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榕村語錄
卷二十
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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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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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士鄉十五」。士鄉,郎農也。朱子謂:「若民皆為士,則無農,故鄉止十五。」非也。工商之子,俱不許出仕,惟農之子得為士,故謂之「士鄉」。

《管子》有「畏成如疾」之言,未必脫略,規矩定須精嚴,但根本曠闕耳。自記。

《管子》云:「一年之計樹穀,十年之計樹木,百年之計樹人。」句句都好,若再加一句「千年之計樹德」,更完全。問:「管子不解道此,想即是他器小處?」曰:「然。他見處只到得樹人而止。」

《武經七書》,《孫子》外,餘者皆偽。子書如天祿合,乃明代蘇州一秀才所作,何友具知其名姓。

自漢以來,荀、揚郡與孟子並稱,惟韓文公斷為「擇焉不精,語焉不詳」。至司馬溫公、邵康節,又推尊揚雄,幾在孟子之上。後來一被程子點落,而人翕然信之者,實見得到也。

見得性善,則人我一也,便能感化人,成就人,故曰盡己性,則能盡人、物性。荀卿當日聲勢大於孟子,孟子日漸尊崇,荀卿日就消歇。至今孟子為吾教宗祖,而搐苟卿如路人別派以此。

荀子文字,比揚子還條暢。其論事甚精采,但說性惡太可厭。

董江都後,韓昌黎前,惟《法言》、《中論》、《中說》三書表表,中多名言。

揚子仕莽固可罪,但《法言》中殊有可采。且當其時,遂知推尊孟子,亦必有見。未可以其人而廢其書。鍾旺。

《太玄》中顯然頌莽功德,所云「漢公」,分明是安漢公,溫公注云:「公與功同。」不知下面「阿衡」字如何解得去,豈漢天子之功如阿衡耶?注書若此等最不可,朱子斷無此病。

王氏盛時,天下皆知其將變。梅福幺麽遠吏,尚知逃避,揚子雲自謂心通造化,獨濡滯不去。看來亦非全為利祿,特以京師聞見廣,好讀書,觀於外夷來朝,必細問其土俗風物可見。又其人呆,見莽謙恭下士,郎實以為周公。到後來,事已決裂,便是怕死,不復敢與之異。

司馬文正謂揚雄過於孟子,曾、王又推服之,以為箕子。至程朱出,而論始定。其實揚雄罪過,不必到事莽,就是作《太玄》,將羲、文、周、孔一齊都做了,罪已不容於誅。王荊公罪過,亦不必到行新法,只以《春秋》為「斷爛朝報」而廢之,罪亦已不容於誅。這都是心病,可見其無忌憚。

偶看譚子《化書》,極有名理,第說到盡頭處,祇說得神氣。惟孔子,說天地,便說他的德。揚子雲著《太玄》,思刃х雲,實亦祇說到神氣而止。《皇極經世》荊ǐ妙,程子謂其「泄漏天機」,尚不離此窠臼。聖人言道祇說理,言天地祇說德。

《洪範》「五福」首「壽」,偉長《中論》中有說:「一係得之於天者,一係得之於王澤者。得之王澤,是帝王養育出來的。」此段議論極好。子書自《法言》、《中說》之外,如《中論》、《申鑒》,盡有好語。

文中子說「公旦為周」一段甚精。周公之風雨綢繆,似欲使子孫相繼,天下永遠屬之我家,跡近於私。不知世無賢聖,既不可行堯舜之事,若子孫之世及者,又不為啟沃輔翼,使稱其位,則害及於人矣,故曰:「安家者,所以寧天下也;存我者,所以厚蒼生也。」人心、道心,本在一區,要人簡別。後世便是寧天下者,所以安家也;厚蒼生者,所以存我也。周公謂宗社安而天下安,子孫存而百姓治,有何不好?若是子孫不賢,不如速亡。故遷都之議曰:「洛邑之地,四達而平,使有德易以興,無德易以衰。」郎如人家子孫,果能繼述祖宗之志事,便使科名接踵,豈非好事?若罔上賊下,惟利是視,要他富貴何用?倒不如使他貧賤困苦,既不至害人,或者動心忍性,反有向善之機。道理原是如此,此條比韓子對禹問,謊得更詳盡。

《中說》「問聖人有憂」一段,程子譏其「心跡之判」一句果然有弊,祇是曲為彌縫。亦自有說。如天有一陰晴,倘或淫太,何嘗不谘歎憂苦,祈禱紛紜?至其上一層太虛穆清,有何雨晴?天下皆憂,聖人亦憂;天下皆疑,聖人亦疑。至於樂天知命,窮理盡性,有何憂疑?如此說,亦未為悖繆也。

文中子謂:「天統元氣,地統元形,人統元識,邵子宗之。不善讀者,便謂天地祇是形氣,惟人有知識,是天地無知識也。連「人者,天地之心」一語,都錯會了。謂天之心全在人,如天之視聽全在人之視聽。其實人之視聽,皆天之視聽,人之心,郎天之心,非天無心,惟人有心也。

朱子於文中子推許不小,荀、揚不足比,郎韓文公尚不如其懇惻而有條理,此是何等地位。祇是世人將他與揚雄並斥者,為其僭擬夫子也。文中子《元經》是假的,《中說》內有幾條假的。

文中子鼓《蕩之什》,門人皆沾襟;象山白鹿洞講義利,聞者多揮涕。何以能爾?想他皆有許大精彩,聳動得人。鍾旺

陸子靜才本大,其為荊門州,至境內無賊,路不拾遺。又明敏於事,造一城,估計五十萬人者,他用五千人,日而就。若不死,便大用,必有可觀。故朱子謂:「渡江以來,惟我與子靜八字著腳,做著己工夫。」子靜亦稱朱手為「泰山喬嶽」,於立社倉法,劾唐仲友,皆稱之不遺餘力。使子靜為相,必用朱子;朱子為相,必用子靜。若論學術道理,就使子靜成掀天事業,到底朱子是,子靜不是。

陸子靜要人把心地打掃潔淨,若一肚子熬糟,讀書亦不相干。但只空空的無一點物事齊內,終日江、漢濯,秋陽暴,濯暴些甚麽?畢竟朱子有把捉,孔子家法是如此。

問:「陸金溪不喜人說性,其意云何?」曰:「想是厭性中分仁、義、禮、智、信許多條項。但無奈性實心虛,心只空蕩蕩底,言性則道理鑿鑿實實,心方有憑據。」鍾旺。

陸子靜只在吾道上說得過些,王陽明方可謂之「詖淫邪遁」,子靜祇是賢知之過。

或言:「朱子《與陳同甫書》,其理易明,似無容深辨。」曰:「是第一皮義利關頭,速須痛與截斷。」鍾旺。

姚江所編《朱子晚年定論》一書,羅整庵細查年分輿辨,姚江詞屈,乃曰:「當時在留都,學者爭鬧,不得已以此權教一言虛誑,他皆無用。」天下後世如整庵者豈少?知此之為權教,無不疑為權教矣,誰肯從之?

明儒無及宋儒者,郎姚江亦不如象山遠甚。象山是要仁義忠信,乾乾淨淨,祇是學術不是。姚江便有權詐習氣,直是奸雄,故作用錯處多。問:「可方張乖崖否?」曰:「不止,自當突過。合曹操、荀文若為一,庶其似之。」

張淨峰極不張姚江,年廿五時,親至其家與辨論。淨峰曰:「如何言『明明德,在親民』?」姚江曰:「欲明吾孝之德,在親吾之親;欲明吾忠之德,在親吾之君。」淨峰曰:「如此祇說得『明明德』省察一邊,不可以該存養一邊。」姚江笑而不答。淨峰遂大喜,以為難倒姚江,其文集中,首載此條。不知到得親親、親君,存養已在內,如何說該不得?特為姚江所不屑辨耳。當日只應就文義折之。《大學》云:「《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未嘗言明明德之道,在親民也。且即其言而反之,言欲親吾之親,在明吾德之孝,有何不可?郎此便可窮之。姚江又分首節為生安,次節為學利,三節為困勉。佛家有上、中、下三根,姚江處處提闡,可笑。

姚江才氣好,事起倉卒,驅市人而戰,若使當風塵時,正未可測。問:「使他為相何如?」曰:「使不得。用其偏見私說,廢蔑古人成法,害不可勝言。」 友云:「最可惡者,末年附會永嘉識禮,希望起用。」曰:「這卻是懸斷誅心,未免深文,或者他見解郎是如此,亦未可定。祇是殺遲仲容降賊三百人於宴席,卻是為何?嘗問施靖海以處置降兵之法,渠謂有老板成法,任他多少,編入吾軍伍中可也。降賊即慮、其反覆,殞厥渠魁足矣,盡數剿戮,可謂忍心害理。至桂萼輩深嫉其學,彈章詆毀,極其不堪,此卻不可為據。」

淝水之戰,雖屬僥幸,然人氣不動,便有勝理。陽明撫贛命下,季明德聞之,知其必立功業,人問之,曰:「某觸之不動。」孫北海承澤,極惡陽明學術,嘗舉陽明與學徒講論,其夫人忽鬧出,掀其几案,拋其書帙,曰:「諸君勿信比老廝誑」,因枚數其平居奸私事。門人竊窺陽明,顏色和霽,如不聞者。久之夫人入,陽明徐整書案,復理前論,若無中間一段事者。以為非人情。某曰:「恐即此已足以擒寧王矣。」北海為失笑。北海又時舉《正德實錄》中,人參陽明與寧王交通,及閨門穢事:某曰:「吾輩評其學術不正,只論學術可已,此等謗誣,恐不足憑。賢豪豈能免此?」

所惡於姚江者,為其以《四書》、《六經》皆是閑賬,直指人心,立地成佛耳。其流毒無窮,王龍溪已不像樣,萬曆以後,鬼怪百出,姚江作俑也。讀書人不思經義,株守傳注,字字膠執,牽經合傅,甚至並傅意亦失之。姚江因厭薄此等,故反其道以治之。不思此等固陋處,但就其說以破之足矣,何至大決藩籬而不顧耶?

道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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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教,自與天壤相敝,除是不以君為君,不以父為父,孔子之教便無用處。欲壞孔子之教,先破君父之說。佛氏不隨世法,是無君;父母反拜,是無父。此乃出來欲壤孔子之教者,而卒之忠孝根心,如何壞得!楊止無君,墨止無父,而佛氏兼之。此事前人辟之已盡,吾需但當自反,把我們這邊做得好。

孔子教弟子,只以仁為宗,又復發揮孝道,都是從根上說,正與佛家對針。佛氏無根,故先從父母妻子上斷絕,一路差去。

孟子敘道統,曰見知、聞知。道豈不貴行?而云知者,正派要緊。如領路人,領差了,行更有害,當下不覺,到歸宿處便大壞。

楊、墨被孟子指著病痛深切處,曰:「無父無君,是禽獸也。」故其書遂無傳。范蔚宗《西域傳贊》、宋景文《李霨傅贊》,皆是搜佛之根,其人其書,多是中國人假托增飾。有憑有據,並不與他端辨道理,所以中其膏盲。

莊、老滅教,佛滅道,禪滅性,其所見一耳。議論則以漸而深入。自記。

佛氏善言心,老氏善言氣,都視得精。吾儒言性,他那兩作便都包在裏面。佛以心法觀天地,老謂開口氣便泄,皆吾儒所當資取者。

問:「桃源中了熱文物,不幾於禽獸之食息乎?」曰:「彼中有純氣,自有人倫。淳樸恩愛,與禽獸別,若有文物,純氣便有發散之意。」問:「有人豈能不爭?無主焉能和輯?」曰:「若爭,便是純氣將散矣。文物固是氣之發露,然氣既濰,又須以此維持之。如人受參芪之補,便是元氣有虧,然元氣已損,又須以此補之。老子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不知世既生盜,聖人雖死,又焉能止?老子所云,說了一截,脫了一截。」

老子》生十有三,死十有三,出生入死十有三。「有」字不是「又」字,解者都指出十三種以實之。如《周禮》息偽十有二,亦枚舉以實之,支離牽強不可通。十有三者,十分中有三分,實三分三,去零數耳。十有二者,十分中有二分,亦二分半,去零數耳。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不欲露體耳,非齋服也。半此身之長,短衣也。朱子謂長視身而又得半,亦太不便矣。三分天下有二,幸而有其字,不然亦將謂三分之外又有二分乎?

《老子》惟「貴大患若身」難解。祇是生於憂患之意,《易》所謂「貞疾,恒不死」也。「寵辱若驚」者,以寵來辱我,故若驚大患來,便貴之若愛其身者。以為有此,便可不放逸怠傲,以至於死也。卻是愛其身,不是要害其身。然又不是以平常之養身、奉身者為愛,又要不有其身,所謂「外其身而身存」也。聖人看得道理熟,平平常常說出來,他們窺見些子,便以為秘妙,又做奇文字楦出精彩來。

道德經》雖亦有意理,其卻不甘為之發明。初意欲與《參同契》、《離騷》為三奇書合刻,今看來非二書匹也。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聲口總不正。又如「將欲取之,必姑與之」。總流為機權陰謀口角。若《參同契》便無此惡態。《陰符經》撮《道德》五千言為三段,不是沒見解人。《握機經》亦是傳古陣法者,非泛作,大約是戰國《鬼谷子》之流。

「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為惡」兩字太險,豈教人惡亦可為,但莫近刑乎?嘗與澤州陳先生論此,以為「為善得無近名乎?為惡得無近刑乎?祇是緣督以為經」,澤州大喜。數日後,又得一解云:「為善何必郎有近名;湮沒者不少;為惡何必郎有近刑,漏網者亦多。不因麼而為善,不畏刑而不為惡,祇是緣督以為經耳。」澤州又大喜,以為更好。

至尊常諭:「朕看《參同契》,恐俱是說人身上的話,未必是說別項。」地奏曰:「臣向來正是如此說。如《陰符》說『絕利一源,用師十倍』,『絕利』,是將諸般利欲都斷絕了,只在源頭上專一用工,便如『用師十倍』。『三反晝夜,用師萬倍』,是說工夫不斷,刻刻相續,便如『用師萬倍』。」復蒙諭云: 「正是如此。」又奏:「臣有一親戚好道家說,臣嘗問之云:『鐵亦好物,可以定子午,道家總不貴重,祇說丹、砂、鉛、汞。豈以其為皚鼎之用,烹煉大藥,可以服食耶?』他應曰:『然。』臣曰:『以愚觀之,殊不爾。蓋銅鐵煉到底,祇是銅鐵,惟砂裏有金,鉛裏有銀,都非從外得,可以煉出寶來。以喻人血肉之軀,有至寶存焉,天之明命在其中,可以煉得出來,祇是要不斷火。如所謂『必有事焉,勿正,勿忘,勿助長』也。」又蒙諭云:「如此方是他本意。」因說「絕利一源」 「源」字好,不然便向別瓦礫中尋寶,如何能得?但須「三反晝夜」,不斷工夫方好。「絕利一源」,吾儒之「持敬」也;「三反晝夜」,吾儒之「集義」也。時甲午四月十六日。

某因《參同契》悟得《易經》道理。《參同契》祇說一身,其實一身即天地。凡陰皆魄也,凡陽皆魂也,陰以陽為本,陽以陰為基。天之神氣,包乎地外,然離地便散漫無歸,卻要貫注地中,以成歲功。地若不資天之神氣,便成頑塊,何能生物?如人之形體,不稟命於心之神明,則五官百骸,皆不得所。然心神若不宅此形體,何以為寄托之地?故魂守魄,郎魄拘魂,初無二候。

「乾坤合撰,天地同符。」但看世間凡氣所貫,皆天也,地在天中,初非截然天為一物,地為一物也。說《易》者皆以乾為君,坤為臣,郎以君臣論,君要留心臣民,所謂「天道下濟」也,亢則有悔矣;臣要一心王一室,所謂「承天時行」也,否則有咎矣。其理亦是如此。《參同契》以人身言乾坤,則神魂其乾也,體魄其坤也。神不得形,何所附麗?故為「遊魂」;形不得神,何所作為?故為「滯魄」。惟刻刻相守,合而為一,形即神;神郎形,則「丹還」矣。比即「天地交寨,水火既濟」之理。從來說《易》者,卻不曾說到。又發明出《先天圖》位,故知其傳授必有端緒。

《參同契》取象龍虎,是竊用《周易》龍馬而變共號。龍取變化飛騰,卻潛藏千淵,以譬人心騖八極,一收便在腔子裏,是魂也。虎伏於山林,人不能見,然一嘯風生,卻威猛不過,是魄也。但馬比虎更覺穩妙,馬本是乾,而坤為牝馬,如牡馬行到那裏,牝馬亦行到那衷。本是一物,但有牝壯之分。更精。

《參同契》向日分章段頗不錯,今又見得明白些,其警發於吾身心者甚切。大約先黑,方白、方黃,而終於紅,是謂之丹。日之出也,先紅而白、而黃、而黑。人與草木之生也亦然。而道家工夫反之,所謂「順則為人,逆則成仙」也。他的黑,是收視反聽不說話,將耳目口三寶閉塞了,直使形如橋木,心如死灰。久之,黑中生出明來,便是白,所謂「虛室生白」。到得「魂守魄」,「魄拘魂」,魂不遊而魄不昧,便是黃。後來一團純陽真火,陰邪之氣都燒化了,所謂「童顏」 是也。這便是紅,紅則丹成矣。吾需工大亦然。以《中庸》言之,「戒懼」,黑也;「慎獨」,白也;「致中和」,黃也;至「天地位,萬物育」,紅也。佛家工夫亦同。其云「發大願力」,郎吾儒之「立志」;其云「悟」,郎吾儒之「致知」;其云「修」,郎吾儒之「力行」。明儒說三教源頭本同,但工夫各別。卻反說了。工夫卻同,祇是源頭不同。發願力同,為甚麽轉願力便不同?吾儒是大公的,從天地萬物道理上起見。道家卻只為一己,祇要神氣常存。佛家看這個猶粗,祇要此心光明,照徹乾坤,亦是為一己。不特佛、佬,就是市井人,亦必先發願要做財主,方講求取利之法,然後經營力作。所以「元亨利貞」四字,夫子作四項說,極當。亨與貞都是同的,元與刊邢不同。徘、老與百工技藝,俱有做到亨通之時,祇是問他太不大耳;俱有守之而不變處,祇是問他宜不宜耳。吾儒便大、便宜,所以五性最重仁教。問:「道家如此用工,杲能使此身常存否?」曰:「亦不知如何,想必神氣久長些。他並不是糊糊塗塗傲神仙,他盡千思萬想,天地陰陽,萬物變化,人身形神,都要知其故。亦不是尋常人。」問:「『魄拘魂』,『魂守魄』,如何月工?想亦不過定心。心不放,則魂魄俱安矣。」曰:「『魂守魄』,即『魄拘魂」,無兩層。心定自是主宰,亦要明魂魄之理。」問:「他亦千思萬想,豈不耗心氣?」曰:「他所思想者,即是他的事,不是遊思妄想。如一想魂,即如見自己的魂;一想魄,即如見自己的魄,與尋常思想不同。若是心如頑石,只像勞山上人,嫩久神氣足,不須飲食。年歲長遠,一無所知,不過如土石、龜、鶴耳,有何足取?」問:「他祇說黑白黃赤,是水金土火,何為不說青?」曰:「想是怕人戀住生氣。他結末卻說丹成後,須要在人世立功,功行圓滿,方能升天。吾儒將仁放在頭上,他將仁放在尾上。」

《參同契》道理,就是吾儒亦用得著一半。其要在慎言語,節飲食,懲忿窒悉而已。慎言語與微忿為一邊事,懼耗氣也;節飲食與窒欲為一邊事,懼損精也。至那一半成仙事,卻用不著。如孫、吳兵法,亦有一半用得著。整行陣,嚴紀律,衛民保境,是所用也。其說得疑鬼疑神處,便為吾儒所不道。

《參同》不取銅、鐵之類,而取丹、砂、鉛、汞者,取其中有至賢,以喻人軀殼中有至寶耳。丹,朱砂也,中有白金。砂,即披砂見金之砂,中有黃金。鉛、汞中皆有白金。四者不加淘洗烹東,不過是丹、砂、鉛、汞,一加淘洗烹鰥,便有至寶。人不去修練,不過是一皮褒,與草木朽腐,一經修練,便可成聖賢。豈非至寶?問:「『還丹』何義?」曰:「丹原非一件物事,不過是赤色。謂之『還丹』者,初丹,後不丹復歸於丹,故曰還。人初生本紅,故曰赤子,後長大漸白,由白而黃,死而黑。凡草木之芽,先紅,後青白,後黃落,後枯黑。日初出紅,後白,晚黃,夜黑。仙家當人紅白時,他只守黑,所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到得人死時,他活起來;人黑時,他亮起來。一直復還嬰兒之赤,故謂之『還丹』。」

《參同契》言甚簡易,其言天地陰陽,郎吾身之陰陽也;其言黃老清靜而天下治,如吾身之虛靜,水火調伏而壽命長也。其下手工夫,不過「魂守魄」, 「魄拘魂」。魂者,靈明動作,但任其浮馳,則為「遊魂」;魄者,寂嘿堅定,但任其昏頹,則為「滯魄」。當魂放逸時,須把心捉來,不許妄為紛雜,是為「魄拘魂」;魂為魄所拘,則魂常精明不散,而魄亦不頹然昏惰,是為「魂守魄」。問:「《參同契》之說《易》,與吾儒合否?」曰:「彼不過仍漢儒之言耳。漢儒言《易》,以六十四卦,配合年月日時、七十二候、二十四氣,雖逐日之陰暗,皆為豫定。又不是推得一年,便可印板鑿定,明年又有活法。又參之以人事,如人事變易,象亦應之。《參同》之言《易》,仍是如此。」問:「修煉工夫,何以與此相應,」曰:「有死子午,有活子午。死子午者,天之子午也。自子至午為陽,宜飲食動作;自午至子為陰,宜閉戶守中。活子午者,吾身之子午也,但倦怠時,是子也,便宜吐氣運行,不使冥昧;覺得有放逸蕩散意思,是午也,便宜收視反聽,寂然不動。」問:「與七十二候、二十四氣有相應處否?曰:「亦相應。到那節氣換時,比常時工夫又加謹。若後來道家『爐丹」及『守庚申』諸說,皆誕漫不經,《參同》無是也。妙在與吾儒說工夫處,都是一樣。郎佛家亦是如此。大約三教工夫,都是從收放心做起,而吾儒看得一草一木,遂生得所,無一不與我性分相關。佛、道兩家,連自己父子、兄弟、夫婦,亦視為膜外。此處道理大不相同。」

《參同契》首尾武,中間文,與吾儒工夫一樣。初時立志,要勇猛直前,及末後直達天德,竿頭更進;又要武。中間勿忘、勿助,卻要文。

道家從漢便分兩路,魏伯陽修心性,張道陵講符法。佛教兼此兩種。大約釋道二教,其初亦是隱居修道人,因他枯槁清寂,岩居穴處,恐招異物之害,故學些術法以御之。及其苗裔欲為表章,遂說玄說怪,張皇附會,無所不有,卻失了他本來面目。

「致命遂志」,致吾之禍福壽天於命,而必求遂吾志也。如「致其身」,亦是利害生死,悉置度外,非以殞身為致也。古人說「命」字,都是指天命,今以屬人,如身字一般。經書中無是也。此想起子道家,道家以心之靈明、元神謂之性,身之元精、元氣不死者謂之命,「修性」。「修命」是兩樣工夫,兩者俱進,是性命雙修。「命」字屬人矣。問:「『修命」者,務一切不管,心死而後氣足。倘『修性』,則必窮理致知,苫思勞心,豈不有礙於『修命』之說?」曰:「觀《參同契》說『千周萬遍』,可見窮理致知他都有。祇是窮他『修性』、『修命』之理,致他『修性』、『修命』之知耳。如此焉得有礙於『修命』乎?」

某深信得人有長存之理,萬物之生人為貴,草木有數千年不死者,禽獸亦有千年者,豈人之壽止於百年乎?蓋人之不死者,在神明,而不在形骸。聞山左勞山、湖廣武當山,皆有數百年不死之人,不飲食,不水火,身輕體健,如鳥獸然,躡峻跳澗,如履平地。然此乃道家所賤,彼言修煉,亦重神氣,不貴比也。由此觀之,聖賢自有長存不敝者,神明耳。

李文節閉戶多年,做一部《百鏈草》,許多軟調,不見精采,何也?友曰:「他只在那裏鏈自己的,若讀前人書,而鏈之便佳。」先生曰:「是可知道家修煉無用。」

陰符經》著語太險,不如《參同》平易渾穆。其書只虛說在這裏,隨人用,用他修道亦可,用他行兵亦可,用他治國亦可。分那一段是說道,那一段是說兵,那一段是說治國,便呆了。祇是以陰為主,便露殺機,乃黃老之指,非聖賢之道也。

陰符者,以陰為符,得陰則可以招呼群有,指揮如意,郎陽亦為用矣。殺機正其所取,猶吾儒言克己之意。故曰:「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都是說殺之為用大,今人都解作殺機不好,大失作者之旨。

傅弈辟佛,語亦諦當,但卻篤信老子。至戒子孫,猶以道教當從,與聖人之書當讀並舉。不知佛氏郎脫胎於老子,故韓子《原道》、《新唐書李爵傳讚》,皆從老子說起。佛精於老,禪又精於佛,其實禪學何嘗是西域來?就是中國人替他妝點,《李爵傳讚》最說得透。朱子《釋氏論》,文筆雖不古,精當第一。

辟佛幾篇名文,該彙在一處:范蔚宗《西域傳讚》,傅弈《表》,韓子《原道》、《佛骨表》、《與孟簡書》,宋景文《李款傅讚》,朱子《釋氏論》。佛氏無所逃匿矣。

四十二章經》,是佛家原文,盡有名理。如「磨丐驢,身雖行道,心道不行」;「無禮來犯者」;如「對風揚麝,持梃擊空」,皆是妙論。次之《佛遺教經》。他皆中國人傅會為之。

佛子從西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清淨虛無,一切皆空。其視世儒馳逐於功名富貴,緣飾於名跡語言,直與眾生一道看。所以高明之士,被其煽誘,湛溺而不返,只覺得他的是,不知吾儒原是如此。但既有了滌士己私這一邊,又要有推以及人那一邊才好。聖人之道,本末兼該,物我一體,平平正正,萬古不磨。直到向、程、張、朱,此理繞說明,把向來推有ю教那一邊的道理,都收回來,所以其功大。

人心、道心,本在一區。愛,私也,我必自愛其親,乃加人皆愛其親,推其愛親之心以及人,則公矣。貨財,利也,我必自資於貨財,乃知人各資於貨財,推共文於貨財之心而不相奪,則養矣。佛家弊病在斷截此心,事皆無根,焉能有物?

譬喻最難。佛家說:「心性之體,如明鏡一般,物來必現,隨物見形。」然鏡內空空的,一然了有,冷冰冰全無意、惟程子「心如穀種」一喻,褪妙。蓋殼種內,根菱、枝葉、花實,無所不全,而其中一點生理則仁也。心屬火,仁屬木,是滾熱發生的,與金之寒冷不類,所以鏡取十不得。凡陽一邊都暖,陰一邊都冷,佛家以鏡喻心性,所以斷絕身累,齊向空滅,好說鬼神,厭煩人事。

「息心」不是人心當息,道心不當息。喜怒哀樂未發之時,亦「息心」也。朱子云:「有滅息之息,而後有生息之息。」甚妙。寒冬閉藏,來春發生之氣,全在此時蕃養。就是禪家,亦破枯禪,云:「不可有惡心,不有善心,亦不可無記,無記竟枯滅矣。」但他所不欲枯滅者,心之神明。吾儒所云不可枯滅者,天命之性也。佛家不是一槩滅絕其心。朱子說告子「冥然無覺,悍然不顧究其歸自是如此。他做工夫,亦不如此。

儒者心安理得,靜亦定,動亦定,各止其所。佛家忍心害理,強行割截把捉,豈獨空為頑空?即明亦是頑明。

問:「佛教說不去,行不去,如人盡從他,一世人類便絕。」曰:「他原說不要人盡不婚娶,就是這樣亦巍不去。聖人教人,是自己行了教人行。如說婚娶是好道理,他就該從人。若說是不好道理,如何又教人行?天地間無比道理教法。」

和尚說來說去,總是為自己。吾儒講的事,都是世上用得著的。郎此便分公私。

釋氏之「發大願力」,是吾儒之「立志」也:「要常惺惺」,是吾儒之氣主敬」也:「遍參歷扣」,是吾儒之「致知」也;「戒律精嚴」,是吾儒之「力行」也。但他之立志、致知、力行,都是他的事,與吾懦絕不擬似。凡吾儒之所宜有事者,他都以為大戒。如人從父母而生,故篤愛之。他便不認父母,是斷愛根;挾拯難處一刀兩斷。他以為人之愛,都是生於習染,郎愛父母,亦是私心,不過貪其乳哺鞠養之惠而已。假如自幼無知時,養於他姓,受其鞠育,亦便愛之,可見都是有緣之愛。不若從無我中,發大慈悲,普度人天,方是無根之愛,其愛也真而大。孔孟卻說世上豈有無根主人,郎從權上愛起。吾儒與釋氏不同處本易見,不知前輩何以都說不透,見得祇是不分明。

釋氏說「三寶」,亦說得好。如我們古來有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以為宗仰,便是「皈依佛」;聖人留下幾部經,孜孜誦法,便是「皈依法」;有周、程、張、朱幾個儒先,視為榜樣,便是「皈依僧」。

佛家輪迥之說,印循環始終之理,亦無足怪。祇是說得呆了,便不可信。春夏之發生,都是冬間閉藏之氣;人記得書多,便會做文章;窮得理明,便論理不錯;平素更事久,臨事便諳締;吃飯多,精神便強旺,受之於內的,郎是發之於外的。祇說得不呆,便不妨。

嘗問僧說峰曰:「輪迥之說,無乃誕幻,」僧曰:「此有何奇?不必遠求。佛法觀天地,只以心法觀之。生死如晝夜,晝夜相循環;心之起滅無時,其起者郎其滅者,豈有二耶?」又問:「人有惡,變為禽獸;禽獸有善,又變為人。信乎?」曰:「有此理,便有此事。但看人一日之間,念慮起伏,幾番為人,幾番為禽獸矣,輸迥之說,以是思之,覺得比說殊有理。如我們起一善念,便覺光明正大,不獨念頭是人,耳目口體無一非人。他人看亦如此。若起一惡念,不獨念頭是禽獸,耳目口體無一非禽獸。造化在我,何必閏王。又問:「做工夫,以知識馬先乎?修行為先乎,」曰:「『發大願力』為先。」問:「假如識見不到,階行不到,空有大願力可乎?」曰:「也好。菩薩不是一樣,有初地菩薩,便是他願力既堅,雖功夫未到亦不妨。既有此原力,識見才是真識見,修行才是真修行。」問:「願力發來多不能久,是如何?」曰:「此有二病;一為從前不曾用功,覺得今日難從豐路做起;一為力小圖大,恐後來工夫不能接續。須得此願發時,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前後都要截斷。」問:「羅漢與菩薩分別。」曰:「羅漢見人不善,發嗔怒心;菩薩見人不善,發悲湣心。」問:「所存心。」 曰:氣亦不存於善,亦不存於惡,又不是昏然不酲。」比便似吾儒未發之中。又嘗舉公案,有人自許心能做得主了,僧曰:「醒時做得主,夢時做得主否?」其人曰:「也做得主。」僧曰:「有夢時做得主,無夢時做得主否?」其人便不敢自許。凡此皆彼教中之至精至粹語。

佛家說心亦好,祇是上不能通諸性,下不能通諸事。須知心如此,乃是實理如此,又要把此事處得當,方好。

佛家以佛為「轉輪王」,蓋以心轉宇宙,實有比理。孟子云塞乎天地之間。人意思到那裏,氣郎到那裏,不然如何充得?

林次崖《存疑》辟陽明數段,卻不中其要害。他的病根,在「無善無惡心之體」。但觀有道君子,于事物未交寂然端坐時,滿腔無非善意,通身都是善氣,豈得云無善?若無善,比等氣象從何處來?問:「佛家說『無善無惡』、『善知識』,氣象何如?」曰:「一看莊肅,細看冰冷,固無惡狀,了無善容。郎與其『無善無惡』相應也。」

或言佛教能使人外形骸,見危致命。然唐人多溺於佛,卻沉沒聲利,不見其清廉節義者多於後世及朱子之學與,殉節者皆視死如歸,宋、明以返,可以觀矣。

聖人說「經綸大經」,是一段「肫肫其仁」所發,實是從化育中出來的。聖人所言所行,都是為此。吾輩聞有人呼風喚雨,卻不生景仰心,聞得忠臣孝子,可師可法,便心悅誠服。郎此便見得天地之心,亦是如此。左慈、周顛仙、冷謙,殺亦殺他不死,岳武穆被秦檜一殺便死。然今卻不羨慕左慈、周顛仙、冷謙,而景仰武穆。左慈果是手段大,何不除了曹操,別推個賢臣輔漢?顛仙亦不能作陳友諒,終須洪武動兵。可知此種毫無所用。就是畫一道符,誦幾句咒,拘得鬼來,亦祇是未散呆魂。問:符咒何以能拘鬼,」曰:「朱子說得好,『公既信佛,鬼即公輩,如何不信?』今有一異狀之僧,便傾城往觀,施舍駢雜。這些人死了,如魂魄不散,自然還是如此。須知幽明、人鬼一也,看得椓平常,方是道理。高一邊的人,說世無鬼;低一邊的人,說是事皆鬼為政。聖人說道理,因拈『中庸』二字,最妙。」

漢時,《六經》皆有《緯書》,光武因「劉秀為天子」一言,便尊為聖經。桓譚言其不足信,輒罪其非聖。直至隋文帝始燒除之。聖人極數知來,不過推之以理,如寒往暑水,乃感應之必然者。癡人以為,聖人於後世某一個人姓張、姓李,名甲、名乙,皆知之,不直一噱。聖人之訓曰:「將興致祥,將亡致孽。」確然實理實事。遇災異則恐懼修省,不此之務,而耑以禳報為事,至終日在吉凶上作無益算計,勢必為見物所愚,有當凶而反致祥者矣。

陰陽雜術,某閱歷多矣,何嘗有驗?郎有驗者,亦是說得多了,偶然撞著耳。惟聖人之教,一以人事為主,你學字會寫字,學文章會做文章,如人吃飯會飽,不吃會餓一般,何等切實。大約人之精神魄力甚大,雖偏僻之學,逼出一段光怪,亦能驚動人。子雲作《太玄》,口中吐出白鳳,劉更生喜言神怪,藜火老人感之而至。若聖賢平正學問,卻無是也,蓋其氣已與日星阿嶽公矣。

友言:「明太祖曾遣人向天竺求經。又各王分封,皆以一僧傅之,姚奠孝則燕王傅也。」先生曰:「洪武亦不是信佛。大抵人不能無所畏,當其分爭時,匹夫匹婦皆吾敵。至天下一統,無外患可虞,欲保社稷;長子孫,便懼鬼神。思以邀福而除祠,未有不為僧道所愚者。自非聖人,斷不能免夾雜念頭。惟聖人胸中了亮,道理看得透,知到我即天,天即我,坦然做去,有何畏懼?」

鄧文潔說他不要學聖賢,亦不要學天地,不知要學甚磨?其刻苦至終日跪庭中,石上漬血斑斕,到底不見地怎樣超妙。王鳳州、季明德輩,後來做出文字,都通不去,所謂「自詖而淫,而邪、而遁,必至於窮而後己也。」

朱方旦初至京,傾動一時。猗氏衛先生在朝班,極詆之,適史子修聯坐,色殊不悍,猗氏並責之。子修曰:「我非孟浪信從其教者,彼實能起死人而生之,雖欲不信從得乎?」猗氏詢其詳,子修曰:「吾妻病已三年,委床待斃。聞朱至,往叩之,朱曰:『俟吾察其命盡有圀,君姑還,余郎至。』某問:『先生能遽來耶?』朱曰:『不須余來,病者自知。』是夜,妻竟安臥,又聞室中有異香。至雞鳴時,妻欠伸而覺曰:『汗透矣。』索衣易之,勸其少間,妻曰:『我愈矣。適夢至一公廨,有大官命吏檢簿,須臾吏白曰:『史鶴齡妻壽限未盡,但災厄甚重。』忽聞屏後有人曰:『既壽限未盡,令其夫婦皈依道教,以禳解其災可乎?』大官起立拱諾,曰:『受朱先生教。』因命余歸。』遂蹶然而起。」猗氏聞言悚然,遂與子修俱諧朱。朱曰:「余閉目見諸賢聖,開目見天,注想既久,自然與天及賢聖同歸。公輩讀書而不知其何義,『顧提天之明命』,非此之謂耶!」猗氏遂亦大服,嘗邀某同往修謁。某先索方旦所著書觀之,得其《中說》、《質言》二種。書中別字無數,想來天上無不識字的神仙,遂堅辭不往。後方旦被罪,行刑於湖廣市曹,監斬者郎其弟子工新命也。將斬前一日,尚慰其弟子曰:「毋怖,明日午時,當有赦至。」其怪誕至此。問:「當史家求禱時,何以能然?」曰:「妖術本不足論,但以吾道推之,何妨如是?當其清修苦行,或者鬼神亦甘死所驅役,逮至木擬王侯,驕淫過度,則鬼神棄之矣。至所云『注想』,亦有可取。我輩平生何嘗注想一件事,都是悠悠忽忽,老死而已。用志不分,乃凝於神,有能晝夜不忘,念念不舍者,吾未之見也。」

有行取官許三禮者,放言高論,開口便說人莫要錯了路頭,一大聖,一大賢,一大儒。環極魏先生者,衝虛君子也,聞其言,為所悚動,乃謂某曰:「余不能測其學問高深,君當一見之。」及見頃,三禮言其宗旨云云,某間之曰:「所謂大聖者,必孔子也。若大賢,則顏子,大儒,則程朱也。」三禮曰:「然。」某曰:「程朱去孔子千五百年,不能得師,或至錯了路頭。顏子親見孔子,孔子何不指以大聖路頭,任其錯走?豈顏子天姿僅可以賢,抑孔子秘而不宣耶?」三禮無以應。翌日,為環極述之,環極深為稱歎。久之,某入朝班,猶聞三禮向人稱說云云,可見其糊塗一世。

人言語不近情理,都是言妖。今見得佛、老果不足辨,雖不曾細讀其書,但既不是我們的道理,便不是。此道理外,更無道理。曹武惠兵已過江,南唐始焚卻佛經,曰:「今而知舍周公、孔子之道,無足以治天下者。」二氏說玄說妙,我們治天下,著他一點便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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