
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王參元元和二年中進士第但史不得而詳書〉
〈云吳武陵來則武陵之謫永在元和四年此書當四年後永州作矣○辭儘工意亦宛轉〉
〈但其蹊逕太露羅大經曰東坡眼空一世獨喜陶柳雖遷海外亦以二集自隨嘗指子厚〉
〈賀失火書謂山谷曰此人奇竒怪怪亦三端中得一好處也茅坤曰昔晉公藏寶臺燒公〉
〈子晏子獨束帛而賀王參元失火子厚亦以弔更賀且曰是祝融回祿之相吾子也兩事〉
〈可爲駭人然均有卓見處〉
得楊八書知足下遇火災家無餘儲僕始聞而駭中
而疑終乃大喜葢將吊而更以賀也〈左傳其可吊也而又賀之〉道
遠言略猶未能究知其狀若果蕩焉泯焉而悉無有
乃吾所以尤賀者也〈一無泯焉二字〉足下勤奉養樂朝夕惟
恬安無事是望也今乃有焚煬赫烈之虞以震駭左
右而脂膏滫𣿂之具或以不給吾是以始而駭也〈望下〉
〈一無也字煬因漾切震下一無駭字滫息有切𣿂息委切○秦人溲曰滫齊人滑曰𣿂禮滫𣿂以滑之脂〉
〈膏以膏之謂調和飲食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虚倚伏去來之不可
常或將大有爲也乃始厄困震悸於是有水火之孽
有羣小之愠勞苦變動而後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
道遼闊誕漫雖聖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
〈老子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釋文衣服歌謠艸木之怪謂之妖禽獸蟲蝗謂之孽詩憂心悄悄愠于羣〉
〈小〉以足下讀古人書爲文章善小學其爲多能若是
而進不能出羣士之上以取顯貴者蓋無他焉〈作一無本〉
〈他故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積貨士之好廉名者皆
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獨自得之心蓄之銜忍而不
出諸口以公道之難明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則嗤
嗤者以爲得重賂僕自貞元十五年見足下之文章
蓄之者蓋六七年未嘗言是僕私一身而負公道久
矣非特負足下也及爲御史尚書郎自以幸爲天子
近臣得奮其舌思以發明足下之鬱塞然時稱道於
行列猶有顧視而竊笑者僕良恨脩己之不亮素譽
之不立而爲世嫌之所加常與孟幾道言而痛之〈私一〉
〈身或作私一己○孟𥳑字幾道○王世貞曰讀賀失火書極有意致極有力量然負公道一語君子謂見〉
〈理未明者夫士君子引拔人材惟求不負所舉而已能果足錄如裴垍之進擢舊友可也庸庸無取如蘇〉
〈章之不私故人可也參元果賢且將內不避親外不避仇而獨避一知己邪胡爲緘口結舌寧負公道不〉
〈負私黨寧負足下不負權貴而惴惴懼爲世嫌所加也八司馬之黨宜其及矣〉乃今幸爲天
火之所滌盪凡衆之疑慮舉爲灰埃黔其廬赭其垣
以示其無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顯白而不汚其實
出矣是祝融囘祿之相吾子也則僕與幾道十年之
相知不若茲火一夕之爲足下譽也宥而彰之使夫
蓄於心者咸得開其喙發策決科者授子而不慄雖
欲如嚮之蓄縮受侮其可得乎於茲吾有望於爾是
以終乃大喜也〈天一作大疑一作所黔巨淹切赭音者一作赫可下一有以字一無相字〉
〈喙許穢切於爾一作於子○左傳顓頊有子黎爲祝融是爲火正又禳火於玄冥回祿謂火神也揚子須〉
〈以發策決科漢之明經必爲問難疑義書之於策量其大小署爲甲乙之科列而置之不使彰顯有欲射〉
〈之隨其所取得而釋之故云〉古者列國有災同位者皆相吊許不
吊災君子惡之今吾之所陳若是有以異乎古故將
吊而更以賀也〈更下一無以字○左傳昭公十八年宋衞陳鄭災陳不救火許不吊災君〉
〈子是以知陳許之忘也〉顏曽之養其爲樂也大矣又何闕焉〈歸有〉
〈光曰想參元親在故前云勤奉養樂朝夕末慰之方方照上養字樂字〉足下前要僕文
章古書極不忘候得數十幅乃併往耳〈一本文章二字作學字〉
吳二十一武陵來言足下爲醉賦及對問大善可寄
一本僕近亦好作文與在京城時頗異思與足下輩
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因人南來致書訪死生不
悉〈近下一無亦字〉宗元白
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三
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四
明檇李蔣之翹輯注
書
與太學諸生喜詣闕留陽城司業書〈城字亢宗自諫議大〉
〈夫遷國子司業以事出爲道州刺史太學諸生詣闕請留之子厚遺諸生書以勉勵其志〉
〈時公作集賢正字書云二十六日時貞元十四年九月也○意氣激昂故其發越甚俊王〉
〈世貞曰雋潔茅坤曰子厚此書意在竦踴諸生何以攙入故訕者之口〉
二十六日集賢殿正字柳宗元敬致尺牘太學諸生
始朝廷用諫議大夫陽公爲司業諸生陶喣醇懿熙
然太洽于茲四祀而已詔書出爲道州僕時通籍光
範門就職書府聞之悒然不喜非特爲諸生戚戚也
乃僕亦失其師表而莫有所矜式焉〈牘書版也長一尺故云尺牘唐〉
〈書陽城傳德宗召城爲諫議大夫及裴延齡誣逐陸贄張滂李充等城乃約拾遺王仲舒守延英閤上疏〉
〈極論延齡罪且顯語曰延齡爲相吾當取白麻壞之貞元十一年七月坐是下遷國子司業貞元十四年〉
〈太學生薛約言事得罪謫連州城送之郊外帝惡城黨有罪出爲道州刺史通籍者按漢書注爲二尺竹〉
〈牒記其年紀名字物色懸之宮門按省相應乃得入是爲通籍〉旣而署吏有傳致詔
草者僕得觀之蓋主上知陽公甚熟嘉美顯寵勤至
備厚乃知欲煩陽公宣風裔土覃布美化于黎獻也
遂寬然少喜如獲慰薦于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
幸生明聖不諱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論列大體聞於
下執事冀少見採取而還陽公之南也〈一無旣字一無知字〉翌
日退自書府就車于司馬門外聞之於抱關掌管者
道諸生愛慕陽公之德教不忍其去頓首西闕下懇
悃至願乞留如故者百數十人輒用撫手喜甚震抃
不寧不意古道復形于今〈城之出太學諸生何蕃李儻王魯𨜮李譚等二百人〉
〈頓首闕下請留城守闕下數日爲吏遮抑不得上〉僕嘗讀李元禮嵆叔夜傳
觀其言太學生徒仰闕赴訴者僕謂訖千百年不可
覩聞乃今日聞而覩之誠諸生見賜甚盛〈李元禮李膺也傳云〉
〈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林宗賈偉節爲之冠並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
〈晉書嵆叔夜名康坐呂安事將刑東巿太學生三千人請以爲師不許〉於戲始僕少時
嘗有意遊太學受師說以植志持身焉當時說者咸
曰太學生聚爲朋曹侮老慢賢有墮窳敗業而利口
食者有崇飾惡言而肆鬬訟者有淩傲長上而誶罵
有司者其退然自克特殊於衆人者無幾耳僕聞之
恟駭怛悸良痛其遊聖人之門而衆爲是𠴲𠴲也〈於戲〉
〈音烏希與嗚呼義同窳音庾誶蘇內切恟虛容許勇二切怛當割切悸其季切𠴲徒合切與沓同○左傳〉
〈毁信廢忠崇飾惡言漢書立而誶語誶責讓也𠴲𠴲字見孟子又詩噂沓背憎注噂噂𠴲𠴲相對談語背〉
〈則相憎也〉遂退託鄉閭家塾攷厲志業過太學之門而不
敢跼顧尚何能仰視其學徒者哉今乃奮志厲義出
乎千百年之表何聞見之乖剌歟豈說者過也將亦
時異人異無嚮時之桀害者邪其無乃陽公之漸漬
導訓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聖人遺教居天子太學
可無愧矣〈跼音局剌盧達切漸子廉切漬疾智切○剌戾也〉於戲陽公有博
厚恢弘之德能并容善僞來者不拒曩聞有狂惑小
生依託門下或乃飛文陳愚醜行無賴而論者以爲
言謂陽公過於納汙無人師之道是大不然〈一無并字○狂〉
〈惑小生謂薛約也事詳見前飛文字見漢書左傳川澤納汙〉仲尼吾黨狂狷南郭
獻譏曽參徒七十二人致禍負芻孟軻館齊從者竊
屨彼一聖兩賢人繼爲大儒然猶不免如之何其拒
人也俞扁之門不拒病夫繩墨之側不拒枉材師儒
之席不拒曲士理固然也〈荀子法行篇南郭惠子問於子貢曰夫子之門何其〉
〈雜也子貢曰君子正身以俟欲來者不拒欲去者不止良醫之門多病人隱括之側多枉木是以雜也俞〉
〈跗扁鵲古良醫也〉且陽公之在于朝四方聞風仰而尊之貪
冒苟進邪薄之夫庶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惡雖微師
尹之位而人實具瞻焉與其宣風一方覃化一州其
功之遠近又可量哉諸生之言非獨爲己也於國體
實甚宜願諸生勿得私之想復再上故少佐筆端耳
朂此良志俾爲史者有以紀述也努力多賀〈勿得一無得字〉
〈朂音旭努力古切〉柳宗元白
答韋中立論師道書〈按中立史無傳新史年表云潭州刺史彪之孫不書〉
〈爵位觀其求師好學之志子厚以書答之肯盡其平生爲文自得之語必當時佳士也書〉
〈中謂余居南中九年此書元和八年在永作集有送韋七秀才下第序言中立文高行愿〉
〈而不錄於有司當在此書後作中立於元和十四年中第○其論爲師論作文處一以嚴〉
〈謹辨拒一以端的拈示然皆舂容詳當與他書粗鹵矯徤者又自不同樓昉曰看子厚論〉
〈文三節議論則子厚平生用力於文字處一一可攷韓退之及蘇老泉陳后山凡以文名〉
〈家者人人皆有經歷但名有入頭處與自得處耳茅坤曰子厚中所論文章之㫖未敢必〉
〈其盡能如所云要之亦本於鑱心研神者而後之爲文者特路剽富者之金而以誇於天〉
〈下曰吾且猗頓矣何其不自量之甚也予故奮袂曰有志於文須本之六藝以求聖人之〉
〈道其庶焉耳汪道昆曰按羅景綸云文章一小技於道未爲尊此論後世之文也文者載〉
〈道之器此論古人之文也若子厚此論方得文章正氣不然如巧女之刺繡雖精妙絢爛〉
〈纔可人目初無補於實用則後世之文耳焦竑曰名論鑿鑿〉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云欲相師僕道不篤業甚淺
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雖常好言論爲文章甚不
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僕自
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爲人師爲衆人師且不
敢況敢爲吾子師乎〈茅坤曰以李期書作本〉孟子稱人之患在
好爲人師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今之世不聞
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爲狂人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
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爲師世果羣怪聚
駡指目牽引而増與爲言辭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
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數色角切○柳宗元以韓愈抗〉
〈顏爲師因是得狂名然學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何云爲狂也洪興祖曰子厚與韋中立書云云報嚴厚輿〉
〈書又云僕才能勇敢不如退之故不爲人師余觀退之師說非好爲人師者也學者不歸子厚歸退之故〉
〈子厚有此說耳〉屈子賦曰邑犬羣吠吠所怪也僕往聞庸蜀
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爲過言前六七年
僕來南二年冬幸大雪踰嶺被南越中數州數州之
犬皆蒼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
前所聞者今韓愈旣自以爲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
吾爲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然雪
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
而誰敢衒怪於羣目以召鬧取怒乎〈屈子賦謂九章懷沙篇○李石〉
〈曰退之爲蜀之日子厚爲越之雪夫師至二子可無憾也然尚以怪取敗是知師道固難矣樓昉曰此子〉
〈厚薄處〉僕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居南中九年増脚氣
病漸不喜鬧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
固僵仆煩憒逾不可過矣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
欠爲人師耳〈僵音姜憒古對切〉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
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數百年來人不
復行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旣成禮明日造朝
至外廷薦笏言於鄉士曰某子冠畢應之者咸憮然
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預我邪廷中皆
大笑天下不以非鄭尹而怏孫子何哉獨爲所不爲
也今之命師者大類此〈冠去聲憮音武○禮曰冠者禮之始也是故古者聖王重〉
〈冠又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其筮日筮賓冠於阼醮於客位諸禮亦詳見冠義篇中薦搢也憮改容也〉
〈貞元初鄭叔則爲京兆尹五年二月貶永州刺史〉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
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僕敢爲師亦何所増加也
假而以僕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
言所聞則僕固願悉陳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擇之取
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僕材不足
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爲不敢也決矣〈用此段承上下詞亦婉曲且占〉
〈地步〉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旣悉以陳之非以耀明于子
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何如也今書來言者皆大
過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耀明猶言〉
〈誇耀也〉始吾幼且少爲文章以辭爲工及長乃知文者
以明道是固不苟爲炳炳烺烺務采色夸聲音而以
爲能也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
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烺音朗烺〉
〈烺一本作燁燁〉故吾每爲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
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
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
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疎
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
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掉徒弔切剽匹妙切〉本之書以
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
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
也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
老莊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
其幽參之太史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
爲之文也〈劉勰辨騷云唐韓柳爲後世詞宗未嘗極道原而閒見於詩文若書韓愈進學解云〉
〈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是以原介莊周司馬遷之閒也宗元與韋中立書曰參之老莊〉
〈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以著其潔亦以其辭配莊老太史與韓愈〉
〈同〉凡若此者果是邪非邪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
幸觀焉擇焉有徐以告焉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
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
無招越蜀吠怪而爲外廷所笑則幸矣宗元白〈一作復白〉
答貢士元公瑾論仕進書〈子厚嘗有送元秀才下第東歸序卽公瑾〉
〈也按其書似當在序之前貞元十七八年尉藍田時作○意氣淋漓〉
二十八日宗元白前時所枉文章諷讀累日辱致來
簡受賜無量然竊觀足下所以殷勤其文㫖者豈非
深寡和之憤積無徒之嘆懷不能已赴訴於僕乎如
僕尚何爲者哉〈和胡臥切○說苑宋玉對楚王問其曲彌高其和彌寡漢書東方朔傳水〉
〈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且士之求售於有司或以文進或以
行達者稱之不患無成足下之文左馮翊崔公先唱
之矣秉筆之徒由是増敬足下之行汝南周頴客又
先唱之矣逢掖之列亦以加慕夫如是致隆隆之譽
不久矣又何戚焉〈逢一作縫掖與腋同○禮記孔子少居魯衣逢掖之衣注逢大也大〉
〈袂禪衣也〉古之道上延乎下下信乎上上下洽通而薦能
之功行焉故天子得宜爲天子者薦之於天諸侯得
宜爲諸侯者薦之於王大夫得宜爲大夫者薦之於
君士得宜爲士者薦之於有司薦於天堯舜是也薦
於王周公之徒是也薦於君鮑叔牙子罕子皮是也
薦於有司而專其美者則僕未之聞也是誠難矣古
猶難之而況今乎〈說苑子貢問孔子今之人臣孰賢孔子曰齊有鮑叔鄭有子皮子貢〉
〈曰齊無管仲鄭無子產乎子曰吾聞鮑叔之進管仲子皮之進子產未聞管仲子產有所進也〉獨不
得與足下偕生中古之閒進相援也退相拯也己乃
出乎今世雖王林國韓長孺復生不能爲足下抗手
而進以取僇笑矧僕之齷齪者哉〈齷乙角切齪測角切史記作握𪘛注〉
〈急促貌前漢作握𪘏注局陿也○說苑魯哀公問於孔子曰當今之時君子誰賢對曰衞靈公有士曰王〉
〈林國有賢人必進而任之無不達也不能達退而與分其祿而靈公尊之前漢韓安國字長孺所推舉皆〉
〈廉士賢於己者於梁舉壺遂臧固至他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稱慕之齪齪小節也〉若將致僕
於奔走先後之地而役使之則勉充雅素不敢告憊
〈憊蒲拜切○詩予曰有奔走予曰有先後〉嗚呼始僕之志學也甚自尊大
頗慕古之大有爲者汨沒至今自視缺然知其不盈
素望久矣上之不能交誠明達德行延孔子之光燭
于後來次之未能勵材能興功力致大康于民𡸁不
滅之聲退乃倀倀於下列呫呫於末位偃仰驕矜道
人短長不亦冒先聖之誅乎固吾不得已耳樹勢使
然也〈倀音棖又丑良切呫他涉切勢下一無使字○張倀無見貌禮記治國而無禮猶瞽者之無目〉
穀梁子曰心志旣通而名譽不聞友之過也蓋舉知
揚善聖人不非況足下有文行唱之者有其人矣繼
其聲者吾敢闕焉其餘去就之說則足下觀時而已
不悉〈穀梁子語見昭公九年〉宗元白
答嚴厚輿論師道書〈集有送嚴公貺下第序厚輿豈卽公貺邪書有云僕〉
〈所作師友箴與答韋中立書按韋書在元和八年作則此書又在後矣〉
二十五日某白馮翊嚴生足下得生書言爲師之說
怪僕所作師友箴與答韋中立書欲變僕不爲師之
志屈己爲弟子〈屈上一有而字〉凡僕所爲二文其卒果不異
僕之所避者名也所憂者其實也實不可一日忘僕
聊歌以爲箴行且求中以益己慄慄不敢暇又不敢
自謂有可師乎人者耳若乃名者方爲薄世笑罵僕
脆怯尤不足當也內不足爲外不足當衆口雖懇懇
見迫其若吾子何實之要二文中皆是也吾子其詳
讀之僕見解不出此〈此上一有乎字〉吾子所云仲尼之說豈
易邪仲尼可學不可爲也學之至斯則仲尼矣未至
而欲行仲尼之事若宋襄公好霸而敗國卒中矢而
死仲尼豈易言邪〈左傳僖公二十二年宋人及楚人戰于泓宋師敗績公傷股二十三〉
〈年五月卒傷于泓故也〉馬融鄭玄者二子獨章句師耳今世固
不少章句師僕幸非其人吾子欲之其有樂而望吾
子者矣〈馬融扶風人才高博洽爲世通儒教授諸生計有千數鄭玄字康成北海人西入關事融〉
〈三年盡學其學後所著書有百餘萬言〉言道講古窮文辭以爲師則固
吾屬事僕才能勇敢不如韓退之故又不爲人師人
之所見有同異吾子無以韓責我若曰僕拒千百人
又非也僕之所拒拒爲師弟子名而不敢當其禮者
也若言道講古窮文辭有來問我者吾豈嘗瞋目閉
口邪〈瞋稱人切〉敬叔吾所信愛今不得見其人又不敢廢
其言〈一本無不字而言字下有哉字○呂恭字敬叔〉吾子文甚暢遠恢恢乎
其闢大路將疾馳也攻其車肥其馬長其策調其六
轡中道之行大都捨是又奚師歟亟謀於知道者而
攷諸古師不乏矣〈策舊作筴字同○詩六轡在手注駟馬六轡也〉幸而亟來
終日與吾子言不敢倦不敢愛不敢肆苟去其名全
其實以其餘易其不足亦可交以爲師矣如此無世
俗累而有益乎己古今未有好道而避是者〈亟丘異切〉宗
元白
報袁君陳秀才避師名書〈袁君集不他見以書攷之時在永與韋嚴〉
〈書相後云〉
秀才足下僕避師名久矣往在京師後學之士到僕
門日或數十人僕不敢虚其來意有長必出之有不
至必惎之〈惎渠記切○說文惎教也〉其教也雖若是當時無師弟
子之說其所不樂爲者非以師爲非弟子爲罪也有
兩事故不能自視以爲不足爲一也世久無師弟子
決爲之且見非且見罪懼而不爲二也其大說具答
韋中立書今以往可觀之秀才貌甚堅辭甚强僕自
始覿固奇秀才及見兩文愈益奇雖在京都日數十
人到門者誰出秀才右邪前已畢秀才可爲成人僕
之心固虚矣又何鯤鵬互鄉於尺牘哉〈畢一作必何下一有辱字〉
秋風益高暑氣益衰可偶居卒談秀才時見咨僕有
諸內者不敢愛惜〈一無惜字〉大都文以行爲本在先誠其
中其外者當先讀六經次論語孟軻書皆經言左氏
國語莊周屈原之辭稍采取之穀梁子太史公甚峻
潔可以出入餘書俟文成異日討也其歸在不出孔
子此其古人賢士所懍懍者求孔子之道不於異書
秀才志於道慎勿怪勿雜勿務速顯道苟成則勃然
爾久則蔚然爾〈采下一無取字討下一有可字勃一作殼口角切與慤同一又作慤蔚音〉
尉源而流者歲旱不涸蓄穀者不病凶年蓄珠玉者
不虞殍死矣然則成而久者其術可見雖孔子在爲
秀才計未必過此不具宗元白〈一本無不具字〉
答韋珩六韓愈相推以文墨事書〈珩音行○退之書不見於〉
〈集而其略已見於此韋珩夏𨜮之姪正𨜮之子貞元二十一年珩中進士第夏𨜮史有傳〉
〈正𨜮亦附見焉珩載于年表集又有寄珩詩在别卷據書云封示退之書此當與論史書〉
〈相後先元和八九年間也○雖短棹急節而骨力自遒緊茅坤曰歐陽似子厚此書者多〉
〈郭正域曰峭勁〉
足下所封示退之書云欲推避僕以文墨事且以勵
足下若退之之才過僕數人尚不宜推避於僕非其
實可知固相假借爲之詞耳〈一無可知二字〉退之所敬者司
馬遷揚雄遷於退之固相上下若雄者如太玄法言
及四愁賦退之獨未作耳使作之加恢奇至他文過
揚雄遠甚〈使作之諸本作決作之○揚雄以爲經莫大於易作太玄傳莫大於論語作法言詞〉
〈莫麗於相如作四賦謂甘泉河東羽獵長揚賦後人妄加愁字也〉雄之遣言措意頗
短局滯澁不若退之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若然者
使雄來尚不宜推避而況僕邪〈雄之一作雄文恣七咨切睢肆一作肆寓〉
〈睢許維誰鼻二切○恣睢自得貎〉彼好奬人善以爲不屈己善不可
奬故慊慊云爾也足下幸勿信之〈慊音歉一無也字〉且足下
志氣高好讀南北史書通國朝事穿穴古今後來無
能和而僕稚騃卒無所爲但赼趄文墨筆硯淺事今
退之不以吾子勵僕而反以僕勵吾子愈非所宜然
卒篇欲足下自挫抑合當世事以固當雖僕亦知無
出此〈和胡臥切一作加騃語駭切赼千咨切趄千余切當丁浪切固上一無以字〉吾子年
甚少知己者如麻不患不顯患道不立耳此僕以自
勵亦以佐退之勵足下不宣〈一無字〉宗元頓首再拜
答貢士廖有方論文書〈廖生致書欲求子厚爲序其端見已於此集有〉
〈送詩人廖有方序是也具見二十五卷書在永州時作後有方於元和十一年中進士第〉
〈改名游𨜮○虞集曰中多自矜語而亦自悲愴〉
三日宗元白得秀才書知欲僕爲序然吾爲文非苟
然易也於秀才則吾不敢愛吾在京都時好以文寵
後輩由吾文知名者亦爲不少焉自遭斥逐禁錮益
爲輕薄小兒譁囂羣朋増飾無狀當途人率謂僕垢
汚重厚舉將去而遠之今不自料而序秀才秀才無
乃未得嚮時之益而受後事之累吾是以懼潔然盛
服而與負塗者處而又何賴焉〈累去聲○易暌見豕負塗塗謂泥塗也〉
然觀秀才勤懇意甚久遠不爲須刻私利欲以就文
雅則吾曷敢以讓當爲秀才言之然而無顯出於今
之世視不爲流俗所煽動者乃以示之旣無以累秀
才亦不増僕之詬駡也計無宜於此若果能是則吾
之荒言出矣宗元白
答貢士蕭纂求爲師書〈求爲一作欲相○蕭生不詳其何許人書云始〉
〈退跡埜廬必未尉藍田時作〉
十二日宗元白始者負戴經籍退跡草廬塊守蒙陋
坐自壅塞不意足下曲見記憶遠辱書訊貺以高文
開其知思而又超僕以宗師之位貸僕以丘山之號
流汗伏地不知逃匿幸過厚也〈壅一作擁非是知思字並去聲〉前時
獲足下灌鍾城銘竊用唱導於聞人僕常赧然羞其
僭踰今覽足下尺牘殷勤備厚似欲僕贊譽者此固
所願也詳視所貺曠然以喜是何㫖趣之博大詞采
之蔚然乎鼓行於秀造之列此其戈矛矣舉以見投
爲賜甚大俯用忖度不自謂宜顧視何德而克堪哉
且又教以耘其蕪穢甚非所宜僕不敢聞也其他唯
命〈忖一作計一作討度徒洛切○禮記命鄉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
〈曰俊士升於司徒者不征於鄉升於學者不征於司徒曰造士〉宗元白
報崔黯秀才書〈黯一作翦俟攷○崔黯新史有傳寧之子也後擢進士第此書〉
〈在永州作○子厚以好辭攻書皆爲病癖豈自有進于伎者乎文亦辨而雋〉
崔生足下辱書及文章辭意良高所嚮慕不凡近誠
有意乎聖人之言然聖人之言期以明道學者務求
諸道而遺其辭辭之傳於世者必由於書道假辭而
明辭假書而傳要之之道而已耳道之及及乎物而
巳耳斯取道之內者也〈書謂字書之道謂適道也〉今世因貴辭而
矜書粉澤以爲工遒密以爲能不亦外乎吾子之所
言道匪辭而書其所望於僕亦匪辭而書是不亦去
及物之道愈以遠乎〈遒音酋〉僕嘗學聖人之道身雖窮
志求之不已庶幾可以語於古恨與吾子不同州部
閉口無所發明觀吾子文章自秀士可通聖人之說
今吾子求於道也外而望於予也愈外是其可惜歟
吾且不言是負吾子數千里不弃朽廢者之意故復
云爾也〈云爾一作云云〉凡人好辭攻書者皆病癖也吾不幸
蚤得二病學道以來日思砭鍼攻熨卒不能去纏結
心腑牢甚願斯須忘之而不克竊嘗自毒今吾子乃
始欽欽思易吾病不亦惑乎斯固有潛塊積瘕中子
之內藏恬而不悟可憐哉其卒與我何異均之二病
書字益下而子之意又益下則子之病又益篤甚矣
子癖於伎也〈癖音辟砭悲廉彼驗二切鍼與針同熨紆勿切瘕音遐又攻遐攻許二切中去〉
〈聲藏才浪切○砭以石刺病也熨以火熨也瘕腹中病也〉吾嘗見病心腹人有思
㗖土炭嗜酸醎者不得則大戚其親愛之者不忍其
戚因探而與之〈㗖徒濫切與噉同○東坡醉墨堂詩云乃知柳子語不妄病嗜土炭如珍〉
〈羞用此事〉觀吾子之意亦已戚矣吾雖未得親愛吾子然
亦重來意之勤有不忍矣誠欲分吾土炭酸鹹吾不
敢愛但遠言其證不可也俟面乃悉陳吾狀未相見
且試求良醫爲方已之苟能已大善則及物之道專
而易通若積結旣定醫無所能已幸期相見時吾決
分子其㗖嗜者不具宗元白
答吳秀才謝示新文書〈吳秀才當是武陵族子書故云在族公處或曰〉
〈子厚自語其族父柳公綽耳吳生隨公綽在湖南時其時元和七年邪並存之以俟攷〉
某白向得秀才書及文章類前時所辱遠甚多賀多
賀〈一無複出多賀字〉秀才志爲文章又在族父處蚤夜孜孜
何畏不日日新又日新也雖閒不奉對苟文益日新
則若亟見矣〈一無在叔父處五字〉夫觀文章宜若懸衡然増之
銖兩則俯反是則仰無可私者〈說文銖十二分也十黍重曰銖二十四銖〉
〈爲兩〉秀才誠欲令吾俯乎則莫若増重其文今觀秀才
所増益者不啻銖兩吾固伏膺而俯矣愈重則吾俯
茲甚秀才其懋焉苟増而不已則吾首懼至地耳又
何聞疎之患乎〈伏與服同一無膺字〉還答不悉宗元白
復杜温夫書〈一云復杜温夫所用乎歟邪哉已焉也八字書○温夫集不他見按〉
〈韓愈以元和十四年謫潮州書中及之此書必十四年春作○言太倨而氣岸甚峻大非〉
〈奬進後學之意〉
二十五日宗元白兩月來三辱生書書皆逾千言意
者相望僕以不對答引譽者然僕誠過也而生與吾
文又十卷噫亦多矣〈望怨也〉文多而書頻吾不對答而
引譽宜可自反而來徵不肯相見亟拜亟問其得終
無辭乎〈肯一作日〉凡生十卷之文吾已略觀之矣吾性騃
滯多所去甚諭安敢懸斷是且非邪書抵吾必曰周
孔周孔安可當也語人必於其倫生以直躬見抵宜
無所諛道而不幸乃曰周孔吾豈得無駭怪且疑生
悖亂浮誕無所取幅尺以故愈不對答來柳州見一
刺史卽周孔之今而去我道連而謁於潮之二邦又
得二周孔去之京師京師顯人爲文詞立聲名以千
數又宜得周孔千百何吾生胸中擾擾焉多周孔哉
〈一無複出周孔二字○禮記語人必於其倫柳州子厚自謂也元和十年自永州召至京尋復謫柳州刺〉
〈史連謂劉禹錫也同子厚貶十年三月亦爲連州刺史潮謂韓愈也○謝昌國曰子厚之論正矣然以史〉
〈攷之方子厚與劉夢得附王叔文也譽之以爲伊周復出是子厚自處初亦未善温夫以子厚爲周孔尚〉
〈可也子厚以叔文爲伊周其可乎〉吾雖少爲文不能自雕斵引筆行
墨快意累累意盡便止亦何所師法立言狀物未嘗
求過人亦不能明辨生之才致但見生用助字不當
律令唯以此奉答所謂乎歟邪哉夫者疑辭也矣耳
焉也者決辭也今生則一之宜攷前聞人所使用與
吾言類且異慎思之則一益也庚桑子言藿蠋鵠卵
者吾取焉道連而謁於潮其卒可化乎〈累倫追切蠋音蜀一作雞〉
〈鵠胡活切○莊子庚桑子曰奔蠭不能化蠋越雞不能伏鵠卵藿蠋豆藿中大青蟲越雞水雞也〉然
世之求知音者一遇其人或爲十數文卽務往京師
急日月犯風雨走謁門戸以冀苟得今生年非甚少
而自荆來柳自柳將道連而謁於潮途遠而深矣則
其志果有異乎〈途下一有愈字〉又狀貌疑然類丈夫視端形
直心無岐徑其質氣誠可也獨要謹充之爾謹充之
則非吾獨能生勿怨亟之二邦以取法時思吾言非
固拒生者孟子曰余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而
已矣〈嶷魚力切生勿怨一作生宜勿怨〉宗元白
上門下李夷𥳑相公陳情書〈新史夷𥳑傳元和十三年召爲御史〉
〈大夫進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書當在柳州時作○他每每自寫一段不必有其〉
〈事而寓言之意已發明親切昌黎三上宰相書亦時見此局〉
日月使持節柳州諸軍事守柳州刺史柳宗元謹再
拜獻書于相公閣下〈一無再拜字〉宗元聞有行三塗之艱
而墜千仞之下者仰望於道號以求出過之者日千
百人皆去而不顧就令哀而顧之者不過攀木俯首
深矉太息良久而去耳其卒無可奈何然其人猶望
而不止也俄而有若烏獲者持長綆千尋徐而過焉
其力足爲也其器足施也號之而不顧顧而曰不能
力則其人知必死於大壑矣何也是時不可遇而幸
遇焉而又不逮乎己然後知命之窮勢之極其卒呼
憤自斃不復望於上矣〈艱下有難字號平聲下倣此矉音賓綆古杏切○左傳昭〉
〈公四年晉司馬侯曰四嶽三塗陽城太室荆山終南九州之險也杜氏注三塗在河南陸渾縣南矉張目〉
〈也恨視也烏獲秦武王時有力人綆汲井繩也○此樣語痛至讀自有省本不須着一字〉宗元曩
者齒少心銳徑行高步不知道之艱以陷乎大阨窮
躓殞墜廢爲孤囚日號而望者十四年矣其不顧而
去與顧而深矉者俱不乏焉然猶仰首伸吭張目而
視曰庶幾乎其有異俗之心非常之力當路而𡸁仁
者邪〈躓職利切殞羽敏切吭下浪居浪切○子厚自永貞元年謫永至是元和十三年爲十四年吭〉
〈咽也〉今閤下以仁義正直入居相位宗元實竊拊心自
慶以爲獲其所望故敢致其詞以聲其哀若又捨而
不顧則知沉埋踣斃無復振矣伏惟動心焉〈踣滿墨切〉宗
元得罪之由致謗之自以閤下之明其知之久矣繁
言蔓詞秪益爲黷伏惟念墜者之至窮錫烏獲之餘
力舒千尋之綆𡸁千仞之艱致其不可遇之遇以卒
成其幸庶號而望者得畢其誠無使呼憤自斃沒有
餘恨則士之死於門下者宜無先焉生之通塞決在
此舉無任戰汗隕越之至不宣宗元惶恐再拜
唐柳河東集卷第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