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筆錄
楊公筆錄 作者:楊延齡 宋 |
禮不諱嫌名,謂禹與雨、邱與區之類。案漢和帝名肇,不改京兆郡;魏武帝名操,陳思王詩云:修版造雲日;朱范曄泰之子,為太子詹事;唐賈魯忠之子,為中書舍人。《春秋》書仲孫何忌云:仲孫忌帥師圍鄆;書晉魏曼多云:晉魏多侵衛。譏二名也。二名非禮,為其難諱也。《禮》:二名不偏諱。故孔子之母名「徵在」,言「在」不言「徵」,言「徵」不言「在」。顏之推云:凡名子當為孫地。此言甚當。《春秋》書衛齊惡,又書衛侯惡,此君臣同名也。《穀梁》云:君子不奪人名,不奪人親之所名,重其所以來也。王父,名子也,此後世不可行者。
茍相報償,不以正道,《公羊》謂之詐反。本有所如而更行,《公羊》謂之鑿行。河魚腹疾,以其言內潰,故《公羊》以梁亡為魚爛而亡,言難從中發也。晉獻公云:寶則寶矣,雖然,吾馬之齒亦已長矣。此所謂善謔。
謎語自古有之。一八四八,飛泉仰流鮑昭井,謎卒律葛,蓋石動筒煎餅謎也。
張華云:人中酒不解,以湯自漬則愈。近見巡檢從義云:有二客鬪飲,一客酒量小劣,密攜蒲桃置袖中,每舉杯輒食兩三顆,遂勝。能飲者試之,頗驗。
王瓊妙於化物,方冬,以藥封桃李數株,一夕盡開。元宗二月初臨軒,取羯鼓打《春光好》一曲,柳杏皆坼。王瓊乃武宗時人。漢獻帝都許,時自植小李,色黃大如櫻桃,至今謂之御李子。
書字之作,源流最占,自新室以「疊」從三日,太盛改為三田。宋明帝以「騧」似禍,改為𩢍。漢以火行忌水,改「洛」字去水而加隹。隨以周齊不皇寧處,故隨字去辵而作隋。此皆率意改易,固無義理。甚者至武后撰天地日月等字。元結謚隋煬為昬荒,蓋出狂妄,可勝怪哉。
秦烏氏羸後魏婁提皆谷量牛馬。
蛇字本只作它,托何切,許慎《說文》云:上古草居,患它,故相問「無它乎」。禿從人,上象禾粟之形,蒼頡見禿人伏禾中,因以制字。若此類雖授有自來,說亦異矣。
古人制字,如止戈為武,反正為乏,皿蟲為蠱,自營為厶,背厶為公,入乚為兦,哭亡為喪,倒亡為長,倒人為它,半門為戶,二戶為門,一大為天,一止為正,通天地人為王,王在門為閏,一在木下為本,一在木上為末,日在木上為杲,日在木下為杳,以至重夕為多,重日為疊,三毛為毳,二糸為絲之類,其為意義,當體便足,學者患不求之耳。蓋通六書以論字則其說必通,茍欲字字會意,亦幾乎鑿矣。
𠃉,玄鳥也(烏轄切),其字形舉首下曲,與甲乙之乙字不同,如孔字、乳字當從𠃉鳥之「𠃉」,乾字、亂字、尤字當從甲乙之「乙」。
午睡醒來晚,無人夢自驚。夕陽如有意,偏傍小窗明。陳後主詩。
股外謂之髀,江南人呼髀為髈(怖明切),吳會間謂人脛近足細處為骹(口交切)。爹,父也,當杜可切。今人呼父為爹皆不用此音,語轉也。眵,𧡸目蔽垢也,俗皆用此語。眵(克支切),𧡸音兜。世俗謂大嚙為䶗,音邱加切,謂小歠為欱,音火洽切,當用此二音。
《穆天子傳》「升長松之隥」(丁鄧切),今馬鞍上隥字當如此,若作鐙,乃燈字耳。
《方言》曰:冢,謂之埌,音浪,俗謂林野為浪。當用此字。磚未燒者謂之墼(工狄切)。田家謂長束稈為稕,之閏切,謂小束為研(工殄切)。俗謂刈穀麥為釤,釤,大鐮也,音所鑒切。碌碡,輾田石也,當音鹿獨。
禾莖謂之稈,麥謂之䅌,麻謂之䕸,豆謂之萁。
南方有綀布,如蕉綀、蒲綀之類,其精者號百易綀,言百匹鹿綀易此一匹耳,音疏。
《周禮·司服》曰:素紗。鄭玄云:今世沙縠名起於此。書作瀠,俗作紗。
以羹和飯謂之葛䭙。女嫁三日後餉食謂之餪女。
藏果實謂之醂,力感切,今醂柿是也。
物壞生青白衣謂之醭,音攴。膏敗曰膱,之力反。食敗曰餿,音搜。
蚯蚓一名寒䘆,許偃切。䖧,竹列切,螫蟲行毒也。
江北謂人好事多節目為奊𡔢。奊,音盧結反,𡔢,音枯結反。俗謂風癡者為㞇㞂,音烏賄,吐猥切。江南謂黠而惰為賣諣,內國言諣嫩,音乖。
不躡隥上馬,謂之騙馬,匹扇切。
口上曰髭,頤下曰鬚,在頰耳旁曰髯,其上連髮曰鬢。
詞、辭、辤三字世皆通用,然詞乃文詞之詞,辭乃辭訟之辭,辤乃辤讓之辤,自不同也。
瘧、痁、痎三字亦通用,然寒熱休作謂之瘧,多日之瘧謂之痁,二日發謂之痎,亦各有證,不可交互。
古字不盡有,多用假借,令長之類是也,如由字《說文》無,只有甹字,木生條也。書曰:若顛木之有甹枿。後人省「了」只作「由」字,遂用以為因由之字。劉字《說文》亦無,徐鍇疑鐂字便是。劉字從金從卯,刀字屈曲,傳寫誤作田字耳。免字亦無,只有絻字,芳萬切,疑此字以免身之義通用為解免之免,今俗作亡辨切。以至妥字、殺字之類《說文》亦無,或見於偏旁,學者當知之。
草一物而名備者莫如蓮,其葉謂之荷,其莖謂之茄,其本謂之蔤,其實謂之蓮,其花未發謂之菡萏,已發為芙蓉。
世人用字雖以類舉,而少能分別。如在木曰果,在地曰蓏,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在墻曰牖,在屋曰窗,在木曰巢,在穴曰窠,有足曰蟲,無足曰豸,有水曰池,無水曰隍,有瓣曰楮,無瓣曰構,以至牛羊曰芻,犬豕曰豢,東西為陌,南北為阡,以絮曰繭,以縕曰袍,實曰觴,虛曰觶,牡曰棠,牝曰杜之類甚多,不可不辨。
對字本從口,漢文以為責對,而為言多非誠對,故去口而從士。荊公云:以對為對,有對者不獲自盡矣。秦以辜似皇字,改為罪。荊公云:以辜者,不獲自新矣。
蒼頡之古文,史籀之大篆,李斯之小篆,程邈之隸書,史黃門之章草,劉德升之行書,蔡中郎之飛白,張伯英之章草,書制不一,工拙自殊,如胡昭體肥,鐘繇體瘦。次仲楷法,梁鵠筆勢,師宜官方寸千言,王右軍方丈一字,僧虔正書第一,草書第三,子玉章草入神,小篆入妙,其自矜,則茍非紈素不肯下筆,其自適,則不擇紙筆皆能如意,其苦思,則或臥書被穿,或寢宿俾下,其勤力則或書柿葉數屋,或積筆頭十甕,其新奇,或因施匠堊,或觀舞劍器,其遊逸,則或俯頭揾水,或揮帚沾泥,名跡先後,映冠古今。然韋仲將因書淩雲而垂戒,王子敬不肯題太極殿而自高,王褒恨辛苦筆硯之役,蕭子雲嘆唯以筆跡得名,藝至於工,反為人役,則戴安道之破琴,閻立本之戒畫,皆此意。
會稽日鑄山茶品冠江浙,山去縣幾百里,有上竈、下竈,蓋越王鑄劍之地。世傳越王鑄劍他處皆不成,至此一日而鑄成,故謂之日鑄,或云日註,非也。山有寺,其泉甘美,尤宜茶。山頂謂之油車嶺,茶尤奇,所收絕少,其真者芽長寸餘,自有麝氣越人,或以沸湯沃麝,乘熱滌瓶,焙乾以貯茶芽,密封之,偽稱日鑄。開瓶麝氣襲人,殊混真,人往往不能辨。或云:日註,以日所射註處云。
余家舊傳《相笏經》,其法甚詳,大率以笏面分三部,如相人面法,世云東方朔撰,蓋未可知也。宋山陽王休祐屢以言語忤人,有庾道敏者善相手板,托言他者,庾曰:此板雖貴,然使人多忤。休祐以褚淵詳密乃換其板,他日褚於帝前輒稱下官,帝甚不悅。然則相笏之法與笏之可占吉凶其來甚久。余熙寧間見川人侯溥為余相笏,甚驗,溥應賢良,博學人也。熙寧初吳仲庶知成都,一日文明廳前大槐枝葉皆出煙色,青白如焚,至暮方止,木如故。歷訪儒士,莫知其說,惟楊損之云:陰符稱火生於木,禍發必克,疑將有士卒作難而不成者。後月餘果有告戍卒謀亂者,皆獲。楊,蜀中鄉先生也,博學善稱說。余嘗疑《易》用九六而無七八數,楊損之云:卦畫七八,爻稱九六。其言甚簡,細詳之如有理。
魏銅雀臺遺址今在相州,世傳昔製此臺瓦用澄泥加胡桃油埏埴之,與它瓦絕異,琢以為研,貯水不竭。今人所得往往皆偽者,形製雖佳,置水則立盡,躁澀不可用,人謂之筆普度。
鑑湖規法,天下水利皆不及,蓋湖水高民田一丈,民田高海一丈,旱則決湖水以溉田,澇則開斗門泄水入海,故越人不知有水旱之憂。近年於湖中取葑田,置石碑,方城步畝,許人戶請佃,歲納課米。今葑草膠結,侵占湖水,望之才一帶耳,人未有知其弊者。
俳優弄參軍,段安節云:始自後漢館陶令石耽,有贓犯,孝和帝惜其才,免罪,每宴樂,即令白衣夾衫,命優伶戲弄辱之,經年乃放,後為參軍掾。唐開元中有李仙鶴善此戲,明年特授韶州同正參軍。
傀儡子蓋始於周穆王時工人偃師之作,段安節乃云:起於漢高平城被圍陳平秘計。
元豐八年秋余為滏陽縣令,城外廂申有一死兒在濠上,余親往驗之,兩頭四手四足共一腹,眉目皆端正。是秋河朔大水,縣界漳滏皆決。案高陽氏有同產而為夫婦者,帝放之於野,相抱而死,神禽以不死之草覆之,七年男女同活,同頸二頭,四手足,是為雙蒙氏。其說雖怪,其形狀類也。
宿、亳人喜為盜,常言初三月一中九下為行盜時也。
《易》之為卦,一陽而復,二陽而臨,三陽泰,四陽大壯,五陽夬純。陽為乾,自微至著,莫非陽長之意。至一陰為姤,二陰為遁,三陰為否,四陰之盛反為觀卦,過此為剝,為坤,莫非陰長之意。獨觀卦為不類,余常疑以問王荊公門人,云荊公以謂《易》不可類推,不可意求也。又遍問諸通經者,皆不能答。元祐五年因金陵上元,余過黃景學士,偶言及之,黃曰:君以觀為何等卦?余曰:美善之卦也。曰:此其所以誤。方觀之時,四陰並進,已甚於否,而幾至於剝,初六童觀,六二窺觀,利女貞,則雖小兒、女子亦能窺伺朝政矣。六三在內卦之上,處諸侯之位,或進或退,不能有補於時,故聖人於六四近臣之爻戒之,以謂當是時復進賢援能,使之觀國之光,利用賓於王,以救觀之時耳。是以九五之君則觀我生以觀民,所以卜安危也。若夫上九處無位之地,視觀之時如此,則雖觀其生,亦誌未平矣,安在其為美善也。黃博學,深於《易》,往往能占吉凶,其說雖甚異,然亦足以破余所疑。
草藥中有狼芭者,蔓生,葉間有子,色如黃蒲,長五六寸,屈曲盤卷,形或如蛇,或如犬,取以雜荊芥穗為末,茶點服之,大治頭風冷痛。巡檢張從義云此法經驗。
世之為文者常患用字意義重疊,故有「一個孤僧獨自行」之語,然《那》頌云: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毛註》云:先王稱之在古,古曰在昔,昔曰先民。得不近是耶?
世有藏彄之戲,蓋手藏物,探而取之也。或云漢鉤弋夫人手拳,時人效之,因名為藏彄。《列子》曰:以瓦彄者巧,以鉤彄者憚,以黃金彄者昏。
江淮之間謂無賴曰墨扆,音眉癡,其字見《列子》。
眠娗,不開通之貌。眠娗(上莫典切,下徒繭切),亦見《列子》。
風上行謂之扶搖,《爾雅》云:扶搖謂之飆。
朝菌,大芝也。
《莊子》六氣,說者云:平旦為朝霞,日中為正陽,日入為飛泉,夜半為沆瀣,天玄地黃為六用。道書所謂春食朝霞者,日欲出時黃氣也;秋食淪陰者,日沒已後赤黃氣也;冬食沆瀣者,北方夜半氣也;夏食正陽者,南方日中氣也。並天玄地黃之氣為六,其說雖有自來,然不如支遁所云天地四時之氣。
蜀文翁名黨,字仲翁,見《博物志》(志中不見)。
今鄜州出石燭,風雨點之不滅。欲燃,先以水浸之,則愈明。按古延壽縣有火泉,經地為溝,其水有肥,如煮肉脂,接取著器中,始黃,小停之,黑如凝膏,燃之極明。方人謂之石漆。
心、脾、肝、肺、腎謂之五臟。《莊子》云:百骸六臟。未知孰謂。
廉州梁立則家素貧寒,一日於山間見百餘龜負一死龜來田中,周視盤桓,久之,遂葬其龜。葬已,復巡繞數四,若有占視之狀,遂去。梁甚怪之,因葬其先於死龜所,至今累世為朝士。
世所謂獨腳令者,惟「三光日月星」,以拘於物數,為最不可酬答者。元祐三年夏余待試興國西經藏院,夜夢一客舉此為令,若欲相屈,余輒應聲答曰:「四詩風雅頌」,客遂慚服而去。明日見車好德語之,車以為神對。車博學善屬文,西洛名士也。
干將、莫耶夫妻二人皆善作劍,故干將陽龜文,莫耶陰漫理。
《禮記》不修墓事。蔣濟、何晏、夏侯玄、王肅皆云無此事,註《記》者謬。
《山海經》云:西王母狀如人,狗尾蓬頭,戴勝善嘯。《漢武內傳》乃云:與上元夫人皆美容貌,神仙人也。
常州武進縣廳壁有舊題二曲,未知作者名氏,云:「倦客東歸得自由,西風江上泛扁舟,夜寒霜月素光流。想得故人千里外,醉吟應上謝家樓,不多天氣近中秋。」「北固江頭浪拍空,歸帆一夜趁秋風,月明初上荻花叢。漸入三吳煙景好,此身將過浙江東,夢魂先在鑒湖中。」
沈存中《筆談》說江南人鄭史為一書,談其間一說云:乾坤,大父母也,復垢,小父母也。自乾坤各六變,而六十四卦成。乃云秦玠嘗遇異人,授此數;邵雍亦知其大略。余近得一圖法,甚奇妙,卦起乎坤,成乎乾,初以一陰一陽相比,如環之無端,然後以次倍之,至六爻則陰陽各三十二,而六十四卦成。其卦之覆,變數之序也。初爻、餘爻耦者,陽能資始,陰能代終也。自非聖哲不能指意如此,疑此書與鄭史書同。
陳留驛壁有人題《感懷詩》一篇,其一聯云:「一生吏部殘零闕,盡老江鄉遠小州。」其甚意可悲,此必老選人所作。
漢光武每發詔,多自作峻語,以悚動羣臣,如「崇山幽都何可偶,黃鉞一下無處所」與「懸牛頭,賣馬脯,盜跖行,孔子語」之類,人皆畏服。故第五倫在長安市每讀詔書,常嘆息曰:此聖主也。
世謂盜為綠林客,按後漢新市人王匡、王鳳等共攻離鄉,聚藏於碌林中。碌林山在荊州。
學者讀史往往不究音義,隨字便讀,如人姓名有莽何羅,當音莫戶切,烏氏、羸氏,當音支。咸宣,咸當音減之類。蕃夷名氏國號如休屠王,屠音儲,大宛,宛音於元反,鉤町侯,鉤音劬,先賢憚,憚音纏,吹遫累,累音力追反,閼氏者,音焉支,谷蠡音鹿離,且渠當戶,且音子余反,銖婁渠堂,婁音力於反之類。地名如長子,讀如長短之長,屯留當讀如純,敦音屯,樂浪,浪音狼,龜茲,讀如邱慈,獮氏,讀如權精之類。未易遽數,若隨本字便讀,當為疏謬。
毗陵薛輝秀才通術數,自言有分三祿法,世人皆未嘗見,謂如甲祿在寅,甲巳之年丙在首,甲以丙為第二之祿者,蓋為甲寅下有兩寅故也。丙祿在巳,丙辛、庚寅依此數,卻以寅上遁而至巳,其丙祿下有癸巳時即將癸作第三祿,分之於子。凡是甲人生月日時遇巳遇子者謂之帶祿,又須以順為貴,先巳後子是也。此乃天心奇秘之法,貴賤禍福考之無差,余之末學,莫知其術如何。
字書以廿為二十,音入;卅為三十,先合反;卌為四十,先入反。今京師裏巷博徒猶作此聲。
《漢書》言累巨萬。巨,大也,大萬,謂萬萬也。累百巨萬謂數百萬萬也。巨萬十數,謂十萬萬也。
漢祖功臣蕭何位第一,而戶止八千,張良位在第二,食乃萬戶。蓋量功校德,頒爵制祿,雖或不同,亦必取其平稱而後已耳。
世儒稱說,其初必先作數千言以發其端,往往煩碎不中義理。昔桓譚說秦近君能記《堯典》篇目兩字之說至十餘萬言,但說若稽古三萬言。則自古所患,非特今日,故鄴下舊諺云:博士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誠可發笑。
卜式為郎中,蹻而牧羊上林中。蹻即今草鞋也,古人謂之不借,言人人有之,不待假借也。
《漢書》稱張良貌魁梧。魁,大也;梧音悟,其可驚誤也。江克為人魁岸。岸者,有廉棱如崖岸之形。鮑宣言朝廷無蓍艾魁壘之士。魁壘,壯兒也,魁,音口賄反,壘音磊。
學者於字往往不能分正俗,蓋不讀《說文》之過也,如吅作喧,瞑作眠,佩作珮,創作瘡,縣作懸,𣂁作鍫,豪作毫,媻作婆,阬作忼,頫作俯,鴉作鵶,舄作鵲,尉作熨,醶僉作釅,𣦽作夙,愙作恪,亦作腋,䌳作絁,鍼作針之類,不可具數,學者不可不知。霸字本音昔伯切,月始生,霸然也。書曰哉生魄,俗乃作必駕切,以謂霸王字,或本子逼切,邦或字,俗乃作胡國切,以為疑或字,凡此之類。學者亦所未知。
戉字王伐切,斧也。鉞字,呼會切,車鑾聲也,俗乃作鐬字以代鉞,卻以鉞為斧戉字,非也。酢字,倉故切,醶也。醋字,在各切,客酌主人,俗乃以酢為醋,以醋為酢,亦非也。蟲,許偉切,蝮也。非䖵蠱之蟲也。草,自保切,櫟實也。非艸木之艸也。
穜,直容切,先種後熟也。穜,之用切,世俗乃以穜為種,未嘗悟也。柴,士佳切,草木散材,而行野以堅,以為區落,名曰柴。後人語訛,轉入去聲,即寨字,合用柴字,凡作寨者非。
俗謂淩持人為咼人,亦古語也,古瓦切。剔人肉,置其胸前,曰嬰人,始生曰嬰兒,抱之嬰前,乳養之也。
西北隅謂之屋漏,禮:每有新死,輒取屋之西北隅薪以爨竈,煮沐以供喪用。時若值雨則漏,遂以名之也。
城上垣曰女墻,言其卑小,比之於城,若女子之於成人。
鰒魚,《說文》以為海魚也。然自北齊顏之推已云:即石決明也,內旁一年一孔,至九而止。以今登州所出,其味珍絕,雖有魚名,固非魚類。漢以前未聞其貴,至王莽欲敗時已聞,但飲酒啖魚。而光武時張涉遣使隨伏隆詣闕,上書獻鰒魚,又臨淄太守賜吳良鰒魚百枚,則兩漢時此物已號珍貴。宋劉邕嗜食瘡痂,以為味似鰒魚,時淮北屬江南,無復得鰒魚,或有間關得至者,一枚值數千。人有餉褚彥回三十枚,門生以為賣之可得十萬錢。方是時尤為難得,可知余以謂鰒魚之珍尤勝江珧柱,不可乾致故也,若沙魚、赤鰾之類皆可北面矣。
《北史》王羆者,嘗有臺使至,羆為設食,使乃裂去餅緣。羆曰:耕種收獲,其功已深,舂爨造成,用力不少,爾之擇選,當是未饑。命左右撤去之,使愕然大慚。今之士人率作此態,聞此可少戒也。
世言黃河水堪釀酒,然不得河源水亦不能有異。段成式嘗記魏賈鏘有蒼頭善別水,嘗乘小舟於黃河中以瓠接河源水,一日不過七八升,經宿,器中色如絳,以釀酒名昆侖,絕奇。曾以三十斛上魏莊帝。桑欽亦云:河東有民姓劉名墮者,宿擅工釀,採挹河流,醖成芳酎。今人未有聞識此水者。
役夫舉號呼邪許,比相和唱,自古如此音。翟前謂梁惠王曰:夫舉大木者,前呼邪許,後亦應之,此舉重勸力之歌也。其間桀黠者,往往能為韻語,以倡率其眾事,云:「出如古如,或睅其目,或皤其腹,棄甲而復,於思於思,棄甲復來」與「澤門之皙,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慰我心」之類是也。
《漢書》稱京索之間,本濟水北逕京縣故城,西入於旃然之水。城,故鄭邑也,莊公以居弟段,號京城太叔,其水亂流,北逕小索亭,又北屈,東逕大索城,本索氏兄弟所居,故有此名。
世人以鬬雞為雄,然不如鬬羊之為偉。余嘗見牧羊自鬬者皆怒視,頃刻卻立勇進,以額相觸,其聲如叩石,凡百十數不已,常疑其骨碎。唐張說《獻鬬羊表》云:卻鼓怒以作氣,前躑躅以奮擊。疾如奔雲之交觸,解如轉石之相叩。真得其狀。
宋向柳與顏竣友善,及竣貴,柳猶素情自許,不推先之。范劇戒柳曰:名位不同,禮有異數,卿何得作曩時意耶?柳曰:我與士遜心期久矣,豈可一旦以勢利處之。及柳為南唐郡涉義宣事敗,繫獄,屢密請竣,求相申救意,不助之,柳遂伏法。今人多有以故舊自恃者,因此以為戒。
人有購得狄梁公家綸誥數通以獻狄青,青厚遺以金帛而不受,曰:青何人,敢當此。人皆多其有識。昔宋何昌寓為吏部尚書,有客姓閔者,昌寓問曰:君是誰後?答曰:子騫之後。昌寓笑謂坐客曰:遙遙華胄。今士人以此取愧者甚多,因書此以為勸。
唐敬宗善擊球,夜艾自捕狐貍為樂,謂之打夜狐。故俗因謂歲暮驅儺為打夜狐。
余自幼病目,昏不能遠視,遍求名方服食二十餘年,略不少愈,因得張湛與範寧治目疾六物,方遂卻去,諸藥不禦,今亦無恙。
余初任隰州司戶,過洛,辭明道先生,舉北齊郎基所云「任官之所雖木枕,亦不須作之」一語,余至今佩服其言。
宋袁淑答彭城王義康問年云:鄧仲華拜袞之歲。又云:陸機入洛之年。史傳莫可考知其歲數,唯陸羽警年云二十歲。亦不知何從知之。
世言胡燕作巢喜長,有容一匹絹者,令人家富。余為虢倅,見州廳有舊燕巢,可容一匹絹。
余自江寧上元移宰常州武進,張康伯見託,求烈武帝廟銀香爐銘云:字劄絕奇。及到廟中,已無所謂銀香爐者,遍訪碑碣,皆非爐銘,因追問郡人,故老皆云莫知所在。後因太守替移,法曹周載於宅廚中求得,乃為搗帛砧,己中斷矣。其字乃乾符六年五月天台散人濮陽鵬書,筆勢奇勁,如盤鉤屈鐵,云其爐吳郡陸球書,沙門韞讓撰。
廖子孟大夫知磁州,疾病,有幼子方五六歲,極愛之,欲授以致政恩例,然於法親授告,方得恩澤。既奏,而病加劇,藥飲不下,但心口微溫,棺斂之具已備矣,如此幾十餘日,人皆以為死矣。一日致仕告至,適會一權州者非人,素不喜廖,遣一官親往,令面付,郡官頗為憂之,無以為計。既至床下,白以致仕告至,廖輒開目遽自起坐含笑,兩手授之,受畢復臥,遂長往。異哉!死猶可忍有至此者,況其他乎!
虢州朱陽山出石硯及月石屏,其來甚久,案唐李匡義之叔祖元和初為朱陽宰,其諸子因訪尋山水,一日於澗側見紫石,愛之,遂自刻姓氏年月於其上,復作為硯。初惜其大不可挈,復行百餘步,往往有如拳者,乃攜歸。有一縣胥請斵之,形製甚妙,胥父兄稠桑旅人也,遂解籍請歸,作此硯及諸器用,貨之,大獲厚利。此事見李匡義《資暇集》。然甚膩而不堅,可玩而不可使者。其石屏自有滿月及松柏形,殆非人力可為,亦莫測其理,不知何緣感化至此。
浙諺云:病人畏腹脹,雨下畏天亮。方言以明為亮,謂雨作,天色忽明即雨,卒不止。驗之猶信。
周顒云:秋末晚菘,今江西有之,謂之杓頭菘,其本肥厚,葉端卷縮如杓,食之無滓,為蔬食之珍。
金陵有三大醜石,甚古。吳仲庶作守日,夜夢三舉子來哀求救護,且曰:若不垂祐,明日當為煨燼矣。公甚異之。詰旦遍問僚屬,莫能原其意。已而視詞牒,首見兵馬司狀申乞就燒三醜石為灰,供修造之用。公遂悟,勑寺僧愛護。元祐中毛漸作漕,欲移置廨舍中,掘之極深,而石根不斷,竟不能動,遂罷。
越州法華山天衣寺有梁舉禪師金鏤袈裟、玻璃缽,晉飛雲大師曇翼真身,婁約禪師紅銀無底澡瓶,智者禪師刺血書小字《法華經》。予元豐中作尉山陰,屢往觀之,時守愛長老住持,愛頗能詩,有見贈詩,其間一聯云:案上應無一宿事,架頭常有百篇詩。
蜀人好文,雖市井胥吏輩往往能為文章。熙寧中余隨侍在成都,兄長房生子,為三日會,有衙前史戴獻詩,其警句云:月中又長一枝桂,堂上喜生千里駒。兄弟異之,明日往詣廳房中,觀其所居皆無它物,唯案上有韻一冊,杜詩一集,筆硯而已。
女郎曹希蘊作詩立成,一日遊乾明寺,見諸尼作繡工,尼乞詩,乃應聲為集句云:睡起楊花滿繡床,為他人作嫁衣裳。因過竹院逢僧話,始覺空門氣味長。
李師德朝請作《李氏述先記》,稱其先為開封中牟縣人,常居萬勝鎮,在開運末,中國失御,寇盜蜂起,一日傳賊將至,其曾祖率里中少年,約以金帛賂賊,如其不受,則相與決戰以死。賊至,感其言,皆曰:此義士也。乃相戒不敢犯,里中賴之獲安。元祐丁卯歲尚書郎李常公擇為之跋尾,云:「中散楊某為舒日作堂,面灊山,名三至,以其祖父三世治舒,舒人相與傳其治,然可考也。予徜徉久之,復道其祖在國初時為著作佐郎,會出師平江南,而江與虔獨未下。著作奉詔分兵軍前,與曹翰各取一州,翰穴九江城,殺人無噍類,而虔兵謀叛之。著作曰:朝廷取金陵,不戮一人,今欲爾邪?彼未知禍福爾。單馬入見守者,遂出降。有兼其功者,著作默不復道。因通判其州事,後十有餘年子官嶺南,道虔,虔人曰:客容貌何其似著作邪?來前問爵里,遂相與拜慶,出涕道平日事。方是時楊氏始知其先最有德於虔。著作名□□,官至祠部郎中。今其孫及皆年逾七十,官並至中散,以君子長者稱於時。有四子皆好學,縕行誼,仕官有聞。吾意楊氏之門益大,未可量也。李孝子朝請以其先護里人事相示,仍言今日之所居,舊廬也;耕而食者,先疇也,後嘗為縣中牟以事墳壟。予少時從事九江,有老人為指曹翰穴城處,言城中今皆四方人,九江之人盡於一日耳。今曹氏之後寂無聞焉,而李氏耕故土,楊氏三世治舒,各有子孫仕於朝,天之報施善人何如邪?」予元祐末京中傳得此書,其所道虔州著作乃曾祖,二中散即世父與先父。懼李氏記久而泯絕,輒記於此,以補史氏之闕略。
考功郎中王子韶進神宗輓詞七首,當時作者皆伏其工。其篇云:「寶餌方璣玉,金盤忽造冰。周人悲地坼,杞國恐天崩。杳霧霾陰月,鯢膏耿夜燈。傷心歌舞妓,酒血望西陵。」「脫屣入寰忽上天,投淵果熟會群仙。帳宮雲瞑龍為駕,綴幄天寒鶴記年。萬里出師輕衛霍,一朝行事付談遷。功名半古升遐早,獨抱遺弓涕泫然。」
陸佃農師自江寧府丁太夫人憂歸越,始學《春秋》而得其說。嘗云:古之學者先明《詩》而《書》次之,《書》已明而《禮》、《樂》次之,《禮》、《樂》已明而《春秋》次之,《春秋》已明而《易》次之,故五變而《春秋》可舉,九變而《易》可言也。吾於《易》見元聖之道,於《春秋》見素王之道,元聖內也,素王外也,內外進矣,而後可以言此。又云:昔之言奕者曰:能勝第二,乃見第一。此書說也,非棋說也。夫義在第一,而智在二三,誠何足與辨。鐘山通國之善奕也,惜其人與其術不可傳也,死矣。我雖不能負公之術,誠有專心致誌,惟《春秋》之為聽乎?吾將與之苦學也。
彭汝礪作侍郎,年六十再娶朝士宋匪躬之女,小器資三十餘歲。及病篤,取紙自書頌四句以授宋氏而絕,云:「百年姻眷,五歲夫婦,這回這回,休打這鼓。」
范文正公作《岳陽樓記》云:「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此奇語也。
李公擇少時讀書於廬五老峰下白庵之僧舍,藏書九千卷,人謂其居為李氏山房。
元豐八年高麗國王令弟祐世僧統入朝求法,回,其國母感恩,命上金書《法華經》三本,寄杭州南山惠因院傳教凈法師處上祝聖壽。元符元年冬再遣使尹瓘等入貢,又舍銀一千三百兩乞於本院特創經殿安置。
元祐初張頡仲舉知廣州,有大舶船為風吹泊近岸,人有告其有寶犀者,其主遂賫至府庭求進云:此船有此犀四,為海風吹至,是必為中國所有。張令斷之,其中透,盤龍立鳳,上下相承,紋理如畫。乃遣賫至京,進奏,院官以法不許聞,輒卻之。其人不得已,擊登聞鼓,遂得獻。上下命犀工解兩帶出示宰輔,前後寶帶皆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