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字學典/第089卷

理學彙編 字學典 第八十八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八十九卷
理學彙編 字學典 第九十卷


考證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字學典

 第八十九卷目錄

 書法部藝文一

  用筆賦         晉王羲之

  書論            前人

  進書訣疏         王獻之

  筆意贊         齊王僧虔

  書賦            前人

  與梁武帝論書啟     梁陶弘景

  答書           梁武帝

  又啟           陶弘景

  又答書          梁武帝

  又啟           陶弘景

  又答書          梁武帝

  又啟           陶弘景

  論書表           虞龢

  書旨述         唐虞世南

  勸學篇           前人

  用筆論          歐陽詢

  徐氏法書記        武平一

  評書藥石論        張懷瓘

  文字論           前人

  送高閑上人序        韓愈

  蕭齋記          高平公

  書則序          元韓性

  書學詳說         明解縉

字學典第八十九卷

書法部藝文一 编辑

《用筆賦》有序
晉·王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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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漢魏至今隸書,其惟鍾繇,草有黃綺、張芝,至於用筆神妙,不可得而詳悉也。夫賦以布諸懷抱,擬形於翰墨也。《辭》云:

「何異人之挺發,精博善而含章。馳鳳門而獸據,浮碧 水而龍驤。滴秋露而垂玉,搖春條而不長。飄飄遠逝, 浴天池而頡頏;翱翔弄翮,凌輕霄而接行。詳其真體, 正作高強。勁實方圓,窮金石之麗,纖麤盡凝脂之密。 藏骨抱筋,含文包質。沒沒汨汨,若濛汜之落銀鉤;耀 耀晞晞,狀扶桑之挂朝日。或有飄颻騁巧,其若自然。 包羅羽客,總括神仙,季氏韜光,類隱龍而怡情;王喬 脫屣,欻飛鳧而上征。或改變駐筆,破真成草,養德儼 如威而不猛,游絲斷而還續,龍鸞群而不爭,髮指冠 而眥裂,據純鉤而耿耿,忽瓜割兮互裂,復交結而成 族,若長天之陣雲,如倒松之臥谷,時滔滔而東注,乍 紐山兮暫塞,射雀目以施巧,拔長蛇」兮盡力,草草眇 眇,或連或絕,如花亂飛,遙空舞雪,時行時止,或臥或 蹶,透嵩華兮不高,踰懸壑兮非越。信能經天緯地,毗 助王猷,耽之翫之,功積山丘。吁嗟秀逸,萬代嘉休,顯 允哲人,於今鮮儔。共六合而俱永,與兩曜而同流。鬱 高峰兮偃蓋,如萬歲兮千秋。

《書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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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書者,元妙之技也。若非通人志士,學無及之。大抵書須存思。余覽李斯等《論筆勢》及鍾繇書骨,甚是不輕,恐子孫不記,故敘而論之。

夫書字,貴平正安穩,先須用筆,「有偃有仰,有攲,有側 有斜,或小或大,或長或短。凡作一字,或類篆籀,或似 鵠頭,或如散隸,或近《八分》,或如蟲食木葉,或如水中 科斗,或如壯士佩劍,或似婦女纖麗。」欲書先搆筋力, 然後裝束,必注意詳雅,起發綿密,疏闊相間。每作一 點,必須懸手作之,或作一波,抑而後曳。每作一字,須 「用數種意,或橫畫似八分而發如篆籀,或豎牽如深 林之喬木,而屈折如鋼鉤,或上尖如枯稈,或下細若 鍼芒,或轉側之勢似飛鳥空墜,或稜側之形如流水 激來。作一字橫豎相向,作一行明媚相成。」第一須存 筋藏鋒,滅跡隱端,用尖筆須落鋒混成,無使豪露浮 怯,舉新筆爽爽若神,即不求於點畫瑕玷也。為一字 數體俱入,若作一紙之書,須字字意別,勿使相同。若 書虛紙用強筆,若書強紙用弱筆,強弱不等,則蹉跌 不入。凡書貴乎沉靜,令意在筆前,字居心後。未作之 始,結思成矣。仍下筆不用急,故須遲,何也?筆是將軍, 故須遲重。心欲急,不宜遲。何也?心是箭鋒,箭不欲遲, 遲則中物不入。夫字有緩急,一字之中何者有緩急? 止如「烏」字,下手一點,點須急,橫直即須遲,欲烏之腳 急,斯乃取形勢也。每書欲十遲五急,十曲五直,十藏 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謂書。若直筆急牽,裹此暫視似 書,久味無力,仍須用筆著墨,下過三分,不得深浸,毛 弱無力。墨用松節同研,久久不動,彌佳矣。

《進書訣疏》
王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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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獻之頓首言:「今月十二日辰時,中使宣陛下睿旨, 俯詢字學之由,仍賜臣玉璽牋,令臣小楷親疏以入。 臣仰承帝命,密露天機,昧死有言,狂率待罪。臣年二十四,隱林下,有飛鳥左手持紙,右手持筆,惠臣五百 七十九字。臣未經一周形勢,髣髴其書,文章不續,難 以究識。」後載周以兵寇充斥,道路修阻,乞食揚州市 上一老母,姓沈字光姜,惠臣一餐,無以答其意。臣於 匙面上作一「夜」字,令便市償,近觀者三,遠觀者二,未 經數日,遂獲千金。臣念父羲之字法為時第一,嘗有 《白雲先生書訣》進於先帝御府,蒙眷獎過厚,錫予有 加,而臣書畫不逮臣父,益慚愧。所有書訣,謹別錄一 本,投進宸扆。伏乞機務燕閒,留神披覽,不勝萬幸。

《筆意贊》
齊·王僧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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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之妙道,神彩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於古人。以斯言之,豈易多得。必使心忘於筆,手忘於書,心手達情,書不妄想,是謂求之不得,考之即彰,乃為筆意。」 贊曰:

剡紙易墨,心員管直。漿深色濃,萬毫齊力。先臨告誓, 次寫《黃庭》。骨豐肉潤,入妙通靈。努如直槊,勒若橫釘。 開張鳳翼,聳擢芝英。麤不為重,細不為輕。纖微向背, 毫髮死生。工之盡矣,可擅時名。

《書賦》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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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馮虛而測有,思沿想而圖空。」「心經於則,目象其容。」 手以心麾毫以手從風搖,挺氣妍。深功爾其《隸敏》 明婉蠖,絢蒨趨將,摛文斐縟,託韻笙簧。《儀春》等曖,麗 景依光,沈若雲鬱,輕若蟬揚,稠必昂萃,約實箕張,垂 端整曲,裁邪製方。或具美於片巧,或雙競於兩傷,形 綿靡而多態,氣陵厲其如芒。故其委貌也必妍,獻體 也貴壯,跡乘規而騁勢,志循檢而懷放。

《與梁武帝論書啟》
梁·陶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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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左右中書復稍有能者,惟《周喜贊》。夫以含心之 荄,實俟夾鍾吐氣,今既自上體妙為下,理用成工。每 惟申《鍾》《王論》於天下,進藝方興。所恨微臣沈朽,不能 鑽仰高深,自懷歎慕。前奉神筆三紙,并今為五,非但 字字注目,乃畫畫抽心,日覺勁媚,轉不可說。以讎昔 歲,不復相類,正此即為楷式,何復多尋鍾、王。臣心本 自敬重,今者彌增愛服,俯仰悅豫,不能自已。啟 適復蒙給二卷,伏覽標帖,皆如聖旨,既不顯垂允少 留不敢久停。已就摹素者一段,未畢不赴。今信紙卷, 先已經有,兼多他雜,無所復取,亦請俟俱了日奉送。 兼此諸書,是篇章體,臣今不辨,復得修習,惟願細書, 如《樂毅論》《太師箴》例,依倣以寫經傳,永存具顯中精 要而已。

《答書》
梁·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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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二卷欲少留,差不為異,紙卷是出裝書,既須見前 所以付耳,無正可取備於此。及欲更須細書,如《論箴》 例,逸少書無甚極細書,《樂毅論》乃微麤健,恐非真跡, 太師箴小復方媚,筆力過嫩,書體乖異。上二者已經 至鑒,其外便無可付也。

《又啟》
陶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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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毅論》,愚心近甚,疑是摹而不敢輕言,今旨以為非 真,竊自信頗涉有悟,箴詠吟贊,過為淪弱。許靖素段, 遂蒙永給,仰銘矜獎,益無喻心。此書雖不在法例,而 致用理均,背間細楷,兼復兩翫。先於都下偶得飛白 一卷,云自逸少好跡,臣不嘗別見,無以能辨,惟覺勢 力驚絕,謹以上呈於臣,非用脫可充閣,願仍以奉上。 臣昔於馬澄處見逸少《正書目錄》一卷,澄云:「右軍勸 進《洛神賦》諸書十餘首,皆作今體,惟《急就章》二篇,古 法緊細,近脫憶此語,當是零落,已不復存。」澄又云:「帖 注出裝者,皆擬賚諸王及朝士。臣近見三卷首帖,亦 謂久已分本,不敢議此,正復希於三卷中一兩條,更 得預出裝之例耳。」天旨遂復頓給完卷,下情益深悚 息。近初見卷,題云「第二十三四」,已欣其多。今者賜書, 卷第遂至二百七十,惋訝無已。天府如海,非一瓶所 汲,良用息心。前後都已蒙見大小五卷,於野拙之分, 實已過幸,若非殊恩,豈可觖望。愚固本博涉,而不能 精,昔患無書可看,乃願作主書令史。晚愛隸法,又羨 典掌之人。常言人生數紀之內,識解不能周流天壤, 區區惟充恣五欲,實可恥愧。每以為得作才鬼,亦當 勝於頑仙。至今猶然,始欲翻然之。自無射以後,國政 方殷,山心歉默,不敢復以閒虛塵觸,謹於此題事故, 遂成煩黷。伏願聖慈,照錄誠慊。

《又答書》
梁·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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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省別疏》云:「故當宜微以著賞,此既勝事,風訓非嫌」 云云。然則所習,聊試略言。夫運筆邪則無芒角,執手 寬則書緩弱,點掣短則法臃腫,點掣長則法灕澌。畫 促則字勢橫,畫疏則字形慢,拘則乏勢,放又少則純 骨無媚,純肉無力。少墨浮澀,多墨笨鈍。比並皆然,任 意所之,自然之理也。若抑揚得所,趣舍無違,隨筆廉 「斷,觸勢峰鬱,揚波折節,中規合矩,分間下注,濃纖有 方,肥瘦相和,骨力相稱;婉婉曖曖,視之不足;稜稜凜 凜,常有生氣。適眼合心,便為甲科。眾家可識,亦當復 貫串耳;六文可工,亦當復繇習耳。一聞能持,一見能 記,且古且今,不無其人。大抵為論,終歸是習。」程邈所以能變《書體》,為之舊也。張芝所以能善書工學之積 也。既舊既積,方可以肆其談。吾少來乃至不能嘗畫 甲子,無論於篇紙,老而言之,亦復何謂?正足見嗤於 當今,貽笑於後代,遂有《獨冠》之言,覽之背熱隱真於 是乎累真矣。此真一藝之精,非吾所謂勝事;此道心 之塵,非吾所謂無欲也。

《又啟》
陶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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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伏覽前書,用意雖止二六,而規矩必周;後字不出 二百,亦褒貶大備。一言以蔽,便書情頓極。使元常老 骨,更蒙榮造;子敬懦肌,不沉泉夜逸,少得進退其間, 則《玉科》顯然可觀。若非聖證品析,恐愛附近習之風, 永遂淪迷矣。伯英既稱草聖,元常實自隸絕,論旨所 謂「殆同璿璣神寶,曠世以來莫繼。」斯理既明,諸畫虎 「之徒,當日就輟筆,反古歸真,方弘盛世。」愚管見預聞, 喜佩無屆。比世皆高尚子敬,子敬、元常繼以齊名,貴 斯式略海內,非惟不復知有元常,於逸少亦然,非排 棄所可涅而不緇,不過數紙。今奉此論,自舞自蹈,未 足逞泄。冒願以所摹竊示洪遠、思曠,此二人皆是均 思者,必當贊仰踴躍,有盈半之益。臣與洪遠雖不相 識,從子詡以學業往來,故因之有會。但既在閣,恐或 已應聞知。摹者所採字大小不甚均調,熟看乃尚可。 恐筆意大殊。此篇方傳千載,故宜令跡隨名偕老,益 增美晚。所奉三旨,伏循字跡,大覺勁密。竊恐既以言 發意,意則應言,而手隨意運,筆與手會,故益得諧稱。 下情歡仰,寶奉愈至。世論咸云,「江東無復鍾跡」,常以 歎息。比日佇望中原廓清,《太丘》之碑可就摹採。今《論 旨》云:「真跡雖少,可得而推」,是猶有存者,不審可復幾 字?既無出見,理冒願得工人摹填數行,脫蒙見賜,實 為過幸。又逸少學鍾,勢巧形密,勝於自運,不審此例 復有幾紙?垂旨以《黃庭像讚》等諸文,可更有出給理, 自運之跡,今不復希,請學《鍾法》,仰惟殊恩。

《又答書》
梁·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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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書乃有一卷,傳以為真。意謂悉是摹學,多不足論。 有兩三行許,似摹,微得鍾體。逸少學鍾的可知。近有 二十許首,此外字細畫短,多是鍾法。今始欲令人帖 裝,未便得付,來月有竟者,當遣送也。

《又啟》
陶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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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少自吳興以前諸書,猶為未稱,凡厥好跡,皆是向 在會稽時永和十許年中者。從失郡告靈不仕以後, 略不復自書,皆使此一人世中不能別也。見其緩異, 呼為「末年書。」逸少亡後,子敬年十七八,全倣此人書, 故遂成與之相似。今聖旨標題,足使眾識頓悟於逸 少無復末年之譏。阮研近聞有一人學研書,遂不復 可別。臣比廓摹所得,雖粗寫字形,而無復其用筆跡 勢,不審前後諸卷一兩條,謹密者可得在出裝之例, 復蒙垂給至年末間否?此澤自天,直以啟審,非敢必 覬。

《論書表》
虞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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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爻畫既肇,文字載興,六藝歸其善,八體宣其妙, 厥後群能間出,洎乎漢魏,鍾張擅美晉末,二王稱英。 《羲之書》云:「頃尋諸名書,鍾張信為絕倫,其餘不足存。」 又云:「吾書比之鍾、張當抗行,張草猶當鴈行。」羊欣云: 「羲之便是小推張,不知獻之自謂云何?」欣又云:「張字 形不及右軍,自然不如小王。」謝安嘗問子敬:「君書何 如」右軍答云:「故當勝安云《物論》殊不爾。」子敬答曰:世 人那得知。夫古質而今妍,數之常也;愛妍而薄質,人 之情也。鍾、張、方之二王,可謂古矣,豈得無妍質之殊? 且二王暮年,皆勝於少,父子之間,又為今古,子敬窮 其妍妙,固其宜也。然優劣既微,而會美俱深,故同為 終古之獨絕,百代之楷式。桓元耽玩,不能釋手,乃撰 二王紙跡,雜有縑素正行之尤美者,各為一帙,常置 左右。及南奔,雖甚狼狽,猶以自隨,擒獲之後,莫知所 在。劉毅頗尚風流,亦甚愛書,傾意搜求,及將敗,大有 所得。盧循素善尺牘,尤珍名法,西南豪士,咸慕其風, 人無長幼,翕然尚之。家贏金幣,競遠尋求,於是京師 三吳之跡,頗散四方。羲之為會稽,獻之為吳興,故三 吳之近地,偏多遺跡也。又是末年遒美之時,中世宗 室諸王尚多,素嗤貴遊,不甚愛好,朝廷亦不搜求,人 間所祕,往往不少。新渝惠侯,雅所愛重,懸金招買,不 計貴賤。而輕薄之徒,銳意摹學,以茅屋漏汁,染變紙 色,加以勞辱,使類久書,真偽相糅,莫之能別。故惠侯 所蓄,多有非真。然招聚既多,時有佳跡。如獻之《吳興》 二牋,足為名法。孝武亦纂集佳書,都鄙士人,多有獻 奉,真偽混雜。謝靈運母劉氏,子敬之甥,故靈運能書, 而特多王法。臣謝病東皋,遊玩山水,守拙樂靜,求志 林壑,造次之遇,遂紆雅顧。預陟泛之遊,參文詠之末, 其諸佳法,恣意披覽,愚好既深,稍有微解。及臣遭遇, 曲沾恩誘,漸漬元猷,朝夕諮訓,題勒美惡,指示媸妍, 點畫之情,昭若發蒙。於時聖慮,未存草體,凡諸教令, 必應真正。小不在意,則偽謾難識;事事留神,則難為 心力。及飛龍之始,戚藩告釁,方事經略,未遑研習。及三年之初,始玩寶跡。既科簡舊祕,再詔尋求,景和時 所散失,及乞左右嬖幸者,皆原往罪,兼賜其直。或有 頑愚,不敢獻書,遂失五卷,多是戲學。伏惟陛下爰凝 睿思,淹留《草法》,擬效漸妍,賞析彌妙,旬日之間,轉求 精祕。字之美惡,書之真偽,剖判體趣,窮微入神,機息 務閒,從容研玩。乃使使三吳荊湘諸境,窮幽測遠,鳩 集散逸,及群臣所上,數月之間,奇跡雲莘。詔臣與前 將軍巢尚之、司徒參軍事徐希秀、淮南太守孫奉伯 科簡二王書,評其品題,「除猥錄美,供御賞玩,遂得遊 目瓌翰,展好寶法,錦質繡章,爛然畢睹。」大凡祕藏所 錄,鍾繇紙書六百九十七字,張芝縑素及紙書,四千 八百廿五字,年代既久,多是簡帖;張昶縑素及紙書 四千七十字,毛弘八分縑素書四千五百八十八字, 索靖紙書五千七百五十五字,鍾會書五紙四百六 十五字,是高祖平秦川所獲,以賜永嘉公主。俄為第 中所盜,流播始興。及泰始開運,地無遁寶,詔龐沈搜 索,遂乃得之。又有范仰恆獻上張芝縑素書三百九 十八字,希世之寶,潛采累紀,隱跡於二王,耀美於盛 辰。別加繕飾,在新裝《二王書》所錄之外,繇是搨書悉 用薄紙,厚薄不均,輒好縐起。范曄裝治卷帖小勝,猶 謂不精。孝武使徐爰治護,隨紙長短,參差不同,具以 數十紙為卷,披視不便,不易勞茹,善惡正草,不相分 別。今所治繕,悉改其弊。孝武撰《子敬學書戲習》十卷 為《帙傳》,云「戲學而不題,或真、行章草,雜在一紙,或重 作數字,或學前輩名人能書者,或有聊爾戲書,既不 留意,亦殊猥劣,徒聞《則錄》,曾不披簡卷,小者數紙,大 者數十,巨細差懸,不相匹類,是以更裁減,以二丈為 度。」亦取小王書古詩賦讚論,或草或正,言無次第者, 入戲學部,其有惡者,悉皆刪去。卷既調均,書又精好。 羲之所書紫紙,多是小年臨川時跡,既不足觀,亦無 「取焉。今搨書皆用大厚紙,泯若一體,同度翦截皆齊, 又補接敗字,體勢不失,墨色更明。凡書雖同在一卷, 要有優劣。今此一卷之中,以好者在首,下者次之,中 者最後。所以然者,人之看書,必銳於開卷,懈怠於將 半,既而略進,次遇中品,賞悅留連,不覺終卷。」又《舊書 目》帙無次第,諸帙中各有第一,至於「第十,脫落散亂, 卷帙殊等,今各題其卷帙所在,與目相應,雖相涉入, 終無雜謬。又舊以封書紙次相隨,草正混糅,善惡一 貫,今各隨其品,不從本封條目。紙行,凡字數,皆使分 明,一毫靡遺。」二王縑素書珊瑚軸二,帙二十四卷,紙 書全軸二,帙二十四卷;又紙書玳瑁軸五,帙五十卷, 皆金題玉躞,織成帶。又有書扇二帙二卷;又紙書《飛 白章草》二帙十五卷,並旃檀軸;又紙書《戲學》一帙,十 二卷玳瑁軸。此皆書之冠冕也。自此以下,別有三品 書,凡五十二帙,五百二十卷,悉旃檀軸。又羊欣縑素 及紙書,亦選取其妙者為十八帙,一百八十卷,皆漆 軸而已。二王新入書,各裝為六帙,六十卷,別充備預。 又其「中入品之餘,各有條貫,足以聲華四㝢,價傾五 都,天府之名珍,盛代之偉寶。陛下淵昭自天,觸理必 鏡,凡諸思制,莫不妙極。」乃詔張永更製御紙,緊潔光 麗,耀日奪目。又合祕墨,美殊前後,色如點漆。一點竟, 紙筆則一二簡毫,專用白兔,大管豐毛,膠漆堅密。草 書筆悉使長毫,以利縱舍之便。兼使吳興郡,作青石 圓硯,質滑而停墨,殊勝南方瓦石之器,縑素之工,殆 絕於昔。王僧虔尋得其術,雖不及古,不減郗家所製。 二王書,獻之始學父書,正體乃不相似,至於絕筆章 草,殊相擬類,筆跡流懌,宛轉妍媚,乃欲過之。羲之書 在,始未有奇殊,不勝庾翼郗。迨,其末年乃造其極。 嘗以章草答庾亮,亮以示翼,翼歎服。因與羲之書云: 「吾昔有伯英章草書十紙,過江亡失。常痛妙跡永絕, 忽見足下答家兄書,煥若神明,頓還舊觀。」《舊說》:羲之 罷會稽,住蕺山下。一老嫗捉十許六角竹扇出市。王 聊問一枚幾錢,云直二十許。右軍取筆書扇,扇為五 字。嫗大悵惋云:「舉家朝餐,惟仰於此,何乃書壞?」王曰: 「但言王右軍書字。」索一百入市,市人競市去。姥復以 十數扇來請書,王笑不答。又云:「羲之常自書表與穆 帝,帝使張翼寫效,一毫不異。」題後答之。羲之初不覺, 更詳看,乃歎曰:「小人幾欲亂真。」又:羲之性好鵝。《山陰 曇》。村有一道士,養好鵝十餘王,清旦乘小船故往, 意大願樂,乃告求市易。道士不與,百方譬說不能得。 道士乃言:「性好道,久欲寫河上公《老子》,縑素早辦,而 無人能書。府君若能自屈,書《道德經》各兩章,便合群 以奉。」羲之便住半日,為寫畢,籠鵝而歸。又嘗詣一門 生家,設佳饌,供億甚盛,感之,欲以書相報,見有一新 棐床几至滑淨,乃書之,草正相半。門生送王歸郡還 家,其父已刮盡。生失書,驚懊累日。桓元愛重書法,每 讌集,輒出法書示賓客,客有食寒具者,仍以手捉書, 大點污。後出法書,輒令客洗手,兼除寒具。子敬常牋 與《簡文》十許紙,題最後云:「民此書甚合,願存之。」此書 為桓元所寶,高祖後得以賜王武剛,未審今何在?謝 奉起廟,悉用棐材,右軍取棐,書之滿床。奉收得一大簀,子敬後往,謝為說:右軍書甚佳,而密,已削作數十 棐版,請子敬書之,亦甚合。奉並珍錄。奉後孫履分半 與桓元,用履為揚州主簿,餘一半。孫恩破會稽,略以 入海。羲之為會稽,子敬七八歲學書,羲之從後掣其 筆不脫,歎曰:「此兒書後當有大名。」子敬出戲,見北館 新泥堊壁白淨,子敬取帚沾泥汁,書方丈一字,觀者 如市。羲之見歎美,問所作,答云:「七郎。」羲之作書與親 故,云子敬飛白,大有意,是因於此壁也。有一好事年 少,故作精白紗裓,著詣子敬,子敬便取書之,草正,諸 體悉備,兩袖及褾略周年少,覺王左右有凌奪之色, 掣裓而走,左右果逐之,及門外,鬥爭分裂,少年纔得 一袖耳。子敬為吳興,羊欣父不疑為烏程令。欣時年 十五六,書已有意,為子敬所知。子敬往縣,入欣齋,欣 衣白新絹裙,晝眠,子敬因書其裙幅及帶。欣覺歡樂, 遂寶之,後以上朝廷,中乃零失。子敬。門生以子敬書 種蠶,後人於蠶紙中尋取,大有所得。謝安善書,不重 子敬,每作好書,必謂被賞,安輒題後答之。朝廷祕寶 名書,久已盈積,太初狂迫,乃欲一時燒除,左右懷讓 者苦相譬說,乃止。臣見衛恆《古來能書人錄》一卷,時 有不通,今隨事改正,并寫《諸雜勢》一卷,今新裝《二王 鎮書定目》各六卷,又羊欣《書目》六卷,鍾、張等《書目》一 卷,文字之部備矣。謹詣省上表,并上《錄勢》《新書》以聞。 六年九月,中書侍郎臣虞龢上。

《書旨述》
唐·虞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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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有通元先生,好求古跡,為余知書,啟之發源,審以臧否,曰:「余不敏,何足以知之?」 今率以聞見,隨紀年代,考究興亡,其可為《元龜》者,舉而敘之。

古者畫卦立象,造字設教。爰寘形象,肇乎蒼、《史》。仰觀 俯察,鳥跡垂文。至於唐、虞,煥乎文章;暢於夏、殷,備乎 秦、漢。洎思宣王史史,籀循科斗之書,採蒼頡古文,綜 其遺美,別署新意,號曰「籀文」,或謂「大篆。」秦丞相李斯 改省籀文,適時簡要,號曰「小篆」,善而行之。其《蒼頡》象 形,傳諸典策,世絕其跡,無得而稱其《籀文》小篆,自周 「秦以來,猶或參用,未之廢黜,或刻於符璽,或銘於鼎 鐘,或書之旌鉞,往往人間時有見者。夫言篆者,傳也; 書者,如也,述事契誓者也。字者,孳也,孳乳寖多者也。 而根之所由,其來遠矣。」先生曰:「古文籀篆,曲盡而知 之,愧無隱焉。隸草攸止,今則未聞,願以發明,用祛昏 惑。」曰:「至若程邈《隸體》,因之罪隸,以明」其書朴略微而 歷祀增損,亟以湮淪。而淳善之流,亦稱傳習。首變其 法,巧拙相沿,未之超絕。史游制於《急就》,創立草槁而 不之能。崔、杜析理,雖則豐妍,潤色之中,失於簡約。伯 英重以省繁,飾之,銛利,加之奮逸。時言草聖,首出常 倫。鍾太傅師資德昇,馳騖曹、蔡。倣學而致一體,真楷 獨得精妍。而前輩數「賢,遞相矛盾,事則恭守,無捨儀 則,尚有瑕疵,失之斷割。逮乎王廙王洽,逸少子敬,剖 析前古,無所不工,八體六文,必揆其理,俯於眾美,會 滋簡易,制成今體,乃窮奧旨。」先生曰:「於戲!三才審位, 日月燭明,固資異人,一敷而化。不然,何以臻妙,無相 奪倫,父子聯鑣,軌範後昆。」先生曰:「書法元微,其難品 繪,今」之優劣。神用無方。小學疑迷。惕然將寤。而《旨述》 之義。其可聞乎。曰:「無讓繁詞。敢以終序。」

《勸學篇》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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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賢哲,勤乎學而立其名,若不學即沒世而無聞 矣。且會稽之竹箭,湛盧之斷割,不括而羽之,不淬而 礪之,終不見利用之材耳。」羲之云:「耽翫之功,積如丘 山。張芝學書,池水盡墨。當其雅趣,求彼真意,無圖其 形容,而滯於體質。此貴乎志意專精,必有誠應也。」余 中宵之間,遂夢吞筆,既覺之後,若在胸臆。又因假寐, 見張芝指一道字,用筆體法,斯也足明至誠感神,信 有徵矣。故羲之於山陰寫《黃庭經》,感三台神降。其子 獻之於會稽山見一異人披雲而下,左手持紙,右手 持筆,以遺獻之。獻之跽受而問之曰:「君何姓氏?復何 遊處?筆法奚施?」答曰:「吾象外為宅,不變為姓,常定為 字。其筆跡豈殊吾體耶?」獻之佩服斯言,退而臨寫,向 逾三歲,竟昧其微,況乃不學乎?羲之云:「自非通靈感 物,不可與談斯道。」夫道者,學以致之,飽食終日,無所 用心,則去之愈遠矣。不得其門而入,雖勤苦而難成 矣。今立以君臣之體,類以攻戰之勢,將以近而喻遠, 必因筌而得兔,務欲成其體要,啟其戶牖,庶將來君 子思而勉之。

《用筆論》
歐陽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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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翰林善書大夫言於寮,故無名公子曰:「自書契之 興,篆隸滋起,百家千體,紛雜不同。至于盡妙窮神,作 範垂代,騰芳飛譽,冠絕古今,惟右軍、王逸少一人而 已。然去之數百年之內,無人擬者。蓋與天挺之性,功 力尚少,用筆運神,未通其趣,可不然歟?」公子從容斂 衽而言曰:「僕庸疏愚昧,稟命輕微,無祿代耕,留心筆 硯。至如天挺功力,誠如大夫之說。用筆之趣,請聞其 說。」大夫欣然而笑曰:「此難能也。子欲聞乎?」公子曰:「予 自少及長,凝情翰墨,每覽異體奇蹟,未嘗不循環吟玩,抽其妙思,終日臨倣,至于皓首而無退倦也。夫用 筆之法,急捉短搦,迅牽疾掣,懸針垂露,蠖屈蛇伸,灑 落蕭條,點綴閑雅,行行眩目,字字驚心。若上苑之春 花,無處不發,抑亦可觀。是予用筆之妙也。」公子曰:「幸 甚幸甚。仰承餘論,善無所加。然僕見聞異於是,輒以 聞見便耽玩之。奉對大賢座,未敢抄說。」大夫曰:「與子 同寮,索居日久,既有異同,焉得不敘?」公子曰:「向之造 次,濫有斯言,今切再思,恐不足取。」大夫曰:「妙善異述, 達者共傳。請不祕之,麤陳梗概。」公子安退位,逡巡緩 頰而言曰:「夫用筆之體,會須鉤黏纔把,緩紲徐收,梯 不虛發,斫必有由。徘徊俯仰,容與風流。剛則鐵畫,媚 若銀鉤,壯則啒吻而嵑嶪,麗則綺靡而清遒。若枯松 之臥高嶺,類巨石之偃鴻溝。同鸞鳳之鼓舞,等鴛鷺 之沈浮。髣髴兮若神仙來往,宛轉兮似獸伏龍遊。其 墨或」灑或淡,或浸或燥,遂其形勢,隨其變巧,藏鋒靡 露,壓尾難討,忽正忽斜,半真半草,唯截紙稜,撇捩窈 紹,務在經實,無令怯少。隱隱軫軫,譬河漢之出眾星, 崑岡之出珍寶,既錯落而燦爛,復趢連而埽撩,方員 上下而相副,繹絡盤桓而圍繞,觀寥廓兮似察,始登 岸而逾好。用筆之趣,信然可珍。竊謂合乎古道。大夫 應聲而起,行吟而歎曰:「夫遊畎澮者,詎測溟海之深; 升培塿者,寧知泰山之峻?今屬公子吐論,通幽洞微, 過鍾、張之門,入羲、獻之室,重光前哲,垂裕後昆,中心 藏之,蓋棺乃止。」公子謝曰:「鄙說疏淺,未足可珍。忽枉 話言,不勝慚懼。」

《徐氏法書記》
武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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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賢所評,子敬之比逸少,猶士季之比元常」,言去之 遠矣。故二王之跡,歷代寶之。梁大同中,武帝敕周興 嗣撰《千字文》,使殷鐵石模次羲之之跡,以賜八王。右 軍之書,咸歸梁室。屬侯景之亂,兵火之後,多從湮缺。 而西臺諸宮,尚積餘寶。元帝之死,一皆自焚。歷周至 隋,初并天下,大業之始,後主頗求其書,往往有獻之 「者。及隋之季,王師入秦,又於洛陽擒二偽主,兩京祕 閣之寶,揚都扈從之書,皆為我有。」太宗於右軍之書, 特留睿賞。貞觀初,下詔購求,殆盡遺逸,萬機之暇,備 加執玩。《蘭亭》《樂毅》,尤聞寶重。嘗令搨書人湯普徹等 搨《蘭亭》,賜梁公房元齡已下八人,普徹竊搨以出,故 在外傳之。及太宗晏駕,本入元宮。至高宗又敕馮承 素、諸葛貞搨《樂毅論》及雜帖數本,賜長孫無忌等六 人,在外方有。洎大聖天后御極也,尤為寶嗇。平一齠 齔之歲,見育宮中,切睹先后閱法書數軸,將搨以賜 藩邸。時見宮人出六十餘函,於億歲殿曝之,多裝以 鏤牙軸、紫羅褾,云是太宗時所裝。其中有故青綾褾、 玳瑁軸者,云是梁朝舊跡,褾首各題篇目行字等數 章,草書多於其側,帖以真字楷書,每函可二十餘卷, 別有一小函可有十餘卷。於所記憶者,是扇書《樂毅 告誓黃庭》。當時私訪所主女學,問其函出盡否,答云 「尚有,未知幾許。」至中宗神龍中,貴戚寵盛,宮禁不嚴, 御府之珍,多入私室,先盡金璧,次及書法,嬪主之家 因此擅出。或有報安樂公主者,主於內出二十餘函。 駙馬武延秀久踐邊庭,無功於此,徒聞二王之跡,強 學寶重,乃呼薛稷、鄭愔及平,一評其善惡,諸人隨事 答稱為上者。登時去牙軸紫褾,易以漆軸,黃麻紙褾, 題云「特健樂」,云是鹵語其書合作者。時有太宗御筆 於後題之,歎其雄逸。太平公主聞之,遽於內取數函 及《樂毅》等小函以歸。延秀之死,側聞睿宗命薛稷擇 而進之,薛竊留佳者十數軸。薛之敗也,為簿錄官所 盜。平。一任郴州日,與太平子薛崇引堂兄崇允連官 說。太平之敗,崇徹懷《樂毅》等七軸,請崇允託其叔駙 馬璥貽岐王,以求免戾,此書因歸邸第。崇徹弟崇簡, 娶梁宣王女,主家王室之書,亦為其所有。後獲罪謫, 《五溪》書歸御府,而朝士王公亦往往有之。豫州刺史 東海徐公嶠之季子浩,並有獻之之妙。待詔金門,家 多法書,見託斯題,其篇目行字,列之如後。詹事張廷 珪之家,抑其次也。

《評書藥石論》
張懷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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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馬,「筋多肉少為妙,肉多筋少為下。」《書》亦如之。今之 書人,或得「肉多筋少」之法,薰蕕同器,十年不分。寧知 不有藏其知能,混其體法,雷同賞遇,或使之然。至如 馬之群行驥子,不出其外,列拖銜策,方知逸足。含識 之物,皆欲骨肉相稱,神貌洽然,若筋骨不任其脂肉, 在馬為「駑駘」,在人為《肉疾》,在《書》為「墨豬」,推其病狀,未 即已也,非醫緩不能為之。惟題署及八分,則肥密可 也。自此之外,皆宜蕭散,恣其運動。然能之至難,鑒之 不易。精察之者,必若庖丁解牛,目無全形,析支分理, 其有一點一畫,意態縱橫,偃亞中間,綽有餘裕,結字 峻秀,類於生動,幽若深遠,煥若神明,以不測為量者, 書之妙也,是曰「無病」,勤而行之益佳。其有方闊齊平, 支體肥腯,布置逼仄,有所不容,稜角且形,況復無像, 神貌昏懵,氣候蔑然,以濃淡為華者,書之困也。是曰 「病甚」,稍須毒藥以攻之。古文篆籀,書之祖也,都無角節,將古合道,理亦可明。蓋欲方而有規,圓不失矩,亦 猶人之指腕,促則如指之拳,賒則如腕之屈,理須裹 之以皮肉,若露筋骨,是乃病也,豈曰壯哉!書亦須用 圓轉,順其天理,若輒成稜角,是乃病也,豈曰力哉!夫 良工理材,斤斧無跡,才子敘事,潛刃其間。書能入流, 含於和氣,宛與理會,曲若天成,刻角耀鋒,無利餘,害 萬事,拙者易,能者難。《童蒙》書有稜角,豈謂能也?若始 疏而終密者則大同,始密而終疏者則大異。故小人 甘以「壞,君子淡以成。」耀俗之書,甘而易入,乍觀肥滿, 則悅心開目,亦猶鄭聲之在聽也。稜角者,書之弊薄 也。脂肉者,書之滓穢也。嬰斯病弊,須訪良醫,滌蕩心 胸,除其煩憒。古人妙跡,用思沈鬱,自非冥搜,不可得 見。夫學鍾、王,尚不繼虞、褚,況他者哉!

《文字論》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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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者,總而為言。若分而為義,則文者祖父,字者子 孫,察其物形,得其文理,故謂之曰「文。」母子相生,孳乳 寖多,因名之為字,題於竹帛,則目之曰「書。」文也者,其 道煥焉。日月星辰,天之文也;五嶽四瀆,地之文也;城 闕朝儀,人之文也。字之與書,理亦歸一,因文為用,相 須而成。名言諸無,宰制群有,何幽不貫,何遠不經?可 「謂事簡應博。範圍宇宙,分別川原高下之可居,土壤 沃瘠之可殖,是以大荒籍矣。紀綱人倫,顯明君父尊 嚴而愛敬盡禮,長幼班列而上下有序,是以大道行 焉。闡典墳之大猷,成國家之盛業者,莫近乎書。其後 能者,加之以元妙,故有翰墨之道光焉。」世之賢達,莫 不珍貴。時有吏部蘇侍郎晉、兵部王員外翰,俱朝端 英秀,詞場雄伯,謂僕曰:「文章雖久,遊心翰墨,近甚留 意,若此妙事,古來少有知者,今擬討論之。欲造《書賦》, 兼與公作《書斷後序》:王僧虔雖有賦,王儉製其序,殊 不足動人。如陸平原《文賦》,實為名作,若不造其極境, 無由伏後世人心。若不知書之深意,與文若為差別, 雖窮其精妙,麤知其梗概,公試為薄言之。」僕答曰:「深 識書者,惟觀神彩,不見字形。若精意元鑒,則物無遺 照,何有不通。」王曰:「幸以木石言之。」僕曰:「文則數言乃 成其意,書則一字已見其心,可謂簡易之道。欲知其 妙,初觀莫測,久視彌珍。雖書已緘藏,而心追目極,情 猶眷眷者,是為妙矣。然雖考其法意所由,從心者為 上,從眼者為下。先其草創立體,後其因循著名。雖功 用多而有聲,終性情少而無象。同乎糟粕,其味可知。 不由靈臺,必乏神氣。其形顇者,其心不長。狀貌顯而 易明,風神隱而難辨。有若賢才君子,立行立言,言則 可知,行不可見。自非冥心元照,閉目深視,則識不盡 矣。可以心契,非可言宣。」別經旬月後見,乃有愧色云。 書道亦大元妙翰,與蘇侍郎初並輕忽之,以為賦不 足言者,今始知其極難下語,不比於文賦書道尤廣。 雖沉思多日,言不盡意,竟不能成。僕謂之曰:「員外用 心尚疏,在萬事皆有細微之理,而況乎書?」凡展臂曰 尋,倍尋曰常,人間無不盡解。若智者出乎尋常之外, 入乎幽隱之間,追虛捕微,探奇掇妙,人縱思之,則盡 不能解。用心精麤之異,有過於是。心若不有異照,口 必不能異言,況有異能之事乎?請以此理推之。後見 蘇云:「近與王員外相見,知不足賦也。」說云「引喻少語, 不能盡會通之識。」更共觀張所商搉先賢書處,有見 所品藻優劣。二人平章,遂能觸類比興,意且無限,言 之無涯,古「昔已來,未之有也。若其為賦,應不足難。」蘇 且說之,因謂僕曰:「看公於書,道無所不通,自運筆固 合窮於精妙,何為與鍾王頓爾遼闊?公且自評書至 何境界,與誰等倫?」僕答曰:「天地無全功,萬物無全用, 妙理何可備該常歎書不盡言,僕雖知之於言,古人 得之於書,且知者博於聞見,或能知得者非假以天 資,必不能得,是以知之與得。」又書之比言,俱有雲塵 之懸,所令自評,敢違雅意。夫鍾、王真行,一今一古,各 有自然天骨,猶千里之跡,邈不可追。今之自量,可以 比於虞褚而已。其草諸賢未盡之得,惟張有道創意 物像,近於自然,又精熟絕倫,是其長也。其書勢不斷 絕,上下鉤連,雖能如鐵並集,若不能區別。二家尊幼, 混雜百年,檢探可知,是其短也。夫人識在賢明,用在 斷割,不分涇渭,餘何足云。僕今所制,不師古法,探文 墨之妙有,索萬物之元精,以筋骨立形,以神情潤色, 雖跡在塵壤,而志出雲霄,靈變無常,務於飛動。或若 擒虎豹,有強梁拏攫之形;執蛟螭,見蚴蟉盤旋之勢。 探彼意象,如此「規模,忽若電飛,或疑星墜,氣勢生乎 流便,精魄出於鋒芒,如觀之欲其駭目驚心,肅然凜 然,殊可畏也。數百年內,方擬獨步其間,自評若斯,僕 未審如何也?」蘇笑曰:「令公自評,何乃自飾?文雖矜耀, 理亦兼通,達人不己私,盛德亦微損。」其後僕賦成,往 呈之,遇褚思光、萬希莊、包融並會眾讀賦訖,多有賞 激。蘇謂三子曰:「晉及王員外俱造《書賦》,歷旬不成。今 此觀之,固非思慮所際也。」萬謂僕曰:「文與《書》被公與 陸機已把斷也,世應無敢為賦者。」蘇曰:「此事必然也。」 包曰:「知音省,文章所貴言得失,其何為競悅耳而諛面也?己賦雖能,豈得盡善無今而乏古?論《書》道則妍 華有餘,考賦體則風雅不足。纔可共梁已來並轡,未 得將宋已上齊驅,此議何如?」褚曰:「誠如所評,賦非不 能,然於張當分之中,乃小小者耳。其《書斷》三卷,實為 妙絕,猶蓬山滄海,吐納風雲,禽獸魚龍,于何不有,見 者莫不心醉。後學得漁獵其中,實不朽之盛事。」

《送高閑上人序》
韓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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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可以寓其巧智,使機應於心,不挫於氣,則神完而 守固,雖外物至,不膠於心。」堯、舜、禹、湯治天下,養叔治 射,庖丁治牛,師曠治音聲,扁鵲治病,僚之於丸,秋之 於奕,伯倫之於酒,樂之終身不厭,奚暇外慕?夫外慕 徙業者,皆不造其堂,不嚌其胾者也。往時張旭善草 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 「聊不平,有動於心,必于草書焉發之。觀於物,見山水、 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 霆、霹靂、歌舞、戰鬥,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於 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 名後世。今閑之於草書,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 其跡,未見其能旭也。為旭有道,利害必明,無遺錙銖, 情炎於中,利欲鬥進,有得有喪,勃然不釋,然後一決 於《書》,而後旭可幾也。今閑師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 是其為心,必泊然無所起,其于世,必淡然無所嗜。泊 與淡相遭,頹墮委靡,潰敗不可收拾,則其於《書》,得無 象之然乎!然吾聞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閑如通其術, 則吾不能知矣。

《蕭齋記》
高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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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西李君約於江南得蕭子雲壁書飛白「蕭」字,以筆 勢驚絕,遂匣而寶之。其遇之之由,則君之贊序與崔 監察備論之詳矣。君與字俱載舟還洛陽仁風里第, 思所以盡其瞻玩,藏置之宜,謂箱櫝。臨視不時,又有 緘啟動搖之變,遂建精室,陷列於垣。復本書之意,得 遙睹之美。寂對虛牖,勢若飛驚。雖煙霧交飛,龍鸞縈 動,輕斾翻揚,微雲卷舒,不能狀也。李君以至行雅操, 著名當時,逍遙道樞,脫落榮利,識洞物表,神交古人, 而風致之餘,特精楷隸。所得魏晉以降名書祕跡多 矣,以不越於尺素之間,未為殊珍也。蓋壁字奇蹤,乃 為希寶,意象所得,非常域也。故異而室之,文而志之。 夫《蕭》之為言也,切然而清;於文也,蔚然而整,宜乎「銘 壁」,宜乎「命齋。」「蕭齋」之名,於此字俱傳矣。

《書則序》
元·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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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果有則乎?書心畫也。短長瘠肥,體人人殊,未可以 一律拘也。書果無則乎?古之學者殫精神,靡歲月,臨 模倣效,終老而不厭,亦必有其道矣。蓋書者聚一以 成形,形質既具,性情見焉。異者其體,同者其理也,能 盡其理,可以為則矣。三代之時,書以記事,未始以點 畫較工拙也。然而鼎彝銘誌之文,俯仰向背,精入芒 髮,是豈有意於工哉?亦盡其理,不能不工耳。秦漢而 下,以書名者,何可勝數!盡書之理者,惟鍾元常、王逸 少數人而已。其殘縑敗紙,刓碑斷碣,幸存於世者,皆 為人所寶愛。觀其霞分雲駛,龍跳虎躍,變化倏忽,莫 適控搏,可喜可玩,可怖可愕,而不可測識,意非法度 所可拘攣。徐而察之,俯仰向背之理,若合符契。後之 學者,互相憲述,隨其所至,而各有成。下至黃太史、《米 南宮》,書體尤縱肆,而法度極森嚴,故皆可以擅名於 後世。由是而降,人益事書其資,善書者又好為甚高 之論,以為「師心自用,足以成家,何必為是拘拘也?其 形質性情,蹠盭昏惑,前不則乎古,後不足為來者,則 書道之中,絕以是也夫。」今承旨趙公以翰墨為天下 倡,學者翕然而景從。趙君仲德嘗請書法之要,公謂 當則古,無徒取法於今人也。仲德於是取古人評書 要語,輯為一書,名曰《書則》,以成趙公之意,而惠學者 以指南也。好事者將取而列諸梓,仲德俾余為之序。 夫書者六藝之一,儒者所當事也。書有自然之理,理 之所「在,學者則焉。射之正也,車之軌也,砭劑之俞榮 也。是書傳學者之厚幸,非與?」仲德又謂余嘗取先儒 讀書之法,會粹為編,未成,成且併刻之。嗟夫!考古昔 之言,以求事物之則,經籍所載,盡儒者事也,豈惟《書》 哉?趙君其進於是矣。因併誌其語於篇端。

《書學詳說》
明·解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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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肇於庖羲,筆墨紙硯,皆始古用,後世異其制爾。《書》 稱「作會」,紀於太常,非可以刀削為;而《詩》稱「彤管」,知非 始於蒙恬也。三者倣此。今書之美自鍾王,其功在執 筆,用筆執之法,虛圓正緊。又曰:「淺而堅」,謂撥鐙令其 和暢,勿使拘攣。真書去毫端二寸,行三寸,草四寸,掣 三分而一分著紙勢,則有餘,掣一分而三分著紙勢, 則不足,此其要也。而擫捺鉤揭、扺拒導送,指法亦備。 其曰「擫」者,大指當微側,以甲肉際當管旁則善。而又 曰「力以中駐。」中筆之法,中指主鉤,用力全在於是。又 有扳罾法,食指拄上,甚正而奇健。撮管法,撮聚管端。 草書便提筆法,提挈其筆,署書宜,此執筆之法也。若

夫用筆,毫釐鋒穎之間,頓挫之,鬱屈「之,周而折之,抑
考證
而揚之,藏而出之,垂而縮之,往而復之,逆而順之,下

而上之,襲而掩之,盤旋之踊,躍之瀝之使之入,衄之 使之凝,築之如穿,按之如掃,注之趯之,指之揮之掉 之,提之拂之,空中,墜之架虛,搶之窮深掣之,收而縱 之,蟄而伸之,淋之浸淫之使之茂,卷之蹙之,雕而琢 之使之密,覆之削之使之瑩,鼓之舞之使之奇,喜而 舒之,如見佳麗,如遠行客,過故鄉,發其怡怒而奮激 之也;如撫劍戟,操戈矛,介萬騎而馳之也;發其壯哀 而思也;低迴戚促,登高弔古,慨然歎息之聲,樂而融 之,如夢華胥之游,聽鈞天之樂,與其簞瓢陋巷之樂 之意也。」是其一字之中,皆自其心推之,有絜矩之道 也。而其一篇之中,可無絜矩之道乎?上字之於下字, 左行之於右行,橫斜疏密,各有攸當;上下連延,左右 顧矚,八面四方,有如布陣;紛紛紜紜,鬥亂而不亂;渾 渾沌沌,形圓而不可破。昔右軍之敘《蘭亭》,字既盡美, 尤善布置。所謂「增一分太長,虧一分太短。」魚鬣鳥趐, 花鬚蝶芒,油然粲然,各止其所,縱橫曲折,「無不如意, 毫髮之間,直無遺憾。」近時惟趙文敏公深得其旨,而 詹逸庵之署書亦然。今欲增減其一分,易置其一筆, 一點一畫,一毫髮高下之間,闊狹偶殊,妍醜迥異,學 者當視其精微得之。是以統而論之,一字之中,雖欲 皆善,而必有一點畫,鉤剔波拂主之,如美石之蘊良 玉,使人玩繹,不可名言。一「篇之中,雖欲皆善,必有一 二字登峰造極,如魚鳥之有麟鳳以為之主,使人玩 繹不可名言。此鍾、王之法,所以為盡善盡美也。且其 遺蹟偶然之作,枯燥重濕,穠澹相間,蓋不經意,肆筆 為之,適符天巧,奇妙出焉。此不可以強為,亦不可以 強學。唯日日臨名書,無吝紙筆,工夫精熟,久乃自然。 言雖近《易》,實為要旨。先儀骨體,後畫精神。有膚有血, 有力有筋。其血其膚,側鋒內外之際;其力其筋,毫髮 生成之妙。絲來線去,脈絡分明。描搨為先,旁摹次之。 雙鉤映擬,功不可闕。對之倣之,如燈取影。填之補之, 如鑑照形。合之符之,如瑞之於瑁也。比而似則之,如 睨《伐柯》。察而象之,詳視而默識之,如七十子之學孔 子也,愈近而愈未近,愈至而愈未至,切磋之,琢磨之, 治之,已精益求其精,一旦豁然貫通焉,忘情筆墨之 間,和調心手之用,不知物我之有間體,合造物而生 成之也,而後為能學書之至耳。」此余所以為書之詳 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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