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溪集 (四庫全書本)/後集卷27

後集巻二十六 梅溪集 後集巻二十七 後集巻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梅溪後集巻二十七
  宋 王十朋 撰
  雜文
  游天衣詩序
  紹興戊寅冬十有一月己卯日南至後二日游天衣者八人皆前進士宦游于越者黎明戒裝集于賀監之故居天氣既佳愛日初長籃輿出蠡城之南道乎稽山之陰徉徜乎秦望鑑湖千岩萬壑之間有松陰十里林麓静深山轉徑迂烟藹出沒初行若迷俄有鍾磬聲出乎翠㣲之端蓋天衣寺也十峯堆秀雙澗涵碧朝陽法華二峯尤蒼然嶄絶乎其中寺有唐人李泰和徐季海元㣲之白樂天李公垂諸作者詩文其碑刻尚無恙有化身普賢飛來銅像蕭梁衣鉢雙烏故事緇徒頗能道之方杖屨尋幽有府吏將使君之命餉以百榼既拜賜有舉杯而言者曰今日之集蓋不偶然也昔王謝蘭亭之遊羣賢少長畢集可謂雅會矣然賦詩不就者十有六人豈若吾儕臭味之同游從之勝乎白衣之來非王𢎞之酒乃楚元之醴也歡其可以不記於是舉白飛觴唱酬交作雜以諧笑咸有餘適僧有勸游雲門者夕陽薄山遂不果徃乃舎車聨騎探梅而還晚集于泮宫飲文字也初登山某首賦一章同行即席而和既而吟詠者多不記篇目遂列書于招提諸公命某序之
  送喻叔竒尉廣徳序
  韓退之之留孟東野也其詩有曰昔年因讀李白杜甫詩長恨二人不相從吾與東野生並世如何復躡二子蹤某初疑退之言為夸及觀城南諸聨句豪健險怪其筆力略相當使李杜復生未必不引避路鞭也然後知復躡之語為非過又讀其末章有曰吾願身為雲東野變為龍四方上下逐東野雖有别離無由逢於是又知二公心相知氣味相得至欲相與為雲龍而不忍有離别真可謂古之善交者某丙子冬與繡川喻叔竒同舎上庠一見如故明年同登太常第又明年賛幕會稽叔竒來游大帥王公嘉其為人屈以攝職子遂獲朝夕焉論文賦詩相得愈厚盍簮纔百日唱和無慮百數篇叔竒之詩清新雅健有晉宋風味得韓公之豪無東野之寒予不逮逺甚然予二人者有唱必酬殆亡虛日樽酒細論文之外語不及他亦庶幾復躡古作者蹤矣會叔竒赴官桐川行甚遽予惘然惜别行觴既開驪駒在門於是誦醉留之篇歌雲龍之句以贈之至若清白以處己忠勤以蒞事不枉道苟合以干進兹固叔竒素學而優為者亦某之所素期而深望者姑小試於筮仕之初奉㠯周旋於終身出處行藏之際其為復躡古人之蹤又不止乎絺章繪句間也叔竒勉之紹興戊寅吉日東嘉王某序
  送葉秀才序
  吾鄉誼理之學甲於東南先生長者聞道於前以其師友之淵源見於言語文字間無非本乎子思之中庸孟子之自得以詔後學士子羣居學校戰藝場屋筆横渠而口伊洛者紛知也取科第登仕籍富貴其身光大其門者往往多自此塗出可謂盛矣然君子之學為道小人之學為利談誼理而媒青紫果為道乎為利乎吾聞洙泗之徒有堂堂乎張者欲學干禄夫子不以其禄之不可干而闢之也而告之曰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古人之學也謹言行而禄自至修天爵而人爵自従所謂誼理者在是予假守楚東鄉人葉生處和者亦客游是邦每暇日過予於郡齋音琅然而可聽議論粲然而成文仰其所藴皆吾鄉師友淵源之學也處和早喪二親能刻苦自立友愛諸弟急難之念不頃刻忘懐其於所學豈口耳云者今將之武林就秋試求贈言以行吾謂生之學問議論文采取一第不足道贈人以言而勉之科第是亦利而已矣何異市井相與言耶若夫謹言行而禄在其中修天爵而人爵從孔孟所謂義理者在是慁子之第雖不足道亦不能外是而得之也敢不以告乾道乙酉五月二十五日永嘉王某序
  蔡端明文集序
  文以氣為主非天下之剛者莫能之古今能文之士非不多而能傑然自名於世者亡幾非文不足也無剛氣以主之也孟子以浩然充塞天地之氣而發為七篇仁義之書韓子以忠犯逆鱗勇叱三軍之氣而發為日光玉潔表裏六經之文故孟于闢楊墨之功不在禹下而韓子觝排異端攘斥佛老之功又不在孟子下皆氣使之然也若二子者非天下之至剛者歟國朝四葉文章尤盛歐陽文忠公徂徠先生石守道河南尹公師魯莆陽蔡公君謨皆所謂傑然者文忠之文追配韓子其剛氣所激尤見於責髙司諫書徂徠之氣則見於慶厯聖徳頌師魯則見於願與范文正同貶之書君謨則見於四賢一不肖詩嗚呼使四君子者生於吾夫子時則必無未見剛之歎而乃同出於吾仁祖治平醇厚之世何其盛歟夫以臺諌之風采朝士莫不畏其筆端自侍從而下奔走伺候其門者紛然也文正鄱陽之貶余尹歐既與之同罪矣蔡公乃於四賢相繼黜謫之後形於歌詩而斥為不肖羞其見縉紳之面而辱甚市朝之撻則公之剛又可知也某初見其詩於張唐英所撰仁宗政要甚歆慕之其後見公文集乃沒而不載竊以為恨乾道四年冬得郡温陵道出莆田望公故居裵回顧嘆而不忍去入境訪公遺迹則首見所謂萬安橋者與大書深刻之記争雄且深惜其有濟川之才而不至於大用登愛松堂九日山則又見公之詩與其真蹟猶在凛然有生意如見其正顔色坐黄堂時也蓋公至和嘉祐間嘗兩守是邦至今泉人稱太守之賢者必以公為首求其遺文則郡與學皆無之可謂缺典矣於是移書興化守鍾離君松傅君自得訪於故家而得其善本教授蔣君雝與公同邑而深慕其為人手校正之鋟板於郡庠得古律詩三百七十奏議六十四雜文五百八十四而以四賢一不肖詩置諸巻首與奏議之切直舊所不載者悉編之比他集為最全且屬予序之予曰端明公文章文忠公嘗稱其清遒粹美後雖有善文詞好議論者莫能改是評也予復何云然竊謂文以氣為主而公之詩文實出於氣之剛入則為謇諤之臣出則為神明之政無非是氣之所寓學之者宜先涵養吾胷中之浩然則發而為文章事業庶幾無媿於公云五年十月永嘉王某敘
  跋陳忠肅公手帖
  忠肅公心畫勁健類其為人公孫徳齡予同年也文翰有家法他日必能嗣其風烈紹興辛巳孟冬
  跋季仲黙詩
  仲黙予姑之子也與予同年生少予二十日自總角同筆硯相得最甚弱冠従林先生師禹於金谿時大梁孫皜子尚㳺吾鄉年少有俊才能歌詩予二人辱與之交遂各出所作詩編為集閱歳既乆謂已失之至隆興甲申夏四月壬戌予兒聞詩暴蠧書得舊稿遺墨如故而子尚在鬼録已二十餘年仲黙化去亦一星終矣予流涕讀之仲黙詩雖不多然皆憂國傷時慷慨奇男子語使天假之年有禄位于朝攄其素藴決不為脂韋軟熟輩也舊游從者八人有八叟之號仲黙號勁叟其後劉銓全之鎮方叔毛宏叔度與予皆相繼塵忝禄位仲黙才氣不在人下獨不霑一命而死悲夫予因録其詩詞凢二十六首及予和仲黙與孫子尚姜渭叟二詩于後示其子徽俾家藏之以貽後人
  跋温公帖
  温公盛徳大業非東坡大手筆不能形容措國於泰山之安令於流水之原後人欲識元祐之治其大要如此乾道乙酉後重陽六日
  
  孟子曰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觀宣仁所問温公所對可謂各盡要道真堯舜君臣也乾道改元後重陽一日
  跋二劉帖
  二劉先生直諒多聞如西京子政歆輩不足多也敬觀心畫如見偉人丁亥十二月書
  跋王僉判植詩
  秦氏以國事讎非和也三綱五常之道滅矣何足以語春秋當時士大夫能力争者無幾惟胡君邦衡慨上請劍之書至今讀之令人增氣且令後世不謂我宋無人可謂有功於名教矣王君十詩引春秋尊王以譏切時事韙矣然於邦衡詆為小吏寡謀豈詩人之語固自有深意耶乾道三年七月十四日書
  跋余襄公帖
  某自幼知慕四賢之為人頃守番陽祠范文正公而記之過夷陵謁歐陽文忠公祠而賦詩有慶厯四賢今見兩之句兹至鄂渚又獲觀余襄公之勁畫如見其風采動朝端時亦足以慰平生之所慕矣
  跋馮員仲帖
  員仲天下士也負有用之才懐許國之忠而不獲究其萬一命矣夫雖困於䜛而死於不幸然知己數公皆一代之傑亦可以無憾矣其徒陳君季習出示詩文手帖流涕讀之乾道三年六月
  跋霍懐州傳
  予每嘆金人之禍中原比唐安史之亂為甚唐守土之臣死事者頗多靖康間獨寂寥無聞何耶今始見何子應作霍懐州傳捨生取義名節凛然可與睢陽二公同稱烈丈夫矣丁卯四月
  跋王夷仲送行詩軸
  夷仲校書予同年兄也政事文章皆過人一等三年間兩見之于雙溪慷慨論世事相勉必以名節予守䕫知夷仲游道山同年梁介子紹過䕫得其書梁論館閣人才以夷仲為稱首既而以勇退聞夷仲之退豈果為病邪嗚呼萬里面目書墨猶未乾而夷仲死矣其子過霅川出館中送行詩讀之流涕端人不易得非區區交友之私也乾道三年十月十日書
  跋杜祁公帖
  杜正獻公號清白宰相見其心畫令人起敬如見其正色立朝時也乾道戊子孟夏書
  跋蔣元肅夢仙賦
  樸卿子作夢仙賦詞新意古超出翰墨蹊徑外蓋司馬長卿賦大人李太白大鵬之類可謂飄飄有凌雲氣宜與神游於八極之表也然予鄙陋之文何足以當之其亂曰讀故書期以十年乃敢請所未見非樸卿自謂也蓋勉予所未至抑亦詞人勸百諷一之㫖耶乾道己丑八月二十二日
  跋張侍郎帖
  張公子韶一代儒宗學者所共尊仰某恨不識之吾鄉陳君開祖以學問文采受知於公為最厚其子出示手帖二十紙凛然正直之氣見於詞翰間愛其人敬其書携以適閩乆而後歸之乾道己丑十月二日
  跋嚴伯威墨蹟
  僧嚴公字伯威温州樂清人予祖母賈氏兄也性敏悟道行孤潔學兼禪教為緇林所推重州郡迫以住持終身不就博通儒學尤工詩文識者謂不減惠勤道潜之流第無知己如歐蘇二鉅公耳遊戲翰墨亦極其妙每片紙出人争寶之有集日潜澗卒于政和壬辰至乾道己丑五十有八年矣有横陽章彬秀才得其所書唐宋詩八幅至泉南以獻予郡博士蔣君雍見而奇之請刋于泮宫以廣其傳陳教授登予同年進士最善書亦謂近世所無也冬十一月戊午書
  跋孫尚書張紫㣲帖
  孫公尚書四朝文傑張公紫㣲當代才子孫尤長於簡尺張翰墨妙天下某晚輩恨不識尚書公比守霅川得公二書時年幾九十而詞源筆力不衰如此張帥長沙某移書求貢院字筆畫雄健用於湖泉二州觀者壯之其所荅書詞翰俱絶明年二公皆在鬼録某既不獲瞻尚書之履又嗟紫㣲郎之不永世見其蹟思其人軸而藏之欲刻未果石似之察判見而喜之假之以歸刋於其家以廣其傳可謂樂善好事矣乾道六年三月庚午書于泉南郡齋
  曰義堂銘
  郎莫君子䝉將漕湖北求堂名於過客王某以曰義名之銘曰
  部使者之職莫重於計臺居是職者以桑大夫之心計劉士安之鞭算為善理財一於財而不以義特聚歛之臣爾非特為民之蠧是亦為身之災易曰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居是職坐是堂而無媿是名者其賢矣哉
  鑑湖説上
  東坡先生嘗謂杭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目某亦謂越之有鑑湖如人之有腸胃目翳則不可以視腸胃秘則不可以生二湖之在東南皆不可以不治而鑑湖之利害為尤重昔東漢太守馬臻之開是湖也在會稽山陰二縣界中周回三百五十餘里溉田九千餘頃湖髙田丈餘田又髙海丈餘水少則泄湖歸田水多則泄田歸海故會稽山陰無荒廢之田無水旱之患者以此自漢永和以來更六朝之有江東西晉隋唐之有天下與夫五代錢氏之為國有而治之莫敢廢也千有餘年之間民受其利博矣乆矣至國朝之興始有盗湖為田者然其害猶㣲盗於祥符者纔一十七户至慶厯間為田四頃而已當是時三司轉運司猶切責州縣使復田為湖自是而後官吏因循禁防不謹姦弊日起侵盗愈多至于治平熙寧間盗而田之者凢八千餘戸為田蓋七百餘頃而湖寖廢矣然官亦未嘗不禁而民亦未敢公然盗之也政和末有小人為州内交權幸專務為應奉之計遂建議廢湖為田而歳輸其所入于京師自是姦民豪族公侵强據無復忌憚所謂鑑湖者僅存其名而水旱災傷之患無歳無之矣今占湖為田蓋二千三百餘頃歳得租米六萬餘石為官吏者徒見夫六萬石之利於公家也而不知九千頃之被其害也知九千頃之歳被其害而已而不知廢湖為田其害不止於九千頃而已也蓋鑑湖之開有三太利廢湖為田有三大害山陰會稽昔無水旱之患者鑑湖之利也今則無歳無灾傷蓋天之大水旱不常有也至若小水旱何歳無之自廢湖而為田每歳雨稍多則田已淹沒晴未乆而湖已枯竭矣説者以為水旱之患雖及於九千頃之田而公家實受湖田六萬石之入嗚呼其亦未之思也夫災必訴訴必檢檢必放得湖田之租失常賦之入所得所失相去幾何官失常賦而以湖田補折之猶可也九千頃之民田其所失者不可計其何以補折之耶王者以天下為家其常賦所入亦廣矣豈利夫六萬石之入而以病民耶况湖田之入在今日雖饒而他日亦將同九千頃而病矣使湖盡廢而為田則湖之為田者其可耕乎今之告水旱之病者不獨九千頃之田也雖湖田亦告病也況他無鑑湖則九千頃之膏腴與六萬石所入之湖田皆化為黄茅白葦之場矣越人何以為生耶此其為大害一也鑑湖三百五十八里之中蓄諸山三十六源之水歳雖大澇而水不能病越者以湖能受之也今湖廢而為田三十六源之水無吞納之地萬一遇積雨浸淫平原出水洪流滔天之歳湖不能納水無所歸則必有漂廬舎敗城郭魚人民之患嘗聞紹興十有八年越大水五雲門都泗堰水高一丈城之不壊者幸也假令他日湖廢不止於今而大水甚於徃歳則其為害當如何此廢湖為田其為大害二也自越之有鑑湖也歳無水旱而民足於衣食故其俗號為易治何以知其然也以守令而知之也自東都以來守會稽令山陰者多以循吏稱見於史傳者不可一二舉也非昔之守令皆賢也蓋民居樂歳之中室家温飽民之為善也易爾比年以來獄訟繁興人民流亡盗賊多有皆起於無年去秋災傷之訟山陰㑹稽為尤多非昔之民皆善良今之民皆頑鄙也葢禮義生於飽暖盗賊起於饑寒其勢不得不然耳此廢湖為田不獨九千頃受其病獄訟之所以興人民之所以流盗賊之所以生皆此之由其為大害三也自祥符慶厯至今建復湖之議者多矣而湖卒不能復非湖之不可復也蓋異議者有以揺之也異議得以揺之者蓋亦建議者之未能深究夫利害焉耳建議者曰廢湖為田則九千頃被水旱之害湖不可以不復異議者曰九千頃雖被水旱之害而常賦不盡失以湖為田而官又得湖田之利為多湖雖廢而何害且多為異説以揺之此建議者之言卒奪夫浮議者之口使建議者灼然知夫三大利害之所在以折夫異議者之云云則復田為湖有不可得而已也
  鑑湖説下
  夫廢湖為田有三大害復田為湖有三大利湖固不可以不復也然亦有三難揺於異議一難也工多費廣二難也郡守數易三難也今之占湖為田者皆權勢之家豪强之族也侵耕盗種為日已乆一旦欲奪而復之彼必游談聚議妄陳利害曰勞民也費財也失官租也有科率之擾也無積土之地也争為異説以沮害之官吏方墮於因循茍且之習復為氣力多口舌者之所動移而欲冀成功於歳月之乆可乎此揺於異議一難也昔人常計濬湖之工矣日役五千人濬至五尺當十五歳而畢至三尺當九歳而畢張伯玉之説夫用工如此之多厯年如此之乆其為費如何今越不濬湖而財用猶不給况興至大之役有不貲之廢耶此工多用廣二難也守令之於郡邑乆任則可以立事數易則不能成功况鑑湖之開非一歳一時之所能畢今之為守者或一歳而遂遷或半歳而遽易湖之利害不暇問焉能知不能知遑暇治其間慨然有志於開復者功未及施而去計已迫矣後來者所見不同復變前議以數易之守而欲興浩大悠久之役可乎此郡守數易三難也湖有三不可不開而厄於三難開是終無䇿以開之耶某竊謂欲遏浮議則不可不白利害於朝廷主之雖異議紛然但莫之䘏可也如向者經界之行於天下固有不樂其事而欲動揺之者多矣然經界卒行而民受其利蓋朝廷主之則事無不可成者況一鑑湖耶彼異議者不過曰勞民費財耳夫勞民費財興無用不急之務則不可如鑑湖之利害如此謂之無用不急可乎自湖之廢也歳多災傷細民艱食今於農事之隙募民濬治官出財民出力兩有所利民雖勞而不憚財雖廢而不虛矣彼不過曰官失湖田之租民有科率之擾夫鑑湖之開千有餘歳矣昔無湖田之租有國者不以不足為病豈今日獨少此耶况湖既復而民利興災傷不作而常賦不失民無凶荒之訴官無檢放之患較其所得與今孰多至若錢米之費當一出於官而不取於民竹木之具雖資之於民而盡酬其直胥吏都有從而擾民者則嚴法令以治之尚何科率之憂耶越人多謂湖可開也而土無所歸是不難積其泥塗以為丘阜昔吳長文常論之矣今湖之側曠地固多擇其利便隨其逺近而丘阜之土非所患也欲沮濬湖之計者不過數者之説而皆有以取之尚何浮議之䘏耶謂日役五千人濬至五尺十五歳而畢者蓋通三百五十里之間而計之也某謂今之濬湖固未能舉三百五十里之内而盡復之也湖自熙寧以來建議者立兩存之説有牌内牌外之限今牌尚存而牌内亦盗而為田矣為今日計者當先復牌内之湖其用工固有間自牌之外當以漸治之可也所費之財自本府經畫外又當請於朝乞每歳湖田所入之米以為雇工興役之費朝廷捐六萬石之米不足以為多寡越得此以辦事則沛然有餘矣欲復田為湖必當遲以歳月之乆有乆興之役無久任之守以主之則異議一揺而事必中輟是又當請於朝置開湖一司於越命守倅帶提舉主管之職如勸農學事之類又命二知縣分董之舊日會稽山陰知縣皆帶提舉鑑湖事守既職其事則必任其責雖遷易不常而後來者不得不繼非正術同也蓋職使然也又有倅終任以管其事令終任以董其役則責有所歸又命監司督察賞罰之俟湖成之日凢主其事董其役者皆次第加賞如是則湖不患其不復也昔論復湖之利害者多矣莫如曾子固子固之言曰謂湖不必復者曰湖田之入固饒矣此游談之士為利於侵耕者言之也使湖盡廢則湖田亦旱矣謂湖不必濬者曰益隄壅水而已此好辨之士為樂聞茍簡者言之也以地勢較之壅水使高必敗城郭矣二者既不可用而欲禁侵耕開告者則有賞罰之法矣蔣堂欲謹水之蓄泄則有閉縱之法杜杞欲痛絶敢田者則㧞其苗責其力以復湖而重其罰又有法矣杜杞或欲任其責於州縣與轉運使與提㸃刑獄吳奎或欲以每歳農隙濬湖吳奎或欲禁田石柱之内者又皆有法矣張伯玉欲知濬湖之淺深用工幾何為日幾何欲知増隄竹木之費幾何使之安出張伯玉欲知濬湖之塗泥積之何所吳奎又已計之矣欲知工起之日或浮議撼揺役夫内潰則不可以必其成張伯玉又已論之矣子固誠能收衆説而攷其可否用其可者而以在我者潤澤之令言必行法必舉則何功之不可成何利之不可復哉子固昔嘗倅越知鑑湖之利害為詳而其言有足取者故并記其畧有能舉行子固之言而不棄某之兩則湖庶乎其可復不然姑存其説以俟馬太守再生可也
  别院省試䇿問二首
  問自古帝王圖天下之大業必貴乎好謀而能斷謀固不易而斷為尤難謀之於新固不若謀於舊也然孫權之拒曹操吳人以衆寡不敵為憂張昭為定䇿舊臣乃勸權迎之果從其謀其能成赤壁之功建鼎峙之國乎謀之於寡固不若謀於衆也然憲宗之伐淮蔡卿士莫隨於議伐之初小大並疑於既伐之後使帝惑羣議而不任忠臣其能成破賊之功振唐室之威令乎謀之於少固不若謀之於老也然世宗欲親征劉旻馮道以四代之老力諫其行果従其謀其能成髙平之㨗而北取三關乎謀之於下固不若謀之於左右大臣也然澶淵之役大臣有欲避其鋒而勸幸吳蜀者當時茍從其謀天下幾何其不分裂乎夫國有大疑謀之於舊謀之於衆謀之於老謀之於大臣可也彼三
  章聖皇帝乃違其所宜從之謀而以之取勝何耶豈羣謀有不足取而斷之以獨見之明耶抑當時運籌幃幄之臣固有出人意表者耶恭惟主上以聖徳受禪天下同心戴之逺近荒逺尚敢不恭天地神人罔不憤怒疆場之事上貽宵旰之憂議者謂欲興師以拒之命將以伐之耶則有以力非其敵如吳人之懼魏唐人之慮淮蔡者謂宜親屈萬乘以征之耶則又慮䇿非萬全必有異議如顯徳景徳之臣者彼其心皆出於憂國特其所見有不同持不同之論而紛然於人主之前則謀將孰従而斷將安出耶諸君抱甽畆惓惓之忠乆矣必有奇䇿可以濟世羣試春官蓋得言之秋也願詳論前古好謀能斷之君其事孰可行於今者有司將采而獻焉以賛雄斷
  問非建功立名之士無以排禍亂而闢土疆非守節死義之士又無以折姦邪而扶持宗社二者皆有國之所急不可不兼崇而並尚也議者謂西漢有功名而無節義東漢有節義而無功名兼之者其三國人才乎抑嘗即固曄壽之史而攷之三者之説似非至論西京有折而不撓號近古社稷臣者有寢淮南之謀懐甽畝之志者非節義與東都有感會風雲上應列宿者有舉空朝廷投筆取封侯者非功名與三國人才固多矣傑然乎其間者殆不過數子蜀諸葛亮固天下竒才也然史氏謂其連年動衆未能成功兵機將畧非其所長功名亦少貶矣魏荀彧固有王佐風也然論者譏其協規曹氏以傾漢祚機鑒先識未充其志節義亦少貶矣吳周瑜魯肅建獨斷之明出衆人之表智畧俱可稱也然或謂赤壁之役瑜獲虛名荆州之借乃肅之短功名節義又果能兼之否謂西漢無節義東漢無功名非厚誣與謂三國兼兩漢所長非溢美與我祖宗之世人才軰出功名節義為兩全視兩漢三國為逺過自艱難以來不惟兼全者無能以所長見稱亦幾視兩漢三國為有媿主上側席求賢共圖恢復正有志之士建功立節之秋也敢問何以排禍亂而復土疆何以折姦謀而扶宗社死者可作其誰與歸願摭前史并國朝人才而併論之將以觀諸君筮仕之志
  經筵故事
  唐書魏徵傳太宗問徵為君者何道而明何失而暗徵曰君所以明兼聴也所以暗偏信也堯舜氏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雖有共鯀不能塞也靖言庸違不能惑也秦二世隠藏其身以信趙高天下潰叛而不得聞梁武帝信朱异侯景向關而不得聞隋煬帝信虞世基賊徧天下而不得聞故曰君能兼聴則姦人不得壅蔽而下情通矣
  臣曰善哉太宗之問魏徵之對也人君以一人之聰明接衆多之臣下共鯀趙高朱异虞世基之徒世未嘗無然静言庸違不能惑堯舜之君壅閉不聞乃能亂秦梁隋之國者豈不在乎兼聴偏信之殊耶人君初未嘗不好治而惡亂亦未嘗不欲用君子而去小人然君子卒不能用小人卒不能去者蓋君子獨立而無助小人植黨以自私人君將用一君子羣小人懼其不便於己也必巧為飛謗以中傷之將去一小人羣小人懼其失所依也必巧為遊言而陰為之地人君將訪之左右之人耶左右之人未必不如齊人之毁即墨而譽阿大夫也將訪之百官耶百官之中未必不如八司馬之譽王叔文也將訪之耳目之臣耶耳目之臣又未必不有額叩龍墀如劉栖楚之黨李逢吉也將訪之元老大臣耶元老大臣又未必不陰有所畏私欲納交如張禹之黨王鳯也遂使人君聰明惑亂心無所主君子將用而復舍小人將舍而反用小人之黨日熾君子之勢益孤卒至於在位皆小人而空國無君子人主孤立而不自知天下未有不為秦為梁為隋者其始起於偏信之私其終至於禍亂危亡而不可救可不戒哉此四門不可以不闢四目不可以不明四聰不可以不達心術不可以不正君子小人不可以不擇也
  唐書李絳傳憲宗嘗對絳稱太宗明皇之盛朕欲庶幾二祖之道徳風烈無媿謚號不為宗廟羞何行而至此乎絳曰陛下誠能正身勵己尊道徳逺邪佞進忠直與大臣言欽而信無使小人㕘焉與賢者游親而禮無使不肖與焉去官無益於治者則材能出斥宫女之希御者則怨曠消將帥擇士卒勇矣官司公吏治輯矣法令行而下不違教化篤而俗必遷如是可與祖宗合徳號稱中興夫何逺之有言之不行無益也行之不至無益也帝曰美哉斯言朕將書諸紳即詔絳與崔羣等搜次君臣成敗五十種為連屏張便坐
  臣曰有賢君無賢臣不可以致治有賢臣無賢君亦不可以致治惟臣主俱賢然後可以相與大有為觀憲宗所問與李絳所對可謂臣主俱賢矣帝承肅代徳順頽弊委靡之餘慨然有意貞觀開元之盛絳所陳皆切一時終戒之曰言之不行無益也行之不至無益也帝天資英武推誠聴諫聞絳之言而欲書紳非飾虛詞以面褒之而已退能斷然而力行之内任忠賢外誅僣叛唐之威令至於復振皆絳言有以啟之嘗欲相絳宦者吐突承璀寵方盛忌其進陰有毁短帝遂出璀而用絳不疑嘗盛夏對延英帝汗浹衣絳故趨出帝曰朕宫中所對唯宦官女子欲與卿講天下事乃其樂也又嘗對左右稱絳言骨鯁為真宰相非絳之忠讜不能盡言以啓沃非帝剛明果斷亦豈能受盡言而用之凡絳所言無一不行卒能與太宗明皇號為唐室三宗盛哉使帝能終始行絳言不以小人而㕘君子不與不肖而與賢不退絳而進承璀不罷裴度而用皇甫鎛中興之業寧有不終耶臣竊謂致治之君不可不聴諫不可不用賢尤不可不力行又不可不始終如一也
  經筵講義
  春秋
  僖公
  臣聞僖公名申莊公之子閔公庶兄也莊公既没魯有内難子般閔公相繼遇禍季友以僖公適邾遂入而立之僖公即位首能遵伯禽之法儉以足用寛以愛民史克作駉詩以頌之能用賢相君臣有道史克作有駜以頌之能修泮宫以服淮夷作泮水以頌之能復周公之土宇作閟宫以頌之僖在春秋十二公中最為有道而享國亦長臣竊謂魯之有僖公猶周之有宣王也宣王能復文武之境土中興周室見於大小雅僖公能復周公伯禽之業中興魯國見於四頌仲尼刪詩而有取焉者蓋以宣王僖公之事有可以為法於後世也然詩頌僖公如此為春秋猶不免乎譏何耶春秋之法責賢者備
  元年春王正月
  隠公不書即位繼故也春秋之法繼正而書即位者正也繼正而不書即位是不自正也隠公是也繼故而不書即位者亦正也繼故而書即位必有大惡也桓公宣公是也僖公繼閔公之難故不書即位以見正人君能正其始斯能正其終正始之道必先正其心念慮云為不可以不正視聴言動不可以不正出入起居不可以不正左右前後不可以不正以之正朝廷正百官正萬民正四方其身既正罔敢不正
  齊師宋師曹師次于聶北救邢
  莊三十二年冬狄伐邢管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酖毒不可懐也請救邢桓公従管仲之言於閔元年救之今又救之春秋惡用兵至書救則善之也惡中國相侵伐至遏暴亂則與之也齊侯往年雖救邢而不能卻狄者由齊侯不親往也故書曰齊人救邢今三國皆稱師者非將尊師衆也必三國之君在焉然不曰齊侯宋公曹伯者不以救邢之師與齊侯也救者善也其曰不以救邢之師與齊侯何也狄人伐邢閲三歳矣往雖救之而不親往今雖親往又不急造其國以救之方且次于聶北有逗留觀望之意致邢為狄所逐遷于夷儀齊侯雖有救患之仁心而無急義之大勇故春秋雖書救以善之又書次以譏之由是見聖人之心急於遏暴亂而救中國也
  小學講
  論語
  昔孔子以天縦之聖講道洙泗之間羣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蓋三千人弟子記其善言善行謂之論語垂諸後世與六經並傳欲修身者不可不知是書欲事親者不可不知是書欲事君者不可不知是書欲治天下國家者不可不知是書是書者造道入徳之門户窮理盡性之本原也學是書者當自正心誠意始
  學而第一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説乎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人不可以不學故論語二十篇以學為首時過而後學則勤苦而難成故弟子首記夫子之言曰學而時習之時者何人生十年曰幼學夫子年十有五而志於學自十歳以上學之時也十五以上尤不可不志於學也學以時而習則積不以時而習則荒學而時習之則理有所明而心有所見故説説者自内言之也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今有朋焉來自逺方相與講習有直諒多聞之益故樂樂者自外言之也故學以時則心志通朋來自逺則名譽彰宜為人所知也而有不知者焉在常人之情知則喜不知則愠喜愠生於知不知其為人也亦小矣君子學足乎已而所樂在内初不恤乎人之知不知此人不知而不愠所以為君子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有子者孔子弟子有若也孔子没弟子思之以有若貌類聖人嘗以事孔子之禮事之矣故有若亦以子稱於論語善事親為孝善事兄為弟孝弟者閨門之懿百行之先也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擴而充之至於格上下通神明凖四海未有不本於此者堯舜古之盛帝其道至大也孟子稱之曰孝弟而已矣堯舜之道不止於孝弟然其所以巍巍蕩蕩後世莫及者蓋由其以孝弟擴而充之也夫理一而已舉斯心而加諸彼則孝弟者為臣必忠為子必順小則必不好犯上大則必不至作亂蓋理之必然所謂犯上者如少凌長小加大之類是也兹固孝弟者之所不為然臣之事君有犯無隠君或有過不得不犯顔而諫則所謂犯上者固亦有之是蓋出於不得已非其心之所好故曰好犯上者鮮矣至若好作亂則必無之理故曰未之有也所謂作亂者非必稱兵畔逆然後謂之作亂也凡事君不忠者皆可謂之作亂朋姦罔上謂之作亂可也蠧國害民謂之作亂可也盗國家之名器者謂之作亂可也竊人主之福威者謂之作亂可也作者蓋厲階已生而有必亂之理在家則為賊子在國則為亂臣此固孝弟者之大罪人其心必不好之亦理之必然也
  為政第二
  子曰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
  古之學者為己非止乎為己也學既足乎己行其所學斯可以為人故先之以學次之以為政學與政非二物顧所學者如何爾學帝王仁義之術則為徳政學覇者刑名之術則為刑政幼之所學壯之所行一也為政以徳是帝王仁義之學也非修徳於為政之時行所學於為政之時耳正其身而天下自歸故譬之北辰北辰嘗居其所而衆星咸拱人君以徳為政無為而治而天下共尊古之人有行之者堯舜禹湯文武是也爾雅曰北極謂之北辰郭璞釋之曰北極天之中以正四時以其居天之中故曰極以其能正四時故曰辰漢書天文志曰中宫太極星其一明者太一之常居也是之謂北辰或以北斗為北辰非矣










  梅溪後集卷二十七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梅溪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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