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山川典/第123卷

方輿彙編 山川典 第一百二十二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方輿彙編 第一百二十三卷
方輿彙編 山川典 第一百二十四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山川典

 第一百二十三卷目錄

 天台山部藝文一

  遊天台山賦有序    晉孫綽

  天台怪松圖贊      唐陸龜蒙

  天台山賦        宋白玉蟾

  台山三銘          夏竦

  劉阮洞記         鄭志道

  遊石梁記        元陳德永

  記天台山        明薛應旂

  天台山記         王思任

  重遊天台記         戴澳

  遊石橋記          夏鍭

山川典第一百二十三卷

天台山部藝文一 编辑

《遊天台山賦》有序
晉·孫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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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者,蓋山嶽之神秀者也。涉海則有方丈蓬萊,登陸則有四明天台,皆元聖之所遊化,靈仙之所窟宅。夫其峻極之狀,嘉祥之美,窮山海之瓌富,盡人神之壯麗矣。所以不列於五嶽,闕載於常典者,豈不以所立冥奧,其路幽迥,或倒景於重溟,或匿峰於千嶺,始經魑魅之塗,卒踐無人之境,舉世罕能登陟,王者莫由禋祀。」 故事絕於常篇,名標於奇紀,然圖像之興,豈虛也哉?非夫遺世翫道,絕粒茹芝者,烏能輕舉而宅之?非夫遠寄冥搜,篤信通神者,何肯遙想而存之?余所以馳神運思,晝詠宵興,俛仰之間,若已再升者也。方解纓絡,永託茲嶺。不任吟想之至,聊奮藻以散懷。

「太虛,遼廓而無閡,運自然之妙有,融而為川瀆,結而 為山阜,嗟台嶽之所奇挺,實神明之所扶持,蔭牛宿 以曜峰,託靈越以正基,結根彌於華岱,直指高於九 疑,應配天於唐《典》,齊峻極於周詩」,邈彼絕域,幽邃窈 窕,近智者以習見而不之,之者以路絕而莫曉,哂夏 蟲之疑冰,整輕翮而思矯,理無隱而不彰,啟二奇以 「示兆,赤城霞起以建標,瀑布飛流以界道,睹靈驗而 遂徂,忽乎吾之將行,仍羽人於丹丘,尋不死之福庭, 苟台嶺之可攀,亦何羨於層城,釋域中之常戀,暢超 然之高情,被毛褐之森森,振金策之鈴鈴,披荒榛之 蒙蘢,陟峭崿之崢嶸,濟楢溪而直進,落五界而迅征, 跨穹窿之懸磴,臨萬丈之絕冥,踐莓苔之滑石,摶壁 立之翠屏。攬樛木之長蘿,援葛藟之飛莖。雖一冒於 垂堂,乃永存乎長生。必契誠於幽昧,履重險而逾平。 既克隮於九折,路威夷而修通。恣心目之寥朗,任緩 步之從容。藉萋萋之纖草,蔭落落之長松。覿翔鸞之 裔裔,聽鳴鳳之嗈嗈。過靈溪而一濯,疏煩想於心胸, 蕩遺塵於旋流。發五蓋之游蒙。追羲農之絕軌,躡二 老之元蹤。陟降信宿,迄於僊都。雙闕雲竦以夾路,瓊 臺中天而懸居。朱閣玲瓏於林間,玉堂陰映於高隅。 彤雲斐亹以翼櫺,皦月炯晃於綺疏。八桂森挺以凌 霜,五芝含秀而晨敷。惠風佇芳於陽林,醴泉涌溜於 陰渠。建木滅景於千尋,琪樹璀璨而垂珠。王喬控鶴 以沖天,應真飛錫以躡虛,騁神變之揮霍,忽出有而 入無。於是遊覽既周,體靜心閒,害馬已去,世事都捐, 投刃皆虛,目牛無全,凝思幽巖,朗詠長川。爾乃羲和 亭午,游氣高騫,法鼓琅琅以振響,眾香馥馥以揚煙, 肆覲天宗,爰集通仙」,挹以元玉之膏,漱以華池之泉, 散以象外之說,暢以《無生》之篇,悟遣有之不盡,覺涉 無之有間。泯色空以合跡,忽即有而得元。釋二名之 同出,消一無於三幡。恣語樂以終日,等寂默於不言。 渾萬象以冥觀,兀同體於自然。

《天台怪松圖贊》
唐·陸龜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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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人自天台來,示予《怪松圖》,披之甚駭人目。根蟠 於巖穴之內,輪囷偪側而上,身大數圍,而高不四五 尺,礧磈然,蹙縮然,榦不暇枝,枝不暇葉,有若龍攣虎 跛,壯士囚縛之狀。道人曰:「是何怪物之如是耶?子能 辨之乎?」予曰:「草木之生,安有怪耶?苟肥瘠得於中,寒 暑均於外,不為物所陵折,未有不挺而茂者也。矧松」 柏乎?今不幸出於巖穴之內,脞脆者則礛然其牙,伏 死其下矣。何是奮之能為?是松也,雖稚氣初折,而正 性不辱。及其壯也,力與石鬥,乘陽之威,悲己之軋,拔 而將昇,卒不勝其壓,擁勇鬱遏,忿憤激訐,然後大醜 彰於形質,天下指之為「怪木。」吁,豈異人乎哉?天之賦 才之盛者,早不得用於世,則伏而不「舒。薰蒸沉酣,日 進其道。權擠勢奪,卒不勝其阨。號呼呶拏,發越赴訴。 然後大奇,出於文彩,天下指之為怪民。嗚呼!木病而

後怪,不怪不能圖其真;文病而後奇,不奇不能駭於
考證
俗。非始不幸,而終幸者耶?」道人曰:「然,為我贊之。」贊曰:

「松生陰隘,巖獄穴械。病乎不快,卒以為怪。擁腫支離, 神羞鬼疑。道人嗟咨」,援筆傳奇。或怪其形,或奇於辭。 「我為怪魁,是以贊之。」

《天台山賦》
宋·白玉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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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之山,神仙景象,周迴八百餘里,高聳萬八千丈。 實金庭之洞天,乃玉京之福壤。《霓裳羽節》之隱顯有 無,天簫雲璈之清虛嘹亮。赤烏吳王之修崇景雲,睿 宗之興創。琳宮蕊殿,而壯麗千載;煙嶠松崖,而瑰奇 萬狀。雲隨羽客,在瓊臺雙闕之間;鶴唳芝田,正桐柏 靈墟之上。」丹元真人之身居赤城。左極仙翁而坐斷 翠屏。眾妙臺空而曠古陳跡,法輪院在而何年授經。 藤蘿蔦蔓而夜月照白,蒿莽荊榛而曉煙鎖青。勢吞 吳越而峻極紫霄,見彼柳使君之《什》。地接蓬萊而臨 滄海,形於韓擇木之銘。千丈瀑布而上跨石橋,萬頃 雲花而橫書佛壟。三井龍蟠而水激石吼,九峰虎嘯 而風生樹壅。紫檜封丹兮老幹不死,「碧泉漱玉兮飛 流自湧。」元璵蒼武之怪石天成,黃精白朮之靈苗仙 種。刳苔剔莓而尋訪真跡,斬竹縛茅而逃其俗冗。昭 慶院、法輪院,雲間之雞犬相聞;元明宮、洞天宮,煙深 之樓臺爭聳。知天開地闢之久矣,信神刓鬼劃之奇 哉。萬頃碧琉璃之水,千層青翡翠之崖。風響笙響而 子晉何在?花香水香而劉郎不回。月洞風林之野鶴 夜唳,雲溪月隴之山猿曉哀。幽鳥一聲兮花落青澗, 飛螢數點兮露沾蒼苔。丹霞飛華頂之峰,拔天峻極。 紫霧鎖方瀛之路,峭壁崔嵬。椿庭檜殿之金磬敲風。 竹院松齋之玉琴弄月。翠檻丹楹兮山栥藻梲,碧眼 蒼髯兮星冠羽褐。丹爐灰冷而久已不火,仙蛻壇高 而知誰換骨。金漿玉醴兮泉冽石髓,瓊樹琪林兮花 開春雪。鄰峰古寺之或顯靈異,古德聖僧之相傳衣 缽。寒山拾得,興國清之伽藍;智顗普明,起定光之法 窟。釋子耘藥,仙翁種茶。春紉素蘭而秋摘黃菊,曉吸 元露而暮餐赤霞。倚松長嘯而落月悲鶴,採芝歸來 而斜陽噪鴉。唐有甘泉而坐此翠石,漢有「高察,而隱 於白沙。憑雲翼於岑頭,種玉蓮而結子。徐默希於巖 頂,栽鐵樹以開花。文章不療山水癖,身心每被溪山 縛。躡芒履而杖蒼柯,披麻蓑而戴青篛。攜《黃庭》而歸 沖塞之庵,吟《洞章》而登凌虛之閣。野鳥鳴嚶嚶,山花 開灼灼。玉霄峰上水嗚咽,華林峰前雲寂寞。煙駕浮 空天渺渺。雲駢入洞無鎖」鑰,登翠微而望香林,陟紫 霄而顧玉泉,仙花靈草而蒼翠無邊,千巖萬壑而森 羅目前。吟李白《天台》之詩,賡張籍《天台》之篇,塵襟俗 垢俱洗盡,兩袂飄飄身欲仙,我欲駕青龍而呼白鶴, 乘風飛去瀛洲之外,方丈之巔。

《台山三銘》
夏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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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八百里,奇絕靈異者三而已,非厭紅塵、思白雲者,不能攀石引蔓而往。竦佐郡再祀,始獲一至,故為銘以志之。

《瓊臺雙闕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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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臺《巀嶭》,左右如闕。直上相等,蘿交蔓結。起閉雲氣, 出入日月。千流若線,群峰如屑。凌霄壓海,吞吳跨越。

《石橋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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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壤》厭靈,融結推功。穹窿石梁,飛雲駕空。垂流下激, 絕岸旁通。煙霞溟濛,矯矯翔龍。旭日曈曈,蜿蜒騰虹。 願接天孫,以助登封。

《三井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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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罅山半,三井如鑿。員不可規,深不可度。亂澗四入, 飛流外落。墜石不盈,驕陽不涸。冷激松檜,碧混崖崿。 山靈所衛,神物攸托。簫鼓夜鳴,雷雨皆作。

《劉阮洞記》
鄭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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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阮洞,其傳久矣。余竊邑於此,訪於故老,往往不知 其所在。比按圖得之,以詢護國寺僧介豐,乃曰:「洞居 寺之東北二里,斜行山谷,隱於榛莽間,人跡罕及。景 祐中,先師明照大師常採藥,見金橋跨水,光彩眩目, 二女未笄,戲於水上,如劉阮所見,此水仙之洞府也。 元祐二年春,迺鑿山開道,立亭於其上,環亭夾道,植」 桃數百本,所以追遺跡,續故事也。越明年三月十日 丁丑,《寺僧報桃花盛開,并以其景物之盛求名焉。余 率縣尉縉雲郭儀彥文》監征開封曹得之來遊,而 黃巖縣主簿西安王沔之彥楚,與其弟宣德郎知金 華縣事漢之彥昭繼至,乃相與幅巾杖藜,徜徉行歌, 沿澗而上,觀綠波之漣漪,聽寒音之潺湲。微風過之, 餘音清遠,飄飄然猶鏘偑環而朝玉闕也,遂名之曰 「鳴玉澗。」澗之東有塢,植桃數畦,花光射日,落英繽紛, 點綴芳草,流紅,縹緲隨水而下。此昔人食桃輕舉之 地也,遂名之曰「桃花塢。」自塢以北,行數百步,攢峰疊 翠,左右迴擁。中有澗流,隨山曲折,而遊人之道從之。 及水窮而道盡,則有潭清澈淵澄,可鑒毛髮。群山倒 影,浮碧搖蕩。中有洞門,潛通山底,其深不測,雖淫霖 瀑注而不盈,大旱焦山而不涸。此寺僧建金橋之地 也,遂名之曰「金橋潭。」潭之南滸,水淺見沙,中有盤石三,不沒者數寸,可坐以飲。自上流盃盤,隨流蕩漾,必 經三石之間。俯而掇之,如在几案。此群仙會飲之地 也,遂名之曰「會仙石。」據石之端,仰而視之,三峰鼎峙, 峻極雲漢,寒光襲人,虛碧相映,危崖蕩花,紅雨散亂。 其東峰則孤危峭拔,儀狀奇偉,上有雙石,如綰鬟髻, 遂名之曰「雙女峰。」其西峰則壁立千尋,上連巨嶽,朝 陽方升,先得清照,遂名之曰「迎陽峰。」其中峰則居中 處焉,以雙女、迎陽為之輔翼,群山之翠合而有之,遂 名之曰「合翠峰。」三峰之間,林麓疏曠,草石瑰異。左連 瓊臺、雙闕之山,右接石橋、合澗之水。採芝茹朮,擷翠 佩芳,杖屨輕而白雲隨,笑語高而山谷應。翛然而往, 直欲跨雙鳧,御清風,逍遙乎不死之鄉,而不知塵境 之卑蹙,涉世之有累也。遂名之曰「迷仙塢。」自塢以出, 至於迎陽峰之下,有石偃於山腹,廣袤數丈。寺僧因 石址,結亭於其上。畫桷雕楹,翬飛鳥革。前臨清泚,瓦 影浮動;魚躍圓波,光弄樽俎。浮杯之跡,顧指在目,遂 名之曰「浮杯亭。」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巖端過 兩疏雲溜日,余與諸君攜茵蓆,挈壺觴,上登崔嵬,下 弄清淺,流觴藉草,惟興所適。山殽野蔌,具於臨時。膾 靈溪之鱗,茹金庭之蕨,無備具之勞也。掛衣長松,落 帽幽石,帶慵則披衣,履倦則跣足,解巾漉酒,玉山自 頹,無衣冠之束也。意所欲飲,命樽注之,一引而盡,量 窮則止,無鐘「鼓之節也。」酒酣浩歌,聲振林木,音無宮 商,唯意所發。樵夫牧廝為之捫高崖,履危石,荷柯倚 策而視之,彼烏知其非劉氏之子,阮氏之孫,厭洞府 之未廣,而復為山間之遊乎?既而夕陽西墜,暮煙四 塞,洞天之景,恍若失之。於是尋雲路,騁歸驂,松月照 人,金影破翠,遙聞雞犬,乃悟人間。諸君皆遽然而「驚, 相顧而語,疑夫陵《谷》之更變而子孫之《遷易》」也。

《遊石梁記》
元·陳德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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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晚至石梁,遂宿梁外小寺。梁拔起地上百餘丈,穹 窿懸跨,隔林竹望之,如白虹下飲。背有石,類菖蒲狀, 岌岌欲墜,怪藤數十聯絡之,隱然如脈筋露出。有大 石,側剖高出梁背,空中深窈,可容千人。日氣從梁口 入,潛泉偃行罅間,滴滴如甕盎中響,地上皆碧滑陰 冷,令人不可久居。稍出至梁下,低回仰視,有小紅樹」 長尺許,倒粘絕壁上,意甚閑遠,悠然不去者久之,遂 賦《石梁詩》云:

《記天台山》
明·薛應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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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在縣北三里。神跡奇異。《道書》云:「是山高一萬 八千丈,周圍八百里。山去天不遠,上應台星,超然秀 出。」路由福溪,水險而清。前有石梁,廣不盈尺,長數十 丈,下臨絕澗,惟忘其身者,然後能濟。濟者梯巖壁,攀 藤蘿,始得平路。見山之奇秀特異,列於青霄。上有瓊 樓玉闕,天堂碧林,醴泉芝草,凡諸勝概,莫能名狀也。 舊有玉霄閣。又北三里為赤城山,土皆赤色,狀似雲 霞,望之如雉堞然。右有玉京洞,《道書》第六洞天也。宋 咸平天聖中,投金龍玉簡於其中。又四里曰五峰,其 峰有五:曰八桂,曰靈禽,曰祥雲,曰靈芝,曰映霞。前有 雙澗合流,南注大溪。東橫山在縣東一十里,俗名覆 船山,本天台山足,其上平坦,中有三溪,冬溫夏冽,側 又有淨池,以橫山據邑東,故曰「東橫」云。

《天台山記》
王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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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桑洲驛之次日,取石梁道,一過李氏,隴山不守,度 矣。蒼壑亂撐,大石怒立,谿如萬鵝擘翼,先有高鶴長 鵠,叫雪飛來,草木惡塞一線黃泥,斷續入天,望前行 人騾俱畫裡尺豆忽露忽沒,而予亦寄命懸絲上,幾 不知馬之幾足。有一巖喚「弔溪」,戴一石如巾子,中隙 明截了然,不知何人掇置。去六七里,忽有黑豬數萬, 埋頭浴背負塗涉波而來。一行人怪笑:「相傳錢王策 此石津錢塘,天曉不得去。以理察之,是山所融結俱 圓塊,水湧土搜,則纍纍滾積下。吾姑欲其妄言之、妄 聽之也。雖然,欲駕虹則鞭之,欲起羊則叱之,吾惡知 仙人赶石非誠言哉。」自此上數十嶺,如拾浮屠級,雲 物漸多。予順風而翔,戃然冀有所過。須臾霧合,人山 俱失矣。同行人恐而相呼,謂:「山君或乘間而一跌,則 入蛟龍之宅也。」旨哉!歷下生之在太華也,予其善載 腐肉朽骨者乎?不復知有天矣。踰嶺,霧盡撤,望台山 一圍,碧波萬千,則又仍在天之下也。然是嶺不得即 落,不可輿,又不可步。仄劣陡懸,前顱滅方許,後踵生 洪崖肩當於此際合拍。自此見山田如肚腹,又如耳, 層疊相雜,有塔出,森黑中,是萬年寺矣。寺故帛道猷 福田,八峰團拱,雙澗合襟,能於花瓣中自開一平局, 風氣之所聚也。巨杉戟列,拄天衛佛,氣象沈肅。《一戒 石》云:「萬年古樹,神仙留此。有人伐之,其人即死。」當是 遊行仙護法作棒語。登妙蓮閣,問所為珠衣寶蓋者, 僅留宋記,而聖母所賜《藏經》,金輝玉潤,規模宏遠矣。 上人雪堂邀入噉茗。坐竹閣下,流泉潺潺,曲徑花深, 就樾陰作小圃,藥欄點綴,文潔可愛。雪堂,虎林人,文 字知識也。苦山之中,構以杭式,便楚楚有快致。仍步 出寺門,酌谿橋上。予與睿孺紅飲,而雪堂為之白醉止予再四,其如石梁忡忡何?然而馬首屢回。予每飯 不忘鉅鹿也。過蘭若堂,截溪作沼,杳綠蔽封,人如翠 鳥往來,枝葉上穿弄。踰鐵船峽、羅漢嶺,山益幽險奇 邃。輿窮而步,一嶺碧陰浸肌染骨,眉額相照,俱梧竹 氣靄。暗中竇透數點白天,不知何處轟雷起,則趾及 上方廣之門矣。清池一鏡,斑魚數百頭來迎生客,意 是瀟湘綠雨下青風也。急捉僧從右肩上曇花亭,禮 大士已。觀所謂石梁者,五月水大壯,上兩壑穀洛鬥 梁上。梁如獨木橋,筍背龜形,長亙二丈,廣盈尺而五 六步中脊隆寸許,牽連對壁,路絕,僅容一佛龕。有輿 夫不識浪,欲過之。然萬山砰磕,已奪氣不前。探首梁 杪,一窺即股戰齒擊,一行人不笑而怒,急牽去之。而 所謂梁上水者,從瑪瑙平腹飽積起走梁下,直掛杳 黝之淵。他山瀑布,俱圓渾條直,不盡布義,獨此偏落 梁若機橫其上,真是九天飛帛也。曇花亭建自賈秋 壑,故有賈像。王龜齡宿世即嚴首座,曾寫《石橋碑》來, 龜齡二詩可讀。舊傳此山內有方廣寺,五百應真羅 漢家焉,而瀑布則從入之門也。自曇公拜入後,無敢 有問津者。亭像俱精妙,今杭人葛大悲所潤。葛棄家 入道,在天封寺壁間詠「惟楚柱史楊修齡妙得石梁 解。」出亭左嶺,有蓋竹洞天,大朱篆,瘦硬不減李當塗。 數折而下,坐石橋松樾間,望驚漢之翻落,恨不多人 共之,更恨奴子。且別往下方廣覺公喚取活火,煮本 山茗,眼見萬里天上水,須臾到「口,冰壺洗鼻,人在雪 宮,不禁此清絕也。」入寺,逕新篁數千大可抱,俱糝碧 滴人。竹裡界飛泉如翡翠,中嵌數條銀物,雖俗喻,差 可擬耳。瀑既善吼,人不得隔丈語。而四山白晝俱陰, 夜更易,不無恐怖。眠覺,公樓上喧極反寂,然夢中時 時是雷雨。明日從竹西至潭下,飛濺射人,陰風逼氣 急走還,但覺淵注停渚,納而不流,此必有物受之矣。 而覺公為我言,「斷橋之瀑更勝。」予已心折石梁,低徊 久之,然不得不痒,痒斷橋,過強嶺暗溪者再,始得大 壑。著芒履,持一健兒,行六七里,苔砌顛數四,睿孺笑 予,未縛頤而楚聲爆脛下則以笑酬之。山深無聲跡, 亦無樵處,一行童先驅蛇,艱苦嘗盡。至橋上俱大卵 「石相對,中可跨,故斷之,實無橋也。石既圓滑,稍不戒, 無何有矣。」乃伏石上推首窺之,則玉龍下注,不知其 幾千仞也。聲色俱厲,為之神飛肉跳。是瀑下有數坎, 秋涸時水下一坎,輒停一頃,又下如切方片玉者,乃 足佳。今水盛直下,徒雄雪耳,何能薄石梁而逃此寂 闃為然。下數里,一展珠簾水,則鮫人「之淚萬顆,圓明 抽襲冰蠶,向月下織結晶絲箔者。」是當嫁龍妹,恐石 梁之火浣,欲裁作奴衫也。予薄倖矣。出原路,見輿馬 如就枕,都不記撥幾何,惡溪巖也。蹭蹬開口嶺,馬蹄 謝矣。強借輿之半,旋而上之,望腳底朵朵碧蓮花也。 一雉驚飛下,半日不得竟,乃墮之。始入澗,而帝居青 鳳,彷彿翽翽矣。入善「應寺,反廣衍,有田池,宋儒走之, 當又有一番理氣。」即竟力至華頂,訪智師,拜經臺、降 魔塔、伏虎壇,俱為瓦礫。而太白讀書堂,賒與二頭陀 坐靜,至羲之墨池,一勺水耳。其寫《黃庭》之洞,近亦蕪 塞。大抵台山以華頂為心,華頂高一萬八千丈餘,山 郭之浪湧雲屯,其勝處在《夜半觀日霽後》《觀海秋淨 觀》、錢「塘煙霞家視頂為歸極之所,而予獨謂其癡肥 童涸,不過一高而已。予昔登清涼之北頂,右手招太 華,捲舌一唾,左落東海,千山萬山,大者豚畜之小者 螞蟻子也。項王一呼,千人自廢,安敢摩肩背拱遜雁 行乎?司空見慣,一出頭山,渾閑事耳。然於形家看個 字龍,分宗出祖,亦不為無補」云。從華頂還「善應寺,步 二十里許,既餒且暍,裴晉公逢著便喫,而苦無酒。取 左嶺下,見娑羅樹花九房六瓣,何必減優缽羅耶?捲 丹草更奇,而有白花種種,山鳥尚疑,僧定,不識一絕。 逕至天封寺,溪田廣正,藏納苞聚,訪所謂大悲者,立 關二三語,將由受者不多,可使與者忘少。殿上阿羅 漢一呵即活,云是羅漢自」修自証。其二飛至國清,相 傳智師開此地,有神遇,因號靈墟,宋改額天封,無他 異,但卓錫泉澄澈今古,則佛門之大湯池矣。從天封 右逕箐篁中,過三村舍,出來童子,毛髮皆古雞犬,見 世人各有傲慢之色。極力走三四峻嶺,約十五里許, 始至開口,與輿力合,勃窣稍定,乃得瞻顧。所謂華山 頂者,「冉冉」天半是雲中君也,然予尚在山之巔,視下 方不啻褌履幾千仞矣。夕陽將至,亂峰丹紫,馬頭映 射。步步看九腦芙蓉,怪峰異石,方圓長短,各如鳥獸 器物。人人比擬一事,以相誇示。轉而上之,約三十里 許,至金地嶺坳,訪古定光址,已莽為農舍。尋佛隴大 慈寺,徒有燕巢之形。去數里許,一壁刮天,有「天台山」 三大字畫,每徑四尺,矢勁鐵強,云是美髯公筆,不知 何據也。復上嶺,至塔頭寺,觀大師化身。而樹封竹暗, 宿鳥催呼,前林無路矣。則從綠隙中聽下方鐘聲,隱 隱盤折,尋去一逕,腸嫋嫋盡,而溪橋出方田,綠稻芊 眠,晚香所稱為高明寺者,寺是大師讀《楞嚴》風飜至 此所建,而寺主人無盡師說法「南明,天樂佐響,乃東南無畏光明幢。」偶出象山,兩高足延入禮佛,鐵像精 立,而予則疲於津梁,橫身即樂土矣。詰朝由竹廚下, 看幽溪,坐般若石,聽浪舂。捫一仄逕,取圓通,洞三大 石堆成妙有,天來雲聽,呼入泉喉亂放,蜩咽鶴清。或 直吼下如獅子作威。又或奏獨笙,或擊萬鼓。攀蘿上 松風閣,顧瞻左「壁,骨繡毛錦燈公十丈寶蓮舌,無庸 導師便便然。」靈文元對,不可謂單直蒲團上來也。去 此三里許,一石跳地插天,欲往從之,茂草跋扈,遂別 去。取舊嶺上數里,望台邑一方耜耳。俄有蒼茛筍一 枝,沈黑,拔起山尾,是國清之塔矣。路眩陡,不可輿,肋 股健束,速向鞋底下取塔。取而益隔。旋十數嶺,一蹊 俯千丈餘,一道銀布,從絕澗拋下,乃石梁。小弱弟析 居此,而日夜啼號者,馬慄人寒,各不得語,亦不能轉 換回側,稍延至容足地。塔出馬首,予然後有《國清》也。 寺若成國,即清初。疑開山之讖記當在塔。已而訊塔, 是隋時物,無有知其宗譜者。寺前大谿環之,有橋,《荔 裳》薜積,橫亙其上,而四顧松楓,俱數百年老漢,蒼髯 綠髮,腰曲臂擎,各迎谿舞,右澗合襟。至萬工池,池邊 七石塔,佛立山門千餘年矣,斗拱如洗,即罘罳無一 蛛雀,云是魯倕運斤,異蹤爾爾。寺僧體虛肅,入見古 先生,後遂省寒山拾得竈,竈石儷存。閭丘太守訪僧 竈下,見拾得薪其脛,乃拜伏,而拾得謂「豐干饒舌,遂 呼寒山遁去。」夫豐干饒舌矣,拾得又何許添足,至笑 罵引避,菩薩曉人不當如是。問大師談妙諸天,散花 亭在何處,及溈山戒壇,豐干騎虎之蹤,俱隨煙鳥沒 矣。獨飛錫一泓明珠,夜月相傳,葛洪金錢定此趾,而 大師以錫據之。大仙老佛,豈若小兒奪黍子。然吾從 五峰下瞰,寺在玉瓣中,天關地軸,道眼所收,佛仙反 不許「爭風水耶?」殿右一井,題曰「曹源」,是宋曹勛筆,偈 語禪可。是晚攜酒脯,臥急壑亂流中,雄飲大叫,觀秦 王獻俘太廟時,先後鼓吹,浴鐵三萬,生平以來一日 也。國清是天台最初寺名既舊好,而山清、水清、松清、 塔清、鐘清、鳥清、橋路俱清,僧更清,而予所居塔左靜 舍益又清。六七日,大雨如注,與谿爭響,頗「煩咶。」枕上 躡屐出寺門,峰頭白雲下來,追陪欲語。杖履衣袂間, 皆作冷香拂拂。橐中米盡,虛上人磨蕨麩,同入綠坳, 撥竹本,討筍燒羹,得飽快。已而天台胡令君遣饋酒 具炙自潯陽,何暇計安邑之累,而家人往市歸,復得 溪魚,肥活可人意,遂又邀寺中小友往壑上飲食。虛 上人取石銚,燃竹枝,試松蘿茗。有英公能作世語,復 能操南音。每一發雲止溪格,手激泉花足棹湍雪蓋 止願今生國清矣。雨稍霽,虛上人為赤城慫恿,赤城 去國清五里而近,遂拔足走看萬山俱雄青雌碧,獨 此山壁立數千仞,赬面橫掃,中有綠間,遂若霞氣上 下三兩層。興公以「城」字之,真能目此山者。霞標一語 當賞。二婢取山肩左上,見二小屋,炭瓦紅牆。近視之, 則山魈肉土廟也。至前,僅赤巖耳。流水涓涓,路遶壓 其上,即不見喘息至上巖,玉京洞天也。仰視谽谺,玉 膏乳滴,作雨簷聲,洞氣縮人,而無數竹青引萬山丹 采,從隙中插入,人骨不定何色,面面冷陰而已。尋剔 蛇路,必欲登峰詣極。崖葉茶香,正爾撲鼻,而苔滑足 劣。樵人大呼不可,相與勉息,跪石斜上,草弱難援。一 步一算,偶窺槷刖,幾下韓退之淚,猶幸風微,不至同 站鳶落耳。遂得觀曇猷洗腸井。昔尊者參方廣,有羅 漢云,「其胎時過韭畦,穢不聽入,因洗腸。」此處遶井韭 盛,亦神異蹟也。夫了元燒《豬南》,能食肉邊菜,遂為千 古借伎倆。天台僧韭熟時,將洗「腸耶?抑納肝耶?」至頂 上,觀梁岳王妃所建浮屠,草深一丈,蝮豹隱忍避去, 不可久停。放眼一觀,諸山伯仲乃還。下探釋箋巖,良 苦。又訪結集巖,無有知者。至下巖,看吳觀察「赤城霞」 三字,吸茗而下。雨大注,同行扶掖急走還。次日天不 雨,同虛上人探寒明兩巖,從天台西門取道。家家溪 樹翠鳧,雪雁雲「磨水舂。想桃花點綴武陵源,當不勝。 此村盡處,一橋虹偃,四山舒展,民有麥禾之樂。」二十 里至龍山寺,無奇。又二十里,飯平頭潭。小橋溪店,曲 巷短岡差不俗。渡一兩溪,「雲山紺縹。恍然曾過來,猛 記得。幾年前,夢中境界,毫忽不爽。過折岫,一何姓,家 千尺古松二本作『老態商敦周鼎,辱,在賣漿可奈何』。」 憩孟湖嶺,聽割麥種禾,聲聲山響。數家峭壁下生活 山水,隔絕另有日月。見一石如獸踞,一石如黑靈芝, 莖細而房大可愛。山皆石疊簡積,詭戾,裂縫披麻,如 今所食餳瓜,又如拆破蓮囊,託在碧盤之上,大類鴈 蕩。山上洞無數,有仙人棺、龍鬚洞,奇甚。下山則大竹 古藤,長松樟桕,紅豆樹觔纏骨挺,蔽虧欑植。於是謁 寒巖洞,如灰箕,道士開口,五臟皆見,可函千人龜蛇 上山,石亦肖。巖左大鷹石,觀瀑,絕壁光削,約五百丈, 練子水拋下,濺石珠碎。右有雀橋,如甕圈削,剩一條, 黝不可上,奇險孤匿,似薄石梁,猶著人腳者。呼農僧 共酌,吟《寒山子》詩:「是夜夢殘,鐘冷高山臥,反在水中 央。」明日過無字崖,看明巖、寒拾二峰,似和合仙,抱語 兩人真石交矣。巖下有通海池,植鐵色紫荊樹。經八寸關回望,象縮鼻狀,稍似殿頂削崖屏漢。相傳閭丘 太守跡寒,拾來闖入,不甚肖,惟席帽半身,以意逆志 耳。至所謂馬跡,則各目其三,而予似五之。從壁縫看 起,一馬出門縮首入,一馬昂首相倚出,中一馬翹足 長嘶。最辨上一馬,首修甚正,對人見前二蹄背一馬 首入內隱此馬後露其尾。五馬天骨開張,神氣皆竦, 面壁聽之,驕嘶不斷。元黃牝牡,蹄耳不明,俱不妨天 閑神駿。閭丘棄而去之,何不遂贈元冠之使,使免跋 涉之苦?壁頂掛一瀑,銀繩條落,半墜潭時,綏綏灑灑, 似一束碎雨。對山一石,孤立二千尺,松柏「植其上,必 雲間鶴得訪之。」由苔砌入洞三十丈許,愈深暗。從左 隙出,見白貍伏在穴上,雪毛森磔。嘗穿穴至前巖取 飯,僧苦之,以塔壓其足。踰數步,一石筍斜插,如萌怒 未伸者。至合掌洞前後天通,此中必無六月。又上一 洞,卻對唐馬一幅,而洞腹用大石擊之,輒鼓叫。又上 一洞,忽見達摩像首出藤葉上,儼然西來生氣,為近 日四明劉光祿識破。「寒巖奇」是詩料,明巖巧是畫料, 寒拾復起,又當拍手而呼蒼天矣。仍從孟湖嶺下嶺 根村一支逕,渡三四溪,至白衣廟。小山突兀,溪如明 河,決溜而三,虯松鼓濤,與之爭霸,力不勝而咽,一佳 境也。行二十里許,至廣嚴寺,隨喜滎羅漢肉身問貧 婆,鐘已灰劫矣。行二十五里許,宿長塘范氏之樓。山 民強作解事,方行九賓禮,苦求解不聽,而腹又大,枵 甚,欲臥。時又相與為磬折。天未明,急去,取三茅村。撥 盡山坳,得桃源,無洞,有庵曰「桃花塢」,三楹屋,顏似儷 仙,亦無劉阮像,剡僧雲公止焉。引入,看金橋潭,飛泉 杵鏡,坎坎幽疑,大小石壑相望,不知誰曰會仙,而所 謂雙鬟峰者,二頂蔥蔚,亦因事而授之氏也。更入惆 悵,谿路盡,則相與撲跌,捫山骨,得跡一趾,遂喜掙一 跬,力窮之,谿始盡。山俱大青古綠,恍然三山十二城, 絕無聲聞,杳然太古。同睿孺及二長老。二僕坐石上, 歎謂今夕何年?睿孺遂癡去,謂水迎花笑定有人,出 必待夕。予笑曰:「誠有之,但曾卜」易得,比之釋不寧方 來後夫凶耳。然二美之贈送兩倩之再來此地,此時 不堪,柔腸千古。記得周美成詞「桃溪不作從容住,秋 藕絕來無續處,人如風後入江雲,情似雨餘粘地絮」, 此紅淚下語年年,血在桃花矣。問所謂「瓊臺雙闕」者, 土人俱不知何謂。雲公曰:「吾嘗以杖作眼,行三四里, 過瀑水嶺下,高」壁障天,清溪照石。望桃源,瀑布似驚 虯,倒掛幾百丈。村農女兒小橋邊行,汲入竹,去仙家 矣。籬花自笑,居人何必解東西也。雲公數乞路,野人 都不應。行五六里,一老叟指點,似有要領。而雲公十 年前曾望見來。于是得入。見所謂「瓊臺」者、「玉山寒」,並 已為厭腹,而予遂欲如桃源例竟之。初褰裳去,幘從 樵路峭入,已而樵路絕,俱壑中行。睿孺乃大恐,求止 一石上。予單衵著草屨,持一方竹取鳥路,已而鳥路 亦絕,僧僕呼吸叮戒,「一步潭即一步石。」或不可,則退 之。再試,百計闌入,石盡山塞。山盡石塞,則以竹剔莓 苔,蜂綴而猿接之,眠撲偷過,窪隆懸滑,以千尺計,俱 數十處。閉聽一視,而僥倖虀粉者數矣。喜雨後如秋, 輕陰皎淡,不熱苦人。約五六里許,瓊臺正面削突整 嚴,是一萬雉方玉樓,大翠大錦,薈菆而成者。一山稍 圓直佐之。而所謂雙闕古鼎,兩柱峙插其上,碧盡霄 霞,令人魂絕。此皆王子晉、葛鍊師、魏夫人輩,騎青鸞, 步雲氣,吸金漿而調石髓之所也。予何以至此?罪耶? 福耶?遊耶?夢耶?始皇失志于東海,武帝絕景于蓬萊, 予一日而有瓊臺雙闕也,予何以至此?正精迷意喪, 而寒風陰氣,逼緊衣裾。僕云十步外一大黑潭,溪盡 山盡矣。視聽之,波沸沸圓折,起有龍物將出,怒人急 走還,不自知其步之翾捷也。乃從山上隔三里望,呼 睿孺。睿孺得空谷之音,輒大呼作偽笑。察其色,憂未 解。共詰之,乃云:「岡上忽忽大動,若虎出吾其淵矣。」二 僧相視而笑,意間謂:吾之所憂。有洪于虎者,相與汲 溪啖餅果,慰藉。別雲:「公去得輿路纔四五里,上筋竹 嶺,輿不得用。予勝具,能緣高若都盧,而是嶺則足所 未閱者,高不過十四五里,但峻削陡險,僅容一腳,步 步則以膝承頷,有千餘折。氣喘盡,乃上十」之二。渴燥 甚,無所得水,覓得一梨食之。至絕頂,路忽大坦,走四 五里無人,不知何處下落金庭洞天,乃分探之,始走 至,至則為桐柏宮,九峰環裛,三井元湛,址如仰盂,有 平田數十頃,乃司馬承禎修鍊地。按《真誥》記:「吳有勾 曲之金陵,越有桐柏之金庭,三災不生,洪波不登。」是 宮肇於周,靈於晉,盛於唐,「擴於梁宋,其為瑤池蕊室, 玉宇丹臺,白鹿青禽,靈芝瑞草者,不可勝紀。而今僅 僅一寒道士,守黃雲之故堂。半丘腐麥子,即不死之 靈粒,何以盛衰懸絕至此?然道士猶能指點葛井宋 壇,一一在寒藤蒼蘚中也。」西行五里,訪元明宮,已廢。 取道仙人跡,望吹簫臺遺響,絳雲渺無定處。捫蘿至 瓊臺之上,「又歷南踏雙闕,但覺絕壁森倚,呼吸通上 帝之座。玉泉、華琳二峰當其中,闕後千層峰巘如大 海,紫瀾乘風而擁,此天台之心矣。勝遊哉!第不敢俯窺。」予語道士:「此下可徑行否?」道士謂必無行理,而予 謂從萬仞之下飛來,則道士以腹謊我。徐大受《山行 摘句》:「大壑之心,瓊臺突起,嵐光波綠,狀如削瓜。」語極 形容,似從下而得臺闕者然。又云:「俯百丈龍湫,心悸 骨驚,不可近視,則徐仍從金庭取臺闕也。」予以窮日 之力察之,則臺闕之勝,據其巔反無所見,必望妙於 登,而仙路凡隔,人不得入,何從而知之?予其破鴻濛 者乎!興公之賦天台也,曰:「倒景重溟,匿峰千嶺。始經 魑魅之塗,卒踐無人之境。」而結之曰「陟降。」信宿,迄於 仙都。雙闕雲聳以夾路,瓊臺中天而懸居。意興公圖 此神秀,未曾親走其上下,止欲擲地作金聲已耳。還 至宮,飯罷,謁孤、竹二先生石像,冠貌甚古。台山借重 首山人,豈九天僕射之說耶?捫宋《乾道碑》十行香火 文字,恨韓擇木所書《崔尚頌》被風日蝕盡,猶豫走石 橋出洞門,盤折而下,十里許,至福聖莊,《觀瀑布》。夏雪 春雷,江懸海掛。當年瀑布寺中,竹窗松檻,不知何人。 年年臥看濺珠亭,僅有遺礎,然飛沫時時穿葛可人。 予初在桐柏宮,見平疇衍野,一豁苦礙之目,似入潼 關驟得百二山河者。及回首,瀑落九天,仰觀所下嶺, 雲封樹滅,而後知桐柏宮地在天上也。予目不過兩 寸,惡能窮宇宙之變哉?相與唱凱還國清,疑眩茫然 者兩日。「人間長見畫,老去恨空聞。」每詠斯語,輒欲擊 碎唾壺。萬年老杜,不得接天台一面,而寓公相處甚 久,台鳥盡皆熟識,其灑脫者來掌中就食。一月之內, 自魂魄所徵候,口鼻所受納,以至便遺所化捐,無非 雲氣水聲也。天台何以侈予?而予亦何繇得見侈於 天台也?外史氏曰:「予遊天台,蓋操一日之文衡矣。賴 仙佛之靈,風雨無恙,得以搜閱竣事,略用放榜例,品 題甲乙,與諸山靈約,矢諸天日,不敢有偷心焉。文章 胎骨清高,氣象華貴,萬玉剖而璧明,萬繡開而錦奪。 崑崙嫡血,奴僕群山,仙或許知人不能到,所謂瓊臺 雙闕也。第一磅礡渾茫,從天而下,不由父師,立參神 聖,雄奇之極,反歸正正堂堂吾畏之,終愛之《石梁瀑 布》」第二「天繪巧妙,鬼斧彫鑽,腹字多奇,令人解頤殢 步能品,加入神品《明巖》」第三「孤月洞庭,正爾寂照,忽 有天山萬里雪,一夜飛來,此曠世逸才」《國清》第四「恍 惚幽元,不記何代,片時坐對,人化為碧桃源。」第五「『繞 腸雄氣滿腹古文,鬱鬱蒼蒼,扶餘窮北,萬年寺也。第 六鄧艾縋兵入蜀,要以險絕為功,不險不奇,奇絕乃 險,斷橋落澗』。第七醉筆橫披,英英玉立,不與絳、灌為 伍,名士也。但才氣太露,煙火未除,屈置稍後,《赤城》。第 八孤芳獨唳,不求賞識,然奇矯無前,人人目攝。」「《寒巖》 第九清新俊逸,居然道骨仙風」,是瀑水嶺下數家也, 未有知名,當亟拔之。第十魄張力大,有如天風海濤, 夙領台山之譽。《華頂》第十一,因宜適變,曲有微情,藏 若景滅,行必響起。《高明寺幽溪》第十二,望之甚奇,即 之甚平,別造一格,高下倒置。《桐柏宮》第十三,停勻沖 粹,淡日和風,輕入長春之圃,實稱其名。《天封寺》第十 四,句句番語,字字鬼才,別「有僻腸,不得以文體而黜 之。神仙赶石第十五,餘如廣嚴、護國、無相、佛壟、福聖 諸山水,及悔山、歡溪、顧堂、察嶺等,尚有百十勝未錄。 或前事之工易掩,或一日之長未盡,或星屑而可遺, 或雷同而易厭,或目未接予,或足尚妬爾,庶幾獲附 於拔十得五之義,而幸免於掛一漏萬之譏也。」予之 所以次第《台山》者,如此矣。

《重遊天台記》
戴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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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余自台之雁,茲自雁而台,行至惡溪,嘆曰:「溪水自 惡,游人自多,中有可賞巨靈,不能祕也。」始豐邑屋,有 塵外之致,首問奇桐柏宮,昔所未至也。以己巳閏四 月廿八日,出城西行,上桐柏嶺。嶺盡平田彌望,貫以 清溪,瀑布飛流,即此溪所瀉。道宮廢甚,禮斗臺夷為 煙草。司馬子微不能銷其名,雖出山輒悔已恐為子 「晉、稚川所笑。」然入其山,覺有一段靈氣映人,則猶以 子微所栖也。宮有伯夷、叔齊石像,衣冠甚古,生不飽 西山之薇,死乃食天台之采,豈天台向時未入周版 耶?右折數里,望瓊臺墳起如蓋,層巖天累,雙闕夾豎, 靈峭刺霄,雖不能至,恍隨飛仙旅集矣。返尋桃源,仄 峻棘趼,久乃得路。至《惆悵溪》,經會仙「石,一往幽異。元 雲疏骨,青霞鬥姿,崿起嵐扶,壁開樹繡。鏡潭簾瀑,映 帶其間,宛有麗人,可呼而出。崖斷欲返,送矚彌深。雁 山以石奇對此,不免形穢。出至溪口,我亦惆悵。」秉炬 行二十里,宿長塘范氏。又四十里至八寸關,臨通海 池,則明巖寺矣。巖洞四達,相傳閭丘太守追寒拾至 此,化為二石。比至寒「巖,則有寒山磚塔在巖下洞中。」 夫寒山既化石矣,惡復有塔耶?洞口有晏坐峰。右折 片石,架巖隙為鵲橋,巖迸穹窿為小石梁。恨僧不韻, 往往作牧豕場。宿寺西樓。明發,還過龍鬚洞,次禪林 寺,抵赤城山。霞標孤秀,再見猶新。時值微雨,山半精 舍,一拾斷雲而下,玉京諸洞,趾不及重。更念洗腸井 為曇「猷所腥,誰復洗井?」令韭葉變為蓮花。尋度連岡, 出拾得嶺,漸聞國清寺鐘聲,禮一行墓,一行寂,嵩陽豈迎骨歸此耶?僧了明出迎,亦不復識。雨中再宿仙 竈,無恙。蘚栖拾得巖愈厚矣。高閣指眺,三絕舊蹤,多 有存者,豈遂無昔時火頭,應待雨花道人拈出耳。五 月初三日,上大慈寺,道寒風闕,泠然如空際行。水聲 隨嶺路紆轉,至古杉夾徑,知是萬年寺。訪老衲雪堂, 則病初起,相見驩甚,舊詩猶在壁間。複閣周廊,曲池 蔭竹,虛空點綴,詩昧禪鋒。獨不見《玉蘭》數本,高出林 際,云為颶風所折,恨失異觀。夜宿虛樓,風泉入聽。晨 興趨石橋,過萬松庵,至下方廣,仰睇飛梁,透以壯瀑, 層委如浪,重激皆華,與大小瀧湫各一局勢。上曇花 亭,見有銅塔,顏曰「聖祥」,其事甚神,別為作記。亭中望 兩澗,各為飛瀑奔會,石橋更覺靈絕,定知五百應真, 不能去此,淙錚石泉,長作鐘鼓聲矣。飯上方廣,尋自 蓋竹洞天緣溪指華頂,踰數峰,至興善寺。將宿此觀, 旭日而天有雨意,遂徑登頂。舊有靜室相望,僧解煮 茶,今無一存者。太白堂廢址,在深莽中,右軍墨池、智 者降魔塔,俱不識處。昔來氛霧四廓,望羅剎如練。四 明、會稽,峰峰可數,茲獨羃頂無雲,而群山多晦。余戲 觀坐磐石,欲屏雲氣,一收故覽。俄而日射山足,昏曀 為開,則有五色圓光,如日颺采,如月放華,從山足湧 上,及身而隱者三。急呼伯貞來視,則已隱矣。悵恨久 之,急渡湧上如前,轉近轉著,食頃乃滅。一行二十餘 人,無不驚異。「夫華頂上應台星,故宜能作光怪,然向 絕不見,何耶?下至興善,已及晡時,急望天封,崎嶇澀 步,至則暝矣。向予亦以薄暮至天封。時大悲和尚方 謀修建,今來殿廡甲台山,而大悲不可復見。使予此 後得再來,不知又作何狀也?」是夕果雨,明晨稍霽,衝 霧返國清令君胡觴我寺中,晚乃入城,蓋五月五日 也。明日遄發,令君餞我城東古松下,了明,進胡餅而 別。至慧明寺午飯,夕宿崇法寺。初七日,過王愛山,下 松門嶺,皆昔遊入山所經也。此遊不復至斷橋,以為 遺恨。當俟世緣盡了,偕方外三數人,搜絕境,訪異僧, 遍入雲煙,作無漏觀。定光尚能招手乎。

《遊石橋記》
夏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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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石橋,必自國清始。由國清憩足佛壟,常止宿焉,余 願之久矣。是日始與潘堯卿、王子春同宿佛壟。明日 既十數里,山水漸益幽佳,結束會聚,窮為異觀。以日 中至,寺僧德茂要入坐,導客去。沿澗絕流,有屋負巖 而出,曰「曇花之亭」,倚檻先得之,橫亙兩山,平臥飛泉, 狀若梁欐。既償所願去,由亭右下接其端而坐。隤雪 「之溜,驚雷之音,水石倏忽,耳目不暇。其下絕壑,延頸 視之,窅然深黑,踐履危峭,逡巡偃伏。一水自西北巖 上飛出,適會在此,合流輔勢而來,趨下橋腹而滅。其 間可三四十步,止者泓澄,動者峻激,分布石面,有所 未浹,則皆滑淨,可坐臥。」余就而樂之,復攀亭右,投橋 下,循線路,披木葉,逶迤既徹,仰視石「梁,已在半天。其 下懸流數百尺,貯以石潭,深處黝黑,出其盈流。兩山 間未究其極,始入,砰輷幽寂,懍神震魄,不暇為狀。徐 窺梁下,見之縹緲疏明,呀豁澎湃,傾崖歕壑,驚珠駭 玉,追霏杳蕩,與遊者接潤,淒眉愴目,疑有而無,宜其 久而不欲去也。明日將行,復往一觀。既下而上噫,可 謂雄瓌絕特,不常設」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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