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山川典/第142卷

方輿彙編 山川典 第一百四十一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方輿彙編 第一百四十二卷
方輿彙編 山川典 第一百四十三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山川典

 第一百四十二卷目錄

 廬山部藝文三

  遊白鹿洞記       明羅洪先

  遊廬山記         湯賓尹

  遊廬山記         袁宏道

  匡山館賦有序     湯顯祖

  石門遊記         畢成珪

  六老堂記         趙師夏

  遊廬山記         王思任

  遊東林天池記       王世貞

  遊匡廬記         曹學佺

山川典第一百四十二卷

廬山部藝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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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白鹿洞記       明羅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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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郡北行十五里至羅漢寺,路分兩岐:由西入棲賢 谷,東則至白鹿洞也。比至,兩山勢回合,當其合處,澗 水出焉。過澗逾小嶺,嶺有缺,若關門然。入關路,循澗 北,並山轉澗南,皆良田也。約二三里乃至書院,遺址 正當五老峰下。書院燬已久,樹生瓦礫間,大且數圍。 前有石橋曰「濯纓」,其左又有石橋曰「枕流。」過枕流,則 從烈女廟登北岡,岡上有大杉木,六七百年物也,有 司今盡伐為御殿木矣。於是書院所存者,獨此二橋。 從卒指殿堂、齋廬及風泉、雲壑樓故處以告,慨想昔 日規制不可見,惟聞山鳥相呼,山鳴谷應,餘韻悠揚, 恍類絃歌聲。或云:「從此右折東南,逾重岡,行二三里, 乃至所謂白鹿洞。卻從洞後復右折」,陟嶺,乃可到尋 真觀,望水簾也,不果往,徘徊久之而還。按白鹿洞,唐 李渤讀書處也。南唐昇元中,始即其地為學,給田以 食其徒,所謂廬山國學也。宋初天下未有學,惟有四 書院、睢陽、石鼓岳麓及白鹿洞也。太平興國二年,嘗 賜白鹿洞《九經》,當時學者數百人,至崇寧末乃盡廢。 及淳熙七年,考亭朱文公為郡,始斥其舊而大之,又 定為《學規》,示學者來。學者益眾,而白鹿洞之盛出他 書院右。自後守其成規,二百年如一日也。而今隳廢 乃如此,余於是蓋重嘆之也。

遊廬山記         湯賓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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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有淮藩之役,未離門,輒與廬山為盟,九月朔竣事, 念違新建座主十餘年矣,又「彭蠡與匡廬合勝,舟居 缺一焉不可」,乃假一舠,由東鄱上章江,侍座主桃花 嶺下,劇談數日而別。癸卯,發雙港,越五日,抵南康落 星湖。落星去南康不里許,廬山諸峰迫欲肅客,竟為 湖風所尼。孤寄漭蕩中,檣櫓俱號,幸月色無恙,與家 人守坐。到明,風稍定,牽船步下,即日為開先黃巖之 遊。期去,歸宗以天暮不果,仍歸船宿。己酉,遊白鹿,望 五老峰,徑白鶴觀、棲賢橋,觀金井、玉淵之勝。日入林 壑,昏黑不可行,舁至萬壽寺宿。庚戌,上含鄱嶺,道廬 林庵、月天禪堂,炊於金竹坪。轉徑黃龍潭,道赤腳塔、 慈雲庵,宿於天池。明日,謀再登五老,由天池後嶺登 御碑亭,遶佛手巖、竹林寺,至大林寺講經臺。雲霧大 作,四山俱蔽,對面不辨人,余興愈不可遏。霧雨濕透 衣巾,風狂不能置足,乃止。小息法勝庵,爇衣腹枵甚 重。入大林索飯,飯竟,歸宿天池,其夜諸谷皆雪。壬子 霽然風緊甚。遊文殊捨身、獅子三巖,取道後嶺,入雲 峰寺。薄暮,東林小飯,二鼓抵潯陽,宿公廨中。明日,渡 大江,就舟湖口。余往返不半月,高山大川,一旦掩為 眉底,遊廬數日耳,陰晴風雪,極燠大寒,四時之景具 備。又所歷巖壑,摩嶬穿邃,殊不草草。既自以為生平 之奇,諸好事僧導余遊者,亦以為此番竭蹶倍先後 從遊,凡得詩若干章,時萬曆丁未九月也。

開先寺之勝。以青玉峽峽水從峻嶺來,巨石扼之,激 為兩派,盛流而下,勢不破地不止。一潭如缽盂偃腹, 峽之水一掠潭面輒疾走,復得一潭如大釜,相與洄 洑,水氣勢揉盡乃降,匿石根以去。潭色碧如練,石子 如螺行其上,鬚眉可數。其旁為漱玉亭,足當一絕矣。 從開先度橋,轉折轉嶮,所稱「雙劍」、「香爐」、「姊妹」諸峰,森 森齶立,人行峰壘中,如恐壓者。一岡稍迤,忽突為文 殊塔。塔與瀑布敵,而踞塔觀瀑,如千人走駿馬下坂, 驚風驟雨,不可名狀,大勝《開先亭》上望也。余旬日行 彭蠡,初入山,將謂以山勝,乃更得諸水,然水又與彭 蠡異觀矣。

遊開先、黃巖,次日欲盡南山,苦無導者。適星子二但 生宗皋,宗傳以文來質曰:「將候先生於白鹿洞。」余大 喜,得地主輿而入,則二生先在洞。逕勢迴合,澗水環 繞,有聲淙淙。前後老松近萬株,列如重障。往余在南中,所喜普德、靈谷諸松徑,皆不及也。牛渚松怪健差 敵,而遜其幽深。庭前竹一圍,可二百箇,松色圍之,翠 「光欲滴。霞朝月夕,莫此為宜。解於此中作信宿談論。」 不愧道學爾。

由白鹿洞西南行十餘里,為棲賢橋,兩崖石牆峙,跨 石成橋,橋趾餘石,可坐以酌。上視若屋,下視若剖,甕 盎溪水宮焉,渟泓莫測,所謂金井者也。從橋上瀉水 抵溪,可一瓶盡。其下流一石,方廣鐫「三峽澗」三字,斗 絕不可就。其上流皆巍石,或偃臥,或怒立,水大小雜 出其腹,恣躍以鳴。取酒澆之,如樅金鼓。溯溪行一里, 聲漸細,已復大壯曰「玉淵。」其級而疾趨,略如青玉。峽。 而渡水一石轉大,注水潭轉細,眾水聚行石上,當其 坦博。請幫助識別此字。漩欲舞,於微凹處忽跌勢不得,復黏石斜飛 以出,撞落潭面,別為卷舒出沒之狀,如沸湯、如噴雪, 如輸鮫綃、如跳珠。余無以窮其妙。青玉峽瀑布皆席 而仰視,意得安隱。「金井」、「玉淵」皆俯瞰足下。石滑膩如 油,下臨無底,水聲震撼,肉顫毛悚,不敢久立也。 宿《萬壽寺》之夜,屋壁破落藂薄,悄然欲出。笆籬小步, 寺僧告以多虎,急入扃戶,辦一燈,與偕行者共坐,但 生雜言一二虎事。前十六七年,廬山虎晝夜連群,暴 嚙無算,禿頭顱填山谷間。獨一僧不知所自來,慣夜 行,與虎相馴住。山僧有急事,行者遞倩為伴。一日,伴 某甲赴齋,道逢一虎,蹲而竢,某甲恐怖死伏地。此僧 脫衣帽,從容跨虎脊,拳其額曰:「畜畜,汝好布施。」虎自 是跳擲搖尾,數回顧以去。其夜僧告下山,明日虎亦 絕跡。又言南山僧律,惟黃巖稍嚴,有破律者,輒遭虎 患。余笑謂:黃巖寺被燬,想彼時都是破律僧,然虎於 他寺獨寬,何耶?語未訖,忽谷間拂拂如雷聲,寺僧曰: 「虎嘯耳。」憑窗窺之,月滿四山,欲出不敢出,乃擁衣就 睡。

「一山,亙五百餘里,坐臥數郡,南吻雄湖,北枕長江,天 下奇觀莫鉅焉。中間疊壁層巒,複溪藂瀑,不足云也。」 觀湖於含鄱嶺,觀江於天池,與竹林寺勝概扼矣。上 嶺之日,天際空朗,五步一息,十步一回,顧數株煙樹, 離離水漘者,南康郡也。疑一帆獨插,經時不動者,落 星墩也。嵌硃剝翠,蜿蜒周遭,若起若伏者,都昌、餘干 諸山也。大小漢陽、獨長諸峰,屹然雙矗。五老居白鹿 之右,橫見側出,周旋四五十里不暫捨。嶺腰為他峰 所蔽,一老猶殷勤送客,望望下嶺而後別。山南之致, 於斯為備。及予遊北山,登天池,尋竹林寺,獨立訪仙 亭。上江如帶,舟如鳧,田疇如坼,龜下雉,諸山隱隱來 赴,如屏如羃。少焉,雲縷縷出山下,如數白鵠徊翔林 莽間。斯須瀰漫天地,江山人我,四顧無影。視立既靜, 若有翕忽往來遊行空中者。於此外更覓竹林寺,真 成夢語耳。由竹林至大林,由大林至講經臺,皆冒重 雲中。罡風橫掣,數努力固足,不然恐飛去。捫崖得路, 停一庵半晌。已而出戶,忽大風從地捲,獨全露香爐 峰,眾共合掌,讚嘆希有!

梵宮剎宇之富,至今極矣。西之廬,東之台宕,皆勝區 也,顧反不及往。東遊國清、天封,見其寺之頹,僧之羸, 狀幾不堪,然僧亦何用肥澤也?泰岱、武當、九華、白嶽, 皆以香火之盛,為饞髡俗羽所踞,室牖華美,酒肉狼 戾,佳山水成一穢場,大可惋惜。予所過廬山數十寺, 獨黃龍潭竹木蓊蔥成行。金竹坪一堂,主接眾結庵 數層,然亦尚存竹石間。想開先、白鶴之屬,不至如棲 賢火場之廢棄者,僅支敗椽而已。天池獨銕,瓦殿雄 整,旁亦落落。其他每一谷中一茅蓋一人,蓋前種菜 足食。予謂廬山得意處,當全在此。造物者護惜此山, 不欲以塵俗涴耶?茅中之人,其亦有苦行真修行,不 負山靈者耶?得意之時,顧視壁間句曰:「都可抹殺入 山,惟恐不深無人之境。予將卜焉。以待異日矣。」

遊廬山記         袁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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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半日程,抵東林,石路縈折,然猶未當山足。遠公 奧而菴之,宗、雷、陶、謝疊足而崖竇之,雖微佳,山水固 已心折。殿前藕池耘為稻畦,數年前忽秀白蓮一枝, 妄意六時堂中人當有來者,此一時也。」茶竟,聽泉石 上,遇其泓則漱,嶼則坐。不覺至西林,時微雨,山色為 雲所扃,稍露半髻。獨下雉諸巒,晴霞如彩,光射澄湖, 冶波,鱗鱗西望良久而去。

雲峰寺而上,道愈嶬,青崖邃谷,匝疊而行。絮而粘履 者曰「雲幽。」咽而風絃者曰「澗。」獨石而梁,一絲百尺,下 臨千仞者,曰「錦澗橋。」纈紅縈碧,蜿蜒而道者,曰「九疊 屏。」一名「九旗峰。」怒而兀,忽如悍夫之介而相怖者,曰 「鐵船峰。」數里一息,芟崖而亭之者五。路嶔削,杖而躋, 遇泉則卷葉以酌。過試心石,望竹林寺後戶,泉韻木 響,皆若梵唄。乃拜。亭盡,梵剎出上霄諸峰障而立,猶 在天半。佛廬甚華整,覆以鐵,一溪漲綠,泠然階下。稍 定,乃上文殊臺,俯盤鷹見背千頃一杯。少焉,雲縷縷 出石下,繚松而過,若茶煙之在枝。已乃為人物鳥獸 狀,忽然匝地,大地皆澎湃。撫松坐石上,碧落而下白 雲,是亦幽奇變幻之極也。走告山僧,僧曰:「此《恒》也。無足道。」

越石阜,度顛仙碑亭。東下為佛手巖,石參差而出,如 凍雲之覆,其溜為泉,折而行,壁愈峭。《洗苔觀竹林寺 額》,扣石長嘯,妄意其中有長眉皺膚。其人者聞余嘯 而出,庶幾遇之。攬其袂而去,不可得。既而笑曰:「羅漢 可遇劉蒼鷹,家狗乃囓其血,何必竹林寺前也?」余夢 中屢感異景,嘗夢至一山,純玉峰,稜稜如珂雪。聖僧 導余入小修,從山壁直度,不罅亦不礙。壁盡,石匝空 而城,廣博嚴整,遍鏤調御菩薩像。忽空中呼曰:「善才 至」,貌可二十許。又呼曰:「二童子至」,嬰然兩孺也。又嘗 夢過村居三官塚者數峰,歷歷如以翡翠,堆疊成樹, 皆滑碧無葉,瑩若青珊瑚。趨而近,見洞峰稍稍沒。余 驚怪,或見一黃羅幕。發之諸峰,見一僧手梵夾坐,謂 余曰:「此清涼近境也,盍偕往?」余踴躍馳呼,二修俱道 旁立,長耳跨之。駛將至洞,聖僧坐飛鳧出,大如鸛鶴。 指余所跨者曰:「是亦能翔。」言既,肉翅張。忽數鳳盤旋 從洞口出,光彩爍地,若有俟者。二修至,逡巡欲上,而 雷聲發於簷,遂驚起。噫!余安知茲遊之不為夢也,并 記之。

匡山館賦有序     湯顯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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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弢本豫章之才子,慕匡仙之舊廬。結架山顏,逶迤雲貌。每聚遠公之笑,自號「栗里之人。白雪恆操,《丹風再暢》。」 予嘉其志包宇宙,為賦所居。

美澤國之洪州,奠江陽之名嶽。柱北斗以崔巍,鎮南 條之廣邈。爾其日月影射,煙波沃漾。積霧沈峰,橫雲 矯嶂。碎瀑硃寒,香爐翠颺。竹影之金書自然,樹杪之 銕船無恙。物死強梁,人生弱喪。空迷閱水之中,不住 靈山之上。如何孟弢,先我遊遨?眉顏如畫,意氣真豪。 河山不礙,風雲自高。書盈《唐述》,賦滿邊橑。鵜峰比峭, 鵠岸雙遙。發匡石之寶牒,覓吳磴之金膏。見白龍之 時起,聽元豹之潛號。搏空屏而曉灔,寫石境於寒皋。 升降長阡,吐納靈川。林冥冥兮欲雨,人飄飄兮似仙。 仙家兮遊衍,層陰兮疊巘。覽神丘而弗居,孰人寰其 更選?借禪林之一丘,構丹房於九轉。逗驂鸞於石梁, 尋飛鵝於敝艑。天門之松側生,華嶠之蓮半卷。況復 巖流自清,藥樹恒榮。留半空之霜雪,隔浮世之陰晴。 長風夜作,則萬流俱響;曉鼯晨嘯,則百嶺齊應。朝饑 則平湖上果,暝暗則彌山佛燈。允可以頓真人之響 策,儷神區之赤城。乃有辨才大士,碩德先生,愬襟靈 之滌覽,泛馨香而解縈。妙吉對揚之地,高真獨憩之 楹。穿林木以長嘯,憶蓮花之舊盟。出淺見而遊戲,捫 重元而迅征。方遺蛻乎生品,又何流鶩於塵情。

石門遊記         畢成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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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在戊申,讀書廬陰綠雪山房,鶉衣蓬首龜縮,不出 柴門,非乞火未嘗妄開,心中樂之。蜡月積雪,雪霽,白 石上人暮排柴門,向余談石門諸勝。上人固饒牙俊 慧,而此夕語中尤挾風霜。余聞跂以待旦,昧爽,束樵 人裝,不呼而景從者緇衣四人。余將一長鬚,長鬚詔 余,將村沽一甖。余從之問岐,取徑石門澗,然澗以門 名,足味矣。進一牛鳴許,逕石澗中,春霪夏漲,輒沒轍。 淹旬泛濫,望遠公嶺如隔弱水。時水落石出,纍纍流 嗚咽,小者淙淙鳴足下,大者瀦為寒玉。鑒之碧光,沁 人心髓。去登遠公嶺,山葉菀翠,雪後尤暎日增色。翹 首天池,落木寒雲,雪銜陰磴。琳宮鴈塔,揭表重霄,安 得起倪迂,一快圖出?惜哉!遠公於石門,凡一再登,《社 中諸賢從遊有序》。艷言之余,讀史之暇,曾一過目。雖 由此而知有石門,然不圖奇絕至於斯也。嶺既杪支 而左磴,道出石間,石片片如仇池,元膚而玉理,扣之 有聲,如靈壁丈人行也。時余回盼長鬚,手中喉間動 甚,乃酹石自酢盡半甖,丈人固不勝杯酌,余飲再倍, 然未酣,從者一能笛,前余上,馳隱嶺表。吹之,聲出雲 石中,泠泠有君山餘韻。攀磴移時,逕復岐而右,岐盡 而三門戍削,萬峰鵠立,靈氣霏霏,撲人口鼻,大都如 幻,開一洞天,非匡廬諸勝可擬萬一。時余神搖,戒從 者「未可即前,當有洗髓者出余譴也。」倚杖久之,從者 不堪指,爭前。余勉殿,以次而探。首登夕陽岡,岡峭起, 而重崖為一門右峙,前此未有登者。乃披棘攀崖,手 足並作,不及巔二丈餘,更援引而上。巔平若砥,可肆 數十席,三面嶂巒,比立如櫛,絳崖紺壁插雲漢,環顧 之萬仞石城耶?北含吳、楚,下指江流,如帶帆,如蟬翼。 吳、楚諸山如小兒聚沙,入江諸流如白沙中螺篆,舉 目千里未極也。麓濱白龍潭,龍去矣。上流石瀨殷殷, 若錢塘八月雨中濤。問之,為秋聲瀨云。下岡度石門, 石門三,前二而後一。北山精舍宅其中,時舍乍誅茅 而已。淑之從誅茅旁陟降而度壑,復攀崖而上,上可 百尋。崖中陷,藉足於老藤枝間,下人望之若獼猴耳。 藤窮,為後石門,獅子峰峙門右,清涼臺冠其左。峰孑 立,仰而上馳,臺高倍之。昔人謂「華磴道之險,遊心經 七死,石門其一矣。」左指鐵船峰者,壁立萬仞,巔摩重 霄,麓漱石門,鳴玉諸峰,未許少與頡頏者。頃之,夕舂 日色,泉石俱紫,罡風獵獵,起自陰壑,似與鐵船爭雄長,杖履難進,乃更酌,罄甖而歸。余時欲作記,侵於懶 癖,不克,乃作《石門歌》以謝山鬼。越月,曹能始泊湓城, 籍霞谷上人,期余三門之間。是夜,能始封公至。詰旦, 能始馳簡解約,余顧與上人矢約如初。復取徑石澗, 比登靈壁棧、文殊、福海諸剎。暮鐘四發,月埋昏雲中, 不能辨諸掌探岐岐陷入虎穴。余顧鼻頭出火,上人 為余慫恿,亦破榛棘而前。漏可下二刻,抵北山精舍, 禪者二人,先余至舍中,嚮所誅之茅苫矣。《夜談》:茅下 峰頭松石少吐寒影,芳月殘雲,遞為明暗。夜分霰集, 上人病之,譚鋒坐不競,乃分韻探詩,禪者上人各得 近體一,余得二絕,詩成,雪霽,月光如凝。談鋒復振,遂 剌剌達旦。高舂徑草晞,共登夕陽岡。上人咈然長臥 岡頂,鼾聲與《秋聲瀨》相上下,余雙眸猶昱昱。日晡,上 人別而歸天池。余歸山房,時己酉開歲十又三日也。 又三月,余歸省,復登石門以別猿鳥。余歸,臥病,漸江 上菊有華,始抵廬。又復登石門,霞谷上人以朋酒招 余入社,乃知鄒子尹、郭聖僕諸君,盟白社於石門矣。 余雖未應上人招,而瞻戀泉石之情,無舌可狀。適余 有絮酒之役,未能即遂初服。於是旁窮四隩,按峰徵 名者盡三日夜。復得松柏崖、臙脂崖、蒼鷹、浴鵝、石虎 諸峰,是夜作記,記成,讀之似羽毛,草木少生色,乃賦 之。時陽月朔前五日也。

六老堂記         趙師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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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老》名峰,未知所由來也。廬阜諸山,聳然特起,折為 鉅石,駢首而立者八九,而又高且大者五焉。秋旻晴 昊,排雲倚空,平楫河漢,而崖石嶙峋,有冠劍巍峨之 貌;膏土剝落,無草木滋媚之容。真若有更歷憂患,凌 厲冰霜之操者,其伯夷、太公之匹亞,園、綺之伯仲歟? 意者五老得名,其或以是乎?廬阜之奇甲於天下,而 五老之名,又冠於廬阜。問廬阜者,必以「五老」對稱,而 廬山諸峰皆辟易矣。其為此山之重如此。余平生好 為山水之遊,勞而不倦。凡東南諸山,號為奇偉勝絕 之觀。若四明、天台之巔,石門、雁山之麓,施舟於幔亭 之區,泛觴於蘭亭之澳,與夫烏石、懷玉、雪峰、金華之 勝,苟有見稱於世者,未嘗不躡屐嬴糧,周覽而遍也。 獨所謂《廬阜》天下之勝,古今所稱,乃以遠而未至,於 余意為何如也?茲以明詔,假守郡符,承命而來,恍然 不知此身在廬阜之陽、五老之下,顧非天乎?然而向 之所謂周覽而遍歷,多者不過一再,至久者固或亦 涉其流,得其粗矣,然未暇茹其華而嚌其胾也。譬若 高人勝士,得會於邂「逅之間,面觀而心未晤,言酬而 意未通,何足以為真相知也。」今於此山,乃以官事之 餘,得五老人者,揖讓於几席之上,獻酬於樽俎之間, 自暑徂冬,以旦以暮,其風雨之晦暝,煙雲之出沒,與 夫朝嵐夕靄,變化不測者,相對入神,欣然有悟,可謂 得其心而通其意矣。嗟夫!余既衰且病,肉緩筋駑,毛 髮種種,固已不足自奮於功名,且將罷遊息交,保養 殘暮,雖向之故遊未盡其趣者,則已不敢茹其華而 嚌其胾矣。將遂結茅於嶔崟岌嶪之間,問遺經於白 鹿,拾靈草於青霞,依五老人者而終其身。是五老人 必不我拒,而不知邦人其許我否也。昔朱邑令有言: 「我固為桐鄉吏,其民愛我,必葬我桐鄉,後」世奉嘗,我 不如桐鄉民。吁!為吏當如是矣。余無德於民,其敢以 此望於民乎哉?作屋數楹,寓之郡圃,舉峰相直,名曰 「六老堂。」暇則遊焉,以示卜鄰之漸,而占邦人之意也。

遊廬山記         王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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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云:「山無主峰,橫潰四出,嶢嶢寥寥,各為尊高,不相 揖拱。善寫廬山者矣。山尻楚吻吳,面障洪都,肩柱鄂 渚,似喜湖江之隙,而特集美於此者。」伏滔曰:「重嶺傑 嶧,仰插雲日。」言其高也。湛方生曰:「窈窕沖融,嘗含霞 而貯氣。」言其靈也。酈道元曰:「氣爽節和,土沃民逸,嘉 遯之士,繼響巖窟。」言其風氣之可隱也。慧遠曰:「高巖 仄宇,峭壁萬尋;幽岫窮崖,人獸兩絕。天將雨,則白雲 氣先摶。或大風振崖,群籟競奏。太史公東遊肆目,若 涉天庭焉。是又住山之最久,而得其性情狀貌者也。」 王思任曰:「予登漢陽中峰,見廬山從衡來,橫亙五百 里,無多也,孤芙蓉矗水上耳。然清貧矜特,不呼援,倚 泉峰雲石,自為瓢衲,團而不散,是以」奪襟喉。陸海之 一宮,而幾與「五岳訟。」

東林山筍鞹之最外者,以遠公勝。虎溪橋草湮流咽, 覺步笑猶或響動。橋遂勝。白蓮池方廣暢,可是謝靈 運手植。吾不喜雷次宗、劉程之等人瑣碎死生,儻淵 明放眉而來,即恃才。靈運雜心而至此處箕踞,堪飲 噱矣。池竟勝。佛前兩松,遠公前兩桂,俱以清古勝。三 笑堂楊德偉屏畫有生氣,勝。望香爐峰講經臺,翠滴。 「飯中勝、舍利塔、虎跑跡、十八高賢像神,木井冰壺,聰 明卓錫。三泉陶侃所網金文殊身、蓮花漏、鬼壘牆」、《李 邕》《柳公權》《趙孟頫》、王守仁等碑蹟,此皆示現神通,貽 留往舊。吾聽僧指告,存者存之,歿者歿之而已。最可 憾一事遊髡,蠆目逼人,布施持簿,不寸離廬。遊之興, 一步一敗。然亦有為其愚弄者,乾沒金錢不小,安得「竹根三十箇,斜封一角,解發尸陀林中,聽其銷算也 乎?」

飯三笑堂已,予攜一僧西步,有林蓊蘙,拾級而上,乃 謁遠公墓。公命盡時,欲露骸松林,同之草木,而弟子 不忍,輒作《荔枝塔》覆之,傷哉!入夜翠微裏,千峰明一 燈也。「空悲虎溪月,不見鴈門僧」也。

望香谷,入西林寺,荒落甚,永公塔亦頹圮矣。虎溪儀 正盛永,飄然半衲,不遮脰而來。何無忌曰:「清散之風, 多於遠矣。」永常室虎人畏之,則諭令入山,人去復至, 青山不改。遙想當年香谷有廣福觀,祀匡續先生,今 蕪廢。匡山名自先生得。先生辭威烈王之迎,白日輕 舉,僅有廬存,因又謂之廬山。然則先生未廬之前,只 呼「山」耶?抑成周以前人,盡無足眼,山猶未生,生猶未 奇耶?人世短促,夢夢至此!

白樂天《草堂》云:「去爐峰不數丈。」又云:「寺東跡之竟茫 然,春有綿繡谷,夏有石門澗,秋有虎溪月,冬有爐峰 雪。」其言甲廬山矣。又曰:「司馬秩滿,行止自由,則必左 手引妻子,右手抱琴書,終老於斯,以成其志。」清泉白 石,實聞此言。畢竟下回分解若何?李太白於五老峰 亦爾,文人輕詛。

《盼雲峰寺》始登趾,丹嶂萬仞,一呼吸間,黑雲幔盡,宿 九奇庵。蒨綠幽蒙,穿枝撥翠,雨淅淅入矣。得吏人送 酒,主僧稍恬,萬聲齊下。夢至瀟湘,不知是風是谿是 雨。

寨,長苦輿力,僧苦無米,更上無米,甚無僧也。亟趨走, 雨後鳴泉爭道而下,白雲明暗,人行水氣中,反不見 山也。上錦澗橋,萬雪奔雷,支筇巨石之側。沈叔賢摹 畫不得,但大呼叫。自此上躡雲亭、甘露亭,覺身境愈 虛。卒一下視,踏穿白雲幾千。襲。臨試心石,探窺無極, 足二分垂外,勇不在此。對山一竇,曰「黃馘洞」,人飛去 不遠,留一几爾,絕壁有罅,壁上有字曰「通仙臺」、曰「清 虛林臺」,近日始出,綠毛苔隱兩壁,咫夾手腕,展布不 得。予從滴瀝中側眼辨之,彷彿而已。再上數級,歐陽 先生有歌曰:「廬山高書壁已渝」,而吾家伯安表之於 坊,踰彌陀石,見大書「白雲天際」,雄妥勁暢,然是宋元 人筆,殊漫漶勉。至天半亭,凡九十九盤,天池塔見矣。 跨脊下林逕,離離密密,瘦黑堅異,盡東晉時松也。佛 前兩池供汲,以此名寺。寺故高皇帝敕建,以祀周顛 者。赤道人、張鐵冠、天目尊者從之,寺以此長。廬山僧 每習見官出,口皆香火氣,令人不耐。予獨遊文殊臺, 徙倚石欄之上。又過探捨身崖,俯視前峰,筍銳蓮擁, 雲絮忽復纏裹。歸宿竹閣,蟲鳥已絕。深夜間然忽聞 機杼聲。半餉一按。詰朝詢之。乃萬丈壑底一二蝦蟆 咳語。

御碑亭,紀用仙事,洋洋大哉物力。嚴壽《白鹿升仙臺》, 視天池,奉其足也。過佛手巖,巖前石指天,泉沮洳耳。 九奇巖下,萬木出杪,皆蛇猿之窟。緣崖行百餘武,八 分,朱書「竹林寺」三大字,云:「出羅隱手。」空同以為周顛, 非是。每風雨時,鐘唄大作,相傳影寺耳。清虛林乃其 後戶,意神聖變化之跡,如石梁瀑布,五百,應真所居。 「彼以水,此以山耳。」又行十餘步,至訪仙亭,有跡在山, 錦川撐插,兩短松,絕懸崖以臥。望一溜紳下,巒壑翻 攪,神怡怡也。斂足側行,望下方雨晴氣,鑄一大圓鏡, 汞開水銀,古色光耀勿闇,砂點雲痕,意無定處。 從龍角石,取推車嶺,望大林峰八寺,皆岡行也。嶔崎 之極,忽坦率綿亙,雞犬里巷,絕不知是萬山上寺。坐 白蓮峰面擲筆峰。擲筆者,遠公點經筆所飛處也。別 作一開闢澗水碧澄,老杉一本兩幹,大蔽牛而雄搏 虎。二三僧友,欠伸其下。白茗清陰,葛風孔孔,香汗輯 矣。

將至霞,封一大蟬石,奇藤幕之。疇昔之夜,瀆我天池 者,得非子耶?禮赤腳仙塔,好老杉文杏,不知何樹,腹 踵數十圍,大以石為母,寸土不受。

「又不知何嶺看百丈」有八九十峰,皆肥籜參起白雲 底,鳥語細碎。忽數群白鷺跳來,踰時是泉也。

沈石田畫有「豆青石坂,人行泉上」,予極愛之。至「將軍 河」,恰似一石架大磐上又數雄石,乳石激發,湍瀉中 旋銀舞玉,輪帛捲綃,妙難形容。石田畫石可也,畫水 似猶未來。

王赤城題《尺五天》處,踰數嶺,山肉忽黃,予正訝絕,下 一坡,種杉萬計,綠雨疏風,撥天無尺也。有僧卜地,鹿 為引至,名鹿野,改為黃龍潭。規製從木閣度殿。僧律 嚴,山木不得折一枝,折之必訟,至枝長而後已,以故 叢林菀密。予過其巔,徘徊不忍去,是風氣之所鍾也。 天池、東林,俱逆關苞之廬。龍面發者,歸宗為大;背發 「者黃。龍潭為正。請存斯目。」

金竹坪道場,新建匡山接眾處,曹能始扁曰「竹裏。」經 聲為活潑泉。筧至僧廚,極甘洌。寺外一樹白花四瓣, 幽馥趁人。問為何名,僧不識也。

出《金竹行》嶺上,遠江浮拍,可以全受。此何方也?云是 靳黃之際,安得一閣,題曰「楚天聽梵鼓」,松竿讀書其上哉?

九奇峰,九峰皆奇也,而火焰更甚,如數千百駢指指 天,天有屈事急難自白者。上霄峰,玉尖蒼秀,秦皇、漢 武、太史公之所登也。一磐石函可百人。周景式曰:「望 九江以觀禹功」,其茲峰乎?

仰天坪,實圩頂也。高寒無木,有亦短瘦。五月入佛堂, 見一群人爇炙甚訝之。稍憩,指僵喚火矣。殿屋俱茅 庇,何不用瓦?曰:「風壯瓦飛去,求鐵不至也。」洪陽先師 題雲中寺僧昵予,徵堂額,為書「天在山中。」

「火焰峰」,亙百餘丈,向所仰為指矗者,皆石筍也。石怒 起如驚雷,擇最銳一株踞其頂,望鄱湖白氣中有履 數點,又如鳧流,款款不見,動而見。移半時,乃隱者舟 行也。

山,至圓通,一龜攀上短少,過峽,分潯陽星子之水,極 力四五起,為桃林尖,又大頓起為漢陽峰,此廬山主 人宅中以處者也。看大漢陽峰,亦目之視眉耳。五老 峰,當拍肩語之。望揚瀾左蠡,舟皆豆轉,或隱或見。落 星石一荷盂不動者,回首江天,二三抹水光矣。 曬穀石,山頂有數丈石可曬也。乘象坐獅,乃憨山拈 出。泉以輕妙,茶以白妙,豆葉菜以苦妙,紫蘭花以艷 妙,壁壘俱石皮皴豎,遠望之披柴堆炭也,以樸魯妙。 從鍊丹池入牯牛嶺,或岡行,或壑行,高高下下,𧮭掯 之極。《兩行腳語》曰:「不知何故,山以峰名。」則解之曰:「人 之姓名,出在頭上。」

九峰,互相雄起。俯視天池一錐,乃八座之視丞尉也。 其間連帥、方伯、郡牧之長,不知為幾千百也。又如蓮 瓣中穿,度作魏收蛺蝶,無鬚不綴。常有誅茅覆閉,聲 息杳然,不領名勝,不邇路岐者。此中大有苦心之士。 忽然鐵裂,萬丈門開,白雲綿曳,湖氣之青屯如也。三 筇幾欲頓折,導僧前去,急喚問之,正是含鄱嶺口。 予昔在青田小洋中,得看天錦,以為奇絕。不意五老 峰上看海綿之奇也。天錦之色,金染萬鮮,俱非人目 所經見。而海綿素鋪幾萬里,拋彈鬆彌,光絲躍然,覺 霜雪死白為呆,凹凸不等,小家數耳。予初登金印時, 綿冒漢陽,幾不遺一老,不意天錦之福尚在,綿俱縮 入湖江,漸覆四宇,作開闢以來一大供。予置足在中 峰之頂,惶恐消受,默念安得裁為大被襲,天下寒山 冷水,無有啼號者,發如是願,以報清恩,猶未足以塞 其萬一。

五大垛鐵雲,皆紫青融鑄,從天崩下,現壽者相,是名 五老,睟面盎背。而予來,襁負其上,覺中老更出一頭 地,相隔數十丈,下臨萬仞,探之惴惴。為筆、為鑪、為旛 竿、為石船、為凌雲者,皆兒孫貼膝腋也,白雲時時蒸 伏。沈叔賢謁一老,而耐事去矣,陸務滋絕叫見海綿, 以為觀止,不必更登嶺也。予曰:「訪五老也而何?吾輩」 二千里來,反惜此數里乎?當一揖一峰而去。四老前 有臺,偪崖緣葛,乃至五老,始見鞋山如方鳧,江光湖 氣收於此矣。導行者楚僧了一云:「《春秋》無此一日,若 所謂海綿者,無論幾十年中,遊人舌不及,即目亦不 及也。」幾許同行,至乾岡嶺,不肯上,僅一銀鹿,阿端同 之,山水豈易緣乎哉?

從五老視月宮庵直,靴尖挑倒也。下取之,殊盤極,忽 入萬餘短髯松穿弄綠蒨,如鳥枝暗塞淙淙也。俄而 潺湲溪亦修行,擇杳僻矣。庵前樹黧瘦竹,亦無人世。 漪媚意寺禿,逃人去。得上方靜者燃薪汲水。又得仰 天坪,豫敕儲斗米,倖無餓。而此一飯中節飽愜香美, 不可思議。

膾炙三疊泉,無有知者。忽得隨州僧復曇卓契順也, 曰:「第從予來,披撥灌莽,經缽盂嶺,蛇逕而入,緣之看 匡續先生所遺驢蹄洼,忽山窮天出,有嶺橫亙如石 梁。遙望之,二友踞坐指點,但喚急來。」視其東壁萬仞, 亦青黑鐵,俯之奪氣。而所謂泉者,如光絲紬繹,又如 一蟒,蠕挂肥動,刀作三截,可愛亦可畏也。

山人棋盤石,頗險仄,對望半天青壁,傲雲洪瀑,不知 何翼,得有靜室,如蜂房之綴。過一洞五六寸,首尾相 通。僥倖下三疊泉源,如雷砲砰,來人緣壁拈過一輿 夫浪膽,幾衝入潭底去。此溪緣行,所謂下路從河者, 皆大卵石,勉強滑度。曇師初教予行,似鳥習飛。既而 如吏曹堂侯官引見,倒行安妥,又進然步步,如乳母 顧予也。此深山中見人而喜,一年不過一二度。即曇 師亦偶爾來。是前生所交識也已。

纔看《三疊泉》後白雲即緘山口。龍氣嵐陰,特賜王郎 一假也。

初日,峰上有磨盤石,對山則礐者千仞,皆黑英石架 起,此又不宜以山論,以石論矣。予往年見瓊臺雙闕, 采艷神恍,今乃條支之馬肝也,光如元妻之髮,位置 佳妥。不知何時堆此靈玉,九秋哀響,安得天杵一叩 也。要知山川精華,定必千郛萬郭之內,人跡不到,止 有日月愛惜耳。壑中潺潺,掬之洗肺。忽憶我几上有 三尺鷹瑤,摩賞自雄,遂不知今日作蟻子之樂。拍手 而笑望天池石,過洗腳池,壘砢偃蹇穿跳,喜懼一時數易。 不愁死而愁撲。《行路難》,寧如此。

朱砂峰如赤城火色,銳拔層霄,萬山青綠。得此一尖, 亦是沒骨山家數。

《過青蓮靜室》,一茶渴肺感激。上一嶺,望鄱湖雪淨波 明,返照如錦綃薄射此五老咽戶。住山人謂「氣不藏 蓄,反不庵此。」

太乙峰,尊儼挺拔,部落更廣。望之,徒有歔欷數百盤。 至歡喜亭,日云夕矣,乃見馬尾瀑,忽爾黃金萬頃,精 鏐可愛。詢之僧,湖中沙也。

「《枕犁》頭尖」,左五老而右漢陽萬壽寺也。鄱湖一泓,時 青時白,以為前供。天外風帆,谷中樵唱,是長老飯邊 受用。

《棲賢寺安頓》秀韻左迴元璋遠卻。半天門前雷鳴車 過,乃三峽砰來水也。對此清英塵氣洗盡遊人何所 生其不肖,而定謂棲者為賢。

「《玉淵》萬杵登登,雪花千斛琅玕。」《碧骨上》,銀髓翻騰,快 而且活,知其解者,不必蘇家兄弟。

又云:「三疊泉與玉囦、胡威父子也,然鮦魚費釣,不如 侯鯖是家常茶飯。」

《躡雲橋》兩瀑短悍一到綠淵汰澄靈靛不知幾千仞 直得務光一死。

三峽從《瞿塘灔澦》譜來,水聲之怒,至此化為轟笑。 劉混成白鶴觀窮廢亡賴,止一二瘦豬眠遊也。然古 松古澗,淙淙謖謖於丹井藥臼之間,覺白日靜長,棋 聲恍惚入耳。

白鹿洞以二李顯,則洞蹙矣,不若道士云:「白鹿洞准 白鶴觀也。觀之人僕其鶴,洞之人僕其鹿,糧絕則各 遣入市。」此語仙冷,差有致。從五老後屏山來,雄崖陰 壑,犀牛折桂之水出焉。老松數百章,暗陰古色,極人 世幽邃之境。第多一書院,又多一增塑聖人,洞中大 有腐偽之氣。

憨山識《地理》,蠻開五乳山,額曰「浴雲」,以五老為左障, 殊雄妙。有靜室帶泉聽澗者,可以老。憨山。去而其徒 文字讀書,英玉和雅,每室香供,飛鳥依人,摩登伽所 攝,豈須咒也?

七尖胡鼻峰之前,有「劉遺民讀書臺」,可望鄱湖洗硯 池尚在,未審《發願文》在此屬稿否?

鶴鳴峰下開先寺,佛印之所居也。門前古木橋蔽,磝 石載流,殊宜夏坐。至佛前,方見西瀑如玉練下垂一 條,界青山色。公道:「景事亦復不惡,奈何苛求之?」東瀑 馬尾,水稍雌遜,會流至青玉峽,但有雷轟,而兩瀑反 不得見。雪花搏擊至龍池,乃紺定,飲漱玉亭上,飄飄 乎欲仙去也。

西瀑,出雙劍峰之左,從山腹中掛流三四百丈,登「布 水臺」,觀之始暢,然不覺勞畏

「香爐峰」視諸峰更奇秀,望姊妹石亦娟娟宛肖,而予 於黃巖中見金蟒如巨椽,此固其窟宅也。

廬山僧占多以道士分其勝者。陸修《靜然覺裨》處簡 寂觀亦有瀑,下不鬱秀,禮斗石略具威儀,飛來岱宗 扁幻口也。至於橋邊老松五六樹,雄古翹撐,當封匡 阜松長。

「大漢陽峰發為金輪」,金輪峰山下為歸宗寺,此吾家 右軍守潯江時居停罽賓人者也。堂堂正正之局,風 氣鞏藏,土壤膏美,乘地利者不此之求,而傍濤沿溪, 吾不知其何見。

柴桑橋,兩青石渡,田泥耳,去五柳居不數十步,先生 乞食,鄰家往往過之。橋石大有筋脊,不借王陽坂、司 馬柱也。

悠然見南山,殊荒圯。去栗里約三里許,是歸去來館, 趾在一山農矣。有澗飛短澍,下縈一潭,大石突起。陶 先生每醉臥此,吐痕尚新。無名氏題曰:「淵明醉此石, 石亦醉淵明。千載無人會,山高風月清。」吾幾欲搥碎 之矣。

圓通在甘泉口,望馬耳、黃龍等峰,如旗屏矗列,溪遶 竹深,三蘇之所信宿,至今勝矣。寺有夜話亭,改《清音》 又改《歐蘇亭》,然不如《夜話》之雅也。

中大林無奇下大林,門逕從松石中穿入,《月坐涼生》 予與沈叔賢弈久,山臺無垣,僧有虎慮。叔賢曰:「廬遊 少」此一段點綴也。

文殊寺攔石門之腧而亙之,中落山半,「後屏絕巘,前 控喊流」,絕肖閩畫,又一「清風」處也。

《石門澗》妙在泉壑,零碎隨人纓足有珊瑚,骨有瑪瑙, 腹有于闐青玉肌盡為雪浪瑩澈,溪魚陣出,曾未見 餌。相疑久之,乃信。予門生梁若木析木,少年穎雋,坐 此咍不肯去,大似牡丹亭中尋夢。

石門,乃天闕也。二殽稍似,而不敢望此之峭峻,石色 與大月山東角伯仲。月山石妙在元英,而石門之石, 乃青紫雲結成竹實者。皴法軟密團欒,全用黃子久 中一塊香錦堆疊。寺僧索予扁,題之曰「鐵雲垛」,更索 聯曰:「花綱梯海,箭括通天。」皆實錄也鐵船峰在石門之側,無可登理。石門背有百丈梯,通 天池,絕必下而緣上,靈運、明遠已曾此處著腳矣。 是役也,予年友梁射侯備兵潯陽,招而贊之。射侯膠 於官,而猶韻於文,猶之乎其遊也。歸語某,某之勝,射 侯不懌,而兩郎君懌甚,請王子為導師,又續為石門 之遊。是射侯膠於其身,而猶韻於子,猶之乎其遊也。 雖然,予「廬遊」之韻,終以射侯不然,傲蠻隱妬之髡,即 話言不通,而何所感發之?予曾謂官遊不韻,乃今知 韻竟以官也。不以官,則《九奇庵》發足,即無所托宿矣。 同遊者,姑蘇沈叔賢、會稽陸務滋。續遊者,梁若木、梁 析木。伴遊者,能仁寺僧完赤。而助遊者,曬穀石僧了 宗。吉祥庵了一《離言》,楚僧復曇;趣吾遊者,棲賢之恆 水;五乳僧堅持法可而不厭。吾遊者,金「竹坪見空、仰 天坪含輝。」體䫉吾遊者,開先之東隱,歸宗之蠡雲,文 殊之海空,至天池、東林等寺,則禿惡之觀望擾聒,遊 興掃盡矣。《遊史》中亦有「董狐」例,當併書。

予幾登大漢陽峰,而為雨所吝,亦不及飲康王谷之 水,不得取吳章道,則廬之幽僻隱奇,未盡探焉。予於 廬猶有餘憾哉!雖然,莫親於父子,莫邇於夫婦,而陷 缺之緣,人不得以力爭之,則廬山與予朋友之交也。 王思任曰:「星渚、潯陽之間人無幾,奔走市城不暇給, 以故予山遊不見髮人,亙古無婦尼之足,亦少覯色」, 僧亦無處得酒肉,賦命清兀,得遂其高。若生於富鬧 之鄉,則辱淫喧褻萬丈之尺短矣。吾所絕戀者,無山 不峰,無峰不石,無石不泉也。至於霞彩幻生,白雲面 起,朝朝暮暮,其處江湖之界乎?此所謂「山澤通氣」者 矣。王思任好作奇奧語篇中亦不無訛字以其好奇不敢輕改

遊東林天池記       王世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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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以七月赴楚江,行至彭澤,有峰秀出天表者,曰匡 廬山也。自意抵九江必獲一壯往,而以久困石尤,乍 得風,船中人少留色,而亦會無適為主者,徑張帆去, 殊自悔恨。十月量移嶺右,假休沐還,復抵九江。兵臬 尚君見訪,語及,躍然曰:「且得從子周還。」余固謝,乃使 二騎為治裝。九江丞、德化令各以其吏人往。其明早 蓐食,挾玉山程生及吾郡張生、姚生、黃生遊。出城北 甫數里,即聞草間流泉聲甚悲。至橋所,悲聲易而厲, 不知從山行,覺輿人趾益上,小喘二十里而曙色與 微月接。道有綽楔,署曰「太平興國宮」,即宋所祠採訪 使者處也。其宮去署所可里許,周益公、陸務觀所誇 殿堂鐘樓之盛,為兵燹奪,當無幾存矣。久之,乃入磴 道,夾嶺蒼翠可愛,時見人家炊煙群裊,已抵東林寺, 即慧遠十八人結社地也。其面為香爐峰,秀色插天。 前有亭,榜曰「三笑」,跨一石橋,所謂虎溪者也。溪亦多 閼塞,下有深草,暗流,時伏度溪可百弓,始及蘭若。其 殿曰「神運」,晉江州刺史桓伊建。周陸《記》所稱「唐相牛 僧儒署寺」、裴休署殿,二書今皆已亡之矣,獨三世佛 像存,而皆端嚴妙好,衣領皆精絕,云是唐塑工手不 減楊惠之,他阿羅漢咸稱是。殿後石壁陡起古樹數 百,紛披若蓋。其右為遠法師影堂,中坐遠像,傍十八 像,則劉程之等六人及遠與慧持輩也。其更右則方 丈,頗整潔。中左右六壁為王文成詩僧以朱紗護之, 然左「右壁皆以漫漶不可讀。縣為置頓小飲,敵寒色, 誇陶令之攢眉成一詩。而出,訪白司馬草堂,僅影響 耳。」遂循虎溪而西,步石橋,流泉潺湲,白石齒齒可念, 西林寺、遠公塔皆在望。顧其荒落,興盡不欲往,乃就 輿行可十餘里,至雲峰寺。改乘小竹兜子,以四人牽 而上,若愬流舴艋,可四里許,至登高亭。又折而上,為 錦澗橋,故擲筆峰後諸水委也。石壁峭上,凡數折,水 自其隙下,濤翻雪湧,嶒嶸鍧砰,吾不知視棲賢、歸宗 何如,當亦生平一奇觀耳。自橋而上,為錦繡谷,亭亭 焉如谷名。諸所以稱錦繡者,春時雜英百千種,燦爛 如織。至冬初,多蒼翠不剝,丹楓綴之,亦自滿眼雕繢。 復上為躡雲亭,又上為甘露亭。自是改而步矣,時天 已陰晦,積雪乍液,加峻且滑。憑一小吏肩從雲罅顧 見吳楚諸小山如藂塚,溪流縈紆,挾微照,有百千金 蛇。俄而霧合,稍稍逼,不見前後人第聞冒絮中語相 喚耳。又上為披霞亭,又上有坊,曰廬山最高處,王文 成筆也。寺僧指其傍小崖穴曰:「此竹林寺後門。」竹林 寺者,世所稱有影無形,時時聞天樂云「聖僧居之耳。」 霧小闢,見兩山下垂若闕,而東山尤奇秀,層樓危閣, 廩庾獅象之狀種種。問之僧,或云即九奇峰,或云非 也。俄復晦,稍折而下,道微坦,從寺左轉南嚮,連峰前 蔽,高可里許,遠不知極,蓋皆稱天池山。而寺踞其後, 嶺小窪耳。寺門殿鐵瓦石柱頗壯麗,而佛像不甚精。 僧導而右,登一閣,曰「憑虛縣。」吏出所齎酒脯凡數行, 四壁題詠皆已滿,獨南嚮左楣尚粉素,顧程生作古 隸題《遊日》及《紀姓名》。而下復稍西,為聚仙亭,蓋所祀 天眼尊者周顛仙、赤腳僧徐道人,見高帝碑甚詳。顛 聖凡不足論,天意似欲為明主一表徵應,以服眾志 耳。又西為文殊臺。臺蓋巨石危出,可以西眺。岷、峨積 雪,俯視千里,而為雲霧所翳,間一少闢隨合,所謂「阿 閦國一現,不復再現」者耶?臺所建文殊殿亦草草,而 傍崖一龕,中坐騎獅石像,極精麗。疑此石獅從蓮花 會親睹法身,當令栴檀釋迦退舍矣。時日已迫,下舂, 且虞雨雪,遂歸。而所謂舍利塔、獅子崖、鐵船峰、白雲 洞、蓮花庵、白鹿洞、昇仙臺、御碑亭者,僅從僧一指說 而已。歸從肩輿踏空中行,處處舍身崖也。度東林,尚 君,復使置酒強余入,時則已暝,三舉觴乃出。抵舟,街 鼓已久動矣。夫此廬山背耳,其由南康而入五老,諸 名勝,十不能一也。而所經遊又欲以一日而盡之,得 無為採芝叟揶揄耶?譬之人見佛現身,謂之能盡佛, 可乎?昔陶徵君棄官居柴桑,得非為廬君戀戀耶?然 貧不能多致力,而又以足疾,使門生肩籃輿,計不能 度東林,而止望天池便自霄漢。余吳人去此,殆千餘 里,幸以宦遊一染指,差足誇徵君矣。越三日,紀其事 以示同遊者。

遊匡廬記         曹學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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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章江之水與他水匯於彭蠡,先有一小山,可望為 吳王所城者是洪崖之陰乍暌乎遠勢,而匡廬之秀 已蕩潏於層波矣。余過夫孤嶼落星,重隄抱月,所稱 「南康軍」者也。山當治南,路更西向,峰以交而成眾瀑, 至近而知兩則為開先寺之境。唐李主璟參軍事時, 嘗潛是,遂倡初靈而掩其後襲。徑長可愛,樹簇陰幽, 「鳥啼近暮,客來似秋。入門而殿,次閣而亭,乃漸升坦 為峻,易步而躋矣。或立明庭,或行木杪,但出西方可 以觀瀑,而閣上者為最勝,是當巖缺處,闢牖與之對 也。瀑去此里許,過其下必三四里,兩巖相距以數十 丈,時時霧雨交作,沾灑人衣,然於巖為東西,自牖中 實作上下觀矣。」余亦意瀑布所奇,當不止是西,尋而 不得其源,有兩峰蔽之,水自其中過即峽也。峽之水 斷於壁而更斷於潭,壁臥而水豎,亦瀑也。入潭則為 霤,固若亂矢旁射耳。水始循澗而出,過橋淙淙有聲。 已別寺過橋上,則故溪未窮。《新術》載請幫助識別此字。凡十里而入 歸宗,半遶瀑布下也。歸宗之水,本以靜涌,既垂林陰, 亦銜山氣。捨宅為寺,寔始自羲之、耶舍禪師,而後,歸 宗獨盛。客過其地,逸情相依,僧寮香閣,亦自清寂。余 詢其舊,而「洗墨」「浴鵝」之名,尚沿韻士;「金輪」「寶蓋」之號, 推本法王矣。開先、歸宗,各於其頂而止。若欲登山,必 南逕棲賢橋。由橋始入山,山南多石,水直瀉下,故累 日所遊,多為峽為澗之類。玆峽特長,以「三峽」名。橋跨 峽中,行者逕之,只上橫石出自人手,而下豎二巖以 易楯,其地更可坐,若與橋兩層焉。但中為水所逕,而 有金井之號,亦盤旋致之者矣。是水出自含鄱口,嶺 上望之如月之下弦,五老峰在右,而其首則西向,首 石多稜,若冠白雲之崔嵬也。中諸峰峭直自高耳,未 若五老有情。其色青蒼,雲薄之如鏡中暈,又作鸞舞 之狀,或雲瀰漫則微露石色焉,而一二點青蒼者也。 雲從西北來,大雷雨奔入湖中,不得不經此口,故嶺 上遇雨。越兩日,問五老峰,僧云:「是日峰頂無雨也」,然 剛有一石亭可避。自棲賢橋登嶺十數里而始有亭, 又冒雨行,入鄱口則暝矣。湖中尚有雨光,雲作微縷, 離水而立,或即散,或即他去,不問也。鄱口始有支徑, 「五老」,想當近,但非人所常行,不敢以夜。而西北途頗 治,且有落日微燄,因從之路直趨下,兩旁皆編林木, 得無誤。是夜月望,為東峰所蔽,不得上。夜靜抵黃龍 寺,始有月。黃龍幾乎正中,而亦稍東偏也。寺以潭名 潭,不能如所過峽,但寺前之逕,何減《開先》石上聚花, 繽紛如雪;林間落日,的鑠若金,班荊徐坐,亦覺有會。 憶昨夜來,望燈光如繩,聞鐘聲若吼,驚喜相半,固無 暇及此矣。乃登寺後山及金竹坪諸處,江與湖得以 散觀,遊衍可知矣。其橫而復斷者為鐵船峰,其斷而 復起者為天池。雖未肆跡,已先賓目。二三朋侶,相識 緇衣,或暫憇他庵,或徑尋故道,鐘寂始歸,月明共坐。 巖枝懸其鳥宿,石澗流彼猿啼,客乍眠而復起,僧罷 誦以經行。此入山之佳夜,亦機暢於竟日也。清晨山 霽,因赴五老之期而有事焉。五老峰之水,散匿四出, 匯於三疊泉,而再匯于棲賢橋。由橋以向峰頂,必經 此泉,亦有「石門之稱,豈與山北者對峙耶?今登峰在 鄱口之後,辟難而趨乎委者也。余望五老久矣,欲從 五老而下揖江與湖也。雲霧荒淫,大地為海,㨿乎危 石而蹲處焉,若飄泊於風潮島嶼間也。衣巾草濕,眉 睫嵐深,乍息峰陰之勞,遂安溪上之夢。飲水鹿喧,弄 晴鳥應,乃踰岡嶺,遵巖壑,而得觀於泉,泉為廬山『首 觀矣。夫屏風九疊,亦五老峰之下總名之也。平地突 起,無所因依,矗拔千丈,其狀如屏,石齒刻削,層累相 承,蒼雲莫辨,觸之輒生此直至石門二十餘里耳。泉 不知當何疊,大抵為峰背也。石乃如戴勝之冠,而其 為纓絡下垂者,水乎?然非自首覆之,乃竇中噴出也。 對面一巖,而左右顧,此水故在圓』」谷耳。余從觀山及 鷹嘴巖望之,山似以觀泉,故名「觀鷹嘴」,取其獨伸於 外,而罔或蔽之矣。兩者觀泉,亦有長短之辨,若不能 盡,即其初疊,已若空中之與平地。水勢長則緩,短則急。石之一級,若一仰盂,如此者三盂不能受水,徒增 其到地速也。風從峽來,以谷應之,與泉共搏,迭為柔 剛。氣蒸成雲,谷中「易滿;雲出泉流,雲閉泉隱。」予甫能 觀,頃刻而前後皆《閟閟》,則見其隱隱一二寸縷,若魚 之鼓腮欲破浪城而出者,是其竇中初噴起時水也。 於是循巖而行,觀水所趨,身傴以僂,足垂者半。春卉 尚榮,冬冰未化。拾朱蕙之奇條,睹白鷴之芳質。坐必 拂乎璚臺,歌乍抽乎銀竹。身處奇邃,目矚雄麗。風作 千「層之綺浪,日曛百里之滄洲,湖光上乎蒼屏,恍若 玻璃之蕩雲錦也。澗中無路,擇石跨水而已。入則蒙 茸,出則巉巖,卑為地中之穴,高即天成之宇。」樵子暮 宿,僧徒空棲,過不敢留。行尚未竟,五老問「歸何遲」,而 客亦慰勞良苦。乃復出鄱口,北行往天池,則途愈治, 嶺連連而不逼也。茂樹相接,清溪長流,「絕無涸焦之 患。中逕巍峰在天表,如大小漢陽者,想必以數十里 計。又逕一谷,如入桃源焉,橋換者再,而水曲者屢矣。 其中平衍百畝,而四山圍之如城,翠色自滿。乃寺屢 燬,僧憊亟欲去,抑亦待避秦人也。」又逕祖塔,塔前亦 有山,但微小而圓,以眾為列,外有人家,傍澗而住,蓋 迢遞嶺上村矣。山北之嶺浮乎江水者也。又逕一亭, 亭更斷於谷,而嶐然特起者,是名天池。山中名天池 為大寺,歲首,廬山僧往朝焉。其製有銅鐘銕瓦,皆內 賜也。蓋國初以之祀周顛仙云。殿前有池二口,含藻 蘊清,信為天然之鑑者與?入西有樓,祀李青蓮、白太 傅二公。有亭祀周顛、徐真人、赤腳、天眼四仙。其下有 石亭,南向,祀文殊佛,蓋真像也。又西有臺,以亭覆之, 亦名「文殊」,而路始盡。其下俱崔嵬峭壁,夾澗以達于 石門,亦如山南之里數矣。竹林寺,聞是聖僧出入之 區,巖丁時棲竹影焉,鐘磬隱隱可聞也。有巖如佛手, 為伸出以度人狀,人坐其中,泉聲石氣,相逼而寒,故 乃竹林現境,不俟冥搜矣。出巖而循壁數十丈,皆奇 峭。至一亭而止,斷於錦繡澗。巖東西有石突起,離徑 尺許,有偃松可援,而倚視澗不慄。其未至巖時,從嶺 上望巖,如隔溪也,嶺亦至亭而止。所稱御碑亭者,徐 真人言「顛四人在竹林」,即是矣。余讀《御碑》,蓋雄哉文 乎!又觀夫九江,其禹功之所分導而未泯乎?又踰嶺 而逕一流,似澗而寬,學溪而瘦,貯沙彌澄,遇石靡激。 此大林寺前功德水也。大林有三,而此故居上,其中 下反無此水。水邊林木幽翳,有寶樹亭亭如蓋,昔稱 雙蔭,今則孤清,故曇詵之手跡尚在,而《樂天敘》其迥 絕矣。由山北趨東林,其路有三:大林即繙經臺之背, 迤逶而香爐峰,其與東林俯仰對揖者乎?天池與鐵 船峰,兩壁相高斗聳,複亂谿迴合,縈至於石門,即遠 法師同廬山諸道人之所遊也。其中路即今登山者 所咸資始磴,而貫嶺之末,亭觀相望矣。余時遊石門, 逕一巖遇雨,次日又逕一巖而暮,皆不離天池山,又 逕烏龍潭,即泉源焉。謝靈運云:「瀑布飛瀉,丹翠交曜。 當不遠是巖際孤僧,欣迎異客。經卷初收,塵絲乍轉, 梯挂斷巖,棧橫曲峽,木葉浮而澗滿,爐煙起而石黔, 朝雨在林,晴山倒影,暮霞射壁,遠水騰輝。」於是復歸 山上,從曠處以觀,人皆衣絳,客盡顏酡,紺殿襲姿,珠 潭變采,峰巒為火裏之芙蓉,而川水若九虹之爭道 矣。又次日乃下山,遵虎溪而入東林。神運圖存,佛教 地盛。院落半灰,影堂無恙,鐘聲相「遞,響谷猶虛。垂三 聖之慈容,側諸賢之逸像。見者瞻依,來應讚歎。蓮社 蕭疏,千年葩葉重開;爐峰湛秀,旦夕煙雲自合。媿逐 車馬之客,猶然風波之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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