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梅花草堂筆談
卷十一
卷十二 


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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疊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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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豕石一名疊浪,取類不同,肖物各得。暮夜月明,常與僧提竹爐小憩於此。群動既息,覺此身出沒洶湧波濤間,自詫吾生能與鹿豕遊矣。昨有至其處者,見群石皆裂,初以為斧,細視之,裂自下上諸不受斧處,無不裂者。嘗聞蛟之出破石,夫其下有伏耶?山中人言,石之裂自去冬臘月廿六日。考其時,雷雨駭作。俗謂之「臘迸」。噫嘻,終臘而雷鼓,非其令至於進石,氣復何餘,化之舛歟。人之戾歟?石之災歟?

茅順之有穎癖,每言吾穎不獨佳,可令意在筆先。予嘗癡之。年來果得狂疾,祟不可遣。王道彰以穎謁愚公,為作穎表。蘇州人謂之穎彰,言非彰穎則文亦不能佳。故是標榜之習,要非無實而云也。今日聞道彰北舟中雅無疾,既死,人未有知者。當有記白玉樓者聞之帝耶,何死之處也。嗟乎,十年之間,道彰已死,順之亦癲發。而世方竊其價以自高,無實,無癖,不亦難乎?

智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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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黃樊孝介先生智評一書,其弟季常曾以別本相付,且云顧元城有梨棗之約。心常念之,此書不可無傳,世人亦不可不讀此書,乃不知李翰林試{林足} 還,既有成言於季常矣。李云:「先生述錄群書時,意就一時所記憶書之,尚須編次。就中所載時事,亦有一二與此中傳聞不類者。姑置之第,存副墨於意,云何?」予曰:「疑以傳疑,政古者闕文之義,以其信而傳之。疑則已,非先生全書也。」李以為然。夜歸草堂,喜不能寐。令倩發其書,讀之,並錄跋語於此。雨氣淋漓,覺殘燈黯黯,多致先生。書凡七品,一神品,神品者,機將萌而先知,禍未發而先睹,光怪麼麽望之而走,即如神之智何讓矣。一妙品,妙品者,機已萌而禍且發,運其智力,轉移其巧致。宵人忸怩以韜穢,群豪局蹐而斂暴。功什百於戰爭,乃妙有獨操者也。一能品,能品者,事已遂而禍已成,運策出奇,旋轉咸中,如楊葉之射,白猿望之即號,以此收功,天下稱能人焉。一雅品。雅品者,以剴至之心,行轉移之術,亦機亦械,非機非械,中倫中慮,人我共濟。此天下所目為端人,而要非畫地拘方,以冀耦變,諧務者也。一譎晶,譎品者,蹤跡詭秘,蹊徑回環。揆之正人端士,多有不為。而於事亦或有藉儻,堪稱藥囊中硝砒乎。一具品,具者,備也,可備為有事之用具者。器也,可通於一器之致,隨時便捷,應而不窘。無之未必決癰,有之亦足破結。大之未必濟時,小之亦足解頤,聊存以資用具耳。一盜品,一作纖品。盜品者,性專陰而不陽,情獨我而無世。機械橫心穿窬,對面譬盜憎主,人不必其恒有怨也,而不知者,往往墮羿之彀中,良可畏焉。

庭梅將開,有一枝偃蹇欲披其上,小枝萼正繁。予不忍,或云宜亟剪,以專其氣。童子戲投腴水中,花爛開,碩而圓,澤於本根者,毛嬙西子之入後宮也。曜朝日煥浮雲,設老於江皋,獨存標格耳,嗟夫。

婁子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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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子柔有郎而慧,善讀書。子柔心甚愛,而嚴最之如成人,嘗語人曰:「為吾家兒,不得不如此。」蓋年老子幼,誰無此心,予聞其語久矣。夜夢子柔攜其郎來訪,豐頤秀目,顧盼甚偉。語言嚬笑間,子柔多侃詞,正色務逆,閉其所將。然而憐愛之情,急然自見於眉宇,殆不可擬議。此何為者?乃知八識田中,下些種子,必結為境。可懼也哉。

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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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僧齋否?答曰:不吃齋,但飲酒。

作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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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州便道歸省,思一往候。忽念東坡云:無益,徒煩報答也。便欲取此作戒,不生勞擾。

徐陽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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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才多弘偉而少靈異。其靈異者,往往力就弘偉,未盡其才,而求助於學。卒見弘偉,不見靈異,此非學之故也。余所交者,無非真正靈異之人,而乃失之徐陽初。甚矣,予之不靈不異也。舟中閱宵光題橋紅梨花一文錢諸傳,自愧十年遊虞,書此。

徐陽初社門嘔血,不求諧世。世人競欲殺之,不為動,然則能盡其才所從來矣。

譚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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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真如一樹梨花,溶溶夜月;又如王夷甫捉玉麈,與手都無異。文箏如楚畹數莖,香韻無非大國;又如道蘊談玄,米亦成滓。文昭如半天朱霞,束梅掩映;又如子太叔美秀而文,文簫如出水芙蓉,不妨秋老;又如子長作賦,意思蕭散,不與外事相關。餘子種種,所謂儉歲之良粢,寒年之纖纊。

趙必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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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必達扮杜麗娘,生者可死,死者可生。譬之以燈取影,橫斜平直,各相乘除;又如秋夜月明,林間可數毛髮。

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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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狐蠶食於楊村,皂虎脫視於涇口。啟侮開竇,蠹自內生。雖人生不可無外思,而泉下豈容有隱憂。疲暮之年,誰復堪此。

吾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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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午居先夫人憂,哀至則謝客。庚戌之痛,多忍哀對客。而至於今,直借客遣哀矣。自證本心其實等哀耳,而情若此,此以知吾衰之甚也。

哀不可忍,哀不可遣,故凡平居忽忽,俯首多睡,若夢若醒,以至髓枯而髮白者,皆忍之致效也。一往而深,盡哀而出,猶愈於遣乎。

哭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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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章既勝拜跪,環亦漸知。女則雖復淚眼相看,覺有悲喜不勝之意,淚亦自止,不似哭世長,傷魂動魄,一往而不可收也。

書入富人之腹,如積米太倉,只有篩揚時,未便有支用時;入貧人之腹,如村兒驟獲異寶,隨便示人,但知入手光耀,不覺窶態無餘。蘇子曰:「流於既溢之餘,而發於持滿之末。」韓子曰:「獵其華而咀其英,汛其流而涉其源。」當家人字字實證。

屠長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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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長卿云:「眉睫才交,夢裏便不能張主。眼光落地,死後又安得。」分明此言似之非也。若能打徹夢醒關,捩直教衝破死生岸頭已。又云:「老去自覺萬緣都盡,那管人是人非?春來尚有一事關心,只在花開花謝。」故知此老交不得眉睫。

王子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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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與王子虛既定交,對人計算輒不自休。或疑其膳直,予嘗私於孺和曰:「是殆不知作家者。」孺和問:「子何以知之?」予曰:「知者不言,故知之。」久之,又嘗私於僧孺曰:「子虛將不免貧。」僧孺問故,予曰:「子虛好親,予豈富者相耶。」春來予方理敝帚,子虛喜請行之四方,其貧殆不瘥矣。

放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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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蘇子曰:「吾眼中未嘗見不好人。」果是未見不好人之眼,則亦不見天下有放利之人矣,何怨之有?顧處今之世,但恨眼界不寬,不怪世路太窄。語云:財者,人之命。放利之人,其視世之所有,皆其命也。夫使人損其命,以全人情,存天理,其必以為不誠不情之極矣。故夫惡放利者,其怨滋多,不亦宜乎?

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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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前後多冷風霡雨,而今歲懨懨,甚矣。狂颶間起,雨十日不止。朝來光甫約掃墓,予心疑之,乃不意自設奠。至享餘,雲物澄鮮,禮畢而陰,既享而雨。此人事之偶然,亦人心之一恔也。記曰:祭則受福,吾甫定儀節行之。自光甫始,而陰晴若此,知予祖之格思焉。書此誌喜。甲寅二月三十日記。

問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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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無粟薪,勞軸瘍手,足蝸延屋,此貧之至變也。以問居士,居士謝曰:「皆有之。」

佳水名茶,奇香野嫩,異卉新書,此貧之至適也。有諸居士笑曰:「則具體而微。」

風木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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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世長建風木軒於墓旁,傾橐倒廩,薄有野致。世長既病,人或私曰:「悴乎?」予知其非也。吾向者因藤於鄰墓,嘗作此軒,橐洗而止。世長亦偶見數弓之地有藤廩焉,聊試為之,以發一笑耳。貧家無易事,則必傾橐倒廩,心且安之,何悴之有。吾兩人故是天壤間長物,何論作室。此一副皮骨,總之乘興而來,興盡而返者也。

王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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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季和因參五雲,遂攜家山中,翛然自遠。錢受之曰:「季和故有岩棲之適,不無禪誦之勞。」友輩禪誦如季和,斯真勞矣。未審只此便是否?昔方山子隱居岩谷,環堵蕭然,妻孥皆有自得之色,山中人莫有識者。東坡過之,訝曰:「此吾故人陳慥季常也。」自是方山子之姓名可得而稱云。予將詣武林,知季和在,甚善。然既已知之,便少執手熟視,一段佳話矣。

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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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元初之侍者周新,謹身媚主,便體而多慧,無一切驕癡之色。人言元初能自放,賴有此郎。

讀孝介先生碑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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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瓣香謁孝介先生,再讀其所制《重建卜廟及勝生祠記》,情文深至,真不朽之作也。先生好獎善,至以宵貌業陋之汪惠,諄諄稱之,且云:「神效一日之靈,令竭三旬之瘁,民數世而戴之。誰謂民不易德者?」今予解組馳還視此土,求知惠之數椽留在民間者,而亦不可得。嗟,予不及惠,其稱之也至矣。昔者羊叔子一言可令鄒湛不朽,惠何幸耶。然考先生之作,亦是有激而去,前不言乎,屬有他懷。偶一登山徘徊,乃不覺愴然有感。此老善善,故長惡惡,亦復不短。

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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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其所欲聞,雖甚拂意,嘻笑而承之,此幸災之淺夫也,然而心術關焉。犯其所最忌,雖甚賞心,反唇而詆之,此修卻之躁人也,然而愚直存焉。由後之說,徒為識者鄙;由前之說,不免為明者疑。故夫心術不可不端也,雖顯然修卻可也。

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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礙世之物,惟耳與目。知道者一之,籠亦不更廣,書生亦不更小,鵝亦不驚者,是入世者。混之脅肩諂笑,順口接屁者,是二境人。我願學焉,而未之逮也。則奈何?

望雲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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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世長大病時,曾為故侯呂渭陽寫《望雲圖》,意頗自愜,請予題其首。予政以世長病,悶悶未暇也。今日與張季修話其事,默想前境,不覺潸然。昔王子敬既死,子猷負病來奔。取子敬琴彈,弦既不調,擲地曰:「子敬,子敬,人琴俱亡。」遂慟絕。人生當爾時,安得背疾?都不成一聲,即潰裂耶。

王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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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和母梁夫人,昨午時終。今日辰生遣人來告,日且晡矣。予心遲之,然不可罪辰生也。孺和之母死,而予不知,予何為者。頃過之,床無幃,舍無貝,周身無衣,哭無徹女。內外子孫之役,總於無家無室之辰生。噫,孤苦極矣。猶憶孺和之歿,家四壁立,而母哭其子,子女哭其父,婿哭其舅,妹哭其兄,男女哭其主。十年之間,今昔又何如哉?

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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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刻偕趙九如小立城西,覺眼光意識都減。綠陰紅雨,亦復不成佳境。語云: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要須精神健在。

志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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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者何以不樂,為好禮也。富者何以不好禮,取自適也。富非適己之常,禮非貧人之素。吳長卿聞之曰:蓋我師眉公亦云,日來擬賻王母,而卒屈於力之不勝。不及吾情,用志不樂。

夢李公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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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揚久客長安,心甚不然。之汗漫遊,亦古人常事,要須此身寡累耳。公揚多郎而不檢,於則女長未嫁。此豈久客之境耶?昨夢與公揚語,將取道松江,乃抵家。北遊南轍,又非將還氣象也。

癬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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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云:癬疥之疾,言雖疾,不害也。自今觀之,疾無害於此者。今夫糠秕眯目,芒刺在背,雖木雞之養,誰能頃刻安此者乎?夫疾至於通體不安,則必損眠食;眠食大減,則必傷腹心。蓋呼雞逐犬之奸,而天下之大盜出焉。且非獨於此也,其用物必鄙而不經穢,而不可近治之者。未去沉痾,先取膻患,即得其術,而薰眼傷神之害疊出矣。王祥冶為予言:「吾方能已之,且不穢,將請試焉。」

大風子(四十九粒去殼)、水銀(二錢)、杏仁(一錢,研泥)、椒紅(一錢)、飛{樊石}(一錢)、生肌散(一錢五分)、黃柏末(一錢五分),用胡桃肉拌,研為丸。

周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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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王太僕即老,以一子婿周,一子婿丁,二公皆孝廉,又同里好也。太僕既卒,而子幼母異,析產紛紜。丁為其婿,諍之甚力。周笑曰:「若知曩者約婚意耶。總之為其子樹人耳,不聞婿周使隙於丁,婿丁使隙於周也。」丁大感悟,慣如初,而二子亦各受均產之益。先君聞之曰:「與言可謂條暢。」

登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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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土山而西,步反徑上坡,則為鹿城。其地有古垣,喬木映帶左右,若山回路轉,高迥幽邃,仰睇碧落,政見雲光。常戲語同人,此山中一線天也。宜從小奚奴跨驢於此,否者暮夜月明,或孤影長嘯,或二三靜默。風香露濕,清吹遠聞,斯亦境與人相得者乎。偶思其處,呼季弘晚食而往。有衣冠四輩,先予徘徊,都不發一語。何歲無月,何地無竹柏?但少間行如吾兩人,此衣未許予道。

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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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雨思盡態而出,砌上牡丹便有一二瓣欲吐新韻。晶然作水紅寶色,淺於桃花蠟,而醇膩過之,真人工所不能肖也。念西行當復十日,恐遂無花。然朝來已食其鮮矣。偶得句云:「幾回欲問催花使,上苑何如趂曉看。」

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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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何所不有,卻無破老一事,非關缺陷,恰是酒肉漢本色如此。以此益知作者之妙。

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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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鑿池蓄魚而日取數錢買魚放生者,或告之曰:「君功德甚善,其尤善於不蓄乎。」主者大恚,語云:「不養不殺,是謂菩薩。」噫,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

古鶴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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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卯,張苑馬任廣寧,予與友輩數十人送之。舟抵古鶴澗,而雨甚,不可上,使人負以行。夜宿悟空僧舍,其又明目戴星科跣,領略秋曉之勝,遂解維而西迄。今十二年矣,苑馬之第行可既化為烏有,而世長亦稱古人。今夕徘徊澗口,追憶其事,仰睇明月,都黯黯無致。

白民登太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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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正帆懸,鳴榔可喜,命三倩再讀《於鱗遊太華記》。因憶白民自華還,語予曰:「世人讀此記多異同,初亦不然之,然未習其妙云。」其說曰,東北溜中峽,裁容人左右,穿受不滿足,穿受手如決,吻人上出如自井中者。又曰,罅中穿如峽中,峽中之繘垂,罅中之繘倚,皆自汲也。又曰,足已茹,則齧膝也;足已吐,是以趾任身也。吾昨者從雨若雪,舟中覆按之,覺腰膂間始隱隱楚矣。張生曰:「夫所謂痛定思痛者乎。」然予覽白民遊華紀,初以銳心上而不知險,既以忘心下而忘其險。夫亦善載腐肉朽骨矣。

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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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見悍婦爭言,笑曰:「一點靈性都攪入豬嘶狗咬中。」此非戲論也。蠢茲庶民,當其心頭火方熾,喉下痰未消,誰不為悍婦者,而笑人豬嘶狗咬也哉?新鄭作相,可謂赤心為國。其歿也,疾書「扯淡」數字,投筆便瞑。大根器人,到頭自脫。今世之人,處非高公之據腔,無救時之血,而沒沒不知淡者,其性靈何在乎?

盛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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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張某者,使酒恣橫,嘗以睚眥殺人,人莫敢忤視。有貴者休沭里第,遍訪親戚故人,不及張。張恚甚,遣其奴曰:「為我取若頭來,免汝死。」其僕旁皇貴者之間,惘惘莫知所措。貴者屢出迎客,屢見之。使使問狀,其僕屏息求死,不敢言。強之,始道故。貴者曰:「若行矣。」亟命輿詣張,謂曰:「若何癡耶?吾頭故自在,毋令而使落膽何?」張亦歡然置酒,盡醉乃別。王祥冶曰:「此盛世之事也,今何望乎?」白面郎擁千金之資,揚揚出入里中,飲食婦女自快。諸黠者陰螫之扡,直指網囚矣。況夫朱家、郭解之俠,非盛遭時,惡能行其意而愉快焉。

徐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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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望,風流自賞,老而彌敦。許伯清冷醉閑吟,不改其樂,江上美人也。蓋嘗聞之薛君淑云:今日偶候無恙於有望之侄元修,道其梗概。如君淑言,而有望今年七十又六,老矣。

過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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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歲秋末,抵惠山,不能登,遙望聽松,亦復強作一詩,飲酒五合許。此來絕無心情,飲亦不能一合,頹然鼾矣。語云:情隨年少,酒因境多。吾於斯語,政復得半耳。

息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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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田之草曰息香,稻田之草曰「穀精」。蓋精氣之所傳會,而生稻之貴於五穀,其末流猶可睹矣。忠穆王之後,數傳為穎士。尤肖而班姬、蔡琰之徒,文采表於後世。微乎!微乎!夜泊伍牧,遺於田,野香襲人,或曰此息香草也,記之。

王商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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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升伯嘗語予,金城有獨行君子曰王商山先生,心識之時,未甚了。夜飲君常齋中,於修甫言,先生蓋有堂聯云:「君親外不受一人恩澤,天地間要做獨是男兒。」由自觀之,豈非獨行哉。修甫又言,先生有庶叔三□□育於先生之父,居無幾,父死,先生肩其任而力籌之。歲有歲會,絕無那移出入,累數千金還叔。而叔多樗蒲狎邪之好,先生思所以感悟之,萬端莫得。嘗夜雪裂膚,先生手持燈火,候道左。雞鳴喔喔,叔從博徒來,先生謹身蹙容,拱語曰:「叔毋勞耶?」其叔莫悟也。平生有所造,未嘗從親戚飲食。一時北面,先生戶外履,常滿絕不通十挺之束,君親之外獨是男兒,殆終身不易其言者耶。馬涵虛曰:「予遊金城,久知先生。然未盡其如此。」因與修甫、君常輩歎,古今獨行之士見於載籍者多矣,然皆苦節不貞之務。如先生之忠敬,乃可貴耳。先生家故中上,多僮僕。遺必如廁,卒時年七十八,未嘗使人滌。牏曰:此非人子耶,而令以手捧穢乎?史稱公劉不履生草,竟先生之念,可庶幾焉。

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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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者不好諛,此非人情。一縉紳云:「惟我不爾。」其諛者曰:「如公言。」縉紳大喜,乃不知諛入矣。

訪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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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孟長,知愚公未詣苕溪,往候之,談笑間,知二兄之交歡如故也。異度幾不免虎口,今已放還,將抵舍,公鳴掌教石埭地僻,而民習於厚,絕與此相宜。部郎元璜緝甫婿也,孟長言其人大快士,江左右罕有儷者。文起居竹塢,白民謁黃山,凡夫偃仰山中,貧而適古。白遊雲陽,卜居已定,數端者皆所樂聞。但風利不能晤康候。此兄才高眼闊,不審其近藝若何?

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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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齊門北有蠡口,相傳云范蠡所從逃海地也。王元美曰:「范蠡還會稽,始以其妻子蹈海。」此何取征哉?予往年客蠡口,舡上人指以相語,竊笑之。今日將過虞山,取道於此,因載元美之說以信。世之借古人為觀美者,多妄也。

三花五子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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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目初眇,有教予服三花五子丸者。或云緩甚,寧益於用乎,遂止。揚州張鬥嶽謂予,淮僧某者,久眇,皙然問之,則服三五方丸也。此古本所載耳,而修合之法稍異,則效不效應焉。北歸,請以相與。予病久且老,無事於方,然願得之以濟同病者。張信士通劍術,其言多不妄。

過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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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枕大被,兄弟之歡也。辛亥中秋前五日,與世長托宿於此,時暮夜,月明如晝。僧天涯者出迓,小憩廟中。洗沐訖,乃臥,兄弟之歡已此矣。今日舟過唐市,撫景淒惻,覺風風雨雨都來惱人。

先合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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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子哭父,辛卯哭姊,丙午哭母,庚戌哭女,癸丑哭弟。二十七年之間,肉骨殆盡。而毛髮、爪齒、髓腦、顏色,無一如故者。語曰:三十年為一世,此不足怪。顧念其間有何佳味而戀戀乎?陳眉公云:「凡傳奇所演,先離後合。人生境界,先合後離。」父子、兄弟、夫婦,合而哭鬚髮,合而白齒牙,合而落手足筋骸,合而拳縮,乃至歸地、歸土、歸風、歸火。豈不痛哉!可不念哉!

周仲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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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仲昭既死,垂二十年而風度宛然,夢寐可異也。仲昭饒誌而多情,見予輒有婉戀之色。望樓迎笑,隔岸依依,此其生平必然之致。即夢神巧於造境,乃至著明親切爾爾耶。將朝來因見陳仲芳,而思其兄長茂,所居,又思其郎婿於鄉,不知今何狀耶?吾春來多夢,所見無非故人。或曰此老人之態常然。其果然耶?抑別有征耶?三歲相親,五更一夢。冷風閑蝶,栩栩魂銷。

伯衡夢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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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史伯衡,夢世長辭歸金潼橋,召檟相語,其辭甚懇。莫是魂魄猶思豐沛耶?寢寐相接之交,當世能幾,偶然值之,必非所樂。或諱之者多矣。

予十年不見春物,頗能識其光氣,自謂領略殆盡。凡冉冉而不襲者,淺也。澹然光悅者,香色含也。巽狂震怒坎疏者,妨也。麗已遲而神意懶者,盛也。寒峭日中暄者,晚也。憫然充盈,卉盡態者,盡也。忙疾者,性也。此予之所領春也,而今者大抵一忘矣。然猶憶白公詩云:「慈恩春色今朝盡,盡日徘徊倚寺門。惆悵春歸留不得,紫藤花下漸黃昏。」

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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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時靜默,由他燕燕鶯鶯。三月煙花,交付風風雨雨。

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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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花膩紫而清芬,蛟屈善麗其狀,為攫、為拿、為竄、為偃、為蓋、為凳,因高為幢,遇俯為虯飲。蔓衍駢羅,所在多有而予所見朗仲之藤溪未一二矣。李雲社言,金陵劉村有雪坡墓,其地忽產藤,紫色而枝相糺,蔭廣畝許。子孫歲時展墓,不知所在,望藤羅拜而已。雪坡之裔孫所建語予,每春晏,花香聞十里。而李衷一又引太史公「予登箕山,其上蓋有許由塚」云。蓋之言疑之也。雪坡讓鎮遠侯不就,後世高之,宜與許由等耶。往歲曾訪藤於薦嚴寺,左頗森蔚,觀者絡繹而至。昨使吉甫偵之,葉而不花,寂無履聲矣。

日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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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日者言「日逢己癸,君多言語擊刺之傷,必遠遊乃免。且有適焉?」嗟乎,予患不遊,遊則適耳。其如頹索之形,不得輕載以出。何請盟於心,守口以待之。不免則堅塞兩耳,勿聽之。日者笑曰:「夫且塞乎?聽畢矣。」

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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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由曰:「於書雖無所不讀,然皆古人之陳跡,不足以激發其志氣。」此實落讀書語也。予為兒時,顧洗馬嘗教之就學山中,曰:「君好讀書,必求助於景物,否者所讀書必不靈。」迄今三十餘年,眼光久廢,胸中猶存種種大地河山,洗馬之教也。陶會稽居佳山水間,與無念和尚閉戶參學。袁伯修問之曰:「近來參得何如?」蓋諷之也。今日讀《歇庵天池台宕》諸篇,覺袁公知陶不盡。

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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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形骸之隔,必生淨穢之觀。剖桃終爨於靈公,吮疽兆殺於吳起。是以明智承恩,務鞭其後;仁人用愛,必顧其安。

冷熱,性也。吹冷為熱,非性。畢彰好尚,情也。非好之尚,虛情已著。是以鳧短鶴長,斯為同仁之化。絡首穿鼻,總屬後天之刑。

王喬飛舄,豈伏謁之鳧趨莊子,尊生羞越俎之庖代。不求字義,巧竊書詞。往牒具受剝膚,今文所以充棟。

喜則相靡皂櫪之交,自然蹄齧,進若加膝。率情之愛,難免淪淵。是以傾蓋之歡,必有知人之哲;投杼之懼,不生屢至之時。王夫人有言,其與人也易,其去之必速。

何如老白舡中,羞抱琵琶半遮面;爭似蘇家堤上,試為長老戲參禪。香山社偷得些閑春夢,婆還生顛倒齊牙善意。柏公之口,無所施其呿張。李衛知微,君集之馬,不得信其馳驟,斯蓋神之著形,非關我之相物。是以淵魚之察,謂之不祥;知幾之神,行所無事。書是同人,每讀一篇自覺寢食有味。佛為老友,但窺半偈,轉思前境真空。

逆來順受甘為罪己之歐,釋怨存恩不作書門之翟。蓋人性豈必無偏,我心不容有悔。直須洗卻意塵,方稱人道;但欲自乾唾面,已結冤家。

學問講習,少年無不老成;罪過風流,白叟常如英妙。此今日最陋之習也。恥躬不逮,以思無益。非里巷間物,政須自見其不時;非愛憎中人,豈宜望人所不及。

理直氣壯,明目張膽,便有小丈夫。悻悻之意,必如孔明之論巾羽扇,如曹氏父子之橫槊賦詩乃秀。嗟乎,夫非盡人之子與。

優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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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行之牛,主人憫而休之,令散處於野。比視之,旋行如故,見者爭相笑也。夫不有功成名遂,身退而終,不能自放者乎?張伯任先生曰:「今世仕宦,都不類優伶。優伶舍其故我,扮腳色於當場。士大夫苟且當場,但修邊幅於林下。蓋優伶退而歌哭者耶。」

習懶成癖,且不欲以面孔向人。每有倩作一書,遊揚他技,或從中居間者,輒逡巡累日不得已,然後為之。及投人,人或不應,則谘嗟不已。蓋予之為人常疏,自為常密,如此而奈何?猥以所不欲溷人,不得則怏怏哉。己懶人安得獨勤?己癖人安得獨通己?不欲向人,人安得為人忘己?子貢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張環蟠桃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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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大王母方以嘉靖改元周甲子,有繪《蟠桃圖》為壽者,曰:張環筆力遒細,有宋元人風概,而世不多傳其品,故在妙能間上有序。侍御改亭先生作,大王母弟也。詩於左者曰德興訓導周、秋汀(瑞)余千令、闞時望(雲)瑞安、訓導鄭子充(近仁)、右上杭令高歸田(以政)、樊府教讀王真愚。

下則僉憲周鶴村、孝廉吳純甫(中英),皆當時知名士。圖藏先九德家,萬曆癸丑,光甫弟歸。予自先君歿,不幸廢視家藏,殆盡得此,如還珠返璧,悲喜不勝。亟付裝潢,家表而新之。久雨初晴,將命桐曝書盡。復紀其事,屈指春秋,蓋九十四年於茲矣。萬曆甲寅四月初五日。

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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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啜茗,自是吳中人習氣,雨窗卻不可少。

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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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刻與元瑜平甫時可飲,追述先世長言笑風調,無不絕倒。而所作書盡戚友間罕有存者,世亦難得。因知手足之痛,隱隱怦怦至於今。白書多清淚,非獨哭□私,蓋亦有才難之感焉。

數見不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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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歲與諸賢作會,謬承推獎,心知其無當也,要以一念之信,則自證不負云。中年病廢,便有一二眉眼之傷,匿影避之。其遊如昨者,較然不欺矣。邇來氣衰神憒,每臨流對鏡,輒欲自掩其貌。奈何以此僕僕向人?陸大夫有言,數見不鮮,不可不念也。況人合之交既老,而不能見顏色者乎?

得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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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運自始寧南山伐木開徑,直至臨海,從者數百。臨海太守王琇驚駭,謂為山賊,知為靈運,乃安。此籍祖父之資自雄,高華極矣,然終不免於禍。本朝解學士與王檢討,恃才放恣,上書請鑿章江水便往來,奇誕彌甚,掇禍彌速,不亦宜乎。

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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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性迂懶,不喜作達。耳目所及,多冠服語言之妖,泚然欲嘔。張幼於一生標榜攜妓荷插,自言賣色於市,此豈復有人道哉?其得禍宜烈矣。豐進士坊才高一世,晚膺腰膂之疾,僵不能起。常看五色雲衣,使兩人直舉之,作張道陵奮袂狀。此死人出槥,巾屍立耳何觀乎。寧惟不足於內,要亦今世報身應招耳目耶。

金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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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淑真女小二,慧婉多風,喜談謔,多以意甄敘人物而綢繆之。雖甚有力,弗能間一時空群物也。癸丑遊虞山,有富者子集珠翠數千金為小二飾,會里社扮孫夫人,凜凜有捉刀氣,觀者豔之。為之語曰:就中一騎妝偏好,昨日昆山縣裏來。未半歲死。張氏或曰張蓋其所甄敘云。予觀古今佳麗,誰不黃土,合在人間十二三簡,簡之後最先朝露者二耶。雖然二月春霜殺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二過之矣。獨其母煢然無倚,又多蠶鳧之擾。予每出南郭,望東偏綠楊樹色,歌彩雲易散,懼然久之。

祝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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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燕惠然主我心,念之,昨夢也而不祥。云何?海母將颶耶;民或侮耶;將情結為境,告予以先征耶;神予戲耶;抑夢祲者祥耶;母如日者占,感騰蛇耶;將予有不祥征耶;旦起盥洗,馨壚再拜,而祝神許之耶。祝曰:母寒吾襟,母汙吾琴,載飛載雛,共語春深。

桐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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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夢世長與一紙,灑灑百言,多不能憶。其末云:名清,故使汝不足,然未嘗苦汝之終。不足,德淺。故使汝不發,然未嘗限汝之足。以發斯言,不為無理,可深味也。又語桐曰:裏將社多張水戲,囑汝弟慎勿往觀。則諄諄命之矣。記以示檟、檉、柚。

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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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含章有婢曰蘭香,王夫人媵女也。薄有姿調,含章昵之。遂謹其身。總內外之勞,周旋妯黨,先諸作務,垂三十餘年。章既病,備兼子女之孝。章死,事王夫人益勤。左右之奉行,年五十,屏處床後,聽夫人指揮,無不咄嗟而具婉戀之性,如嬰兒,如處女。蔡邕有言:金生砂礫,珠出蚌泥。歡茲窈窕,產於卑微。斯人當之矣。

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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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秋峭而不肅,小春華而不靡。

楊忠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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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見慣不情事,鵲噪鴉鳴總不知。」楊忠湣題扇語也。戲場上真正活法,<耳忽>步步本色。

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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穎人姚玄倩,以華亭薛更生書來求為穎客,且云:當不減古諸葛。諸葛以子瞻名後世,令子瞻生是時,或未必與澄心、紙廷、圭墨並稱。何也?湖筆自陸希皋後,無慮數十家,日變月化,至茅瑞彰,非獨筆價,兼多筆情矣。玄倩少年,耳聽其言多爽氣,且知為瑞彰之繼子,技必不俗。晨起試之,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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