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翁先生集/卷十一
閑居筆舌
编辑隨感自警識
编辑言之巾節。若是其難哉。只在理明而心正耳。○死生可委也。心不可操也。三軍可敵也。己不可克也。○嗟爾發憤矣。勵志哉。噫。剛果哉。噫。○自以察我。蹜蹜無所容。○太甲困而學者也。旣困矣。胡不學也。○程子曰。人苟有朝聞道夕死可矣之志。必不肯一日安於所不安也。○又曰。復善而屢失。危之道也。聖人與其復而危其失。云厲无咎。屢失爲危。屢復何咎。過在失而不在復也。○劉質夫曰。頻復不已。遂至迷復。○只今日用工夫。養病之餘。却且收拾身心。○生乎人間二十年。惟丕作欺天逆理。願速化。可少忘憂乎。○孔子曰。義以爲幹。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天地變化。氣生物而有形。理賦而有心。理氣之帥也。心帥氣者壽。氣而役心則病。治心以理氣。氣順而行。病則復。勖哉。惟靜克精。惟一克和。勖哉。○曾見邊威如問駁雜之病。愚答曰。觀我少深沈。故多如此。威如曰。我則愛親之心少。故恐如此云。今見近思錄曰。學者爲氣所勝習所奪。只可責志。蓋威如多爲習所奪。愚非但習奪之甚。爲氣所勝。皆志不立之罪。然習之奪。多在顯處。氣之奪。多在隱處。不愼乎隱。其流至於欺天罔人。不戒乎顯。則必至於肆傲怠棄。輕重則有倫矣。其違道一也。皆須爲大戒。以決去之漸漬之也。○旣無人格。匪爾自作。其何能淑。載己于溺。其自察哉。其自克哉。○人之有心。猶木之有根。是故。木無根不能生。民無心死矣。條幹枝葉。莫不有知覺。爲有根也。人之百體。其腠理脈絡。無不貫乎心也。故心能總百體。氣之至秀也。神之會也。氣者體。形者行也。神者。體氣者也。無欲也主一也者。養其根也。枝葉茂矣。枝葉不可不愛。枝伐根減。是故。養其根。養其枝也。養其枝。養其根也。○心如水也。心之性善。水之性下。其流而遠者。情也。汎濫。情之蕩也。非其性也。流者。水也。汎濫。豈非水也。害莫甚焉。決其塞而放之。障其流而東之。復水之性也。○人心出乎氣稟之性。道心原乎理賦之性。○二性一也。非二物也。〈壬戌〉
朋友見警識幷自警識
编辑去年冬。邊威如因舅丈見警。今八月二十二日。李秀才天如見警。〈癸亥〉
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言顧行行顧言。○李泰之書曰。願兄涵養德性。○朴汝彬曰。聞子多言。人宜寡言。○趙有諸書曰。願勿以所已至者自多。期必至於古人。○李泰之曰。人不可以小成爲安。
天地變化。氣以成形。理賦于中。理。氣之帥也。心帥氣者壽。氣而役心則病。心定以正以御氣。氣順以行病則復。勖哉。心靜克精。惟一氣和。勖哉。〈右治病銘〉
忽忽動哀。實非我心。天且降殛。匪其所禁。將焉禱天。罪則由身。幸其克終。庶獲于神。於今始悔。戰戰兢兢。言銘于背。動靜是膺。〈右病語壬戌〉
邊威如書曰。聞兄出則必大醉而返。其無傷於大小之體乎。〈丁卯八月〉
又書曰。切願愼酒巽言。且無留意於吟風詠月。少有暇。必看義理之書。千萬切望。〈戊辰四月〉
婦翁書曰。君於酒。不能節慾。非徒傷生可畏。傷行尤大。須體念先大人遺意。惕念戒愼。先大人所望於君者不薄。君豈不知。〈丁卯二月〉
復初書曰。叔主之有此疾也。必由於不能愼攝。伏望自愛自愛。姪折臂之人。敢喩。〈庚午四月〉
婦翁書曰。毋恃己見。改過勿吝。○復初上從兄書曰。某叔今捷兩科及第亦不難。但觀其言論之間。未免好勝之病。氣象太露。遽入風波中。恐未好也。
子曰。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子貢曰。惡徼以爲知者。惡不孫以爲勇者。惡訐以爲直者。○程子曰。晝之所思。夜之所夢也。夢之治亂。可以自驗。余夢多男女禽獸之行。是豈晝之所嘗念及哉。嘗自驗平日未有爲盜爲賊之夢。盜賊之心。淫亂之行。豈人思慮有所萌者乎。而吾無盜賊之夢。而有淫亂之夢者。蓋余於室房之內衽席之上。情昵常勝。而至於敗度。且買婢卜妾之意。或有時不專出於事理之正者。殆是稟氣之偏。不能自克也。炎炎不滅。必至燎原。涓涓不絶。終至滔天。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好色之慾。爲之根柢。而淫亂之夢。爲之枝葉。苟惡其夢也。誠絶其好色之念耳。余少多疾病。本稟於天者不壽。數年來。便覺元氣太半消歇。如五六十非肉不飽之年。淫邪之夢。漸次除矣。惟於財利。雖夢中無苟取之心。近一兩夢。有非義而取之之意萌者。豈近年窮居憂貧。謀生之念存乎中。而遂根據乎方寸。生此枝葉也耶。宜戒之。謹識。〈壬申〉
愼於言。敏於行。平生所不能。近尤有志。勉之而不得也。
余平生有酒癖。酒失甚多。近來不但不能飮。酒量減前。亦不喜飮。飮性亦已化。但俗以酒相侑。必至迷亂而後已。余於七月朔在咸昌縣家兄所。縣中有外家門丈婦人年八十。在公劍池。就謁之。乃許入見。遂行酒道舊故。酒三行。余起而辭。固欲出不許。強某使坐。復再三行強飮之。余固辭不得。遂泥醉而歸。顚倒威儀。因病數日。余方持姊服。且是日爲仁宗國忌。酩酊道上。豈不悖理之甚乎。不勝愧懷。因爲詩記之。末云。從今誓鬼神。猶恐或忘此。復識之。蓋是日。不是酒癖所使。只爲人情所拘。亦不可拂長老之意。婦人有異丈夫。又不可經直矯拂。故遂至於此。以小德而敗大禮。正是放飯流餟。而問無齒決也。〈癸酉七月。謹識。〉
東平王蒼曰。爲善最樂。夫孰不知善可欲。顏子以下非眞積力久者。能知爲善之樂者鮮矣。東平亦非凡人矣。余早受家訓。中間荒廢。幸今有覺。庶希前修。心體難守。衆邪引之。終恐靡屆。而二豎之侵。已如許矣。然治病之中。恒存敬畏。夙夜匪懈此心倘不間斷。庶幾乎爾則夕死而無所憾於平生而已矣。
敬以直內時。見一塵之微。皆有至理而不可遺也。一塵不得其所。輒有所不忍矣。故曰洒掃應對是其然。只看所以然如何。
余於潛冶。几杖之曠。已五年矣。離索之歎。懷仰之情。誠不自已。貧病汩沒。宂故拘人。亦以義深情厚。誠在于中。不假外貌。故不屑於閑人事。遂廢往來。祗今思之。是亦尊賢不誠之一事。宜招人尤。
余丁卯年。來居于此。凡七至京師。丁卯冬至兄家。翌年正月。始歸自水原。道由牙山。距潛冶所寓十數里。時寡嫂以癘疫化。余觀其屬纊。殯纔畢。故不敢就拜。是則非爲私也。戊辰秋至京。歸路就拜潛冶。只留一日。而己巳年至京。其去趁科期。幸中漢試。其還爲讀經。不遑他事。從大路。距潛冶所住五六十里。不過枉一日。不果就拜。是則爲科擧也。庚午春。之京趁會試。去趁科期。歸趁農時。庚午秋之京。去趁科期。歸棘秋收。皆不能一日遑。又不果就拜。是則幷爲衣食也。辛未冬。爲訪兄姊當之京。爲先人誌文。當謁潛冶。登行欲趁寒沍前入京而歸。先入京。此行當謁堂伯父。堂伯父年八十有五。在楊州。當哭監司叔父及弔孝元兄弟。孝元持喪在楊根。皆距京一日程。入京而病。遲留累日。而日已寒凍矣。病人不可久爲北客。遂不果楊州,楊根之行。而徑先南歸。伯父聞某至京。亦欲相見。而以終不得見爲恨。有書曰。從此當不得再見。翌年伯父捐世。遂爲幽明之憾。歸路當入潛冶。住中道聞比隣有痘疫。家有累嬰兒。星火馳來。竟不果就拜。是則爲兒息也。壬申年病蟄。伯姊病中思我。不得面訣。而今年正月姊逝。余病不得奔喪。至秋。始強病登行。道聞先生有疾。蝨資丈亦疾病。與先生竝居。甚欲馳省。而病人中路遲留或添病。終不得哭姊墓。將無以洩吾悲。欲先奔姊喪。歸路就拜。病添徑歸。此行當赴哭從母。從母亦於春初化去。從母在南陽。路由仁川。路距其住一息。亦以病不果就哭。又不得就拜先生。是則爲身病也。夫爲科擧爲衣食爲身病。人心之私也。尊師。道心之公也。中庸九經。尊賢在親親之前。賢與師。所以學爲人也。故其義重。奔走汩沒於人欲之私。而數年不遑一拜師。誠不重其義也。欲人不我尤得乎。玉帛非禮也。而無玉帛以將之。則敬不行矣。鍾鼓非樂也。而無鍾鼓以宣之。則和不達矣。故禮有敬而無玉帛不可也。樂有和而無鍾鼓不可也。弟子之於師也。無其誠而惟爲往來之煩則固僞也。有其誠而苟無有以著其誠則亦不可也。人不見其誠。則雖欲其無尤。得乎。余駑每事困而後覺。今因朋友之尤我而覺其理。因記之以備遺忘。
余聞諸姜丈曰。太極。理也。理無形。理無形者。安可圖。圖則或方或圓。便屬形矣。老子曰。無形者。形之君也。理則無形而有形之主也。
余聞諸姜丈曰。太極圖中。萬物化生及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皆與太極同。何也。答曰。明萬物化生及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便是太極也。愚心有契。愚意太極圖中。太極爲空圈。便是圖理之無形也。其下陽動陰靜。乃是太極圈中圖陰陽也。蓋陰陽。便是太極範圍中物也。陽白而空。便是陽之爲神而無形也。陰黑而塞。便是陰之爲形而形則塞也。太極之圈。空白無物。是象無形。豈屬方圓之形哉。
柳淵傳曰。惜淵不見蔡於白氏。而徑先縛囚于官。愚意不然。淵旣知蔡之非兄。則欲推問于官。固所宜然也。見之於白。是誠何義。白若證蔡爲游。則淵將兄事之耶。愚謂淵當至京初見之時。卽審其僞。則宜如訥飛之叱怒。而斥逐之可也。何乃同行至大丘乎。此可惜也。鼇城之意。蓋謂見之於白。而白斥其僞。則淵自無枉死之冤。白證爲游。則罪歸於白。而淵則免矣。夫淵認蔡爲游。則當曰游。審蔡之僞。則當曰僞。是乃正大之情也。心知其僞。而乃取決於白氏。曰眞曰僞。罪自歸於白。而己則免。自爲計則得矣。顧於義安乎。嘗見凡人每事。惟欲爲自免之計。方大妃遜居西宮之日。在位者當以死諫。不可諫則去之可也。不可去則死之可也。當庭請之時。欲言則死可畏。欲從則義可畏。於是苟生兩免之計。大臣之言者。但微示己見。亦不奮死敢言。幸免於死。亦幸免君子之譏。或曲爲規避。庭請旣止。大妃旣遜。復入於朝。其自爲計則得矣。恐非事君以忠。以道事君之義也。老子曰。爲惡無近刑。爲善無近名。是欲爲善爲惡。皆不至於極也。世上有一般人。爲善不求至善。苟免譏而已。爲惡不敢大肆。幸保名而已者。是其用心。誠是小人之階梯也。豈鼇城惜淵之意。或出於俗論也耶。抑辨兄眞僞。不是小事。而淵遽信己見。不與白氏審覈。鼇城疑其不愼重其事。而惜其獨斷也耶。
宋明甫曰。氣質交運。氣固運也。質亦運耶。愚意氣亦運質亦運也。氣質相磨。而天地變化。氣之運。天之變也。質之運。地之化也。
宋英甫曰。以其氣而語其行之序。則木火土金水。以其質而語其生之序。則水火木金土也。未有土之前。木之質安所寄。未有木之前。火安所生乎。是蓋天地二儀旣立。則土已有質矣。愚意兩儀。陰陽也。天地。兩儀中一物也。分陰分陽。兩儀立焉。兩儀對待。而及其成形。則萬物各成。兩箇天地者。兩儀中成形之大者耳。故後人遂謂天地爲兩儀。猶乾擬之於天也。兩儀旣分。則陽之輕淸者。日騰於上而爲天矣。陰之重濁者。日凝於下而爲地矣。陽之輕淸者變於陰。而水之質兆矣。陰之重濁者化於陽。而火之質兆矣。水火。質之始兆。而氣之最先者也。陰之合於陽。而木之條達之質兆矣。陽之運於陰。而金之堅硬之質兆矣。木金。質之次而氣之中也。潤燥暢凝。亦合運化。而土之融結之質兆矣。五者之質旣兆。陰陽之變化。運而不已。五者之質。次次而成形矣。五質之成形。而地之道亦備矣。如鳥之羽毛。木之質也。肌肉土之質也。鳥抱卵未成而敗者。見其肌肉未成而翎羽之質已形。土未成而有木之質。一理也。
余姊壻沈正郞。問諸沙溪金先生曰。朴持平謂大院君若在世。主上當讓位。此不然。主上天與人歸而得之。豈宜讓位。姊壻爲余誦之。愚意未安。官天下之時。不必世及。今以世及。而天與人歸於主上。夫天之所以與。人之所以歸於主上者。世及之義也。苟非世及。則主上固不當讓位於大院君。誠是世及。而大院在世。則主上遽先卽位。其於天倫。豈非未安。弟不可以先於兄。故叔齊曰。天倫也。讓伯夷。況子可以先於父乎。蒯聵得罪出奔。衛人立其子輒。輒卽位。蒯聵得罪於父。固不當立。而國人歸輒。是輒當立而不當讓也。然胡傳以爲輒當國人立之時。辭於國人曰。若以父爲不當立。則子亦不當有其位也。若以我爲當立。則衛國是父之有也。而辭之則父子之倫得矣。由是觀之。苟大院在世。而主上以天與人歸而先之。則得無近於亂乎。高麗之末。以天子之命。父子遞立。遂至於爭亂。以亡其國。得無類乎。
鄭仁弘少時。以心易亡。常執刀向鼻。聞諸婦翁曰。聖賢工夫。豈宜急迫如是。愚意不徒急迫。是亦亡也。心操則亡。惟敬則心自存耳。苟以刀向鼻。以此執心。則其心是畏刃不敢動。其心常在刃上。是亦亡耳。老子之言無形。是以無爲主。而謂有之上。有無而生有也。是有無形者特在有形之前。以生有形。爲無形之主也。故曰無形者。形之君也。易有太極。是言一陰一陽之爲理也。曷嘗有無形之物。在有形之外。爲有形之主哉。老子以爲天地陰陽之外。別有無形之物。先天地而已生。後天地而不死。故後人之爲老子者。乃欲爲不死之術。獨立無極之域。先後天地而長存。誤矣。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人之誦之者。將謂有所謂無極之太極者。無方所無形體。而常獨立陰陽之外。動而生陽置一邊。靜而生陰置一邊。或使之兩相循環而流行焉。或使之兩相各立而對待焉。萬物各具一太極。人之誦之者。將謂太極中一點。賦在甲物之中。爲甲物太極。又一點賦在乙物之中。爲乙物太極。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人之誦之者。將謂太極不賦於物。曰蜂蟻有君臣之義。則將謂理中義一點。賦在蜂蟻心中。曰虎狼有父子之恩。則將謂理中仁一點。賦在虎狼心中。知者聞之。宜發一笑也。
辛未秋。黃海道大雹。適有村甿解文字堪爲勸農書員者。書員。州縣所差任。以庶人爲之。書能記姓名解軍簿田案則爲之。風雷雨雹卒至。晝晦不辨天地。會其屋壞見壓。意謂天地消融飜覆。乃曰。吾適當天地變革之際。而吾幸不死。後天地開闢。人物始生洪荒之時。作書契。吾之事也。敎人火食。吾亦爲之。敎人佃漁。吾亦爲之。敎民稼穡。吾亦爲之。誰當制禮作樂者乎。已而開霽。在壓下自謂天地已飜盡。方當子開之交。隣人見其屋舍顚仆。爭來赴救。氓聞人語之喧。怪訝曰。天未開地未闢。而奈何遽生人若是之多乎。豈是鬼魅耶。怳惚未了。隣人撤壞壁扶出之。則依舊前天地尙未飜也。余聞而笑之曰。吾輩管見論理。使知者聞之。得無笑吾如吾之笑此氓耶。
有徐起。公州人。其出微。讀古書爲學。以聖賢爲師。立晦菴祠。每早焚香致敬。敎誨學者。鄕人皆尊事之。居孤靑山下。故稱爲孤靑先生。後州人因其祠爲書院享晦菴。左右爲進修,踐履兩齋。皆仍其制云。又立小祠於祠側以享之。
東人稱公卿大夫之後曰士族。匹庶之後曰常人。奴隷之屬。謂之賤人。而常人賤人。通稱常人若下人。嘗觀士族善人多。常人善者小。故諺曰。士族亦有不肖。常人亦有賢者。士族亦愚。常人亦智。正如曰人亦不肖。物亦智也。婦翁故曰。士族常人之異稟。比如人物之異稟。此語誠然。蓋其先始受氣於天者。淸濁之稟不同。有如五穀之異種。而其後氣脈相承也。然亦由於敎與習也。常人習爲常人。士族習爲士族。安得不異也。如徐起獨脫於習。不由敎而自得。士族之所不及。殆是異稟。不係於世類也。雖有聰明剛毅之才。不爲則亦安能至哉。終於不肖而已。以士族之氣稟。行不若而與常人無異者。宜知自反也。徐起爲人可尙。而鄕人不能傳其言行。後人無由得其氣象。惜哉。或人居側誦一絶曰。外人云此是先生少時作。信否。答曰。吾已忘之。因吟詠良久曰。吾少時猶解文字如此乎。復有或者曰。吾聞此非先生詩。乃某人之作也。起應聲曰。信夫蠹矢。吾固謂吾安敢至此也。〈朴浩然丈云〉
趙浦渚曰。今日之禮。以事理推之。誠如沙溪之言。當降爲伯叔。但無證據。無徵不信。苟非大賢。而遽革父子之名。恐人不取信也。然或欲全無降殺。則似甚未安。〈今日之禮。謂追崇之論。〉
父子祖孫之倫不可亂。而事親之禮。不可以君而屈。潛冶之論爲然。而猶曰。公子不可以入太廟。當別爲禰一廟。先生之意尙如此。不可入廟者。誠是一國人心之所同然也。記曰。諸侯不得祔於天子。大夫不得祔於諸侯。不可入廟者。古禮亦當然也。
同堂則禰入禰室。都宮則禰入禰廟。祫祭則禰居禰位。天下寧有不入宗廟之禰耶。潛冶先生以爲父子祖孫之倫不可亂。而以沙溪壓降之論爲誤。朋輩間或有極斥壓降之說者。愚謂父子之倫。固不可亂。而事禰之禮。固不可降。然而施諸宗廟之禮。則廢父子之倫。而不奉禰於禰室。降事禰之禮。而却奉禰於別廟。是正壓降之意。由是觀之。壓降之論。似不可斥。斥壓降之論。而爲壓降之禮。壓降者。誠是人心之所同得而不可已者也。
向在辛酉年。先人在楮島江亭。余嘗侍側。先人曰。吾謂成陵追崇。與追崇德興同。仁之以爲不然。吾意亂嫡妾之分。二君臣之統。皆是亂大倫。仁之以成陵之事爲尤不可。未曉。〈先王時。有追崇德興之議。而不果行。〉
先人曰。爲人君者。己享富貴之奉。而降其所生父母不祭。甚恐情理不忍。宗廟之外。別爲一殿。殊其號以奉所生父母。祭以諸侯之禮。或不至大害於義歟。降而祭之私室。誠有所不忍。故遂至於僭惑而不能止也。〈愚意此與程朱之論小異。程子論濮王之事曰。使其子孫襲爵奉祀。朱子論光武之事曰。立伯升之子。以奉私廟。此最得之。如金嬪事。朱子嘗曰。妾母容有別廟別廟奉祭似或宜當德興別廟奉祭有乖程,朱之論。當時愚見未能及此。不得問難。竟未知如何。而但記當時先人辭氣之間。固亦不敢自以爲必是。而但致疑云云耳。〉
愚之所聞諸先人者。常以成陵追崇爲未安。而家兄及從兄叔訏氏之所聞於先人者皆然。而潛冶草先人墓誌。以爲先人論金嬪追崇事曰。此是人子之至情。不宜深斥。而仍爲推奬之語。繫於其下。愚以書覆潛冶。誦所聞先人之語。潛冶答曰。豈後覺其非耶。然此乃漢以後之通禮也。世人不知制禮之本意。父賤子貴。安心自享富貴。而以禮之末節。亂父子之大經。先大人所論。實當今之藥石也。捄世之道。可謂得其根本。故不欲沒此一條耳。尊大人居家孝親。推之以論國事。是根本之盛大。因此益著。故必欲著之傳後書也。愚竊念當時或有力斥其非者。故先人以爲此是觀過知仁。不必深非力斥。而潛冶遂不察先人之意。以爲先人以追崇爲當然乎。先人戊午疏曰。成陵之事。初不繫於此也。蓋寓微意也。父之妻妾。父亦不可亂。況子安得以變易哉。子可易父之妾。以爲父之妻。則亦可易父之妻。以爲父之妾也。漢魏以來。苟且仍循。亂倫失禮之事。何可以爲捄世之通禮乎。謂之觀過知仁。而以爲不必力排則可。謂之情理宜然而不宜攻。則恐非先人之意也。
癸酉七月戊申夜半。余夢口占一絶。又有告余以死期者曰。當以冬至化。夢覺但記絶句一半曰。萬事何能有。其還總化山。蓋人之精神。與天地陰陽流通。夢中所見。宜有吉凶之先兆者。余元氣劣弱。重以平生不勤攝生。近來自覺元氣耗盡。譬如內朽之木。枝葉雖依然。而中已壞而將折矣。知大期無幾。夢所以先告之也。苟知死期已逼。及今修養眞元。還復如一陽復生於陰剝之下。可以延年。是亦至日閉關之意也。日至之語。殆神之啓其兆也。
余自十餘歲。聞家庭之訓。早知有聖賢之學。先人旣下世。遂荒廢學業。怠惰放僻。浮躁顚妄。爲惡無所不至。尙幸良心未泯。曾所得於先訓者。雖其積惡之中。而一念未嘗敢忘。故近年來。斂退靜居。保養心性之意。有不容已。是猶復之爲卦。一陽萌於積陰之餘也。夫衆陰方熾於上。微陽纔動於下。苟非奮然勇力。十分遏劉。十分字撫。無以見小往大來之吉。大終永貞之利。而一陽不復。爲衆陰所鑠。至於消滅者幾希矣。余於此善心雖萌。習性猶痼。人情拘之。物欲引之。畏人咍笑之念。謀避虛譽之意。凡所以害之者。不一而足。衆惡已熾而難磨。良心方萌而遽亡。良心之旣萌。而不得其養。還滅於衆惡之中。正猶陽氣之旣復而不得其養。返遏於衆陰之下也。冬至當死之夢。殆天所以啓余衷也。
不識人心道心之分。則無以爲精一克復之功。不知人心道心之一。則無以盡萬殊一本之理。
氣稟理賦之性。所指雖異。初非二性。人心道心之理。渾然一本。不是二體。○理之在人而主於身曰心。道心人心之理。皆具於心。故曰心一而已矣。毫釐有差。卽爲不善。故曰善惡皆天理。所謂惡者本非惡。但過與不及。便有是耳。
邊威如云。心之有道心人心。猶性之有五性。愚故曰。人心道心一也。人心之理。具於道心之全體也。五性。亦渾然一理耳。若謂道心曰理。人心曰氣。而比而同之於性之有五性。則似未安。道心未嘗不乘乎氣。人心未嘗不原乎理。
四端七情。一也。同是情也。四端之愛惡。七情之愛惡。一也。但孟子專言善。故四端。指理而言。七情。兼言氣。後人遂將四端七情。分屬理與氣。其實一也。記曰。仁者。去其貪。朱子曰。仁止是愛。事事都愛。所以貪也。言仁者愛。人也愛。我也愛。蓋愛錢愛人。愛之爲情。一也。漢文作露臺。愛十金而止。愛錢之愛也。愛錢而公則爲仁。愛錢而私則爲貪。故曰。仁者。去其貪。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意也。
向年論元宗事。趙有諸謂余曰。方叔謂當奉之宗廟。吾意當爲別廟。父子之恩固重。君臣之義亦大。君臣似不可竝享。潛冶以爲皆是。豈有兩是之理。未知如何。是有諸之意。不欲入廟也。後與邊威如論之。亦曰。父子不可亂。君臣不可紊。別廟則兩得焉。是威如不欲入廟也。又聞諸朴躍起。亦云然。余難之曰。今日之論。主君臣者曰君臣至嚴。父子之恩。有不得伸。是謂當降者也。主父子則曰。父子至重。君臣之義所不得奪。是謂不可降者也。今謂不可降而降爲別廟。是何所據。正是半彼半此之語。直截分明。須如方叔。方不爲岐貳之見。前乎威如。後乎躍起。皆執其論甚堅。不以余爲然。余以爲父子固重。君臣不可廢。此說皆從沙溪意思一帶來也。完城之論亦然。皆君臣之分不可亂。父子之禮不得伸也。誠欲廢君臣之分。而伸父子之恩。則古今天下。寧有不入祖廟之禰乎。是可以百世以俟而不惑也。然而猶曰君臣之分。不可同廟。欲爲別廟者。蓋出於人心之自然而不容已。亦惻隱之心也。故聞入廟之論者。人人皆不悅。強者怒而發於言貌。弱者慍而怫於意慮。雖曰主父子者。其論則以爲禮無以君屈親。爲祖降禰。論議甚峻。及其施諸宗廟之禮。則乃不敢伸父子之恩。遂爲義起而欲立無古之別廟。蓋亦人心之同然也。但降爲伯叔。則人所創聞。而沙溪引爲人後以證之。則此與爲人後不同。故人不信之。中庸曰。雖善。無徵不信。民不從。今欲人之信而從之。豈不難哉。爲人後者降其父。世所通行。而欲稱濮王伯叔父。則韓魏公,歐陽子之賢。猶以爲怪。苟非程子之論。則是非當無時可定矣。稱所生爲伯叔之禮。凡人聞之者。常以爲異事。蓋曰喪葬之制如伯叔父耳。寧有呼之爲伯叔父之理乎。雖引程子之言以喩之。口然而心未信者多矣。且莊,僖爲祖禰。胡氏引三傳證之。人猶曰不然。況無先儒之言。而欲稱爲伯叔。誰則信之。宣帝時議者以爲禮爲祖後者降其父不得祭者。尊祖之義也。未知何據。豈謂凡爲人後者。降其父之禮。而曰爲祖後者。蓋古者支子不立後。而必宗子無後。支子以其子後之。則爲人後者。蓋爲其先祖之絶嗣。故曰爲祖後。恐非父卒爲祖後之事也。爲祖後與爲人後。誠爲不同。禮經但有爲人後服斬。無爲祖後服斬之文。若謂爲人後服斬。則爲祖後服斬。亦在其中則可。遂謂爲祖後亦爲人後則恐不可。然今日之事。律以士大夫家父卒爲祖後之禮。而先生則又引程子旁支達榦之語以實之。愚竊恐甚非當今情理事宜之當然。惟念趙浦渚所謂事理不可不降。稱謂伯叔。無徵不信。不可行者誠然。而旣以降爲伯叔。爲無徵不可行。則將用不可降之論矣。旣曰不可降。則惟方叔之言。爲一路直截。其餘皆爲疑辭而支離矣。然爲之三年。人情尙能安之。爲之別廟。亦能安之。至於追崇入廟。則拂於人情而不可安矣。故嘗驗之閭巷間。有喪三年之論。及爲別廟之說。則聞之者不甚駭。雖逐時峻論者。其中心不能甚非之。張新豐三年喪。可以東可以西之說。亦言此也耶。有追崇入廟之語。則衆人不知兩家論議顚末者。自不覺其奮然而駭矣。雖曰不可降者。終始以爲當入廟者。在野惟方叔。在朝惟延平。餘皆囁嚅疑難。先生亦惟兩是方叔,有諸。是以愚嘗不敢信不可降之爲定論也。
古者人淳俗朴。謂大爲皇。故君爲皇。稱考爲皇考。唐宋猶然。今始回避皇字。疏廣,疏受。叔父及姪也。史稱疏廣受父子。稱老者曰父。父是尊呼之辭。故稱其父。亦以稱老者。猶大人。尊大之稱。而亦呼父爲大人也。文帝呼馮唐曰。父家安在。以唐老故呼父。猶東言大曰汗。父曰阿比。故呼大父曰汗阿比。呼老者。亦謂汗阿比也。凡人老者。猶呼父。所生父。未必不謂父也。叔父。猶稱父。況所生父乎。故歐陽不信伯叔父之稱耳。程子推其事理當然。極其別嫌。明微之至精。俾後世則耳。古人未必然也。蓋降其所生。禮如伯叔父。則稱謂亦當如之。然今人爲人後者。未必稱本生父爲伯叔父。而俗不以爲非。祭元宗。不於宗廟。而於別廟。事之之禮固將降矣。如古者未必稱所生父爲伯叔。而禮如伯叔者一理也。而不自覺耳。
庭草一般生意。惟敬以直內時眞知其味。眞知其味則自然樂矣。程子謂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同一活潑潑地。庭草柳風梧月。皆浴沂意思。此時胸中。皆須活潑潑地。活潑潑地。生意流動充溢之意。此樂只自小心翼翼。事皆合義中自然生來。不容作爲引惹安排。一毫強生意思。便是助長。故曰是集義所生也。學者當以敬義耳。餘無事也。先有意求知此樂。必至助長矣。〈以上。癸酉年以前。〉
余爲此者。爲講習明善之地耳。蓋念淺見妄言。有害乎艮輔蓄德之實。而或歸於塗聽道說之棄。且恐近於著述。有犯分僭踰之咎。故遂絶意不敢更爲也。今適省閱。雖其文辭鄙拙。且所言未必中理。而要以爲自省之益。則未爲無助也。〈庚寅三月〉
卽誦惡稱人之惡。樂道人之善。深覺有味。而恨未能躬行心得之。〈丙午十二月十六日夜半。〉
三友三樂之損益。豈不欲銘念。而悠悠度此生。最是節禮稟性所昧平生不能敬性樂佚遊喜宴樂爲我痼疾所根柢。德行日喪。賢友日遠。下達而不自拔矣。惡稱人之惡。惡念漸化。樂道人之善。善心漸殖。憐我故友。九原靡及。惟有感慨係懷爾。顧我卽茲心胸。守而勿失。庶冀三益。不我遐棄。誨汝諄諄。得免大戾耶。〈同夜同時。〉
樂道人之善。惡稱人之惡。庶乎物我俱遂。善惡俱化。有慰天地父母之心歟。〈十七日曉。〉
訕上上。不必君親。凡在我上。皆是也。凡人之惡。且惡稱之。況上可訕乎。程子曰。不非其大夫。此意思最好。此義間之夙矣。實未眞知。今覺其不可忽。尙其實踐哉懼懼。〈同日時。〉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註。狂者。志願太高。肆謂不拘小節。蕩則踰大閑矣。矜者。持守太嚴。廉謂稜角峭厲。忿則至於爭矣。愚者。暗昧不明。直謂徑行自遂。詐則挾私妄作矣。余自知非志願太高。而狂率已甚。每患肆而懼流於蕩。老而不能悛矣。矜廉之疾。生不能望也。胥誨辨明之際。必至忿戾。外悖言行。內敗心性。到今猶然。惟愚之疾。固知余暗劣不明。惟有徑情直行而已。猶自謂詐僞之心未有也。今思挾私妄作謂詐。則妄作固愚者之失。而猶或可謂古之疾也。雖出於純一無僞之心。若或一毫私雜錯焉。則亦謂之詐也歟。切宜銘愼。今鷄鳴無寐。適誦而覺之。故謹記。〈丁未二月廿七日將午。〉
論心圖
编辑天地造化。陰靜爲形。陽動爲神。形生神知。理宰爲性。由是能虛靈知覺。張子曰。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感物而動。有喜怒憂懼愛惡欲之情。周子所謂五性感動而善惡分也。善惡者。陰陽之謂也。朱子曰。善惡者。男女之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