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北江詩文集 (四部叢刊本)/甲集卷第十

甲集卷第九 洪北江詩文集 甲集卷第十
清 洪亮吉 撰 清 呂培 等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北江遺書本
袁枚序

卷施閣文甲集卷第十

                陽湖洪亮吉著

征邪敎疏戊午二月廿七大考題

今者楚蜀之民聚徒劫衆陸梁一隅逃死晷刻始則惑于

白蓮天主八卦等敎欲以祈福繼因受地方官挾制萬端

又以黔省苗氛不靖派及數省賦外加賦横求無藝忿不

思患欲借起事以避禍邪敎起事之由如此然以爲邪

敎實不足平也何則伊古以來焚香聚徒歛米入敎如漢

之張魯張角晉之孫恩盧循六朝及唐川蜀之米賊宋之

儂知髙明之劉六劉七趙風子徐鴻儒唐賽兒等𩔖皆起

于中葉以後政治畧弛之時然尚皆不旋踵卽撲減若我

聖聖相承振綱飭紀每有賑䘏皆不屑百萬帑金視民如

傷愛衆若子此不特中外知之陷人邪敎者知之卽爲邪

敎之首者亦知之故臨陣撑拒必言受地方官重害以致

皇上大德試思此等皆身罹叛逆萬死不足贖之人而天

良不昧尚如此故云邪敎不足平也今敢有請者以

爲脅從宐貸也邪敎入一村則燒一村入一鎮則燒一鎭

以脅良民爲賊耳邪敎旣退州縣官又利其燒燼所餘屏

民使不得歸于是良民始不得不從賊邪敎滋擾數省首

尾三年燒村鎮愈多則無身家衣食之民附麗之者愈衆

邪敎又不甚愛惜每行必驅之使前或抑之在後以抵官

兵故諸臣所入吿云殺數千人數百人者卽此無業之流

民非眞邪敎也非眞賊也且此曹每州縣動輒以萬計可

盡殺乎卽可盡殺亦非

皇上如天之仁所忍岀此也故以爲脅從宐貸一則開

愚民之自新一則離邪敎之黨羽黨羽一散眞賊乃岀從

此官兵刀箭鎗砲之所傷乃眞邪敎也乃眞賊也一則吏

治宐肅也今日州縣之惡百倍于十年二十年以前上敢

天子之法下敢竭百姓之資以所聞湖北之宐昌四川

之達州雖稍有邪敎然民皆保身家戀妻子不敢犯法也

州縣官旣不能消靡化導于前及事有萌蘖卽借邪敎之

名把持之誅求之不逼至于爲賊不止請凡邪敎所起

之地必究其激變與否與起釁之由而分別懲治之或以

爲事當從緩然此輩實不可一日姑容明示創懲旣可舒

萬姓之𡨚亦可塞邪民之口葢今日州縣其罪有三凡

朝廷捐賑撫卹之項中飽于有司皆聲言填補虧空是

上恩不下逮一也無事則蝕糧冒餉有事則避罪就功州

縣以蒙其府道府道以蒙其督撫甚至督撫卽以蒙

皇上是使下情不上達二也有功則長隨幕友皆得冒之

失事則掩取遷流顛踣于道之良民以塞責然此實不止

州縣封疆之大吏統率之將弁皆公然行之安怪州縣之

效尤乎三也一則責成宐專也楚撫守楚豫撫守豫陜撫


守陜戰雖不足守必有餘卽以陜西言之武關潼關蒲關


東面之三門也大震闗大散關駱谷關西面之三門也其


地皆重巖極險使預爲之僃先使百人守之賊何以能入


武關何以能進劍閣又何以能復入鷄頭趨褒斜東西蹂


躙數千里如入無人之境此非封疆大吏不知地利不知


形勢不先事預防之失乎夫

朝廷之馭天下不過賞罰二端前者平金川平緬甸所以


能卽日吿功者賞罰嚴明賞必待有功罰不避勳貴故也


今行軍數年花翎之

錫至千百而賊勢愈熾蹂躪之地方愈多則功果安在乎

將弁之棄營汛棄鎭堡常與賊鋒相避者大吏又務爲掩

飾則咎果誰任乎況有功而使無功者受其賞則有功者

解體有罪而使無罪者代其罰則有罪者益恣故以爲

今日之事

朝廷則賞必當罰必行親民之吏則各矢天良封疆之臣

則各守地界削上下欺蒙之弊除彼此推諉之情如是而

邪敎不平不信也謹疏

與錢少詹論地理書一

秦分天下爲三十六郡其目見裴駰史記集解而晉書地

理志因之嘗以爲不然今考之愈知其妄漢書地理志本

秦京師爲内史分天下作三十六郡小顔注云京畿所統

特號内史言其在内以別于諸郡守也是三十六郡内本

無内史而以數不足强牽合之此則裴駰之妄矣宋劉攽

又謂秦三十六郡無鄣郡今考地理志丹陽郡下班注云

故鄣郡而劉顯注司馬彪郡國志則明言丹陽郡卽秦鄣

郡且于故鄣縣下注秦鄣郡所治以迄圖經吳地志等無

不然而以爲秦無鄣郡則劉攽之妄矣至閣下以爲楚漢

之際所置此約畧之詞亦嫌無明據也亮吉以爲秦三十

六郡當以史記漢書地理志爲證葢與其信裴駰不若信

馬遷班固應劭諸人之說爲是也今細校地理志秦郡自

河東至長沙其三十四郡皆見於班固原注中河東太原上黨三川

東郡潁川南郡九江泗水鉅鹿齊郡埌邪會稽鄣郡漢中蜀郡巴郡隴西北地上郡九原雲中雁門代郡上谷漁陽

右北平遼西遼東邯鄲碭郡薛郡長沙他若黔中郡見史記楚世家郯郡見

漢書高祖本紀及地理志東海郡下應邵曰秦郯郡而魏收地形志亦

云郯郡秦置漢高改爲東海郡御覽引十道紀海州東海

郡秦爲薛郡地後分薛郡爲郯水經注始皇二十三年置薛郡疑分薛爲郯卽在三

十六年幷天下之後也漢改郯爲東海郡水經注沂水下郯故國也東海郡治秦始皇以爲郯

郡漢高帝二年更從今名郯郡由薛郡所分故高祖本紀亦薜郡郯郡

連書葢薛郡入漢爲魯國郯郡入漢爲東海郡細核地理

志自明是則秦有郯郡之明證而前人考秦三十六郡皆

未言及何也至閣下又以桂林南海象郡爲卽在三十六

郡內則益不敢爲然葢秦分三十六郡在始皇二十六年

而桂林等三郡之置則在三十三年相距尚八年必不預

爲計及明矣又旣數及桂林等三郡則閩中一郡置又在

三郡之前不宐反漏史記閩粤王傳秦幷天下以其地爲閩中郡桉秦幷天下在二十六年是

閩中郡之置尚在桂林等三郡之先若統行數入卽除內史及鄣郯二郡不

計外亦與三十六之數不符恐卽如閣下言亦當慮前後

失據耳況秦制天下爲四十郡除内史外其名皆見于史

記漢書故唐以前地志皆遵用之又非可意爲增減裴駰

之過惟以內史足三十六之數而不知有郯郡閣下則又

欲幷四十郡爲三十六郡遂不得不引劉攽之邪說旣又

知其不安則以爲置在楚漢之際且又幷閩中郡削之以

附會當日成數亮吉恐皆不足以傳信而啟後人之惑也

用敢論及之

與錢少詹論地理書二


來示又云據宋志南梁郡之睢陽縣卽漢晉之壽春縣疑


太元收復以後卽僑立南梁郡不更立淮南郡又避鄭太


后名不立壽春縣卽以睢陽當之云云今考沈志義熙十

三年宋高祖以義慶爲豫州刺史鎮壽陽元熙元年義康


督豫幽司幷四州諸軍事亦鎭壽陽劉敬宣傳遣使特節

督馬頭淮西諸郡軍事鎭蠻護軍淮南安豐二郡太守梁


國內史事在義熙五年又劉湛傳高祖以義康爲豫州刺

史留鎭壽陽以湛爲長史梁郡太守劉粹傳亦言以豫州

刺史領梁郡鎭壽陽此梁郡卽南梁郡是晉末淮南南梁

二太守並立兼有壽陽縣之證也近又得一顯據云隋書

州郡志淮南郡壽春縣下云舊有淮南梁郡北譙汝陰等

郡則晉末二郡並置益可知杜佑李吉甫等云東晉時以

鄭太后諱改壽舂爲壽陽倘竟省壽舂則又無容改矣又


舊圖經云合肥縣古滁陽城東晉于此置南梁郡是南梁

郡又在滁陽不在壽春今考滁陽城在合肥縣東北壽州


在其西相拒不遠以其近故豫州刺史常兼領梁郡也尋

閣下致疑之由當因宋書州郡志孝武大明六年廢南梁


郡屬南豫改名淮南睢陽令亦于是年改名壽春以此疑

晉無淮南郡及壽春縣耳不知二郡之合實在宋永初以


後于晉無預也

與錢少詹論地理書三

史記曹相國世家柱天候反于衍氏小司馬本作天柱侯


又引廬江潛縣之天柱以實之閣下又信其說而登之于


考異不知非也無論史記漢書皆作柱天小司馬求其地


而不得遂倒轉作天柱已屬曲說一也漢書地理志廬江

灊縣班固原注天柱山在南劉昭注郡國志亦同是天柱

山名而非地名秦漢之世侯國未有以山封者二也又衍


氏魏邑與廬江之潛相去甚遠三也葢云柱天者不過夸


大其詞言若天之有柱耳實非地名也後漢書齊武王演

傳自稱柱天都尉柱天大將軍賈綜傳交阯兵自稱柱天

將軍卽同此意豈南陽郡及交阯又有天柱山得以曲爲

之說乎小司馬之妄往往有名號候而必欲求其地以實

之卽如高祖功臣亦有始終名號侯不別封邑者如信武

侯蘄歙位次最高在第二而封非實邑是矣周緤傳亦爲

信武侯小顔注云以其忠信故加此號緤後更封䣙城侯

則與歙異矣又考歙爲信武侯食四千六百戸葢皆以名

號侯食實邑制當與後來關内侯等相仿小司馬不知而

云地理志無信武縣當是後廢豈非曲說乎至蔡邕傳出

補河平長閣下以爲郡國志無河平縣今考兩漢河南郡

皆有平縣疑此河字下脫一南字又陳寔傳除太丘長李

賢注屬沛國桉漢書地理志沛郡無太丘縣惟敬丘下應

邵曰春秋遇于犬丘明帝更名犬丘下犬字應作太傳寫

丶誤在上耳水經注淮水又東逕太丘縣故城北班固地

理志曰故敬丘也然則犬丘卽敬丘而閣下復欲以瑕丘

當之似亦微誤也

𠉀𨕖縣丞附監生黄君行狀

 祖高淳縣學訓導大樂

 父縣學生之掞

乾隆四十八年歲在癸卯黄君景仁以瘵疾卒於解州臨

終以書貽友人洪亮吉于西安俾經紀其䘮亮吉發書卽

行以五月十六日臨君殯于解州之運城亮吉知君最詳

塗次𢰅君行事狀以乞志傳幷使後之傳文苑者有述焉

君諱景仁字漢鏞一字仲則系出宋祕書丞庭堅自宋南

渡時由鄱陽遷武進遂爲武進人祖大樂以歲貢生官高

淳縣學訓導父之掞禱丁學宮神祠而生君故小名高生

君數歲卽孤伯兄又繼卒訓導君撫以成立性不耽讀而

所受業倍常童年八九歲試使爲制舉文援筆立就學使

者歲科二試吾郷應童子試者至三千人君出卽冠其軍

前常州府知府潘君恂武進縣知縣王君祖肅尤奇賞之

君美風儀立儔人中望之若鶴慕與交者争趨就君君或

上視不顧于是見者以爲偉器或以爲狂生弗測也君守

訓導君訓未嘗學爲詩歲丙戌亮吉亦就童子試至江陰

遇君于逆旅中亮吉擕母孺人所授漢魏樂府鋟本暇輒

朱墨其上閒有擬作君見而嗜之約共效其體日數篇逾

月君所詣出亮吉上遂訂交焉及常熟邵先生齊燾主常

州書院亮吉及君皆從游君學益大進君爲諸生家甚貧


不願授徒值潘君恂王君祖肅遷官杭歙君遂厯訪之歸

必得詩數百篇後復擕邵先生書客湖南按察使王君太


岳署中是時君已攬九華陟匡廬泛彭蠡厯洞庭每獨遊

名山經日不出值大風雨或瞑坐崖樹下牧豎見者以爲


異人自湖南歸詩益奇肆見者以爲謫仙人復出也後始


稍稍變其體爲王李高岑爲宋元祐諸君子又爲楊誠齋


卒其所詣與靑蓮最近歲辛卯大興朱先生筠奉

命督安徽學政延亮吉及君于幕中先生賓客甚盛越歲


三月上巳爲㑹於采石之太白樓賦詩者十數人君年最


少著白袷立日影中頃刻數百言徧視坐客坐客咸輟筆

時八府士子以詞賦就試當塗聞學使者高㑹畢集樓下

至是咸從奚童乞白袷少年詩競寫一日紙貴焉君日中

閱試卷夜爲詩至漏盡不止每得一篇輒就榻呼亮吉起

誇視之以是亮吉亦一夕數起或達曉不寐而君不倦居

半歲與同事者議不合徑岀使院質衣買輕舟訪秀水鄭

先生虎文于徽州越日追之巳不及矣其標格如此君自

知年命不永嘗共赴弔邵先生于常熟夕登虞山遊仲雍

祠北望先生墓慨然久之曰知我者死矣脫不幸我先若

死若爲我梓遺集如玉芝堂乎玉芝堂者王君太岳爲邵

先生所刋詩文集名也亮吉以君語不倫不之應君就便

𤑔神祠香要亮吉必諾乃已故平生于功名不甚置念獨

恨其詩無幽幷豪士氣嘗蓄意欲遊京師至歲乙未乃行

亮吉亦以貢入都值母孺人疾中止君自京師貽亮吉書

曰人言長安居不易者誤也若急爲我營畫老母及家累

來俾就近奉養不至累若矣亮吉時奉母孺人憂家居發

其書資無所出君向有田半頃屋三椽因幷質之得金三

鎰俾君之戚護君母北行後二年而亮吉遊京師君果以

家室累大困亮吉復爲營歸資俾君婦及子奉君母先回

而君巳積勞成疾矣又二年亮吉遊西安君繼至今陜西

巡撫畢公沅奇君才厚資之遂以乾隆四十一年

上東巡召試二等在

武英殿書簽例得主簿入資爲縣丞銓有日矣爲債家所

迫復抱病逾太行出雁門將復遊陜次解州病殆遂卒于

今河東鹽運使沈君業富運城官署距生乾隆十四年

三十有五君性不廣與人交落落難合以是始之慕與交


者後皆稍稍避君君亦不置意獨與亮吉交十八年亮吉

屢以事規君君雖不之善而亦不之絶臨終以老親弱子

拳拳見屬君之意殆以亮吉爲可友乎此或君之明而亮

吉亦有不敢辭者矣君年甫壯歲蹤跡所至九州厯其八

五岳登其一望其三及殁而出篋中詩篇幅完善者至二

千首是可傳矣君之䘮沈君經卹之甚至巡撫畢公曁今

陜西按察使王君昶等亦厚賻之皆俾亮吉挾之歸以奉

君之親以撫君之孤以無貽君九泉之戚畢公又將梓君

詩以行葢數公者於君皆始終禮愛之爲近今所難及亦


君之才有以致之也君娶于趙氏生一子二女子年十三

女長年十六次年五歲五月二十六日行次宐陽友人洪


亮吉謹狀

包文學家傳


先生諱士曾字省三一字心山宋忠義武進縣知縣諱圭


十八世孫世居武進之横山雍正閒割縣東爲陽湖縣今

爲陽湖人先生少開敏有大志學務該博不名一家居恒


諷誦不輟寒則納履束藳中至夜分不𥨊歳壬戌補博士

弟子員有聲庠序閒顧七試皆報罷遂專力詩古文辭時

長洲沈尚書德潛方以詩名吳下從之遊者類皆研摩格

律剽取聲調以求合于唐開元天寶諸鉅公而貌合神離

千首一律其弊至以前人名作竄易數字冒爲巳有者先


生雖爲尚書所激賞而意趣不同嘗與同輩論詩曰詩爲


心聲吾之詩必肖吾之心然後可若轉而求肖古人縱極

天下之工亦古人之詩非吾之詩也又嘗作書規尚書𨕖


唐明諸家詩不考檢故籍往往時代統緒地理官爵顛倒

錯雜或以前爲後本東指西幷摘其紕繆數十事有𩔖于


明孫鑛茅瓚之校史鍾惺譚元春之說詩者乞急改正毋

爲有識者所笑尚書得其書數日不樂然無以難也此亦

可見先生之質直有過人者矣其在里中過從者不過五


六輩餘則鍵戸黙坐或時時著書不妄結一客善飲酒至

斗許不亂醉則談古今義理娓娓不倦然非投分深者則

竟席可無片言喜寫竹石雅得天𧼈古籍法書名畫縱横

几席閒旁及岐黄靑烏星卜六壬諸書無所不窺試之亦

未嘗不驗歲乙亥里中大祲先生饘粥不給然族有貧無

以斂者卽質庫錢與之歲甲申修兩縣志當事辟司采訪

先生素留意里中掌故凡溝渠通塞道里遠近及士大夫

之嘉言懿行可以僃采擇者先巳一一筆之于書至是條

舉付局中人皆推其詳贍先是常客吳中徐某家徐以事

渉訟有陰事連其鄰富人童某人咸嗾徐訐出之以窺利

徐以商先生先生爲陳利害止之事得解巳而童知出先

生意詣客次謝先生不任也歲乙酉赴試江寧遘疾遽卒

年甫四十有八越三十年族人將修譜系其子達源前巳

舉于鄕官泗州儒學訓導遠致書亮吉乞爲立傳亮吉與

達源同歲生知先生詳且舊史氏也遂爲編次如左云

珥塘荆氏族譜序

風俗之媺惡由于士大夫其端不岀乎上也亦不出乎下

也東漢風俗之媺士大夫有以致之西晉風俗之薄亦士

大夫有以致之其由于士大夫何葢治天下末有無法者

也治天下之有法必自士大夫之各修其家法始故觀一

世之治亂以風俗之媺惡卜之觀風俗之媺惡又以士大

夫之家法修與不修爲斷家法壊則害及于國矣害極于

天下矣士大夫之家法轉移風俗之具也范滂之母以令

名朂其子樂羊之婦以不義惕其姑風俗所以美也迨正

始之後有居䘮食烝豚者矣有直斥其父之名而謾詈者

矣名家則不修叔父之敬宦族則世無渭陽之情陵夷衰

微以致爲人心世道之患則風俗之薄爲之也丹陽珥塘

荆氏自漢三國以來卽爲名族迄今巳二千年而讀書敦

行之士代常數十輩其故何𫆀譜系之修舉家法之嚴明

百倍于他族故也其合族之法曰善惡有別貴賤有等夫

善惡有別則父日以戒其子兄日以戒其弟而不肖之子

弟無所容身矣貴賤有等則富者或寛博卒世貧者反章

服耀身父日以勉其子妻日以勉其夫而偷便安喜遊窳

之子弟幾無以自立矣其法行之二千年而不壞故荆氏

之門地才望常爲他族冠葢一家無偷便安喜遊窳及不

肖之子弟不過一家之故耳使推其法行之而一州一邑

及于天下可無莠民矣一州一邑及天下無莠民而尚有

作不靖以干國紀者乎吾故曰家法之詳國法之所以𥳑

也余與荆氏有連又幼嘗受經于華亭敎諭荆先生汝翼

故知其家法甚詳則今之序雖由于荆氏之請然豈僅爲

荆氏一族言之乎推之于他族而可推之于天下而可

釋名疏證序

劉熙釋名其自序云二十七篇案後漢書文苑傳劉珍字

秋孫一名寶𢰅釋名三十篇以辯萬物之稱號而韋曜顔

之推等皆云劉熙製釋名熙或作熹案三國吳志曜傳曜

在獄中上辭有云見劉熙所作釋名信多佳者然物𩔖衆

多難得詳究故時有得失而爵位之事又有非是云云玩


曜之語則熙之書吳末乃始流布是熙之去曜年代必當

不遠一也舊本題安南太守劉熙𢰅近時校者以二漢無

安南郡或云當作南安今考劉昭注續漢書稱三秦記曰

中平五年分漢陽置南安郡元和郡縣志亦云漢靈帝立

是郡置已在漢末二也此書釋州國篇有司州案魏志及

晉書地理志魏以漢司隷所部河南河東河內宏農并冀

州之平陽合五郡置司州是建安以前無司州之名三也

又云西海郡海在其西據劉昭注則西海郡亦獻帝建安

末立其時去魏受禪不遠四也釋天等篇於光武列宗之

諱均不避五也以此而推則熙爲漢末或魏受禪以後之

人無疑又自序云二十七篇而文苑劉珍傳云三十篇篇

目亦不甚縣遠疑此書兆于劉珍踵成于熙至韋曜又補

官職之缺也其書參校方俗考合古今晰名物之殊辨典

禮之異洵爲爾雅說文以後不可少之書今分觀其所釋

亦時有與爾雅說文諸書異者爾雅曰齊曰營州而此云

營州齊衞之地爾雅云石戴土謂之崔巍土戴石爲岨而

此依毛傳立文曰石載土曰岨土載石曰崔巍正與相反

是也說文錦从帛金聲凡爲聲者皆無義而此云錦金也

作之用功其價如金故其制字从帛與金是以諧聲之字

爲會意又說文平土有叢木曰林而此云山中叢木爲林

亦皆異義且其字體出說文外十之三益信熙之時去叔

重巳遠其聲讀輕重名物異同與安順前又迴別也暇日

取羣經及史漢書注唐宋𩔖書道釋二藏校之表其異同

是正缺失又益以補遺及續釋名二卷凡三閱歳而成復

屬吳縣江君聲審正之江君欲以篆書付刻余以此二十

七篇內俗字較多故依前隷寫云所以仍昔賢之舊觀示

來學以易曉也

西溪漁隱詩序

詩至今日竸講宗派至講宗派而詩之眞性情眞學識不

出嘗畧論之康熙中主壇坫者新城王尚書士禎商丘宋

尚書犖新城源岀嚴滄浪詩品以神韵爲宗所𨕖唐賢三

昧集專主王孟韋柳而已所爲詩亦多近之是學王孟韋

柳之派商丘詩主條暢又刻意生新其源岀于睂山蘇氏

遊其門者如邵山人長蘅等亦皆靡然從風同時海鹽查

編修愼行亦有盛名而源又岀于劍南陸氏是又學蘇陸

之派秀水朱檢討𢑴尊始則描摩初唐繼則泛濫北宋是

又學𥘉唐北宋之派博山趙宮贊執信復矯王宋之弊持

論一準常熟二馮以唐溫李爲極則是又學溫李之派迨

乾隆中葉長洲沈尚書德潛以詩名吳下專以唐開元天

寶爲宗從之遊者𩔖皆摩取聲調講求格律而真意漸漓

是又學開元天寶之派葢不及百年詩凡數變而皆不出

于各持宗派何則才分獨有所到則嗜好各有所偏欲合

之無可合也賓谷先生弱冠通籍自祕閣而機庭又以才


幹結


聖主知總理江淮財賦者十數年官事之暇以詩文爲性

命其天才學識又足以副之所著西溪漁隱詩若干卷是

也先生居西江而不專主西江之派觀集中題湘花女史

詩卷及戲效香奩體諸作則又宛然西崑信乎才力之大

凡有所作期于言各肖事事各肖題而規仿前人之習所


不屑也亮吉廿年前與先生同舉京兆試同出清苑李先

生之門繼入詞館于先生爲後進然宦轍南北未嘗得半

歳合幷今先生官維揚與亮吉里居咫尺而亮吉又遠戍

乍歸一意杜門感

恩省咎不獲預賓從之末一發其所欲言先生顧不唾棄

獨寄示近作若干卷曰子其爲我閱而序之亮吉何敢序

先生亦惟舉平日所欲與先生言者一質之先生而巳若


亮吉所爲詩則意有所至而筆未克達其去先生遠甚倘

他日有所自得與有可自信之處俟十年後亦當乞先生

序之


祝貞女傳

貞女祝氏世居海寧之袁花里父某諸生母朱氏女行四


幼端嚴寡言笑稍長讀書通大義遇古人節烈事必手抄

成帙時諷咏之笄字海鹽徐生杼生勤學得瘵疾纒綿數


年卒訃至父母知女性烈祕不以聞忽一日閉戸飮泣父

母啟扄入女哽咽曰徐郞死矣昨示夢于女以不得入祠

爲恨父母能如女願當往成徐郞志否則從此絕粒矣兄

弟輩百方勸慰女惟俯首啜泣乃往告徐徐初難之姑蹙

然曰有婦如此而使之賫恨以終乎遂⿰⾔耴 -- 諏日成禮干庚子

三月歸徐女時年二十七距生殁已三年矣登堂拜姑後

奉主入祠布衣蔬食儼然未亡人也女事姑孝姑謂人曰

我得此婦二郞若不死姑遘疾女醫禱罔效舍殮畢屢欲

引决有宗長謂之曰婦之來爲夫計也今兩世未葬嗣子

未立遽捐生如死者何始收涕謝之徐家故貧女與伯叔

析居受瘠田三十畝多浮糧遇儉歲饘粥恒不給女性勤

儉至是爲窀穸計晝夜操作指爲之皴明年冬歸奉母病

不解帶者三月母殁哀毁盡禮女念父老多疾留侍養逢

時節及諱日始往家祭祀亦時迎父于家歡奉之紉綴浣

濯不假手他人越四載以父病歸侍室內無人偷兒穴垣

入空所儲去女聞之號日天乎是十指所積欲爲舅姑與

夫營兆者也旋居父䘮女以痛父故且念貲盡失葬無所

措悲憤成疾疾少閒又念年力尚壯或可後圖力疾强起

用益節作益勤雖困頓不恤久之戚黨見女憔悴甚規以

攝生且卽欲爲立嗣女曰壽夭命也婦職未盡何以子爲

作不輟癸丑秋積勞成疾瀕死者數少瘥詢悉醫藥費所

秏殆盡懊恨見于辭色初女得生遺像懸諸房日夕焚香

病時爲人所碎見葢悲慟是冬以哭弟歸怔忡大作泣謂

所親曰女不天所隱忍至今者爲兩世遺骸計也門内無

人相助者惟兄弟今弟又夭死兄復旅食頻年手口所營

一空于盜再秏于病羸體又不任勞作是天不欲我襄大

事也但恨辜負此十餘年耳素蓄一婢至是遣去惟孑身

焉葢自裁之計决矣嗣後疾痛無虛日丙辰春女自知力

不支欲鬻産營葬衆尼之不果成三月抄絶粒八日不死

至夜投繯而絕女生于乾隆十九年八月十五日殁于嘉

慶元年四月初四日得年四十三歲嗣子一名鳴珂方三

歲女殁後所立叔子也

史氏曰貞女之死可云從容就義矣其不死于夫爲舅姑

也不死于舅姑爲葬舅姑及夫也至所積之資一秏于賊

一秏于病内外親又零落殆盡而貞女不得不死矣嘗讀

南史孝義傳諸曁東洿里屠氏女𦒱飬父母及父母卒女

以無兄弟誓守墳墓不嫁爲山刼所殺貞女之死一何其

相𩔖乎卒能感族人爲營葬立嗣則徐氏一宗非貞女幾

幾不血食矣志定于中而嗣延于世所繫豈淺𨕖哉

新刻晏子春秋書後

晏子春秋一書前代入之儒家然觀史記孔子世家所載

晏子對景公之言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倨敖自順

不可以爲下崇䘮遂哀破産厚塟不可以爲俗遊說乞貸

不可以爲國云云是明與儒者爲難矣故其生平行事亦

皆與儒者背馳唐柳宗元以爲墨氏之徒未爲無據近吾

友孫君星衍校刋晏子深以宗元之說爲非謂晏子忠君

愛國自當入之儒家然試思墨氏重趼救宋獨非忠君愛

國者乎若必據此以爲儒墨之分則又一偏之見也惟宗

元以晏子爲墨氏之徒微誤考墨在晏子之後當云其學

近墨氏或云開墨氏之先則可耳漢書藝文志墨子在孔

子後





              受業吕 培譚正治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