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貝先生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八

卷第二十七 清江貝先生集 卷第二十八
明 貝瓊 撰 景烏程許氏藏明洪武刊本
卷第二十九

清江貝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八

 中都藁

  唐宋六家文衡序

唐宋文衡總三百三十篇天台朱伯賢氏之所選也文不止於

此而特約之爲學文之法如物平於衡有不得而高下云嗚呼

形氣相軋而有聲而聲出於人者爲言雷霆之擊非不烈也海

濤之升非不大也笙竽琴瑟之奏非不和也皆莫過於人之純

聖人之經又純之至也故歴千萬世之乆雖善於言者惡能儗

而爲之㢤戰國以来孟軻楊雄氏發揮大道以左右六經然雄

之去孟軻其純巳不及矣降於六朝之浮華不論也昌𥠖韓子

倡於唐而河東栁氏次之五季之敗腐不論也廬陵歐陽子倡

於宋而南豐曽氏臨川王氏及蜀蘇氏父子次之盖韓之竒栁

之峻歐陽之粹曽之嚴王之㓗蘇之愽各有其體以成一家之言

固有不可至者亦不可不求其至也予甞讀之若原道原毀由

孟軻之後諸子未之能及至宗元守原議桐葉封弟辯鑿鑿乎

是非之公使聖人復作無以易之其他馳騁上下先後相發誠

樂之而不厭信言之異乎雷霆海濤笙竽琴瑟氣與形之相軋

相成者矣世之狃於所習茍趍一時之好者既不足以語此或

知師古為事者又梏於昏愚怠惰而不暇進其閫奥焉此予之

所深痛也伯賢工文三十餘年寔倍於予其定六家文衡因損

益東莱吕氏之選将刻諸梓使子弟讀之而曽曲阜所作四篇

則采前人所遺以附南豊之後其用心可謂勤矣間嘗挟之過

予成均與之商確累日且俾序其首予何敢為之妄議邪抑甞

聞儒先君子之論文者務合於道非徒以其詞高一世為工也

若六家者雖於道有淺深皆本諸經為說鏟駁而復純於此求

之其至於古無難者是伯賢之志也若夫振起於下不為蹈襲

固有望於絶人之豪傑豈専取乎文衡也哉洪武九年𡻕在丙

辰春正月七日将仕佐郎國子助教檇李貝瓊序

  潜溪先生宋公文集序

翰林侍講學士金華宋公景濂自少以文雄一時人不逺數千

里求之殆徧於中國四夷矣其居青蘿山所作者曰潜溪集其

在朝所作者曰翰苑集潜溪集凡若干卷故翰林承𭥍歐陽文

公爲之序而翰苑集復萃記序碑銘表傳雜說𨤲爲前後續别

四集云予嘗讀而好之浩乎莫窮其所至乃撫卷而嘆曰文章

經國之要也豈直一藝而巳哉而與時升降其變不一在唐則

宗昌𥠖韓子在宋則宗廬陵歐陽子韓子之文祖於孟子而歐

陽子又祖於韓子皆所謂傑出於千百者也元初姚文公以許

氏之學振於北方下至天暦至正間又有蜀虞文靖公金華黄

文獻公亦若韓子之在唐歐陽子之在宋矣然文靖公之放言

極論縱横無窮其氣𦦨莫敢迫而文獻公之不失凖繩卑不可

𨺚而高不可抑也大抵先秦兩漢以来聖人之經汨於諸子道

固晦而未明也故各騁異同之說以夸耀一世恒病其駁而不

純及宋周程朱子大發其閟是非邪正奚趐黒白之形而後之

立言者由是求合於道亦既無弊矣又惜蓄之無源而徒剽𥨸

陳腐支離蔓衍之爲工孰知其去古逺而益抏不亦悲夫公自

五經子史靡不通究其造理也精其攷事也博故發之於文章

悉鏟近習之陋學者翕然師之

國朝龍興遂以布衣登侍従之選歴十餘年凢大制作大號令

脩飾潤色莫不曲盡其體實與虞黄二公相後先巳雖然虞黄

二公属重熈累洽所以黼黻一代之盛者爲易今

國家肇造之時将昭武功而宣文徳以新四方之觀聴使知

大明之超軼三五豈不爲難乎嗚呼正聲勁氣充塞宇宙星辰

河漠山川草木風雨雷電鬼神變化龍跳虎躍雖極瑰詭竒絶

之觀惡足以喻其巧邪昔公之總脩元史也子𫉬預編繤之列

熟其議論𮗚其儀矩非一日矣故知公為深而望公為重輙為

說如此尚俟知言於後而非䛕其𠩄好云

  扣角集記

扣角集者前翰林脩撰姑蘇申屠仲權之所著也仲權與予同

學於鐵厓楊公門𠕅試有司不中即棄去舉子業洪武三年

京師草喻蜀書稱

旨擢為侍従官未幾病免𡻕餘復謫濠上治田之暇輙肆意文

辭前後凢若干卷酒酣誦之扣角以為莭云八年春于分教

中都生手其編来見且言土鼓之音不諧於匏竹藜𡙡之味孰

與於太牢顧欲希世之所好而莫恤一世之所病可謂至愚雖

然惟子知吾乆子盍序吾集乎予愛而閱之累日乃為之歎曰

何其富也抑甞論文之升降不繫乎時而繫乎其人方仲權奮

於布衣進退人主之前人皆以為寵也而無異洞庭林屋之時

至不合而斥混於田夫野老人又以為辱也亦無異玉堂天上

之貴視彼之驕⿱⿵乃𰀁皿 -- 盈於既逹沮䘮於困阨者相去奚翅萬萬哉故

見之大篇短章和平古淡無哀傷怨懟之辭如此繇是反復古

今而辯之𪧟戚當東周之衰齊小白以諸侯伯中國不得與一

時賢智之士如夷吾者同升而栖栖牛下悼堯舜不逢長夜之

未旦悲歌慷慨未能安於貧賤而失之激矣既舉於齊亦不見

輔主之功如夷吾焉仲權之居田里豈将𥨸比於戚而一談一

詠莫非真樂之所在則其跡雖同而心寔異也嗚呼戚之託於

音也幸而有知之者傳之數千載之下不與風花霜葉俱腐惜

無知仲權於今日而至音至味孰有以察之土鼓藜羮歟然仲

權未始求人之知類戚之於齊也予故發其意以冠于首云

 東呉先生文集序

古昔君子之立言其亦有不得巳者乎孔子曰予欲無言孟子

曰予豈好辯哉則其為書者莫非憂世而作若諸子好為異同

祈勝於人者言雖繁而道益晦固不足貴矣余讀東呉先生五

論得失辯邪正論而𭰹取之焉世之講春秋者非一胡文定公

謂聖人以典禮命討之權任諸巳而於諸侯或進或退示一王

之法樸郷吕氏則以聖人作春秋以尊王豈專進退諸侯哉二

家各伸所見而有不同如此而先生盡發胡氏之說以斥吕氏

之非亦豈有所左右邪孔子盖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

其惟春秋乎而范寗亦以一字之褒寵踰華衮之榮片言之貶

辱過市朝之撻則聖人進退諸侯無疑顧一時窮經之士弗之

攷耳至於佛氏倡禍福以恐人而天下靡然向之唐宋諸儒攻

之不能勝降於元季而其徒尤熾矣先生極論邪正於風従

倒之餘其為扶𣗳世道何如也盖所謂不得巳而言者使春秋

之大義既明中國之人心無惑吾可以忘言矣嗚呼抑豈淺之

為儒者所及哉余来

中都數従其子禮部員外伯宗游𫉬見所編遺藁無慮數百篇

喜其無險恠之病而有紆徐曲折之𫝑而二論尤可觀也周子

曰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徙飾也况虚車乎若先生

之文非載道者歟庶傳之天下後世不為炲朽蟳㓕必矣故序

冠其首先生名儀字明善姓呉氏甞薦於有司性不樂仕自

號東呉子其卒也翰林承𭥍金華宋公景濂為志其墓云

 貝氏族譜序

貝之得姓莫詳其所始惟唐杜茍鶴有贈貝處士詩而不紀其

名以時考之大率十有餘世矣曽大父珪在宋理宗時由蘇徙

秀樂崇徳之高壤遂占藉為崇徳人至大父謙少遊太學補上

舎及歸元曰吾不能事二姓矣即浮沉郷里中生二子卒瓊十

四五時𫉬聞諸先人而識之既長䂓録而為譜越四十年宗族

無可問者盖大江以南為清河之貝𦂯一二而己今懼其益久

益忘乃自曽大父而書之云嗚呼天下之士恒病代無顯者譜

従而廢以為不必為譜也然譜以着其所出詳其所繼而綴骨

肉之恩非徒夸耀爵位為人之羙觀也且或盛或㣲或絶或續

此固𫝑之使然尚可言哉吾幸𮐃先人教託名士籍苟徇世俗

所病而不為則終無為之者故自大父之前遠而不能知者不

必求以實之大父之後近而不得畧者必將舉而書之蘇文公

曰觀吾譜者易直子良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是心也天下古

今所同非一人之私也故以為言是知蘇氏之譜豈佚於前而

始於此歟此吾放於文公殆非過也惟伯父二子曰仲禮仲羙

於次為長而仲禮早卒一子璹去依外家居呉江慶弔不通娶

某氏生子某亦莫知之而仲羙二子業田以衣食復遷於石門

西五十里為吾後者遡流徂原不昧其始庶幾𤓰𤔅蘒"葛藟之意

得以續而無廢焉有能大吾宗者當存而為勸或汚吾宗者必

削而為戒

  縠江漁者詩序

太末之徐盖出於偃王歴秦漢至今若干世凢數千年或仕或

𨼆皆有稱於時初徐在春秋國於淮北後為呉所㓕而章禹奔

楚越之有徐者豈宗族散居其地為立廟龍丘以祠偃王歟事

見昌𥠖韓文公記由是知其雖失地與民而子姓蕃衍如此呉

卒以兵剪䘮如子西其終不逺之言使太伯之祀遂絶則一時

强弱無足計者而得失較然可考焉其為天下後世監亦明巳

余甞聞三衢人言有復禮者敦朴有學自託為縠江漁者欲見

之未果洪武五年秋校文浙江復禮亦迫有司命起與九府之

士俱遂以明經預四十人之選故益異之及為國子助教始識

亰師時潁上方立學官遂用為愽士員或者惜其蓄而不施猶

千里於鼓車也今年春来謁余成均且求言以申其業漁之志

既重偃王之後多賢才復禮又傑然特出將與前後相望乃眷

眷不忘山水之樂殆非世俗之所可及者苟反乎漁亦當従

縠江尚友子𨹧志和之徒一卒吾天年又奚慕彼之寵榮聲利

哉然未有能知復禮者故書以贈之復為詩四韻系其後云詩

大魚重千金小魚細於針小魚不可食大魚亦復深扁舟随海

翁朝暮縠江潯區區豈在魚庶以適吾心

  瓊臺集序

滄海之涯赤城之麓有學道者甞製瓊臺法曲十年而始成其

音律之和可以合於鈞天九奏乃率弟子按之玉霄峰頂出神

魚下玄鵠鬼神恍惚而至也信非人間世俗之樂所能侔者焉

欲往而求之其人巳化千有餘年而其詞亦已佚不存矣又安

得天才雋㧞如長庚仙人者起而補之乎且將訪之四方冀其

有遇也適来

中都㑹李廷鉉氏因出其所著蘆軒藁語竒而意深大抵出入

法曲之遺將續其響於既絶誠不易得也余聞SKchar鉉以彭城郡

侯桂巖之孫謙善處士君敬之子而甞受業於森碧先生孟公

之門一時薦紳多稱之近謫居潁上奪其山水之樂土而置之

兎之墟失其綺䊵之貴㳺而混於樵牧之賤宜其壹欎無聊

不能一朝居也乃能肆意於詩籠絡萬象入於肺腑可謂不以

貧賤撓其中者歟熟玩是編無慮數十百篇其五言七言近體

必擬杜甫其歌謡樂府必擬李白嗚呼志亦勤矣余甞謂詩至

中州㮣乎無足論者而乾坤清氣恒靳於人如此苟得之則發

為麗藻使千萬人攻之而不足吾獨従容為之而有餘抑可畏

巳夫越二年復見余求書其首既喜而不厭遂復題之曰瓊臺

集俾覧者知東南猶有(⿱艹石)人而無誚山中之寂寥云

  胡氏復姓序

復姓正也而胡士安氏越三世而始復焉初士安始祖昌翼實

唐僖宗之子朱温篡唐去而避居徽州之婺源考水因别姓為

胡至後唐以明經舉人號明經公沒而建祠於郷元延祐間賜

額為明經書院云七世祖諱衛字元忠為宋國子助教距明經

公九世矣六世祖諱民獻號瑶碧居士五世祖諱次⿳䒑⿲止自匕⿱儿夂 -- 夔字舜彰

高祖諱楫字用之娶墠上張氏楫蚤卒張氏依其弟通判某居

宜黄卒葬于宜黄有一子諱權字茂叔則曽祖也以㓜孤落魄

寓錢唐者久之二十餘歸婺源依大族王氏居遂冒姓爲王茂

叔生子炤字英之有子五人長諱坊字元禮以文章氣莭重於

東南郷人往往猶能誦其詩次諱壎字仲肅條分葉布號雲屋

先生仕元官至台州路府判實生士安焉將終呼士安而囑之

曰胡氏自明經公以来綿綿延延歴世二十爲徽之望族吾祖

以迄于今始紊其姓而吾籍在天官難於變更此其怏抰不足

者故甞自著譜系其始終可考也吾死汝亟復之士安泣受命

惟謹至

大明洪武七年起爲定逺教諭明年余分教

中都遂来求書而爲之序余乃欺曰古之復姓者非一若范文

正公之去朱歸范是也然其初従毋適朱氏故其冒朱猶有可

言者今胡之爲王則無所因也又不得與文正比其失在於茂

叔而仲肅襲而不易也今士安之復于胡庶幾不昧水木本原

之義哉然文正身請於朝而復之為易而士安復於三世之後

為難人亦以此疑之嗚呼氏族必本其所出有不可得而亂者

義苟當復孰計其逺近邪此固無足疑者矣於是乎書

  求我集序

故處州路儒學教授四明鄭公覺民所著求我集人皆稱之乆

閟不出余間得於其子臨淮教諭千實乃為之歎曰何其富邪

豈天既嗇其位使獨豐於文也代之工文章家非一矣高者好

新其說取國䇿莊老之書論高逺而欲窮乎神論詭誕而

不根于經以是為古固不合也下者不出尋常之見蹈襲唐宋

諸家支離以為愽骫骳而無氣讀之使人欲臥以是為古又未

至也公既蓄於中而發於外理明辭逹若川之紆餘曲折而驚

濤駭浪怱激而横驅若山之平衍四出而層巒疊嶂却立以争

雄且無所論二者之失玩之益久益竒斯為文之古者歟公生

元大徳延祐間時方以科舉取士甞一試有司不中即棄去舉

子業搢紳之士累薦於大府僅授一郡博士亦不赴而家卒其

清苦之節尤人所難及者至正中太守王元常議行郷飲酒禮

公與同里王叔載共定其儀習而行之觀者歎息謂復覩紹興

之舊盖其學極該博自𡊮楊而下皆推公一人而文特緒餘而

巳雖然逹而在上以行道為心窮而在下以立言為事觀其言

可以知其道也孰得以優劣論之哉千實既𩔖而成編凡志序

碑銘書䟦若干卷古體歌行五七言詩若干卷懼其磨㓕晦蝕

於後也将鋟諸梓求余序以冠其篇端於是乎書




清江貝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