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 (100回本)/第021回

第二十回 水滸傳 (100回本)
第二十一回 䖍婆醉打唐牛兒 宋江怒殺𨶒婆惜
作者:施耐庵
第二十二回
李卓吾先生批評忠義水滸傳, 第8卷, 第33页-第72页

古風一首:

宋朝運祚將傾覆,四海英雄起寥廓。
流光垂象在山東,天罡上應三十六。
瑞氣盤纒繞鄆城,此鄉生降宋公明。
神淸貌古眞竒異,一舉能令天下驚。
幼年涉猟諸經史,長爲吏役決刑名。
仁義禮智信皆備,[j 1]曾受九天玄女經。
江湖結納諸豪傑,扶危濟困恩威行。
他年自到梁山泊,綉旗影摇雲水濱。
替天行道呼保義,上應玉府天魁星。

話説宋江在酒樓上與劉唐説了話,分付了回書,送下樓來,劉唐連夜自囘梁山白去了。只説宋江乗着月色滿街,信步自回下處來。一頭走一靣肚裡想,那晁蓋却空敎劉唐來走這一遭,早是没做公的看見,爭些兒露出事來。走不過三二十步,只聽得背後有人呌聲押司。宋江轉回頭來看時,却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個婆子,却與他説道:「你有緣,做好事的押司來也!」宋江轉身來問道:「有甚麽話説?」王婆攔住,指着𨶒婆對宋江説道:「押司不知,這一家兒從東京來,不是這里人家。嫡親三口兒,夫主𨶒公,有個女兒婆惜。他那𨶒公,平昔是箇好唱的人,自小敎得他那女兒婆惜也會唱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歲,頗有些顔色。三口兒因來山東投逩一個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鄆城縣。不想這里的人不喜風流宴樂,[j 2]因此不能過活,在這縣後一個僻淨巷內權住。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時疫死了,這𨶒婆無錢津送,停屍在家,沒做道理處,央及老身做媒。我道這般時節那里有這等恰好,又沒借換處,正在這里走頭沒路的,只見押司打從這里過來,以此老身與這𨶒婆赶來。望押司可憐見他則個,作成一具棺材。」宋江道:「原來恁地。你兩個跟我來,去巷口酒店裡借筆硯寫個帖子與你,去縣東陳三郎家取具棺材。」宋江又問道:「你有結果使用麽?」𨶒婆答道:「實不瞞押司說,棺材尚無,那討使用?其實缺少。」宋江道:「我再與你銀子十兩做使用錢。」[m 1]𨶒婆道:「便是重生的父母,再長的爹娘,做驢做馬,報答押司。」[j 3]宋江道:「休要如此説。」隨卽取出一錠銀子,逓與𨶒婆,自囬下處去了。且説這婆子將了帖子,逕來縣東街陳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囬家𤼵送了當,兀自餘剰下五六兩銀子。娘兒兩箇把來盤纒,不在話下。

忽一朝,那𨶒婆因來謝宋江,見他下處没有一箇婦人家面,囬來問間壁王婆道:「宋押司下處不見一個婦人面,他曾有娘子也無?」王婆道:「只聞宋押司家裡在宋家村住,不曾見説他有娘子。在這縣裏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見他散施棺材藥餌,極肯濟人貧苦,敢怕是未有娘子。」𨶒婆道:「我這女兒長得好模様,又會唱曲兒,省得諸般耍笑,從小兒在東京時,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箇行院不愛他。有幾個上行首要問我過房幾次,我不肯。只因我兩口兒無人養老,因此不過房與他。不想今來到苦了他。我前日去謝宋押司,見他下處無娘子,因此央你與我對宋押司説,他若要討人時,我情願把婆惜與他。我前日得你作成,虧了宋押司救濟,無可報答他,與他做個親眷來往。」王婆聽了這話,次日來見宋江,備細説了這件事。宋江初時不肯,怎當這婆子撮合山的嘴,攛掇宋江依允了。[j 4]就在縣西巷內,討了一所樓房,置辦些家火什物,安頓了𨶒婆惜娘兒兩個在那里居住。沒半月之間,打扮得𨶒婆惜滿頭珠翠,遍體金玉。正是:

花容嬝娜,玉質娉婷。髻橫一片烏雲,眉掃半彎新月。金蓮窄窄,湘裙微露不勝情;玉笋纖纖,翠袖半籠無限意。星眼渾如㸃漆,酥胷眞似截肪。韻度若風裏海棠花,標格似雪中玉梅樹。金屋美人離御苑,蘂珠仙子下塵寰。

宋江又過幾日,連那婆子也有若干頭靣衣服,端的養的婆惜豐衣足食。

初時宋江夜夜與婆惜一處歇卧,向後漸漸來得慢了。却是爲何?原來宋江是箇好漢,只愛學使鎗棒,於女色上不十分要緊。這𨶒婆惜水也似後生,况兼十八九歲,正在妙齡之際,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m 2]一日,宋江不合帶後司貼書張文遠來𨶒婆惜家喫酒。這張文遠却是宋江的同房押司,那厮喚做小張三,生得眉淸目秀,齒白唇紅。平昔只愛去三瓦兩舍,飄蓬浮蕩,學得一身風流俊俏,更兼品竹彈絲,無有不會。這婆惜是個酒色娼妓,一見張三,心裏便喜,倒有意看上他。那張三見這婆惜有意,以目送情,等宋江起身淨手,倒把言語來嘲惹張三。常言道:「風不來,樹不動;船不摇,水不渾。」那張三亦是個酒色之徒,這事如何不曉得。因見這婆娘眉來眼去,十分有情,記在心裡。向後宋江不在時,這張三便去那里,假意兒只做來尋宋江。那婆娘留住喫茶,言來語去,成了此事。誰想那婆娘自從和那張三兩個搭識上了,打得火塊一般熱。亦且這張三又是慣會弄此事的,豈不聞古人之言:「一不將,二不帶。」只因宋江千不合萬不合帶這張三來他家裡喫酒,以此看上了他。自古道:「風流茶説合,酒是色媒人。」正犯着這條款。𨶒婆惜是箇風塵娼妓的性格,自從和那小張三兩箇搭上了,他並無半㸃兒情分在那宋江身上。宋江但若來時,只把言語傷他,全不兠攬他些個。這宋江是箇好漢胸襟,不以這女色爲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那張三和這婆惜如膠似漆,夜去明來,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却有些風聲吹在宋江耳朶裡。宋江半信不信,自肚裡尋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j 5]他若無心戀我,我没來由惹氣做甚麽?我只不上門便了。」[m 3]自此有箇月不去。𨶒婆惜[y 1]累使人來請,宋江只推事故不上門去。

忽一日晚間,却好見那𨶒婆赶到縣前來呌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請,好貴人難見面。便是小賤人有些言語高低,傷觸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靣,自敎訓他與押司陪話。[j 6]今晚老身有緣得見押司,同走一遭去。」宋江道:「我今日縣裏事務忙,擺撥不開,改日却來。」𨶒婆道:「這個使不得。我女兒在家裡專望,押司胡亂温顧他便了。直恁地下得!」[j 7]宋江道:「端的忙些個,明日準來。」𨶒婆道:「我今晚要和你去。」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𤼵話道:「是誰挑撥你?我娘兒兩個下半世過活,都靠着押司。外人説的閑事閑非,都不要聽他,押司自做個張主。我女兒但有差錯,都在老身身上。[j 8]押司胡亂去走一遭。」宋江道:「你不要纒,我的事務分撥不開在這里。」𨶒婆道:「押司便悞了些公事,知縣相公不到得便責罰你。這回錯過,後次難逢。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裡自有告訴。」宋江是個快性的人,乞那婆子纒不過,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𨶒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老人家赶不上。」宋江道:「直恁地這等!」兩個厮跟着來到門前,有詩爲証: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直饒今日能知悔,何不當初莫去爲?

宋江立住了脚,𨶒婆把手一攔,説道:「押司來到這里,終不成不入去了。」宋江進到裡靣凳子上坐了。[j 9]那婆子是乖的,自古道:老䖍婆,如何出得他手。只怕宋江走去,便幇在身邊坐了,呌道:「我兒,你心愛的三郎在這里。」[j 10]那𨶒婆惜倒在牀上,對着盞孤燈,正在没可尋思處,只等這小張三來。聽得娘呌道「你的心愛的三郎在這里」,那婆娘只道是張三郎,慌忙起來,把頭掠一掠雲髻,口裡喃喃的罵道:「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兩個耳刮子着。」[j 11]飛也似跑下樓來,就隔子眼裡張時,堂前琉璃燈却明亮,照見是宋江,那婆娘復翻身再上樓去了,依前倒在牀上。𨶒婆聽得女兒脚步下樓來了,又聽得再上樓去了,婆子又呌道:「我兒,你的三郎在這里,怎地倒走了去?」[j 12]那婆惜在牀上應道:「這屋裡不遠,他不曾來?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來,直等我來迎接他,没了當絮絮聒聒地。」[j 13]𨶒婆道:「這賤人真個望不見押司來,氣苦了恁地說,[j 14]也好敎押司受他兩句兒。」婆子笑道:「押司,我同你上樓去。」[j 15]宋江聽了那婆娘説這幾句,心裏自有五分不自在;被這婆子一扯,勉強只得上樓去。原來是一間六椽樓屋,前半間安一副春臺桌凳,後半間鋪着卧房。貼裏安一張三靣稜花的牀,兩邊都是欄干,上挂着一頂紅羅幔帳。側首放個衣架,搭着手巾,這邊放着箇洗手盆。一張金漆卓子上放一箇錫燈臺,邊廂兩個杌子。正靣壁上掛一幅士女,對牀排着四把一字交𬃪。[m 4]

宋江來到樓上,𨶒婆便拖入房裡去。宋江便向杌子上朝着牀邊坐了。[j 16]𨶒婆就牀上拖起女兒來,說道:「押司在這里。我兒,你只是性氣不好,[j 17]把言語傷觸了他,惱得押司不上門,閑時却在家裡思量。[j 18]我如今不容易請得他來,你却不起來陪句話兒,顛倒使性。」[j 19]婆惜把手𢷌開,[j 20]説那婆子:「你做甚麽這般鳥亂!我又不曾做了歹事,[j 21]他自不上門,敎我怎地陪話。」[j 22]宋江聽了,也不做聲。婆子便掇過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下,便推他女兒過來説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話便罷,[j 23]不要焦躁。你兩個多時不見,也説一句有情的話兒。」[j 24]那婆娘那里肯過來,便去宋江對靣坐了。宋江低了頭不做聲。婆子看女兒時,也别轉了臉。𨶒婆道:「没酒没漿,做甚麽道場。老身有一瓶兒好酒在這里,買些果品來與押司陪話。我兒,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j 25]我便來也。」宋江自尋思道:「我吃這婆子釘住了,脱身不得。等他下樓去,我隨後也走了。」[j 26]那婆子瞧見宋江要走的意思,出得房門去,門上却有屈戍,便把房門拽上,將屈戍搭了。[j 27]宋江暗忖道:「那䖍婆倒先筭了我。」

且説𨶒婆下樓來,先去竈前㸃起箇燈,竈裡見成燒着一鍋脚湯,再輳上些柴頭。拏了些碎銀子,出巷口去買得些時新果子,鮮魚嫩雞肥鮓之類,歸到家中,都把盤子盛了。取酒傾在盆裏,𦥝半鏇子,在鍋裏盪熱了,傾在酒壷裏。𭷁拾了數盤菜蔬,三隻酒盞,三雙筯,一桶盤托上樓來,放在春臺上,開了房門,搬將入來,擺在卓子上。看宋江時,只低着頭;看女兒時,也朝着別處。[j 28]𨶒婆道:「我兒起來把盞酒。」婆惜道:「你們自吃,我不耐煩。」[j 29]婆子道:「我爺娘手裡從小兒慣了你性兒,别人面上須使不得。」[j 30]婆惜道:「不把盞便怎地我?終不成飛劔來取了我頭。」[j 31]那婆子倒笑起來,説道:「又是我的不是了。[j 32]押司是個風流人物,不和你一般見識。你不把酒便罷,且回過臉來吃盞兒酒。」婆惜只不回過頭來。那婆子自把酒來勸宋江,宋江勉意吃了一盞。婆子道:「押司莫要見責。閑話都打疊起,明日慢慢告訴。外人見押司在這里,多少乾熱的不怯氣,胡言亂語,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聽,[j 33]且只顧飮酒。」篩了三盞在卓子上,説道:「我兒不要使小孩兒的性,胡亂喫一盞酒。」[j 34]婆惜道:「没得只顧纒我。我飽了,喫不得。」[j 35]𨶒婆道:「我兒,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喫盞酒使得。」婆惜一頭聽了,一面肚裡尋思:「我只心在張三身上,兀誰奈煩相伴這厮。若不把他灌得醉了,他必來纒我。」[j 36]婆惜只得勉意拏起酒來,喫了半盞。婆子笑道:「我兒只是焦燥,且開懷喫兩盞兒睡。[j 37]押司也滿飮幾杯。」宋江被他勸不過,連飮了三五盞。婆子也連連飮了幾盞,再下樓去盪酒。那婆子見女兒不吃酒,心中不悦,纔見女兒回心喫酒,歡喜道:「若是今夜兜得他住,那人惱恨都忘了。[j 38]且又和他纒幾時,却再商量。」婆子一頭尋思,一面自在竈前吃了三大鐘酒,[j 39]覺道有些癢麻上來,[j 40]却又篩了一碗喫。[j 41]旋了大半鏇,傾在注子裡,爬上樓來,見那宋江低着頭不做聲,[j 42]女兒也别轉着臉弄裙子。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兩箇又不是𭰖塑的,做甚麽都不做聲?押司,你不合是個男子漢,只得裝些温𣐱,説些風話兒耍。」[j 43]宋江正沒做道理處,口裡只不做聲,肚裡好生進退不得。𨶒婆惜自想道:「你不來采我,指望老娘一似閑常時來陪你話,相伴你耍笑,我如今却不耍。」那婆子喫了許多酒,口裏只管夾七帶八嘈,正在那裏張家長,李家短,白説綠道。[j 44]有詩爲証:

假意虗脾却似真,花言巧語弄精神。
幾多伶俐遭他䧟,死後應知㧞舌根。

䖍婆醉打唐牛兒

却有鄆城縣一箇賣糟醃的唐二哥,呌做唐牛兒,如常在街上只是幇閑,常常得宋江賫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告宋江,也落得幾貫錢使。宋江要用他時,死命向前。這一日晚,正賭錢輸了,没做道理處,却去縣前尋宋江,逩到下處尋不見。街坊都道:「唐二哥,你尋誰,這般忙?」唐牛兒道:「我喉急了,要尋孤老,一地里不見他。」衆人道:「你的孤老是誰?」唐牛兒道:「便是縣裡宋押司。」衆人道:「我方纔見他和𨶒婆兩箇過去,一路走着。」唐牛兒道:「是了,這𨶒婆惜賊賤蟲,他自和張三兩箇打得火塊也似熱,只瞞着宋押司一箇。他敢也知些風聲,好幾時不去了,今晚必然乞那老咬蟲假意兒纒了去。我正沒錢使,喉急了,胡亂去那里尋幾貫錢使,就幇兩碗酒吃。」[j 45]一逕逩到𨶒婆門前,見裡面燈明,門却不𨵿。入到胡梯邊,聽的𨶒婆在樓上呵呵地笑。唐牛兒捏脚捏手上到樓上,板壁縫裡張時,[j 46]見宋江和婆惜兩箇都低着頭,那婆子坐在橫頭卓子邊,口裏七十三,八十四只顧嘈。唐牛兒閃將入來,看着𨶒婆和宋江婆惜唱了三個喏,立在邊頭。宋江尋思道:「這厮來的最好。」把嘴望下一努。[j 47]唐牛兒是個乖的人,便瞧科,看着宋江便説道:「小人何處不尋過,原來却在這里喫酒耍,好喫得安穩。」宋江道:「莫不是縣裡有甚麽要緊事?」[j 48]唐牛兒道:「押司,你怎地忘了?便是早間那件公事,知縣相公在廰上𤼵作,着四五替公人來下處尋押司,一地里又沒尋處,相公焦燥做一片。押司便可動身。」[j 49]宋江道:「恁地要緊,只得去。」便起身要下樓,乞那婆子攔住道:「押司不要使這科叚。這唐牛兒捻泛過來,你這精賊也瞞老娘,正是魯般手裡調大斧。[j 50]這早晚知縣自回衙去,和夫人喫酒取樂,[j 51]有甚麽事務得𤼵作?你這般道兒,只好瞞魍魎,老娘手裡説不過去。」[j 52]唐牛兒便道:「眞箇是知縣相公緊等的勾當,我却不會説謊。」𨶒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雙眼,却似琉璃葫蘆兒一般。[j 53]却纔見押司努嘴過來,呌你𤼵科,你倒不攛掇押司來我屋裡,[j 54]顛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殺人可恕,情理難容。』」[j 55]這婆子跳起身來,便把那唐牛兒匹𩓐子只一乂,浪浪蹌蹌,直從房裡乂下樓來。唐牛兒道:「你做甚麽便乂我?」婆子喝道:「你不曉得破人買賣衣飯,如殺父母妻子。你高做聲,便打你這賊乞丐!」唐牛兒鑽將過來道:「你打!」[j 56]這婆子乗着酒興,义開五指,去那唐牛兒臉上連打兩掌,直攧出簾子外去。婆子便扯簾子,撇放門背後,却把兩扇門𨵿上,拏拴拴了,口裡只顧罵。那唐牛兒吃了這兩掌,立在門前大呌道:「賊老咬蟲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敎你這屋裡粉碎,[j 57]敎你雙日不着单日着。我不結果了你不姓唐!」拍着胸大罵了去。[j 58]婆子再到樓上,看着宋江道:「押司沒事采那乞丐做甚麽?[j 59]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j 60]這等倒街臥巷的橫死賊,也來上門上戶欺負人。」[j 61]宋江是箇眞實的人,吃這婆子一篇道着了眞病,倒抽身不得。[j 62]婆子道:「押司不要心裡見責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兒和押司只吃這杯。我猜着你兩箇多時不見,以定要早睡,𭷁拾了罷休。」[j 63]婆子又勸宋江喫兩杯,𭷁拾杯盤下樓來,自去竈下去。宋江在樓上自肚裏尋思説:「這婆子女兒和張三兩箇有事,我心裡半信不信,眼裏不曾見眞實。待要去來,只道我村。况且夜深了,我只得權睡一睡,且看這婆娘怎地,今夜與我情分如何。」只見那婆子又上樓來説道:「夜深了,我呌押司兩口兒早睡。」那婆娘應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j 64]婆子笑下樓來,口裡道:「押司安置。今夜多歡,明日慢慢地起。」婆子下樓來,𭷁拾了竈上,洗了脚手,吹滅燈,自去睡了。

却説宋江坐在杌子上,只指望那婆娘似比先時,先來偎倚陪話,胡亂又將就幾時。誰想婆惜心裏尋思道:「我只思量張三,吃他攪了,却似眼中釘一般。那厮倒直指望我一似先時前來下氣,老娘如今却不要耍。只見説撑船就岸,幾曾有撑岸就船。[j 65]你不來采我,老娘倒落得。」[j 66]看官聽説,原來這色最是怕人。若是他有心戀你時,身上便有刀劔水火也攔他不住,他也不怕;若是他無心戀你時,你便身坐在金銀堆裡他也不采你。常言道:「佳人有意村夫俏,紅粉無心浪子村。」宋公明是箇勇烈大丈夫,爲女色的手叚却不會。這𨶒婆惜被那張三小意兒百依百隨,輕憐重惜,賣俏迎姦,引亂這婆娘的心,如何肯戀宋江?當夜兩箇在燈下坐着,對面都不做聲,各自肚裏躊躇,却似等泥乾掇入廟。看看天色夜深,只見窓上月光。但見:

銀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窓斜月映寒光,透戶凉風吹夜氣。鴈聲嘹喨,孤眠才子夢䰟驚;蛩韻凄凉,獨宿佳人情緒苦。樵樓禁皷,一更未盡一更催;别院寒砧,千搗將殘千搗起。畵簷間叮噹鐵馬,敲碎旅客孤懷;銀臺上閃爍清燈,偏照離人長嘆。貪淫妓女心如鐵,仗義英雄氣似虹。

當下宋江坐在杌子上睃那婆娘時,復地嘆口氣。約莫也是二更天氣,那婆娘不脱衣裳,便上牀去,自倚了綉枕,紐過身,朝裡壁自睡了。[j 67]宋江看了尋思道:「可柰這賤人全不采我些箇,他自睡了。我今日吃這婆子言來語去,央了幾杯酒,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罷。」把頭上巾幘除下,放在卓子上,脱下上蓋衣裳,搭在衣架上。腰裡解下鑾帶,上有一把壓衣刀和招文袋,却掛在牀邊欄干子上。脱去了絲鞋淨韈,便上牀去那婆娘脚後睡了。半箇更次,聽得婆惜在脚後冷笑。宋江心裡氣悶,如何睡得着?自古道:「歡娛𭒡夜短,寂寞恨更長。」看看三更交半夜,酒却醒了。捱到五更,宋江起來,面桶裡洗了臉,便穿了上蓋衣裳,帶了巾幘,口裡罵道:「你這賊賤人好生無禮。」婆惜也不曾睡着,聽得宋江罵時,紐過身回道:「你不羞這臉。」[j 68]宋江忿那口氣,便下樓來。𨶒婆聽得脚步響,便在牀上説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沒來由起五更做甚麽?」宋江也不應,只顧來開門。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時,與我拽上門。」宋江出得門來,就拽上了。忿那口氣沒出處,一直要逩回下處來。

却從縣前過,見一碗燈明,看時,却是賣湯藥的王公來到縣前赶早市。那老兒見是宋江來,慌忙道:「押司如何今日出來得早?」宋江道:「便是夜來酒醉,錯聽更鼓。」王公道:「押司必然傷酒,且請一盞醒酒二陳湯。」宋江道:「最好。」就凳上坐了。那老子濃濃地奉一盞二陳湯,逓與宋江喫。宋江喫了,驀然想起道:[m 5]「如常喫他的湯藥,不曾要我還錢。我舊時曾許他一具棺材,不曾與得他。想起前日有那晁蓋送來的金子,受了他一條在招文袋裡,何不就與那老兒做棺材錢,敎他歡喜。」宋江便道:「王公,我日前曾許你一具棺木錢,一向不曾把得與你。今日我有些金子在這里,把與你,你便可將去陳三郎家買了一具棺材,放在家裡。你百年歸壽時,我却再與你些送終之資若何?」王公道:「恩主如常覷老漢,又蒙與終身壽具,老子今世報荅不得押司,後世做驢做馬報荅官人。」宋江道:「休如此説。」便揭起背子前襟去取那招文袋時,吃了一驚道:「苦也!昨夜正忘在那賤人的牀頭欄干子上,我一時氣起來只顧走了,不曾繫得在腰裡。這幾兩金子直得甚麽,須有晁蓋寄來的那一封書包着這金。我本是在酒樓上劉唐前燒毀了,他回去説時,只道我不把他來爲念。[j 69]正要將到下處來燒,又誰想王婆布施棺材,就成了這件事,一向蹉跎忘了。昨夜晚正記起來,又不曾燒得,却被這𨶒婆纒將我去,因此忘在这賤人家裡牀頭欄干子上。我時常見這婆娘看些曲本,頗識幾字,若是被他拏了,到是利害。」便起身道:「阿公休怪。不是我説謊,只道金子在招文袋裡,不想出來得忙,忘了在家。我去取來與你。」王公道:「休要去取,明日慢慢的與老漢不遲。」宋江道:「阿公你不知道,我還有一件物事做一處放着,以此要去取。」宋江慌慌𢚩𢚩逩回𨶒婆家裡來,正是:

合是英雄命運乖,遺前忘後可憐哉。
循環莫謂天無意,醖釀原知禍有胎。

且説這𨶒婆惜聽得宋江出門去了,扒將起來,口裡自言自語道:「那厮攪了老娘一夜睡不着。那厮[y 2]臉,只指望老娘陪氣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張三過得好,誰柰煩采你。你不上門來倒好。」口裡説着,一頭鋪被,脱下上截襖兒,解了下面裙子,袒開胸前,脱下截襯衣。牀面前燈却明亮,照見牀頭欄干子上拖下條紫羅鑾帶。婆惜見了,笑道:「黑三那厮乞嚯不盡,忘了鑾帶在這裡。老娘且捉了,把來與張三繫。」[j 70]便用手去一提,提起招文袋和刀子來。只覺袋裡有些重,便把手抽開,望卓子上只一抖,正抖出那包金子和書來。這婆娘拏起來看時,燈下照見是黃黃的一條金子。婆惜笑道:「天敎我和張三買物事喫。這幾日我見張三瘦了,我也正要買些東西和他將息。」[j 71]將金子放下,却把那紙書展開來燈下看時,上面寫着晁蓋并許多事務。婆惜道:「好呀,我只道吊桶落在井裡,原來也有井落在吊桶裡。[j 72]我正要和張三兩箇做夫妻,单单只多你這厮,今日也撞在我手裡。原來你和梁山泊强賊通同往來,送一百兩金子與你。且不要慌,老娘慢慢地消遣你。就把這封書依原包了金子,還挿在招文袋裡,不怕你敎五聖來攝了去。」

正在樓上自言自語,只聽得樓下呀地門響。婆子問道:「是誰?」宋江道:「是我。」婆子道:「我説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原來早了又回來。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天明去。」宋江也不回話,一逕逩上樓來。那婆娘聽得是宋江回來,慌忙把鑾帶、刀子、招文袋一𤼵捲做一塊,藏在被裡,緊緊地靠了牀裡壁,只做𪖙𪖙假睡着。[j 73]宋江撞到房裡,逕去牀頭欄干上取時,却不見了。宋江心內自慌,只得忍了昨夜的氣,把手去摇那婦人道:「你看我日前的靣,還我招文袋。」[j 74]那婆惜假睡着,只不應。宋江又摇道:「你不要急燥,我自明日與你陪話。」[j 75]婆惜道:「老娘正睡哩,是誰攪我?」宋江道:「你曉的是我,假做甚麽?」婆惜紐轉身道:「黑三,你説甚麽?」宋江道:「你還了我招文袋。」婆惜道:「你在那里交付與我手裡,却來問我討。」[j 76]宋江道:「忘了在你脚後小闌干上。這里又沒人來,只是你𭷁得。」婆惜道:「呸,你不見鬼來。」宋江道:「夜來是我不是了,明日與你陪話。[j 77]你只還了我罷,休要作耍。」婆惜道:「誰和你作耍?我不曾𭷁得。」宋江道:「你先時不曾脱衣裳睡,如今蓋着被子睡,以定是起來鋪被時拿了。」婆惜只是不與。正是:

雨意雲情兩罷休,無端懊惱觸心頭。
重來欲索招文袋,致使鴛幃血漫流。

只見那婆惜柳眉踢豎,星眼圓睜,説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還你。你使官府的人便拿我去做賊斷。」宋江道:「我須不曾冤你做賊。」婆惜道:「可知老娘不是賊哩。」[j 78]宋江見這話,心裡越慌,便説道:「我須不曾歹看承你娘兒兩箇,[j 79]還了我罷,我要去幹事。」婆惜道:「閑常也只嗔老娘和張三有事,他有些不如你處,他不該一刀的罪犯,[j 80]不强似你和打劫賊通同。」宋江道:「好姐姐,不要呌。鄰舍聽得,不是耍處。」[j 81]婆惜道:「你怕外人聽得,你莫做不得。[j 82]這封書老娘牢牢地𭷁着,若要饒你時,只依我三件事便罷。」宋江道:「休説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婆惜道:「只怕依不得。」宋江道:「當行卽行。敢問那三件事?」𨶒婆惜道:「第一件,你可從今日便將原典我的文書來還我,再寫一紙任從我改嫁張三,並不敢再來爭執的文書。」宋江道:「這箇依得。」婆惜道:「第二件,我頭上帶的,我身上穿的,家裡使用的,雖都是你辦的,也委一紙文書,不許你日後來討。」宋江道:「這箇也依得。」𨶒婆惜道:「只怕你第三件依不得。」宋江道:「我已兩件都依你,緣何這件依不得?」婆惜道:「有那梁山泊晁蓋送與你的一百兩金子,快把來與我,我便饒你這一場天字第一號官司,還你這招文袋裡的𭭎狀。」[j 83]宋江道:「那兩件到都依得。這一百兩金子,果然送來與我,我不肯受他的,依前敎他把了回去。若端的有時,雙手便送與你。」婆惜道:「可知哩,常言道:『公人見錢,如蠅子見血。』[j 84]他使人送金子與你,你豈有推了轉去的?這話却似放屁。做公人的,那箇猫兒不喫腥?𨶒羅王面前湏沒放回的鬼。[j 85]你待瞞誰,便把這一百兩金子與我直得甚麽。你怕是賊賘時,快熔過了與我。」宋江道:「你也湏知我是老實的人,不會説謊。你若不信,限我三日,我將家私變賣一百兩金子與你。你還了我招文袋。」婆惜冷笑道:「你這黑三倒乖,把我一似小孩兒般捉弄。我便先還了你招文袋這封書,歇三日却問你討金子,正是棺材出了討挽歌郎錢。我這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快把來兩相交割。」宋江道:「果然不曾有這金子。」婆惜道:「明朝到公㕔上,你也説不曾有這金子。」[j 86]

宋江怒殺𨶒婆惜

宋江聽了「公㕔」兩字,怒氣直起,那里按納得住,睜着眼道:「你還也不還?」[j 87]那婦人道:「你恁地狠,我便還你不迭!」[j 88]宋江道:「你眞個不還?」婆惜道:「不還!再饒你一百個不還![j 89]若要還時,在鄆城縣還你!」宋江便來扯那婆惜蓋的被。婦人身邊却有這件物,倒不顧被,兩手只緊緊地抱住胸前。[j 90]宋江扯開被來,却見這鑾帶頭正在那婦人胸前拖下來。宋江道:「原來却在這里。」一不做,二不休,兩手便來奪,那婆娘那里肯放。宋江在牀邊捨命的奪,婆惜死也不放。宋江恨命只一拽,倒拽出那把壓衣刀子在𥱊上,宋江便搶在手裡。那婆娘見宋江搶刀在手,呌:「黒三郎殺人也!」[m 6]只這一聲,提起宋江這個念頭來,那一肚皮氣正沒出處。婆惜却呌第二聲時,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顙子上只一勒,鮮血飛出,[j 91]那婦人兀自吼哩。宋江怕他不死,再復一刀,那顆頭伶伶仃仃落在枕頭上。[m 7]但見:

手到處靑春䘮命,刀落時紅粉亡身。七𩲸悠悠,已赴森羅殿上;三䰟渺渺,應歸枉死城中。緊閉星眸,直挺挺屍橫𥱊上;半開檀口,濕津津頭落枕邊。小院𭃡春,大雪壓枯金線柳;寒生庾嶺,狂風吹折玉梅花。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红粉不知歸何處,芳䰟今夜落誰家。

宋江一時怒氣殺了𨶒婆惜,取過招文袋,抽出那封書來,便就殘燈下燒了。[j 92]繫上鑾帶,走出樓來。那婆子在下面睡,聽他兩口兒論口,倒也不着在意里。只聽得女兒呌一聲「黑三郎殺人也」,正不知怎地,慌忙跳起來,穿了衣裳,逩上樓來,却好和宋江打箇胸厮撞。𨶒婆問道:「你兩口兒做甚麽閙?」宋江道:「你女兒忒無禮,被我殺了。」婆子笑道:「却是甚話?便是押司生的眼兇,又酒性不好,專要殺人?[j 93]押司休取笑老身。」[m 8]宋江道:「你不信時,去房裡看,我真箇殺了。」婆子道:「我不信。」推開房門看時,只見血泊裏挺着屍首。婆子道:「苦也!却是怎地好?」宋江道:「我是烈漢,一世也不走,[j 94]隨你要怎地。」婆子道:「這賤人果是不好,押司不錯殺了,只是老身無人養贍。」宋江道:「這箇不妨。旣是你如此説時,你却不用憂心,我家豈無珍羞百味,只敎你豐衣足食便了,快活過半世。」[j 95]𨶒婆道:「恁地時却是好也,深謝押司。[j 96]我女兒死在牀上,怎地斷送?」宋江道:「這箇容易,我去陳三郎家買一具棺材與你,仵作行人入殮時,我自分付他來。我再取十兩銀子與你結果。」婆子謝道:「押司只好趂天未明時討具棺材盛了,隣舍街坊都不要見影。」[j 97]宋江道:「也好。你取紙筆來,我寫個批子與你去取。」[j 98]𨶒婆道:「批子也不濟事,[j 99]湏是押司自去取,便肯早早𤼵來。」宋江道:「也説得是。」[j 100]兩箇下樓來。婆子去房裡拏了鎖鑰,出到門前,把門鎖了,帶了鑰匙。宋江與𨶒婆兩箇投縣前來。

此時天色尚早未明,縣門却纔開。那婆子約莫到縣前左側,把宋江一把結住,𤼵喊呌道:「有殺人賊在這里!」[j 101]嚇得宋江慌做一團,連忙掩住口道:「不要呌。」[j 102]那里掩得住。縣前有幾箇做公的走將攏來看時,認得是宋江,便勸道:「婆子閉嘴,押司不是這般的人。有事只消得好説。」𨶒婆道:「他正是兇首,與我捉住同到縣裡。」原來宋江爲人最好,上下愛敬,滿縣人𣳚一箇不譲他,因此做公的都不肯下手拿他,又不信這婆子説。正在那里沒箇解救,却好唐牛兒托一盤子洗淨的糟薑來縣前赶趂,正見這婆子結扭住宋江在那里呌冤屈。唐牛兒見是𨶒婆一把紐結住宋江,想起昨夜的一肚子鳥氣來,便把盤子放在賣藥的老王凳子上,鑚將過來喝道:「老賊蟲,你做甚麽結紐住押司?」婆子道:「唐二,你不要來打奪人去,要你償命也。」唐牛兒大怒,那里聽他説,把婆子手一拆,拆開了,不問事由,义開五指,去𨶒婆臉上只一掌,打個滿天星。那婆子昏撒了,只得放手。宋江得脱,往閙裡一直走了。[j 103][m 9]婆子便一把却結紐住唐牛兒呌道:「宋押司殺了我的女兒,你却打奪去了。」唐牛兒慌道:「我那里得知。」𨶒婆呌道:「上下替我捉一捉殺人賊則箇!不時,須要帶累你們。」衆做公的只碍宋江面皮不肯動手,拿唐牛兒時須不擔閣。衆人向前,一箇帶住婆子,三四箇拿住唐牛兒,把他橫拖倒拽直推進鄆城縣裡來。古人云:「禍福無門,惟人自召。披麻救火,惹焰燒身。」正是三寸舌爲誅命劔,一張口是葬身坑。畢竟唐牛兒被𨶒婆結住,怎地脱身,且聽下囬分解。


眉批

  1. 宋江只是輕財,所以做得來。
  2. 要中他意怎的。
  3. 無一處不畫得逼真。
  4. 可删。
  5. 好關目。
  6. 好關目。
  7. 這是宋公明第一件好處。
  8. 這個婆子儘趣,儘停當。
  9. 若要走,何不早走。

夾批

  1. 未必。
  2. 山東人到底有道學氣。
  3. 畫。
  4. 畫。
  5. 畫。
  6. 畫。
  7. 畫。
  8. 畫。
  9. 畫。
  10. 畫。
  11. 畫。
  12. 畫。
  13. 畫。
  14. 畫。
  15. 畫。
  16. 畫。
  17. 畫。
  18. 畫。
  19. 畫。
  20. 畫。
  21. 畫。
  22. 畫。
  23. 畫。
  24. 畫。
  25. 不像。
  26. 畫。
  27. 畫。
  28. 畫。
  29. 畫。
  30. 畫。
  31. 畫。
  32. 畫。
  33. 畫。
  34. 畫。
  35. 畫。
  36. 畫。
  37. 畫。
  38. 畫。
  39. 畫。
  40. 畫。
  41. 畫。
  42. 畫。
  43. 畫。
  44. 畫。
  45. 畫。
  46. 畫。
  47. 畫。
  48. 畫。
  49. 畫。
  50. 畫。
  51. 妙。
  52. 畫。
  53. 畫。
  54. 畫。
  55. 畫。
  56. 畫。
  57. 畫。
  58. 畫。
  59. 畫。
  60. 畫。
  61. 畫。
  62. 畫。
  63. 畫。
  64. 畫。
  65. 畫。
  66. 畫。
  67. 畫。
  68. 畫。
  69. 畫。
  70. 畫。
  71. 畫。
  72. 畫。
  73. 畫。
  74. 畫。
  75. 畫。
  76. 畫。
  77. 畫。
  78. 畫。
  79. 畫。
  80. 畫。
  81. 畫。
  82. 畫。
  83. 畫。
  84. 畫。
  85. 畫。
  86. 畫。
  87. 畫。
  88. 畫。
  89. 畫。
  90. 畫。
  91. 佛。
  92. 遲些。
  93. 趣。
  94. 是。
  95. 癡。
  96. 妙。
  97. 妙。
  98. 癡。
  99. 妙。
  100. 癡。
  101. 妙。
  102. 癡。
  103. 不該走。

回末批 卓吾曰:此囘文字逼真,化工肖物。摩冩宋江𨶒婆惜并𨶒婆處,不惟能畫眼前,且畫心上;不惟能畫心上,且并畫意外。頋虎頭、吳道子安得到此?至其中轉轉関目,恐施羅二君亦不自料到此,余謂断有鬼神助之也。


校註

  1. 他本作「閻婆」
  2. 他本作「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