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城集 (四部叢刊本)/後集卷第十三

後集卷第十二 欒城集 後集卷第十三
宋 蘇轍 撰 宋 郎曄 注 景烏程張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後集卷第十四

欒城後集巻第十三

  潁濱遺老傳下

還朝為御史中丞命由中出宰相以下多不悅所薦

御史率以近格不用自元祐初革新庶政至是五年

矣一時人心已定惟元豐舊黨分布中外多起邪說

以搖撼在位呂微仲與中書侍郎劉莘老二人尤畏

之皆持兩端為自全計遂建言欲引用其黨以平舊

怨謂之調亭宣仁后疑不決轍於延和面論其非退

復再以劄子論之其一曰近面論君子小人不可

並處朝廷竊觀聖意似不以臣言為非者然天威咫

尺言詞迫遽有所不盡退伏思念若使邪正並進皆

得預聞國事此治亂之幾而朝廷所以安危者也

誤䝉聖恩典司邦憲而不言誰當救其失者謹復

稽之古今考之聖賢之格言莫不謂親近君子斥逺

小人則人主尊榮國家安樂疏外君子進任小人則

人主憂辱國家危殆此理之必然非一人之私言也

其於周易所論尤詳皆以君子在内小人在外為天

地之常理小人在内君子在外為陰陽之逆節故一

陽在下其卦為復二陽在下其卦為臨陽雖未盛而

居中得地聖人知其有可進之道一陰在下其卦為

姤二陰在下其卦為遯陰雖未壯而聖人知其有可

畏之漸若夫居天地之正德陰陽之和者惟㤗而已

泰之為象三陽在内三陰在外君子旣得其位可以

有為小人莫居於外安而無怨故聖人名之曰泰泰

之言安也言惟此可以久安也方泰之時若君子能

保其位外安小人使無失其所則天下之安未有艾

也惟恐君子得位因勢凌暴小人使之在外而不安

則勢將必至於反覆故泰之九三曰無平不陂無往

不復竊惟聖人之戒深切詳盡所以誨人者至矣獨

未聞以小人在外憂其不悦而引之於内以自遺患

者也故臣前所上劄子亦以謂小人雖決不可任以

腹心至於牧守四方奔走庶務各隨所長無所偏廢

寵祿恩賜彼此如一無一可指如此而巳若遂引而

寘之於内是猶畏盜賊之欲得財而導之於寢室知

虎豹之欲食肉而開之以坰牧天下無此理也且君

子小人勢同氷炭同處必爭一爭之後小人必勝君

子必敗何者小人貪利忍耻擊之難去君子絜身重

義知道之不行必先引退故古語曰一薰一蕕十年

尚猶有臭盖謂此矣先帝以聰明聖智之資疾頽靡

之俗將以綱紀四方追迹三代今觀其設意本非漢

唐之君所能髣髴也而一時佐不能將順聖德造

作諸法率皆民所不悅及二聖臨御因民所願取而

更之上下忻慰當此之際先朝用事之皆布列於

朝自知上逆天意下失民心徬徨踧踖若無所措朝

廷雖不加斥逐其勢亦自不能復留矣尚頼二聖慈

仁不加譴責而宥之於外盖巳厚矣今者政令巳孚

事勢大定而議者惑於浮說乃欲招而納之與之共

事欲以此調亭其黨臣謂此人若返豈肯徒然而巳

哉必將戕害正人漸復舊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禍盖

不足言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盖自熙寧以來小人

執柄二十年矣建立黨與布滿中外一旦失勢晞覬

者多是以創造語言動搖貴近脅之以禍誇之以利

何所不至臣雖未聞其言而槩可料矣聞者若又不

加審察遽以為然豈不過甚矣哉聞管仲治齊奪

伯氏駢邑三百飯蔬食没齒無怨言諸葛亮治蜀廢

廖立李嚴為民徙之邊逺久而不召及亮死二人皆

垂泣思亮夫駢立嚴三人者皆齊蜀之貴也管葛

之所以能戮其貴臣而使之無怨者非有它也賞罸

必公舉措必當國人皆知所與之非私而所奪之非

怨故雖仇讎莫不歸心耳今竊觀朝廷國舍施設

之間其不合人心者尚不爲少彼旣中懷不恱則其

不服固冝今乃直欲招而納之以平其𨻶臣未見其

可也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陛下誠以異同反

覆爲憂惟當乆任才性忠良誠慮明審之士但得四

五人常在要地雖未及臯陶伊尹而不仁之人知自

逺矣惟陛下斷自聖心不爲流言所惑毋使小人一

進後有噬臍之悔則天下幸甚臣旣待罪執法若見

用人之失理無不言言之不從理不徒止如此則異

同之迹益後著明不若陛下早發英斷使彼此泯

迹可見之爲善也奏入宣仁后命宰執於簾前讀之

仍諭之曰蘇轍疑吾君臣遂兼用邪正其言極中理

諸公相從和之自此參用邪正之説衰矣轍復奏曰

聖人之德莫如至誠至誠之功存於不息有能推至

誠之心而加之以不息之久則天地可動金石可移

况於斯人誰則不服臣伏見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

下隨時弛張改軰弊事因民所惡屏去小人天下本

無異心羣黨自作浮議近者德音一發衆心渙然正

直有依人知所嚮惟二聖不移此意則天下誰敢不

然衛多君子而亂不生漢用汲黯而叛者寢茍存至

誠不息之意自是太平可久之功此實社稷之福天

下之幸也然臣以謂昔所柄任其徒實繁布列中外

豈免窺伺若朝廷施設必當則此輩覬望自消昔田

蚡為相所為貪鄙則竇嬰灌夫睥睨宮禁諸葛亮治

蜀行法廉平則廖立李嚴雖流徙邊郡終身無怨此

則保國寧人之要術自古聖賢之所共由者也

見方今天下雖未大治而祖宗綱紀具在州郡民物

粗安若大臣正巳平心無生事要功之意因弊修法

為安民靖國之術則人心自定雖有異黨誰不歸心

向者異同反覆之心盖亦不足慮矣但患朝廷舉事

𩔗不審詳曩者黃河北流正得水性而水官穿鑿欲

導之使東移下就高汩五行之理及陛下遣官按視

知不可為猶或固執不從經今累歲回河雖罷減水

尚存遂使河朔生靈財力俱困今者西夏靑唐外皆

臣順朝廷招來之厚惟恐失之而熙河將吏創築二

堡以侵其膏腴議納醇忠以奪其節龯功未可覬爭

巳先形朝廷雖知其非終不明白處置若遂養成邊

舋關陜豈復安居如此二事則所謂宜正已平心

無生事要功之意者也昔嘉祐以前鄕差衙前民間

常有破産之患熙寧以後出賣坊場以顧衙前民間

不復知有衙前之苦及元祐之初務於復舊一例復

差官收坊塲之錢民出衙前之費四方驚顧衆議沸

騰尋知不可旋又復顧顧法有所未盡但當隨事修

完而去年之秋復行差法雖存顧法先許得差州縣

官吏利在起動人戶以差為便差法一行即時差足

顧法雖在誰復肯行臣頃奉使契丹河北官吏皆為

臣言豈朝廷欲將賣坊塲錢别作支費耶不然何故

惜此錢而不用竭民力以供官此聲四馳為損非細

又熙寧顧役之法三等人戶並出役錢上戶以家産

高强岀錢無藝下戶昔不充役亦遣出錢故此二等

人戶不免咨怨至於中等昔旣巳自差役今又出錢

不多顧法之行最為其便及元祐罷行顧法上下二

等忻躍可知唯是中等則反為害臣請且借畿内為

比則其餘可知矣畿縣中等之家例出役錢三貫若

經十年為錢三十貫而巳今差法旣行諸縣手力最

為輕役農民在官日使百錢最為輕費然一歲之用

巳為三十六貫二年役滿為費七十餘貫罷役而歸

寛鄕得閑三年狹鄕不及一歲以此較之則差役五

年之費倍於顧役十年賦役所出多在中等如此安

得民間不以今法為害而熙寧為利乎然朝廷之法

官戶等六色役錢只得支顧役人不及三年處州役

而不及縣役寛剩役錢只得通螎鄰路鄰州而不及

鄰縣人戶願出錢顧人充役者只得自雇而官不為

雇如此之𩔗條目不便者非一故天下皆思雇役而

厭差役今五年矣如此二事則臣所謂宜因弊修法

為安民靖國之術者也臣以聞見淺狹不能盡知當

今得失然四事不去如臣等軰猶知其非而况於心

懐異同志在反覆幸國之失有以藉口者乎臣恐如

此四事彼已黙識於心多造諺議待發以搖撼衆

聽矣伏乞宣諭宰執事有失當改之勿疑法或未完

修之無倦茍民心旣得則異議自消陛下端拱以享

承平大臣逡巡以安富貴海内䝉福上下所同豈不

休哉然大臣怙權耻過終莫肯改比轍為執政三省

又奏除李淸為吏部尚書給事中范祖禹封還詔

書進呈不允祖禹執奏如初左正言姚勔亦言不當

三省復除蒲宗孟兵部尚書轍謂諸公且候邦直命

下然後議此如何皆不應及簾前微仲奏諸部久闕

尚書見在人皆資淺未可用又不可闕官須至用前

執政上有黽俛從之之意轍奏前日除李清臣給諫

紛然爭之未定今又用宗孟恐不便冝仁后曰奈闕

官何轍曰尚書闕官巳數年何嘗闕事今日用此二

人正與去年用鄧温伯無異此三人者非有大惡但

昔與王珪蔡確軰並進意思與今日聖政不合見今

尚書共闕四人若並用似此四人使互進黨𩔗氣勢

一合非獨等耐何不得亦恐朝廷難耐何矣且朝

廷只貴安靜如此用人臺諫安得不言恐自此鬧

矣宣仁后曰信然不如且靜諸公遂巻除目持下轍

又奏臣去年初作中丞首論此事聖意似以言為

然今未及一年備位於此若遂不言實恐陛下怪

前後異同上曰然乃退六年春詔除尚書右丞轍上

幼與兄軾同受業先薄祐早孤凡臣之宦學

皆兄所成就今臣䝉恩與聞國政而兄適亦召還本

除吏部尚書復以臣故改翰林承旨臣之私意尤不

遑安况兄軾文學政事皆出臣上臣不敢逺慕古人

舉不避親只乞寢臣新命得與兄同備從官竭力圖

報亦未必無補也不聽時呂微仲與劉莘老為左右

相微仲直而闇莘老曲意事之大事皆決於微仲惟

進退士大夫莘老陰竊其柄微仲不悟也轍居其間

迹危甚莘老昔為中司臺中舊僚多為之用前後非

意見攻宣仁后覺之莘老旣以罪去微仲知轍無它

有相安之意然其為人則如故天下事卒不能大有

所正至今愧之蓋是時所争議大者有二其一西邊

事其二黃河事初夏人來賀登極相繼求和且議地

界朝廷許之本約地界已定然後付以歲賜久之議

不決明年人多保忠以兵襲涇原殺掠弓箭手數千

人而去朝廷隱忍不問即遣使徃賜策命夏人受禮

倨慢以地界爲詞不復入謝且再犯涇原四年乃復

來賀坤成且議地界朝廷急於招約疆議未定先以

歲賜予之尋覺不便乃於疆事多方侵求不守定約

而熈河將佐范育种𧨏等又背約侵築質孤勝如二

堡夏人隨即平盪育等又欲以兵納趙醇忠又擅招

蕃部千餘人朝廷却而不受西邊騷然轍力言其非

乞罷育誼更擇老將以守熙河宣仁后深以為是面

大臣主之轍面奏此軰皆大臣親舊不忍壊其資任

雖其同列亦不敢異議陛下獨不見黃河事乎當時

德音宣諭至深至切然非大臣意至今不了人君與

人臣事體不同人臣雖明見是非而力所不嘉須至

且止人主於事不知則已知而不得行則事權去矣

臣今言此盖欲陛下收攬威柄以正君臣之分而已

若專聽其所為不以漸制之及其太甚必嘉之罪只

如韓維專恣太甚范純仁阿私太甚皆不免逐去事

至如此豈朝廷美事故臣之意盖欲保全大臣非欲

害之也宣仁后極以為然而不能用六年六月熙河

奏夏人十萬騎壓通逺軍境上挑掘所爭崖巉殺人

三日而退乞因其退軍未能復出急移近裏堡寨於

界上修築乘利而往不須復守誠信諸公㑹議都堂

轍謂微仲今欲議此事當先定議欲用兵耶不用兵

耶微仲曰如合用兵亦不得不用轍曰凢欲用兵先

論理之曲直我若不直則兵決不當用朝廷頓與夏

人商量地界欲用慶曆舊例以漢蕃見今住坐處當

中為界此理最為簡直夏人不從朝廷遂不固執盖

朝廷臨事常患先易後難此所謂先易者也旣而許

於非所賜城寨依綏州例以二十里為界十里為堡

舖十里為草地非所賜城寨指謂延州塞門義令石州吳堡蘭州諸城寨通逺軍定西城

要約纔定朝廷又要於兩寨界首相望侵係蕃地一

抹取直夏人黽俛見從要約未定朝廷又要蕃界更

留草地十里通前三十里夏人亦又見許凡此所謂

後難者也今者又欲於定西城與隴諾堡相望一抹

取直所侵蕃地凡百數十里隴諾祖宗舊疆豈所謂

非所賜城寨耶此則不直致冦之大者也今須欲不

顧曲直一面用兵不知二聖謂何莘老曰持不用兵

之說雖美然事有須用兵者亦不可固執轍曰相公

必欲用兵須道理十全敵人橫來相嘉勢不得巳然

後可耳今吾不直如此兵起之後兵連禍結三五年

不得休將奈何諸公乃許不從熙河之計明日面奏

之轍曰夏人引兵十萬直壓熙河境上不於它處作

過專於所爭處殺人掘崖巉此意可見此非西人之

罪皆朝廷不直之故微仲曰朝廷指揮亦不至大段

不直轍曰熙河帥臣輒敢生事奏乞不守誠信乘夏

人抽兵之際移築堡寨以為方今堡寨雖或可築

至秋深馬肥夏人能復引大兵來爭此否諸人皆言

今已不許之矣轍曰臣欲詰責帥耳若不嘉詰責

或再有陳乞諸人皆曰竢其再乞詰責未晚宣仁后

曰邊防忌生事早與約束諸人乃聽已而蘭州又以

逺探為名深入西界殺十餘人轍曰邊臣貪功生事

不足以示威徒足以敗壊疆議理須戒敕不聽旣又

以防䕶打草為名殺人生擒九人微仲知不便欲

送還生口因奏其事轍曰邊臣貪胃小勝不顧大計

極害事今送還九人甚善可遂戒敕邊臣微仲不欲

曰近日延安將副李儀等深入陷没巳責降一行人

足以為戒轍曰李儀深入以敗事被責蘭州深入得

功若不戒敕將謂朝廷責其敗事而喜其得功也宣

仁后曰然乃嘉戒敕然七年夏人竟大入河東朝廷

乃議絶歲賜禁和市使沿邊諸路為淺攻計命熙河

進築定逺城夏人不能爭未幾復大入環慶復議使

熙河進築汝遮中書侍郎范子功獨不可轍度其意

昔延安帥臣趙卨范氏姻家也方議地界以綏州二

十里為例議出於卨熙河斥其不可議乆不決而卨

死故子功持之轍謂之曰綏州舊例施於延安可耳

熙河逺者或至七八十里其不從宜矣方請國事親

舊得失不宜置胷中也衆皆稱善而子功悻然不服

㑹西人乞和議遂不成未幾右相蘇子容以事去位

子功以同省待罪因遂其請實以汝遮故也轍自為

諫官論黃河東流之害及為執法最後論三事其一

存東岸清豐口其二存西岸披灘水口其三除去西

岸激水鋸牙朝廷以付河北監司惟以鋸牙為不可

去轍於殿廬中與微仲論之微仲曰無鋸牙則水不

東水不東則北流必有患轍曰然北京百萬生靈歲

有決溺之憂何以救之且分水東入故道見今淤合

者多矣分水之利亦自不復能久若竢漲水巳過盡

力修完北流隄防使足勝漲水之暴然後徹去鋸牙

免北京危急此實利也莘老曰河北監司不如此言

奈何轍曰公豈不知外官多所觀望耶微仲曰河事

至大難以臆斷轍曰彼此皆非目見當以公議參之

耳及至上前二相皆以分水為便轍具奏前語且曰

必欲重慎候漲水過故道増淤即併力修完北隄然

後轍去鋸牙庶幾可也退至都堂二相遽批聖語曰

依都水監所定轍語堂吏適所奏不然萃老失措微

仲知不可乃曰明日别議卒改批不得添展乃巳八

年正月都水吳安持乞於北流作軟堰定河流以北

淤填時微仲在告轍奏曰先帝因河決大吳導之北

流巳得水性惟隄防未完每歲不免決溢此本黃河

常事耳是時北京之南黃河西岸有闞村樊村等三

斗門遇河水泛溢即開此三門分水北行於無人之

地至北京北合入大河故北京生聚無大危急自數

年來大臣創議回河水官王孝先吳安持等即塞此

三門貼築西隄又作鋸牙馬頭約水向東直過北京

之上故北京連年告急然約水旣久東流遂多於往

歲盖分流有利有害秋水泛漲分入兩流蹔時且免

決溢此分水之利也河水重濁綬則生淤旣分為二

不得不綬故今日北流淤塞此分水之害也然將來

北添進五七埽緷臣知安持意欲因此多進埽緷約

令北流入東即令轉運司同監視不得過所乞緷數

安持姦意復露第三次即乞𭻍河門百五十歩SKchar2

安持意在回河改進馬頭之名爲𭻍河門即不許安

持計窮第四次即乞作軟堰凡安持四次擘畫皆回

河意耳臣昨已令中書工房問水監兩事其一勘會

此流元祐二年河門元闊幾里逐年開排直至去年

只闊三百二十歩有何縁故其二勘會東流河門見

闊幾歩每年漲水東出水面南北闊幾里南面有無

隄岸北京順水隄不没者幾尺將來北流若果淤斷

漲水東行係合併北流多少分數有無包畜不定今

兩問猶未答便即施行實太草草后嗟歎乆之深以

所言爲然二十四日與㣲仲同進呈㣲仲曰⿱⺾⿰𩵋禾 -- 蘇轍所

議河事今軟堰已不可作無可施行轍曰軟堰本自

不可作然臣本論呉安持百日之閒四次妄造事端

動摇朝聽若令依舊供職病根不去河朔𬒳害無已

㣲仲曰水官弄泥弄水别用好人不得所以且用安

持轍曰水官職事不輕奈何以小人主之易曰開國

承家小人勿用未聞小人有可用之地也此後是非

終不能决會宣仁晏駕九年正月安持奏乞塞梁村

漲水之後流河東北盖未可知等昨於都堂問吳

安持安持亦言去年河水自東今年安知河水不自

北宣仁后笑曰水官尚作此言况它人乎轍又奏曰

今但欲徐觀夏秋河勢所向水若東流則北流不

塞自當淤斷水若北流則北河如舊自可容納似此

處置安多危少行之無疑若行嶮徼倖萬一成功如

水官之意不敢從也乞令安持等結罪保明河流

所向及軟堰旣成有無填塞河道致將來之患然後

遣使按可否利害后復笑曰若令結罪必謂執政

脅持之且水官猶不保河之東北况使者蹔往乎姑

别議之可也二月微仲乃朝轍具以前語諭之微仲

口雖不伏而意甚屈曰軟堰且令具功料申上朝廷

更行相度轍曰如此終非究竟必欲且尔亦可八日

轍方在式假三省得旨批曰依水監所奏下手日具

功料取旨轍以非商量本意以劄子論之微仲即日

在告十二日轍入對奏曰自去年十一月後來至今

百日間耳水官凡四次妄造事端搖撼朝廷第一次

安持十一月出行河先乞一面措置河事舊法馬頭

不得增損臣知安持意在添進馬頭即指揮除兩河

門外許一面措置安持姦意旣露第二次乞於東流

口縷張包口開清豐口以東鷄爪河八日轍以祈榖

宿齋三省即令安持與北京留守司相度施行時微

仲爲山陵使行有日矣轍見之待漏語及河事微仲

直視曰此大事不可不慎轍曰誠然公亦宜慎之時

荒堯夫爲右相舊不直東流轍告之曰當與微仲議

定乃定西去堯夫曰命巳下奈何轍曰事有理誰敢

不從議於皇儀門外再降指揮使都水與本路安撫

提轉同議可即施行有異議亟以聞堯夫自外來始

意轍與微仲比及此大相信服旣而安撫許沖元乞

候過漲水因河所向閉所不行口堯夫奏乞令許將

與吳安持同議一面施行轍曰河勢難定恐須令諸

司共議乃得其實上以為然旣行上特宣喻曰河事

不小可遣兩制以上二人按行相度堯夫曰河役巳

起方議遣官恐稽留役事上曰但使議論得實雖遲

一年何損乃遣中書舍人吕希純殿中侍御史井亮

采往視之二人歸極以北流為便方施行樞密薟書

劉仲馮援舊例乞與河議仲馮本文潞公吳沖卿

下士也其言紛然呂井之議遂格而轍亦以罪見逐

於是河流遂東凡七年而後北流復通微仲之在陵

下也堯夫奏乞除執政上即用李邦直為中書侍郎

鄧聖求為尚書右亟三人久在外不得志遂以元豐

事激怒上意邦直尤力舊法母后之家十年一奏門

客時皇大妃之兄朱伯材以門客奏徐州富人竇氏

堯夫無以裁之一日日中請轍於都堂與邦直議之

轍曰上始親政皇太妃閤中事當遍議之車服儀制

巳付禮部矣皇太后月費尚書省巳奏乞依太皇太

后矣皇太妃宜付戶部議定至於奏薦亦當議有所

予付吏部可也凢事付有司必以法裁處朝廷又酌

其可否而後行於體為便明日奏之上曰月費竢内

中批出奏薦皇太后家減二年皇太妃十年議巳定

邦直獨曰此可為後法今姑予之可也上從之邦直

之附㑹𩔗如此㑹廷策進士邦直撰策題即為邪說

以扇惑羣聽轍論之曰伏見御試策題厯詆近歲行

事有欲復熙寧元豐故事之意備位執改不敢不

言然竊料陛下本無此心其必有人妄意陛下牽

於父子之恩不復深究是非逺慮安危故勸陛下復

行此事此所謂小人之愛君取快於一時非忠臣之

愛君以安社稷為悦者也竊觀神宗皇帝以天縱

之才行大有為之志其所施設度越前古盖有百世

而不可改者也臣請為陛下指陳其畧先帝在位近

二十年而終身不受尊號裁損宗室恩止袒免減朝

廷無窮之費出賣坊埸顧募衙前免民間破家之患

罷黜諸科誦數之學訓練諸將慵之墮兵置寄祿之

官復六曹之舊嚴重祿之法禁交謁之私行淺攻之

策以制西戎收六色之錢以寛雜役凡如此𩔗皆先

帝之睿筭有利無害而元祐以來上下奉行未嘗失

墜者也至於其它事有失當何世無之父作之於前

子救之於後前後相濟此則聖人之孝也漢武帝外

事四夷内興宮室財用匱竭於是修鹽鐡𣙜酤均輸

之政民不堪命幾至大亂昭帝委任霍光罷去煩苛

漢室乃定光武顯宗以察為明以䜟決事天下恐懼

人懐不安章帝即位深鑒其失代之以寛愷弟之政

後世稱焉及我本朝真宗皇帝右文偃革號稱太平

羣臣因其極盛為天書之説及章獻明肅太后臨御

攬大臣之議藏書梓宮以泯其迹仁宗聽政亦絶口

不言天下至今韙之英宗皇帝自藩邸入繼大臣過

計創濮廟之議朝廷為乏洶洶者數年及先帝嗣位

或請復舉其事寢而不答遂以安静夫以漢昭章之

賢與吾仁宗神宗之聖豈其薄於孝敬而輕事變易

也哉盖有不可不以廟社為重故也是以子孫旣獲

孝敬之實而父祖不失聖明之稱此真朋君之所務

不可與流俗議也臣不勝區區願陛下反覆臣言慎

勿輕事改易若輕變九年巳行之事擢任累歲不用

之人人懐私忿而以先帝為詞則大事去矣奏入不

報再以劄子面論之上不悦李鄧從而媒蘖之乃以

本官出知汝州居數月元豐諸人皆㑹於朝再謪知

袁州未至降授朝議大夫分司南京筠州居住居三

年責授化州别駕雷州安置未期年或言方南行兄

弟相遇中𡍼至雷賃富民屋以居復移循州今上即

位大臣猶不悦徙居永州皇子生後徙岳州巳乃後

舊官提舉鳯翔上淸太平宮有田在潁川乃即居焉

居二年朝廷易相復降授朝請大夫罷祠宮凡居筠

雷循七年居許六年杜門復理舊學於是詩春秋傳

老子解古史四書皆成嘗撫卷而歎自謂得聖賢之

遺意繕書而藏之顧謂諸子今世巳矣後有逹者必

有取焉耳家本眉山貧不能歸遂築室於許先君之

葬在眉山之東昔嘗約祔於其廋雖遠不忍負也以

是累諸子矣予居潁川六年𡻕在丙戌秋九月閱篋

中舊書得平生所爲惜其乆而忘之也乃作潁濵遺

老傳凡萬餘言巳而自笑曰此世間得失耳何足以

語達人哉昔予年四十有二始居高安有一二衲僧

游聽其言知萬法皆空惟有此心不生不滅以此居

富貴處貧賤二十餘年而心未嘗動然猶未覩夫實

相也及讀楞嚴以六求一以一除六至于一六兼忘

雖踐諸相皆無所礙乃油然而笑曰此豈實相也哉

夫一猶可忘而况遺老傳乎雖取而焚之可也




欒城後集巻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