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第006卷

理學彙編 文學典 第五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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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

 第六卷目錄

 文學總部總論六

  容齋隨筆文章繁省各有當 文士矜夸過實 文章所關甚鉅 韓柳為文旨要

   史漢用疊字不為冗複 范曄作史 為文論事 連昌宮詞 李習之論文 歸去來詞

  南北文章絕唱 三傳記事 二疏贊 韓退之 左氏書事 孟子書百里奚 論韓公文

   漢封禪記 舒元輿文 解釋經旨

  容齋續筆詩文當句對 遷固用疑字 文字結尾 國初古文 列子書事 曹

  子建論文 史漢書法 東坡自引所為文 東坡論莊子

  容齋三筆韓歐文語 用人文字之失 韓蘇文章譬喻 東坡引用史傳 作文

  字要檢點 政和文忌 後漢書載班固文 淵明詩文皆紀實 檀弓注文

文學典第六卷

文學總部總論六 编辑

容齋隨筆 编辑

《文章繁省各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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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公《進新唐書表》曰:「其事則增於前,其文則省於 舊。」夫文貴於達而已,繁與省各有當也。《史記?衛青傳》: 「校尉李朔、校尉趙不虞、校尉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 軍獲王,以千三百戶封朔為涉軹侯,以千三百戶封 不虞為隨成侯,以千三百戶封戎奴為從平侯。」《漢書》 但云:「校尉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封」 朔為涉軹侯,不虞為隨成侯,戎奴為從平侯。比於《史 記》五十八字中省二十三字,然不若《史記》朴贍可喜。

《文士矜夸過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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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為文,有矜夸過實,雖韓文公不能免。如《石鼓歌》 極道宣王之事偉矣。至云:「孔子西行不到秦,掎摭星 宿遺羲娥。陋儒編詩不收拾,《二雅》褊迫無委蛇。」是謂 三百篇皆如星宿,獨此詩如日月也。《二雅》「褊迫」之語, 尤非所宜言。今世所傳石鼓之詞尚在,豈能出《吉日》 《車攻》之右?安知非經聖人所刪乎?

《文章所關甚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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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一小伎,於道未為尊。」雖杜子美有激而云,然要 為失言,不可以訓。文章,豈小事哉!《易賁》之彖言剛柔 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 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子稱帝堯「煥乎有文章」,子 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詩》美衛武公,亦云「有文 章。」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聖賢,桀、紂、幽、厲之昏亂,非 《詩》《書》以文章載之,何以傳?伏羲畫八卦,文王重之;非 孔子以文章翼之,何以傳孔子?至言要道,託《孝經》《論 語》之文而傳曾子、子思。孟子傳聖人心學,使無《中庸》 及七篇之書,後人何所窺門戶?老、莊絕滅,禮學忘言 去為,而《五千言》與《內外篇》極其文藻。釋氏之為禪者, 謂語言為累,不知大乘諸經可廢乎?然則詆為小伎, 其理謬矣。彼後世為詞章者,逐其末而忘其本,翫其 華而落其實,流宕自遠,非文章過也。杜老所云:「文章 千古事,己似愛文章,文章日自負,文章實致身,文章 開宎奧。文章憎命達,名豈文章著?」枚乘文章老,文章 敢自誣?海內文章伯,文章曹植波瀾闊。庾信文章老 更成,豈有文章驚海「內,每語見許文章伯。」「文章有神 交有道。」如此之類,多指詩而言,所見狹矣。

《韓柳為文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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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退之自言作為文章,上規姚姒盤誥《春秋》《易》《詩》《左 氏》《莊》《騷》、太史子雲、「相如閎其中而肆其外。」柳子厚自 言:「每為文章,本之《書》《詩》《禮》《春秋》《易》,參之《穀梁氏》以勵 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 《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 著其潔。」此韓、柳為文之旨要,學者宜思之。

《史漢用疊字不為冗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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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陳涉世家》:「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 可乎?」又曰:「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 舉大名耳。」疊用「七死」字,《漢書》因之。《漢溝洫志》載賈讓 《治河策》云:「河從河內北至黎陽,為石隄激,使東抵東 郡平剛,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黎陽觀下,又為石隄使 東北抵東郡津北,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魏郡昭陽,又」 為石隄激,使東北百餘里間,河再西三東,凡五用「石 隄」字,而不為冗複,非後人筆墨畦徑所能到也。

《范曄作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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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曄在獄中與諸甥姪書曰:「吾既造《後漢》,詳觀古今 著述及評論,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無 例,不可甲乙,唯志可推耳,博贍可不及之,整理未必 愧也。吾雜傳論皆有精意深旨,至於《循吏》以下及《六 夷》諸序論,筆勢縱放,實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 不減《過秦》篇。嘗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

贊自是吾文之傑思,殆無一字空設,奇變不窮,同合
考證
異體,乃自不知所以稱之。此書行,故應有賞音者,自

古體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曄之高,自夸詡如此,至以 謂過班固,固豈可過哉!曄所著序論,了無可取。《列傳》 如《鄧禹》《竇融》《馬援》《班超》《郭泰》諸篇者,蓋亦有數也。人 苦不自知,可發千載一笑。

《為文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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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文論事,當反復致志,救首救尾,則事詞章著,覽者 可以立決。陳湯斬郅支而功未錄,劉向上疏論之,首 言周方叔吉甫誅獫狁,次言齊桓公有滅項之罪,君 子以功覆過。李廣利靡億萬之費,捐五萬之師,廑獲 宛王之首,孝武不錄其過,封為列侯;末言常惠隨欲 擊之烏孫,鄭吉迎自來之日逐皆裂土受爵,然後極 「言。今康居國強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 罪甚於留馬,而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德 百之。」又曰:「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 則優於齊桓、貳師近事之功,則高於安遠、長羅。而大 功未著,小惡數布,臣竊痛之。」於是天子乃下詔議封, 蓋其一疏抑揚援證,明白如此。故以丞相匡衡、中書 石顯出力沮害,竟不能奪。不然,衡、顯之議,豈區區「一 故九卿」所能亢哉?

《連昌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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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微之、白樂天在唐元和、長慶間齊名。其賦詠天寶 時事,《連昌宮詞》《長恨歌》皆膾炙人口,使讀之者情性 蕩搖,如身生其時,親見其事,殆未易以優劣論也。然 《長恨歌》不過述明皇追愴貴妃始末,無他激揚,不若 《連昌詞》有監戒規諷之意。如云:「姚崇、宋璟作相公,勸 諫上皇言語切長官,清平太守好揀選」,皆言由相公。 「開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漸漸由妃子。祿山宮裡養作 兒,虢國門前鬧如市。弄權宰相不記名,依稀憶得楊 與李。廟謨顛倒四海搖,五十年來作瘡痏。」其末章及 「官軍討淮西,乞廟謀,休用兵」之語,蓋元和十一二年 間所作,殊得風人之旨,非長恨比云。

《李習之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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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習之《答朱載言書》論文最為明白。周盡云:「《六經》創 意造言,皆不相師,故其讀《春秋》也,如未嘗有《詩》也;其 讀《詩》也,如未嘗有《易》也;其讀《易》也,如未嘗有《書》也;其 讀屈原、莊周也,如未嘗有《六經》也,如山有岱、華、嵩、衡 焉,其同者高也,其草木之榮不必均也;如瀆有濟、淮、 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淺深不必均也。」 天下之語文章有六說焉:其尚異者,曰文章詞句奇 險而已;其好理者,曰文章敘意苟通而已;溺於時者, 曰「文章必當對」;病於時者,曰文章不當對;愛難者曰 宜深不當易;愛易者曰宜通不當難。此皆情有所偏 滯,未識文章之所主也。義不深不至於理,而辭句怪 麗者有之矣。《劇秦美新》,王褒《僮約》是也。其理往往有 是者,而詞章不能工者有之矣。王氏《中說》,俗傳《太公 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極於工而已,不知其辭之對與 否,易與難也。「憂心悄悄,慍于群小」,非對也;「覯閔既多, 受侮不少」,非不對也。「朕堲讒說殄行,震驚朕師。菀彼 桑柔,其下侯旬。」𪭺「采其劉」,非《易》也。「光被四表,格于上 下。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非難也。《六經》之後,百家 之言興。老、《聃》《列》《莊》。至於劉向揚雄,皆自成一家之文, 學者之所師歸也。故義雖深,理雖當,詞不工者不成 文,宜不能傳也。其論於文者如此,後學宜志之。

《歸去來詞南北文章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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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好和《歸去來》詞,予最敬晁以道所言,其《答李持 國書》云:「足下愛淵明所賦《歸去來》辭,遂同東坡先生 和之,僕所未喻也。」建中靖國間,東坡和《歸去來》,初至 京師,其門下賓客從而和者數人,皆自謂得意也。陶 淵明紛然,一日滿人目前矣。參寥忽以所和篇示予, 率同賦。予謝之曰:「童子無居位,先生無並行,與吾師 共推東坡一人於淵明間可也。」參寥即索其文,袖之 出。吳音曰:「罪過公,悔不先與公話,今輒以厚於參寥 者為子言。」昔大宋相公謂陶公《歸去來》,是南北文章 之絕唱,五經之鼓吹。近時繪畫《歸去來》者,皆作大聖, 變。和其辭者,如即事遣興小詩,皆不得正中者也。

《三傳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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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公襲鄭,晉納邾,捷菑,三《傳》所書略相似。《左氏》書 秦事曰:「杞子自鄭告于秦曰:『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 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且行千 里,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出師。蹇叔哭之曰:『孟子, 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曰:『爾何知?中壽,爾墓 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禦師必 於殽,殽有二陵焉,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秦師遂東。 《公羊》曰:「秦伯將襲鄭,百里子與蹇叔子諫曰:『千里而 襲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怒曰:『若爾之年者,宰上之 木拱矣,爾曷知』?師出,百里子與蹇叔子送其子而戒 之曰:『爾即死,必於殽嶔巖,吾將尸爾焉』。子揖師而行, 百里子與蹇叔子從其子而哭之。秦伯怒曰:『爾曷為 哭吾師』?對曰:『臣非敢哭君師,哭臣之子也』。」《穀梁》曰:「秦 伯將襲鄭,百里子與蹇叔子諫曰:『千里而襲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曰:『子之蒙木已拱矣,何知師行?百里 子與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女死必於殽之巖唫 之下,我將尸女』。於是師行,百里子與蹇叔子隨其子 而哭之。秦伯怒曰:『何為哭吾師也』?二子曰:『非敢哭師 也,哭吾子也。我老矣,彼不死,則我死矣』』。」其書邾事?《左 氏》曰:「邾文公元妃齊姜,生定公;二妃晉姬生捷菑。文 公卒,邾人立定公,捷菑奔晉。晉趙盾以諸侯之師八 百乘納之。邾人辭曰:『齊出貜且長』。宣子曰:『辭順而弗 從,不祥』。乃還。」《公羊》曰:「晉卻缺帥師,革車八百乘,以納 捷菑」于邾婁,力沛然若有餘而納之。邾婁人辭曰:「捷 菑,晉出也;貜且,齊出也。子以其指,則捷菑也。四貜且 也。六子以大國壓之,則未知齊、晉孰有之也。貴則皆 貴矣。雖然,貜且也長。」卻缺曰:「非吾力不能納也,義實 不爾克也。」引師而去之。《穀梁》曰:「長轂五百乘,綿地千 里,過宋、鄭、滕、薛,敻入千乘之國,欲變人之」主,至城下 然後知,何知之晚也?捷菑,晉出也;貜且,齊出也;貜且, 正也;捷菑,不正也。予謂秦之事,《穀梁》紆餘有味。邾之 事,《左氏》語簡而切,欲為文記事者,當以是觀之。

《二疏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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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議論文學,須考引事實無差忒,乃可傳信後世。東 坡先生作《二疏圖贊》云:「孝宣中興,以法馭人,殺蓋韓 楊,蓋三良臣。先生憐之,振袂脫屣,使知區區,不足驕 士。」其立意超卓如此。然以其時考之,元康三年二疏 去位,後二年蓋寬饒誅,又二年韓延壽誅,又三年楊 惲誅。方二疏去時,三人皆亡恙。蓋先生文如傾河,不 復效常人尋閱質究也。

《韓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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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史韓退之傳》初言:「愈常以為魏、晉已還,為文者 多拘偶對,而經誥之指歸不復振起。故所為文,抒意 立言,自成一家新語,後學之士,取為師法。當時作者 甚眾,無以過之,故世稱韓文,而又云『時有恃才肆意』」, 亦盭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為羅池神,而愈 撰碑以實之;李賀父名晉,不應進士,而愈為賀作《諱 辯令》,舉進士。又為《毛穎傳》,譏戲不近人情。此文章之 甚紕繆者。撰《順宗實錄》,繁簡不當,敘事拙於取捨,頗 為當代所非。裴晉公有寄李翱書曰:「昌黎韓愈,僕知 之舊矣,其人信美材也。」近或聞諸儕類云:恃其絕足, 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為戲,可矣乎?今之不 及之者,當大為防焉爾。舊史謂愈為紕繆,固不足責, 晉公亦有是言,何哉?考公作此書時,名位猶未達。其 末云:「昨弟來,欲度及時干進。度昔歲取名,不敢自高, 今孤煢若此,遊宦謂何?是不能復從故人之所勉耳。 但寘力田園,苟過朝夕而已。」然則公出征淮西,請愈 為行軍司馬,又令作碑,蓋在此。累年之後,相知已深, 非復前此也。

《左氏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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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書晉惠公背秦穆公事曰:「晉侯之入也,秦穆姬 屬賈君焉,且曰『盡納群公子。晉侯烝於賈君,又不納 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晉侯許賂中大夫,既而皆背 之。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東盡虢略,南及華山,內及 解梁城,既而不與。晉饑,秦輸之粟;秦饑,晉閉之糴,故 秦伯伐晉』。」觀此一節,正如獄吏治囚,蔽罪議法,而皋 陶聽之,何所伏竄,不待韓原之戰,其曲直勝負之形 見矣。晉厲公絕秦,數其五罪,書詞鏗訇,極文章鼓吹 之妙,然其實皆誣秦。故《傳》又《書》云:「秦桓公既與晉厲 公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與楚,欲道以伐晉。」杜元凱 注云:「據此三事以正秦罪。」《左氏》於文反復低昂,無所 不究其至。觀秦晉爭戰二事,可窺一斑矣。

《孟子書百里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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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厚《復杜溫夫書》云:「生用助字,不當律令。所謂乎、 歟、耶、哉、夫也者,疑辭也;矣、耳、焉也者,決辭也。今生則 一之,宜考前聞。人所使用,與吾言類且異,精思之則 益也。」予讀《孟子》百里奚一章曰:「曾不知以食牛干秦 繆公之為汙也,可謂智乎?不可諫而不諫,可謂不智 乎?知虞公之將亡而先去之,不可謂不智也?時舉於」 秦,知繆公之可與有行也,而相之,可謂不智乎?味其 所用助字,開闔變化,使人之意飛動,此難以為溫夫 輩言也。

《論韓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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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得、李習之、皇甫持正、李漢皆稱誦韓公之文,各 極其勢。劉之語云:「高山無窮,太華削成,人文無窮,夫 子挺生。鸞鳳一鳴,蜩螗革音,手持文柄,高視寰海。權 衡低昂,瞻我所在。三十餘年,聲名塞天。」習之云:「建武 以還,文卑質喪,氣萎體敗,剽剝不讓。撥去其華,得其 本根,包劉越嬴,並武同殷,《六經》之風,絕而復新。學者 有歸,大變於文。」又云:「公每以為自揚雄之後,作者不 出。其所為文,未嘗效前人之言,而固與之並。後進之 士,有志於古文者,莫不視以為法。」皇甫云:「先生之作, 無圓無方,主是歸工。抉經之心,執聖之權,尚友作者, 跂邪觝異,以扶孔子,存皇之極。茹古涵今,有無端涯。 鯨鏗春麗,驚耀天下。栗密窈眇,章妥句適,精能之至鬼入神出,姬氏以來,一人而已。」又云:「屬文意,語天出, 業孔子孟軻而侈其文,焯焯烈烈,為唐之章。」又云:「如 《長江秋》注,千里一道然,施於灌激,或爽於用。」此論似 為不知公者。漢之語云:「詭然而蛟龍翔,蔚然而虎鳳 躍,鏘然而《韶》鈞鳴,日光玉潔,周情孔思,千態萬貌,卒 澤於道德仁義,炳如」也。是四人者,所以推高韓公,可 謂盡矣。及《東坡之碑》一出,而後眾說盡廢,其略云:「匹 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 之化,關盛衰之運。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歷唐正、觀、 開元而不能救,獨公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 歸於正。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豈非參天地 而獨存者乎?《騎龍白雲》之詩,蹈厲發越,直到《雅》《頌》,所 謂「若捕龍蛇搏虎豹」者,大哉言乎!

《漢封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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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劭《漢官儀》載馬第伯《封禪儀記》,正紀建武東封事, 每稱天子為國家。其敘山勢峭嶮,登陟勞困之狀極 工,予喜誦之。其略云:「是朝上山騎行,往往道峻峭,下 騎步牽馬,乍步乍騎,且相半。至中觀留馬,仰望天關, 如從谷底。仰觀抗峰,其為高也,如視浮雲。其峻也,石 壁窅窱,如無道徑。遙望其人,端如行朽兀,或為白石」, 或雪。久之,白者移過樹,乃知是人也,殊不可上四布, 僵臥石上,亦賴齎酒脯,處處有泉水。復勉強相將行 到天關,自以已至也。問道中人,言尚十餘里。其道旁 山脅,仰視巖石松樹,鬱鬱蒼蒼,若在雲中。俛視谿谷, 碌碌不可見丈尺。直上七里,賴其羊腸逶迤,名曰「環 道」,往往有緪索,可得而登也。兩從者「扶挾,前人相牽, 後人見前人履底,前人見後人頂如畫。初上此道,行 十餘步一休;稍疲,咽脣燋五六步一休牒,牒據頓地, 不避暗濕,前有燥地,目視而兩腳不隨。」又云:「封畢,詔 百官以次下,國家隨後。道迫小步,從匍匐邪上,起近 炬火,止亦駱驛。步從觸擊大石,石聲正讙,但讙石無 相應和者。腸不能已,口不能默。明日,太醫令問起居, 國家云:『昨上下山欲行,迫前人欲休,則後人所蹈,道 峻危險,國家不勞』。」又云:「東山名曰日觀,雞一鳴時,見 日始欲出,長三丈所,秦觀者望見長安,吳觀者望見 會稽,周觀者望見齊。凡記文之工悉如此,而未嘗見 稱於昔賢。秦、吳、周三觀亦無曾用之者。」今應劭書脫 略,唯劉昭《補注》《東漢志》僅有之,亦非全篇也。

《舒元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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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元輿,唐中葉文士也。今其遺文所存者才二十四 篇,既以甘露之禍死,文宗因觀牡丹,摘其賦中傑句, 為之泣下。予最愛其玉,著《篆志》,論李斯、李陽冰之書, 其詞曰:「斯去千年,冰生唐時。冰復去矣,後來者誰?後 千年有人,誰能待之?後千年無人,篆止於斯。嗚呼!主 人為吾寶之。」此銘有不可名言之妙,而世或鮮知之。

《解釋經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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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經旨,貴於簡明,惟孟子獨然。其稱《公劉》之詩「乃 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 戈戚揚,爰方啟行」,而釋之之詞,但云「故居者有積倉, 行者有裹糧」也,然後可以爰方啟行。其稱《烝民》之詩 「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夷,好是懿德」,而引孔子 之語以釋之,但曰「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夷也,故好 是懿德。」用兩「故」字,一「必」字,一「也」字,而四句之義昭然。 彼訓曰「若稽古」,三萬言真可覆醬瓿也。

容齋續筆 编辑

《詩文當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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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詩文,或於一句自成對偶,謂之當句對,蓋起於 《楚辭》「蕙烝蘭藉,桂酒椒漿」,「桂櫂蘭枻,斲冰積雪。」自齊 梁以來,江文通、庾子山諸人亦如此,如王勃《宴滕王 閣序》一篇皆然。謂若「襟三江,帶五湖,控蠻荊,引甌越, 龍光牛斗」,徐孺、陳蕃「騰蛟起鳳,紫電青霜,鶴汀鳧渚, 桂殿蘭宮,鍾鳴鼎食之家,青雀黃龍之軸,落霞孤鶩, 秋水長天」,「天高地迥,興盡悲來」,「宇宙盈虛,丘墟已矣」 之辭是也。于公異破朱泚露布亦然。如堯舜禹湯之 德,統元立極之君,臥鼓偃旗,養威蓄銳,夾川陸而左 旋右抽,抵丘陵而浸淫布濩,聲塞,宇宙氣雄鉦鼓,貙 兕作威,風雲動色,乘其跆藉,取彼鯨鯢,自卯及酉,來 拒復攻,山傾河泄,霆鬥雷馳,自北徂「南,輿尸折首」,左 武右文,銷鋒鑄鏑之辭是也。杜詩:「小院回廊春寂寂, 浴鳧飛鷺晚悠悠。」「清江錦石傷心麗,嫩蕊濃花滿目 班。」「書籤藥裹封蛛網,野店山橋送馬蹄。」「戎馬不如歸 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犬羊曾爛漫,宮闕尚蕭條。」「蛟 龍引子過,荷芰逐花低。干戈況復塵隨眼,鬢髮還應 雪滿頭。」「《百萬傳》深入」寰區望。匪他象床玉手,萬草千 花。落絮遊絲,隨風照日。青袍白馬,金谷銅駝,竹寒沙 碧,菱刺藤梢。長年三老,捩柂開頭門巷荊棘底君臣, 豺虎邊。養拙干戈,全生麋鹿。捨舟策馬,拖玉腰金,高 江急峽,翠木蒼藤。古廟杉松,歲時伏臘。三分割據,萬 古雲霄。伯仲之間,指揮若定。桃蹊李徑,梔子紅椒。庾 信羅含,春來秋去,楓林橘樹,複道重樓之類,不可勝 舉。李義山一詩,其題曰《當句有對》云:「密邇平陽接上蘭,秦樓鴛瓦漢宮盤。池光不定花光亂,日氣初涵露 氣乾。但覺游蜂饒舞蝶,豈知孤鳳憶離鸞。三星自轉 三山遠,紫府程遙碧落寬。」其他詩句中,如「青女素娥」, 對月中霜裡,黃葉風雨,對「青樓管絃」,骨肉書題,對蕙 蘭蹊徑,「花鬚柳眼,對紫蝶黃蜂。」「重吟細把,對已落猶 開」,「急鼓疏鐘,對休燈滅燭。」「江魚朔鴈,對秦樹嵩雲」,「萬 戶千門,對風朝露夜。」如是者甚多。

《遷固用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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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作《趙德麟字說》云:「漢武帝獲白麟,司馬遷、班固 書曰:『獲一角獸』。蓋麟、云蓋之為言疑之也。」予觀《史》《漢》 所紀事,凡致疑者,或曰若,或曰云,或曰焉,或曰蓋,其 語舒緩含深意。姑以《封禪書》《郊祀志》考之,漫記於此。 雍州好畤,自古諸神祠皆聚云蓋,黃帝時嘗用事,雖 晚周亦郊焉。三神山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 藥皆在焉,未能至,望見之焉。新垣平望氣,言有神氣, 成五采,若人冠冕焉。權火舉而祠,若光煇然屬天焉。 出長安門,若見五人於道北,蓋夜致王夫人之貌云。 天子自帷中望見焉。登中岳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 有言萬歲者云:祭后土封禪祠,其夜若有光。封欒大 詔天若遺朕士而大通焉。河東迎鼎,有黃雲蓋焉。見 神人東萊山,若云欲見天子。方士言蓬萊諸神若將 可得。天子為塞河,興通天臺,若見有光云獲若石云 于陳倉。此外如所謂,及群臣有言老父,則大以為僊 人也。可為觀。如緱城神人,宜可致天旱,意《乾封》乎?然 其效可睹矣。詞旨亦相似。

《文字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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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道經》「孔德之容」一章,其末云:「吾何以知眾甫之 然哉?」以此蓋用二字結之。《左傳》「叔孫武叔使郈馬正 侯犯殺郈宰公若,藐弗能。其圉人曰:『吾以劍過朝。公 若必曰:『誰之劍也』?吾稱子以告,必觀之。吾偽固而授 之末,則可殺也,使如之』。」《孟子》載:「齊人一妻一妾而處 室者,其良人出,必厭酒肉而後反,問所與飲食者,則」 盡富貴也。妻瞷其所之,乃之東郭墦間之祭者乞其 餘,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此 二事反復數十百語,而但以「使如之」及「今若此」各三 字結之。《史記封禪書》載武帝用方士言神祠長陵神 君、李少君、謬忌、少翁,游水發根,欒大公孫卿、史寬舒、 丁公、王朔公玉帶,越人勇之之屬。所言「祠竈、化丹砂、 求蓬萊、安期生、立太一壇、作甘泉宮臺室柏梁仙人 掌壽宮神君鬥棋小方、泰帝神鼎、雲陽美光、緱氏城、 仙人跡太室、呼萬歲、老父牽狗、白雲起、封中德星出、 越祠雞卜、通天臺、明堂昆侖、建章宮、五城、十二樓」,凡 數十事,三千言,而其末云然,其效可睹矣。則武帝所 興為者,皆墮誕罔中,不待一二論說也。《文學結尾》之 簡,妙至此。

《國初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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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公《書韓文後》云:「予少家漢東,有大姓李氏者,其 子堯輔頗好學。予游其家,見其敝篋貯故書在壁間, 發而視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脫落顛倒無次 序,因乞以歸,讀之。是時天下未有道韓文者,予亦方 舉進士,以禮部詩賦為事,後官於洛陽,而尹師魯之 徒皆在,遂相與作為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補綴」 之。其後天下學者亦漸趨於古,韓文遂行於世。又作 《蘇子美集序》云:「子美之齒少於予,而予學古文,反在 其後。天聖之間,學者務以言語聲偶擿裂以相誇尚, 子美獨與其兄才翁及穆參軍伯長作為古歌詩雜 文,時人頗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顧也。其後學者稍趨 于古,獨子美為于舉世不為之時,可謂特立之士也。」 《柳子厚集》有穆修所作後序云:「予少嗜觀韓柳二家 之文,柳不全見于世,韓則雖目其全,至所缺墜亡字 失句,獨于集家為甚。凡用力二紀,文始幾定。」時天聖 九年也。予讀《張景集》中柳開行狀云:「公少誦經籍,天 水趙生,老儒也。持韓愈文僅百篇授公,曰:『質而不麗, 意若難曉,子詳之何如』?」公一覽不能捨,歎曰:「唐有斯 文哉!」因為文章直以韓為宗尚。時韓之道獨行于公, 遂名肩愈,字紹先。韓之道大行于今,自公始也。又云: 公生于晉末,長于宋初,扶百世之大教,續韓孟而助 周孔。兵部侍郎王祐得公書曰:「子之文出于今世,真 古之文章也。」兵部尚書楊昭儉曰:子之文章世無如 者,已二百年矣。開以開寶六年登進士第,景作行狀 時咸平三年。開序韓文云:「予讀先生之文,自年十七 至于今,凡七年。」然則在國初,開已得《昌黎集》而作古 文,去穆伯長時數十年矣,蘇歐陽更出其後,而歐陽 略不及之,乃以為天下未有道韓文者,何也?范文正 公作《尹師魯集序》云:「五代文體薄弱,皇朝」柳仲塗起 而麾之,洎楊大年專事藻飾,謂「古道不適于用,廢而 弗學者久之。師魯與穆伯長力為《古文》,歐陽永叔從 而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變而古。」其論最為至當。

《列子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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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書事,簡勁宏妙,多出《莊子》之右。其言惠盎見宋 康王,王曰:「寡人之所說者,勇有力也。客將何以教寡人?」盎曰:「臣有道于此,使人雖勇,刺之不入;雖有力,擊 之弗中。」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聞也。」盎曰:「夫刺之不 入,擊之不中,此猶辱也。臣有道于此,使人雖有勇,弗 敢刺;雖有力,弗敢擊。夫弗敢,非無其志也,臣有道于 此,使人本無其志也。夫無其志也,未有愛利之心也; 臣有道于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皆欲愛利 之,此其賢于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觀此一段語,宛 轉四反,非數百言曲而暢之不能了,而潔淨粹白如 此,後人筆力,渠復可到耶?「三不欺」之義,正與此合。「不 入不中」者,不能欺也;「弗敢刺擊」者,不敢欺也。「無其志 者,不忍欺也。」魏文帝論三者優劣。斯言足以蔽之。

《曹子建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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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子建《與楊德祖書》云:「世人著述,不能無病。僕常好 人譏彈,其文有不善,應時改定。昔丁敬禮常作小文, 使僕潤飾之,僕自以才不過若人,辭不為也。」敬禮謂 僕:「卿何所疑難?文之佳麗,吾自得之,後世誰相知定 吾文者邪?」吾常歎此達言,以為美談。子建之論善矣。 任昉為王儉主簿,儉出自作文,令昉點正,昉因定數 字,儉歎曰:「後世誰知子定吾文?」正用此語。今世俗相 承所作文,或為人詆訶,雖未形之于辭色,及退而怫 然者,皆是也。歐陽公作《尹師魯銘》文,不深辨其獲罪 之冤,但稱其為文章簡而有法。或以為不盡,公怒,至 詒書他人,深數責之曰:「簡而有法,惟《春秋》可當之。」修 于師魯之文不薄矣。又述其學曰:「通知古今。」此語若 必求其可當者惟孔孟也,而世之無識者乃云云。此 文所以慰吾亡友爾,豈恤小子輩哉!王荊公為錢公 輔銘母夫人蔣氏墓,不稱公輔甲科,但云:「子官于朝, 豐顯矣。里巷之士以為太君榮。」後云孫七人皆幼,不 書其名。公輔意不滿,以書言之。公復書曰:「比蒙以銘 文見屬,輒為之而不」辭。不圖乃猶未副所欲,欲有所 增損,鄙文自有意義不可改也。宜以見還,而求能如 足下意者為之。如得甲科為通判,何足以為太夫人 之榮?一甲科通判,苟粗知為辭賦,雖市井小人皆可 以得之,何足道哉!故銘以謂:閭巷之士,以為太夫人 榮,明天下有識者不以置榮辱也。至于諸孫,亦不足 列。孰「有五子而無七孫者乎?」二公不喜人之議,其文 亦如此。

《史漢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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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前漢》所書高祖諸將戰功,各為一體。《周勃傳》:「攻 開封,先至城下為多。攻好畤,最;擊咸陽最;攻曲遇,最 破臧荼」,所將卒當馳道為多。「擊胡騎平城下」,所將卒 當馳道為多。《夏侯嬰傳》:「破李由軍,以兵車趣攻戰疾; 從擊章邯,以兵車趣攻戰疾。擊秦軍雒陽東,以兵車 趣攻戰疾。」《灌嬰傳》:「破秦軍於杠里,疾鬥攻曲遇,戰疾」 力戰於藍田。疾力擊項佗軍,《疾戰》又書擊項冠於魯 下,所將卒斬司馬騎將各一人。擊破王武軍,所將卒 斬樓煩將五人。擊武別將,所將卒斬都尉一人。擊齊 軍於歷下,所將卒虜將軍將吏四十六人。擊田橫,所 將卒斬騎將一人;從韓信,卒斬龍且。師古曰嬰所將之卒身生 得周蘭。破薛郡,身虜騎將,擊項籍陳下,所將卒,斬樓 煩將二人。追至東城,所將卒共斬籍。擊胡騎晉陽下, 所將卒斬白題將一人。攻陳豨,卒斬特將五人。破黥 布身,生得左司馬一人,所將卒斬小將十人。《傅寬傳》: 屬淮陰,擊破歷下軍,屬相國參,殘博屬太尉勃。擊陳 豨。《酈商傳》「與鍾離昧戰,受梁相國印,定上谷,受趙相 國印。」五人之傳,書法不同如此。灌嬰事尤為複重,然 讀之了不覺細瑣,史筆超拔高古,范曄以下,豈能窺 其籬奧哉!又《史記灌嬰傳》書:「受詔別擊楚軍,後受詔 將郎中騎兵,受詔將車騎別追項籍,受詔別降樓煩 以北六縣,受詔并將燕、趙車騎,受詔別攻陳豨」,凡六 書,「受詔」字,漢減其三云。

《東坡自引所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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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為文潞公作《德威堂銘》云:「元祐之初,起公以平 章軍國重事,期年乃求去,詔曰:『昔西伯善養老,而太 公自至。魯穆公無人子思之側,則長者去之。公自為 謀則善矣,獨不為朝廷惜乎』?」又曰:「『唐太宗以干戈之 事,尚能起李靖於既老;而穆宗、文宗以燕安之際,不 能用裴度於未病。治亂之效,於斯可見』。公讀詔聳然, 不敢言去。」按此二詔,蓋元祐二年三月潞公乞致仕 不允批答,皆坡所行也。又《繳還乞罷青苗狀》云:近日 謫降呂惠卿告詞云:「首建青苗,次行助役。」亦坡所作。 《張文定公墓誌》載嘗論次其文,凡三百二十字,結之 云:「世以軾為知言。」又述《諫用兵》云:「老臣且死,見先帝 地下,有以藉口矣。」亦其所作也。并引責呂惠卿詞亦 然。乾道中,邁直翰苑,《答陳敏步帥詔》云:「亞夫持重小 棘門霸上之將軍;不識將屯冠長樂未央之衛尉。」後 為敏作神道碑,亦引之,正以為法也。

《東坡論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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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先生作《莊子祠堂記》,辯其不詆訾孔子,嘗疑盜 跖、漁父,則真若詆孔子者。至於《讓王》《說劍》,皆淺陋不 入於道。反復觀之,得其《寓言》之終,曰:「陽子居西游於秦,遇老子。其往也,舍者將迎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 舍者避席,煬者避竈。其反也,與之爭席矣。」去其《讓王》 《說劍》《漁父》《盜跖》四篇,以合於《列禦寇》之篇,曰:「列禦寇 之齊,中道而反,曰:『吾驚焉,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餽, 然後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莊子》之言未終,而昧者 勦之以入其言爾』。」東坡之識見至矣盡矣。故其《祭徐 君猷文》云:「爭席滿前,無復十漿,而五餽用為一事。」今 之莊周書《寓言》第二十七,繼之以《讓王》《盜跖》《說劍》《漁 父》,乃至《列禦寇》為第三十二篇,讀之「者可以渙然冰 釋也。」予按,《列子》書第二篇內,首載禦寇餽漿事數百 言,即綴以楊朱爭席一節,正與東坡之旨異世同符。 而坡公記不及此,豈非作文時偶忘之乎?陸德明《釋 文》:郭子元云:「一曲之才,妄竄奇說。若《閼奕》《意修》之首, 《危言》《游鳧》《子胥》之篇,凡諸巧雜,十分有三。」《漢·藝文志》: 《莊子》五十二篇,即司馬彪孟氏所注是也。言多詭誕, 或似《山海經》,或類《占夢書》,故注者以意去取。其內篇 眾家並同。予參以此說,坡公所謂昧者,其然乎?《閼奕》 《游鳧》諸篇,今無復存矣。

容齋三筆 编辑

《韓歐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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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谷序》云:「坐茂林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採于山,美 可茹;釣于水,鮮可食。」《醉翁亭記》云:「野花發而幽香,佳 木秀而繁陰。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 而酒冽。山殽野蔌,雜然而前陳。」歐公文勢大抵化韓 語也。然「釣于水,鮮可食」與「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採 于山與山殽」,前陳之句,煩𥳑工夫,則有不侔矣。

《用人文字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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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人為文,或采已用語言,當深究其旨意,苟失之不 考,則必詒論議。紹興七年,趙忠簡公《重修哲錄》書成, 轉特進,制詞云:「惟宣仁之誣謗未明,致哲廟之憂勤 不顯。」此蓋用范忠宣遺表中語兩句,但易兩字,而甚 不然。范之辭云:「致保佑之憂勤不顯。」專指母后以言, 正得其實。今以保佑為哲廟,則了非本意矣。紹興十 九年予為福州教授,為府作《謝曆日表》頌德一聯云: 「神祇祖考,既安樂于太平;歲月日時,又明章于庶證。」 至乾道中,有外郡亦上表謝曆,蒙其采取用之。讀者 以為駢麗精切,予笑謂曰:「此大有利害,今光堯在德 壽,所謂考者何哉?」坐客皆縮頸,信乎不可不審也。

《韓蘇文章譬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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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蘇兩公為文章,用譬喻處,重複聯貫,至有七八轉 者。韓公《送石洪序》云:「論人高下,事後當成敗,若河決 下流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為之 先後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盛山詩序》云:「儒者之 于患難,其拒而不受于懷也,若築河堤以障屋霤;其 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冰之于夏日;其翫而忘之」 以文辭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鳴,蟲飛之聲。蘇公 《百步洪》詩云:「長虹斗落生跳波,輕舟南下如投梭。水 師絕叫鳧鴈起,亂石一線爭蹉磨。」有如「兔走鷹隼落, 駿馬下注千丈坡。」「斷絃離柱箭脫手,飛電過隙珠翻 荷」之類是也。

《東坡引用史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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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先生作文,引用史傳,必詳述本末,有至百餘字 者。蓋欲使讀者一覽而得之,不待復尋繹書策也。如 《勤上人詩集敘》引翟公罷廷尉賓客反覆事,《晁君成 詩集敘》引李郃「漢中以星知二使者事」,《上冨丞相詩》 引左史倚相美衛武公事,《答李琮書》引李固論發兵 討交趾事,《與朱鄂州書》引王濬活巴人生子事,《蓋公 堂記》引曹參治齊事,《滕縣公堂記》引徐公事,《溫公碑》 引慕容紹宗、李勣事,《密州通判題名記》引羊叔子、鄒 湛事,《荔枝歎詩》引唐羌言荔枝事是也。

《作文字要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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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字,不問工拙小大,要之不可不著意檢點,若一 失事體,雖遣詞超卓,亦云未然,即前輩宗工,亦有所 不免。歐陽公作《仁宗皇帝御書飛白記》云:「予將赴亳, 假道于汝陰,因得閱書于子履之室,而雲章爛然,輝 映日月。為之正冠肅容,再拜而後敢仰視。」蓋仁宗皇 帝之御《飛白》也。曰:「此寶文閣之所藏也,胡為於子之 室乎?」曰:「曩者天子燕從臣于群玉,而賜以飛白,予幸 得預賜焉,烏有記君上宸翰而彼此稱予,且呼陸經 之字?」又《登真觀御書閣記》言:太宗飛白,亦自稱予。《外 制集序》,歷道慶曆更用大臣,稱呂夷簡、夏竦、韓琦、范 仲淹、富弼,皆斥姓名,而曰「顧予何人,亦與其選」,又曰 「予時掌誥命」,又曰「予方與修祖宗故」事,凡稱予者七。 東坡則不然,為王誨亦作此記,其語云:「故太子少傅 安簡王公諱舉正臣,不及見其人矣」云云,是之謂知 體。

《政和文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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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顓國,以學校科舉箝制多士,而為之鷹犬者又 從而羽翼之。士子程文,一言一字,稍涉疑忌,必暗黜 之。有鮑輝卿者言:「今州縣學攷試,未校文字精弱,先 問時忌有無,苟語涉時忌,雖甚工不敢取。若曰『休兵以息民,節用以豐財,罷不急之役,清入仕之流』。諸如 此語,熙、豐、紹聖間,試者共用,不以為忌。今悉絀之,所 宜禁止。」詔可。政和三年,臣僚又言:「比者試文,有以聖 經之言輒為時忌而避之者,如曰『大哉堯之為君!君 哉舜也』,與夫『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吉凶悔吝生 乎動,吉凶與民同患』,以為哉音與災同,而危、亂凶悔 非人樂聞皆避。今當不諱之朝,豈宜有此詔禁之?以 二者之言考之,知當時試文無辜而」坐黜者多矣。其 事載于《四朝志》。

《後漢書載班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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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著《漢書》,制作之工,如英、莖、咸、韶,音節超詣,後之 為史者莫能及。其髣髴可謂盡善矣。然至後漢中所 載固之文章,斷然如出兩手。觀《謝夷吾傳》云:「第五倫 為司徒,使固作奏薦之。」其辭至有「才兼四科,行包九 德」之語。其他比喻,引稷、契、咎繇、傅說、伊、呂、周、召、管、晏, 此為一人之身,而唐、虞、商、周聖賢之盛者皆無以過, 而夷吾乃在《方術傳》中,所學者風角占候而已。固之 言一何太過歟!

《淵明詩文皆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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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明詩文,率皆紀實,雖寓興花竹間亦然。《歸去來辭》 云:「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旋。」其《飲酒詩》二十首, 中一篇云:「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凝霜殄異類,卓 然見高枝。連林人不見,獨樹眾乃奇。」所謂孤松者是 已。此意蓋以自況也。

《檀弓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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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弓》上下篇,皆孔門高第弟子,在戰國之前所論次。 其文章雄健精工,雖楚漢間諸人不能及也。而鄭康 成所注,又特為𥳑當,旨意出於言外。今載其兩章,以 示同志。衛司寇惠子之喪,子游為之麻衰,牡麻絰。注 云:惠子廢適立庶,為之重服以譏之。文子辭曰:「子辱 與彌牟之弟游,又辱為之服,敢辭。」子游曰:「禮也。」文子 「退,反哭」,注子游名習禮。《文子》亦以為當然,未覺其所 譏。「子游趨而就諸臣之位」,注「深譏之。」「文子又辭曰:『子 辱與彌牟之弟游,又辱為之服,又辱臨其喪,敢辭』。」子 游曰:「固以請。」「文子退,扶適子南面而立曰:『子辱與彌 牟之弟游,又辱為之服,又辱臨其喪,虎也。敢不復位』」, 注「覺所譏也。」「子游趨而就客位」,注「所譏行。」按:此一事, 儻非《注》文明言,殆不可曉。今用五「譏」字,詞意渙然。至 最後覺「所譏」、「所譏行」六字,尢為透徹也。「季孫之母死, 哀公弔焉,曾子與子貢弔焉,閽人為君在,弗內也。」「曾 子與子貢入於其廄而修容焉,子貢先入,閽人曰:鄉 者已告矣。」注「既不敢止,以言下之。」「曾子後入,閽人辟 之」,注「見兩賢相隨,彌益恭也。」今人讀此段,直如親立 季氏之庭,親見當時之事,注文尤得其要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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