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吾齋集/卷七
疏箚
编辑辭大司成疏
编辑伏以臣之不肖無狀,最出人下,儜弱之性,不堪奔走;滅裂之才,無所短長,濫被隆造,屢玷淸班,絲毫蔑效,愧慄恒深。不意千萬夢寐之外,遽叨國子新命,驚惶震越,罔知所處,直欲循墻而不可得也。
夫師儒之長,有國所重,虞朝之敎胄,《周禮》之成均,卽其任也。雖古今異體,職隨以輕,而若其訓廸之方,矜式之道,事無大小,皆有其責。下此而至於課試講讀勸奬提督,亦無非其事者,其不可非其人,而輕授也明矣。是故昔之居是任者,苟非才學地望,翕然爲一世所推者,莫敢望焉,難愼之意,槪可想矣。
今乃以如臣陋劣者,猝然苟充,致令群情駭惑,多士嗤笑,指摘之言,無所不有;顚沛之患,理所必至,終不免爲辱朝廷而羞當世,則此豈但微臣之不幸而已哉?自量已審,公議可畏,反覆以思,實無一分承當之望,而且臣於此復有所萬分慚蹙者。
向臣之獲忝郡紱,誠出於私情切迫之甚。伏想孝理之下,亦必矜諒,而不料人之爲言,忽創不似之題目,至煩章奏之間,有若以臣稍涉有無於朝端者,至今思之,駴慄靡容。今若逶迤盤礴,冒處於遴選之地,而不知引退,則是臣眞有所彷彿於尼臣者之言,而坐享其名,其爲無恥,殆甚於龍斷。臣雖淟涊,决不忍爲此也。
玆敢不避僭越,冒死陳暴,而目今視學之禮,日期已迫,本館之長,不容少曠。伏乞聖明念名器之至重,察臣言之非飾,亟賜褫改臣新授職名,回授可堪之人,公私不勝萬幸。臣無任悶蹙祈懇之至。
辭吏曹參議疏
编辑伏以臣於日昨,伏見除旨,以臣爲吏曹參議。臣聞命震駴,五內爽惑,且疑且怪,莫曉其由。噫!此是何等職任?臣是何等庸賤?而今乃有此誤恩,此豈臣平昔夢寐之所到哉?
仍竊伏念,六官之列,最重天曹,佐貳之任,實分其責,是卽人物之權衡,國政之所在也。是故國朝以來,必以朝廷第一流,擇以授之,歷數前後,未有如臣不肖,而冒廁於其間者也。
臣本才具滅裂,器識淺短,固不足與議於藻鑑之萬一,而平生懶拙,罕與人接,一世人物,全所昧昧,朝士姓名,百不知十。天日在上,何敢虗飾?如是而付之銓衡之重,責以選擧之事,是何異强僬僥以千匀之擔,而不虞其顚跌覆敗也哉?又況世道漸降,人心不古,一擧措之間,衆目旁眴,十手交指。雖使才地聲望,十倍於臣者當之,亦且不免於毁摘,則如臣年少新進本末素輕者,畢竟只得大狼狽而去耳。上負隆眷,下速身災,公私俱病,亦何利焉?此又臣之所大懼也。
目今宿望累趼,不無其人,而適會承乏,越次濫吹,致令政體顚倒,物議讙涌,傳笑四方,貽累朝廷,此豈細故也哉?臣自被命以來,危厲熏心,氷炭交積,縮伏累日,秪俟駁議,而汔未有聞,冒死自列。至其疾病危苦之狀,則姑有所不暇及者。伏乞聖慈天地父母,察臣危迫之懇,憐臣肝膈之辭,將臣新授職名,亟行鐫削,回畀可堪之人,以重名器,以安微分,不勝幸甚。
辭吏曹參議及槐院副提調疏
编辑伏以臣於春間下鄕之後,父病轉輾危劇,情理煎迫,冒陳一疏。而初格於縣道,再阻於喉司,區區私懇,無路上徹,狼狽悶塞。計無所出,泯嘿縮伏,祗俟譴何,而荏苒半載,迄未有聞。欲進而還朝,則父病如彼,救護無人;欲退而留在,則分義不敢,癏曠亦罪,日夕惶悶,氷炭交中。惟以前頭大政不遠,冀或有變通之道,而今乃不然,至煩陳達,仍有促還之旨。到此地頭,固不敢更事撕捱,以益犯分之誅,而適會賴天之靈,父病少間。臣父亦以臣之淹滯許久,深懷不安,若添一病,勉臣還朝,以竢處分。故玆不得已忍抑作行,今始來伏私次。而顧臣積犯違慢,罪戾如山,其何敢諉以私情之切迫,而自逃於公法之嚴乎?
且臣本甚孱脆,積月憂遑之餘,冒暑驅馳,感傷極重,在途之日,中暍幾死,急投藥物,幸而得甦,而最是惡心之候,轉成反胃之症,臨食輒吐,粒米不能近口。仍致寒熱互作,肢體疼痛,神眩氣短,薾然欲盡,僵仆枕席,無望起動。瞻望象魏,又稽祗肅,臣罪至此,尤合萬殞。
抑臣於向來湖儒之疏,有不敢晏然者,今雖後時,不容終嘿。蓋其疏以鄭澔、權尙游等,謂之誣詆儒賢,而又以銓曹之進用兩臣,謂之不畏公議,恣行黨習。其所詬斥,固已甚矣,而究厥所由,臣實當之。此事旣有禁令,雖不敢探本索言,乃若澔等之疏,非一人之私言,卽士林間通行爛熟之論也。況今朝廷之上,意見言論之與此一致者,亦復何限?以此爲罪,輒欲錮廢,則不但是非之分斷不如是,竊恐乖激之風,日以益甚。故臣於鄭澔,果嘗累注於淸望,至於權尙游之循例注擬,自是政體之當然。枳塞仕塗,尤非意慮之所及,而今以尊斯文、重師道之論,反加以誣賢之罪,則臣不敢知,苟有侵毁大老之人,其將何以處之耶?其言誠可笑,而不足怒也。
仍念臣以弱植腐才,濫叨銓列,逃遁不得,黽勉隨行,夙宵危懍,如集于木,早晩顚沛,固已自料。而今果人言至此,罪名甚重如是,而因仍蹲冒,不自斂退,則非但臣廉義之所不敢出,不知前頭更遭何等境界,求欲自全,亦不可得矣。此臣之所甚懼也。
且臣頃伏見政目,以臣差下承文副提調,臣驚愕慚愧,莫知其由。此係文苑遴選之地,固不可人人冒居,而至於以通政而兼帶,則歷數前後,指不多屈。雖使擧一世無人,臣猶不當濫廁其間。況今前輩長才比肩相望,而猥及於庸賤如臣,其爲辱名器而累朝廷,莫此爲甚,反復揣量,終無一分承當之望。伏乞聖慈曲察危懇,將臣本兼兩任,亟行鐫削。仍治臣前後罪犯,以肅朝綱,以謝人言,得使臣守愚循分,免陷大戾,實天地父母始終生成之澤也。
疏成之後,伏見掌令尹弘离疏本,極言近來仕路奔競之弊,至「請申飭銓曹」。臣之待罪佐貳,亦已經年,凡有論責,理難獨免,此亦臣難冒之一端也。竝乞亟賜譴罰,以重臺議,不勝幸甚。臣無任戰灼祈懇之至。
辭忠淸監司疏
编辑伏以臣庸疎薄劣,無所比數,叨被誤恩,冒當重寄。不量人器之不稱,妄意職責之當盡,而惟其荐飢連年,積弊如山。民困而不能聊生,俗敗而全不畏法,以臣迂拙,旣不能拮据賙賑;以臣輕微,又末由彈壓整頓。一無猷爲,虗竊公廩,夙宵憂惶,如負重戾。今臣難冒之勢,非止一端,敢輒自列,以竢處分,臣罪萬死。
三倉、江都米,留賑之請,臣亦非不知軍餉之爲重、日後之爲弊,而目今公私赤立,民事日急,開口望哺,惟在於此。前後申稟,蓋出於萬不獲已,而未蒙開許,終至寢格。
臣於頃者出巡之日,民人輩聚首號訴,冀得拯恤。臣誠無辭可慰,無策可施,只自惄然慙悼,其勢將至於立視其死,而茫然無以爲措,則朝家亦安用如此藩臣爲哉?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去,豈非事理之明甚者乎?良丁査出之擧,實出於朝家大變通,有不容漏沒者。本道營籍見汰之數,多至千餘,此輩之怨詛,固不足言。而竊伏見頃日備局抄送諸色冒屬,已爲移簽者,自其該司,又皆論報備局,備局又令勿定,如此者甚多。
當初査出之時,必已商準於本司,覈得其虗實而後,始乃頉下,則輒仍其司之言,更有還寢之令。其間曲折,非臣所知,而第外方營屬,得聞此言,皆以爲「雖自備局所罷定者,各私其屬,頉下相繼,則今於吾輩,何獨一切爬梳,若是之甚耶?」衆怨朋興,百詬交煽,朝令之不一,民習之難馴,其來已久,固無柰何,而臣誠不幸,適當此事。語曰:「千人所指,不病而死。」深恐上負委寄,下招仇嫉,終莫之自救也。
近來人心世道,大異於前,國家法令,視若弁髦。官吏尙然,何況小民?雖以牛禁一事言之,蓋其徵贖之擧,雖是禁斷之意,奸民犯法,積習已狃。一牛屠販,其利十倍,而此無非賊徒之淵藪、豪猾之鎡基。故一次之刑,輕歇已甚;累貫之錢,咄嗟可辦,旣不能懲其惡,適足以啓其奸。
臣於曾前,稔知其弊,莅任以來,卽罷收贖,一遵法典,隨現痛繩,前後徙邊者,蓋不翅夥然,而犯屠之類,鮮有下戶殘氓,率多土豪大姓。故此法之行,務農食力者,無不爲便,而駔儈牟利者,反以爲怨。興訛造訕,百般沮撓,終使解釋之議,出於執法之地,奸徒喜其售計,令典廢爲空言,則臣之妄欲守法,反致擾民之罪,已無所逃,而從前被罪之輩,益將歸怨於臣。臣亦無以憑仗三尺,按治一方,事雖微細,關係亦重。如是而苟然,仍據於一路軍民之上,臣之早晩顚沛,縱不暇恤,其於國事,豈不殆哉?
雖然此等事,旣出於朝廷之裁處,則微末藩臣,亦何敢以此自爲去就?而抑臣私情,有萬萬切迫者,不得不疾號於天地父母之前。蓋臣父母,本來積病纏身,年今七耋,危綴已極。臣母則上年秋冬,重患崩漏之證,數月之間,失血無算。伊時症情,無復可爲,得賴天幸,僅占少間。自是之後,精神氣力,澌脫無餘,委頓床席,恒若不保朝夕者,今已經年矣。近緣寒暄不適,將理失宜,其所傷敗,比前頓劇,糜粥之進,亦至全廢。遂致心虗發悸,終夜不睡,藥餌無效,日就危劇,癃老之人,幾何不至於殆乎?
以臣卑鄙,猥忝此職,地近親庭,信聞相接,秋毫莫非聖渥所及。殫竭圖報,是臣至願,而母病如此,方寸已亂,雖非難冒之勢,亦無自效之望矣。伏乞聖慈特賜矜照,亟命鐫褫,使得任便歸護,以伸人子至情,而莫重藩任,不至於曠廢,千萬幸甚。臣無任戰灼祈懇之至。
辭大司成疏
编辑伏以臣頃被秋曹除命,顧以母病方劇,情理煎迫,有不忍離違者。冒陳危悃,縣道拜章,不料其疏未及上徹,而國子謬恩,又加於已試僨敗之身。臣之惶悶踧踖,於是益甚。玆敢更綴前疏所陳之意,兼暴新除難冒之義,惟聖明之少加憐察焉。
臣聞聖人之訓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夫父母年深,雖無疾病,爲子者當有憂懼之心。況臣父年今七十有二,臣母亦已滿七耋矣。一生皆有痼疾,而臣母則尤有甚焉。居常凜凜,若保嬰兒,到今年益高病益深,精神氣力,幻削無餘。近又添感風寒,咳喘眩暈等證,一時交作,晝夜苦劇,委頓昏瞀,殆不省事者,今已月餘矣。臣於鄕黨隣里之間,設有人事之不可已者,亦不敢爲數日信宿之計,則尙何望遠離傍側,致身京輦,以爲供仕之圖哉?
苟非然者,臣本常調庸瑣,初無難進之操,受恩深厚,亦有願忠之誠,何苦捨此榮顯,一味求退,上孤聖渥,下負宿心,而終自陷於違傲之誅乎?此其分義事理之所不敢出者,以殿下之聖明,亦豈不體諒而矜愍之耶?臣之情地,此固然矣,所授館職,尤不容一日苟冒者。
臣於年前,忝叨此任,遽被齋儒之所侵逼,終至狼狽褫去後已,而讙譟未已,事端層生。其時儒生書啓之辭,罪狀臣身,不遺餘力,名爲師儒之長,受此詆辱之言,此實自古太學以來,所未有之事也。雖賴聖鑑孔昭,處分得正,而臣之一心慚愕,有不敢以事過而少安矣。
雖然此豈獨一二士子之咎哉?世敎日敗,人心日渝,禮義相先之美,已難復見,而師生倫理之義,漸至䵝昧,其間好惡之私,又從而參錯,似此風習,蓋已非一日之積。而臣於此際,猝然承乏,地望不足以鎭服,誠信不足以相孚,致令多士嗤點猜駭,無所不至。苟求其故,罔非臣樹立素汚之致,惟當自訟之不暇,復誰尤焉?
夫以所遭如是之人,復置於其職,稱之以一館之長,責之以敎胄之任,則雖使才望學術,百倍於臣者,猶懼顚沛之立至,況如臣之萬萬無似,本不當擬論於此任者乎?臣恐士林失望,物議復騰,以臣之故,貽辱朝廷,又如前日,則是臣之罪戾,將無以自解,而其傷損國體,愈往愈甚,此豈不可懼也哉?
今臣私情之切迫,旣如彼;一身之廉義,又如此,反復思惟,終不敢趨命,席藁竢罪,鈇鉞是甘。且臣所差槐院副提調之任,本係叨濫之甚,而因循累月,尙今虗帶,不待人言,臣固愧死之已久矣。伏乞聖慈天地父母,俯察瀝血之辭,特推憫下之仁,將臣本兼兩任,竝卽鐫免。仍命有司,更勿檢擧,使臣得以將護母病,以遂人子之情,以彰孝理之政,不勝幸甚。
辭副提學疏
编辑伏以臣積殃酷罰,奄失所恃,冥頑不滅,倐已外除,俯仰摧痛,求死不得。乃於前月,遽叨銀臺召命,跪奉天書,秪益嗚咽,顧念情地,無路趨承。而中月未盡之前,不敢輒入文字,始於月初,縣道封章,略暴危悃,稽慢之罪,方縮伏以俟矣。不料千萬夢寐之外,移授館職之長。前疏未徹,寵命又下,臣之無狀,何以得此?驚霣恧蹙,直欲循墻,匪分之職,本非鹵莽賤臣所可冒竊,而抑又有區區至痛結在腸肚者,愍覆之下,何敢不盡?
臣聞「君親忠孝,本無二致,而恩義輕重,有時相奪」。臣於向年,連被除命,進退去就之間,以此號籲者,曾亦屢矣。畢竟爲赴因山之期,酷遭終天之痛,至今追惟,五內如鑿。人臣之離親從宦,亦復何限?而所遘慘毒,世豈有如臣者哉?此無非臣罪大惡極,神天交怒,降此人理所無之凶罰。上而貽風化之累,下而積不孝之罪,臣雖滅死萬萬,其何以贖其罪而伸其恨哉?況今臣父年將望八,宿病沈綿,此豈人子遠游之時?而若夫貪榮戀寵,割情相離,則不幾於義勝恩蔑,而終無以自立於孝理之朝矣。設令臣身稍涉有無於朝廷,猶不當强其所不忍,況臣庸微無足比數者乎?
臣之情理,危迫如此。而若其職名之不似,尤有甚焉,經幄論思,何等責任?而至於首席,地望逈然,是豈可不量人器,輕易授受,以誤國事,以辱朝廷也哉?臣之不學無文,自知甚明,從前忝叨講讀之列者,固已愧死之久矣。則今於最所遴選之地,豈有一分承當之望乎?盌盛狗矢,不幸類之,竊吹濫竽,人謂斯何?反復思惟,氷炭交中,寧受違命之誅,不敢爲冒進之計者,於此益决矣。
臣以苫塊餘喘,一息僅延,形剿神削,朝夕懍懍,而姑不暇以疾病爲辭。伏乞聖慈天地父母,俯諒危懇,將臣新授職名,亟賜鐫改,回畀可堪之人。仍治臣逋慢之罪,以安私分,以肅公法,不勝幸甚。
辭副提學,以女子漏籍事,進伏中路待罪疏
编辑伏以臣猥將私懇,再瀆宸嚴。雖緣情勢之萬不獲已,而違傲僭越,罪在不赦,不料聖度天大,曲賜寬假,非惟不罪,反下溫批,此豈無狀賤臣所當得者哉?奉讀惶感,汗淚交逬。
以臣今日情地,雖無遠離病父,久淹朝端之望,而恩旨洊下,分義至嚴,一向撕捱,爲罪益大。方欲稍竢病憂之少間,進伏輦下,畢陳情悃,仍請威罰之加矣。日昨,得伏見邸報,以士夫家女子漏籍事,聖敎極嚴,更有査問之命。臣於此,亦有應被之罪,震惕駭悚,若無所容,雖甚煩猥,何敢自隱?
蓋女子入籍之令,乃是辛酉事目,而臣於伊時,未及出身,且在鄕曲,凡係朝令,耳目不及。厥後立朝以來,亦無爲臣言之者,每當式年,只得循舊書呈。向在壬午秋冬間,臣方居憂之時,偶見朝報,則筵臣陳達,乃有自辛酉申飭之語。臣於是始知令式之如此,誠不勝其瞿然慚惶,而帳籍旣經官勘,雖欲追改,已無及矣。其時又聞京中或人,以臣家賤息見漏爲疑者。故不得已呈狀該曹。且送家藏私錄子女年甲之冊子,以陳其實,且明其年歲之不中格,該曹諸臣,亦旣知之矣。
前冬揀擇令下之後,得見該曹關文,則臣之女子,又無年歲相當者,朝家所定年限之外,不當擧論。故遵依事目,以無呈單,此所謂無者,非敢曰元無女子,旣無可合應命者,便與無無異故也。若於關文中,年歲雖不相當,竝令書呈云爾,則臣安得昧然掩置乎?至於査啓一欵,道臣行會,必在冬間,而官吏怠慢,終無宣示之事,及至近日,乃知令下之已久。臣若早知有成命,則其所陳暴,亦不待於今日矣。前後事實,不過如此,天日之下,何敢一毫虗飾?臣雖至愚,無所肖似,平日所自勉而自矢者,惟在於勿欺二字。設有大利害所關,回避藏匿,猶且不忍,況此女子入籍,何等微事而故爲隱漏,自陷於欺天之誅乎?
雖然臣之歷仕內外,不爲不久,而孤陋昏謬,至於此極,毋論曲折,犯科則一,當此嚴命之下,豈有倖免之理乎?且臣所帶職名,果何如也?國家行法,當自近臣而始,則臣之受罪,合在人先。謹已投狀縣門,隨衆自首,朝家處分之前,不宜徑自臚列,而自以負罪之身,不容一日自安,偃伏私室,亦有所不敢。玆以進詣中路,席藁請命。而父病之外,身患亦苦,數日炎路,觸傷尤重,頭腦如碎,齒頰浮疼。僵仆旅次,無由自力,終不能歸身司敗,早伏刑章,臣罪至此,尤當萬死。
伏乞聖明俯賜諒察,亟命攸司,將臣所犯,依法勘斷,以爲人臣違令謾上之戒,千萬幸甚。臣無任伏地悚慄竢罪之至。
答曰:「省疏具悉。爾豈欺我者哉?曲折,予已知之,勿爲引罪,上來察職。」
辭大司諫兼陳所懷疏
编辑伏以臣庸疎昏昧,違冒科法,首實請命,恭俟何問。及奉聖批,辭旨勤諄,寬釋慰撫,如父詔子,臣是何人,膺此異數?莊誦感泣,不知死所。第念臣之情理,旣無趨走陳力之望,又其負犯,方在早晩聽勘之中,有不敢徒恃恩旨,輒自唐突於班行,泯嘿縮伏,以冀處分者,已將閱月矣。今此諫省之命,何爲而又及於臣哉?臣誠驚惑,不知所出。
夫臣之所引以爲罪者,雖蒙聖明俯諒情實,不加刑章,至於仍帶職名,實非私義所安。況近來臺諫,以名在査啓,引避見褫者,便成規例,則臣於此職,尤豈有晏然冒當之理乎?雖然臣之本意,旣欲一謝恩命,仰請譴罰,則前後職名,雖甚不似,一向退伏,亦豈所願?而卽今私情之切迫,又有甚於前日者。
臣父宿患沈綿,已成癃痼,而每當夏月盛炎,輒至增劇,幾死幸甦,無歲不然。近日以來,亢炎無前,傷敗已甚,而且失於飮食調護之方,猝患似瘧之證。昏痛累日,不省人事,氣力澌脫,更難扶接。又於髀上,毒腫重發,赤暈浮大,痛楚異常。雜試方藥,小無差效,委頓床褥,轉側須人,因以寢食漸至減廢,元氣日就銷薾。本病之外,新症如此,此亦非一時偶然所發,蓋出於當夏積傷之餘,有非時月所可瘳復者。臣於此時,設令在朝,猶當及時歸救,況今方在病側,何忍捨去?
臣本碌碌,素無志節,而受恩深重,前後無比。旣無難進之操、可避之義,則累次號呼,干冒鈇鉞者,寧有他哉?只此一段情悃,終難抑忍故也。以此雖知犯分違命,大失臣子之義,而亦不暇自恤,臣之情勢,其亦窮且悲矣。
噫!親齡垂暮,有同西日之下山,臣身在朝,不翅九牛之一毛,公私輕重,若是較然,則姑寢收錄,許令終養,豈非聖世礪風化敦孝理之一美事乎?天地雖大,有感必應,聖王御世,無物不獲。如臣不肖,雖乏素孚之誠,亦係一物之數,若使忘親戀寵,冒進不已,終致無涯之悔,則臣之得罪名敎,已不可言,而亦豈聖上仁覆體下之道乎?此臣之徊徨怵惕,欲進還止,不得不冒死更籲者也。
雖然臣之自悼於中心者,亦有之矣。臣自春至今,連忝言議之地,雖其私情如右,迄未承命,而一日之責,內外罔間;憂愛之忱,遠近無別。而病憂熏心,方寸已亂,久蟄窮鄕,聾瞽時政,當此艱虞溢目之時,不得進一言論一事,少效愚忠,而上答隆造,有時念及,慚恨無地。此尤臣不容一日虗帶,以增罪戾之端,而今於乞免之章,終不敢已於言者也。
嗚呼!天災流行,孰非可畏?而切急之害,無如枯旱。蓋國以民爲本,民以食爲天,無食則無民,無民則無國,此其理勢有必然者。今玆亢旱,亦孔之慘矣。烈日如焚,凄風連吹,田疇龜坼,水泉斷涸,環顧四野,殆無靑草,農民束手,相聚號泣,景色之愁慘,實數十年來所未見者,不知上天何故降此疾威,若是其酷也。仰惟聖上憂遑焦勞,旣行親禱之禮,又擧疏决之政,而蘊隆愈甚,靈應漠然。若過此月,不得一霈,則種不入土,無望西成,民將盡劉,何以爲國?思之至此,不覺心寒。
自古召災弭災,固非一道,如臣蒙陋,何敢指陳?而然竊伏念應天以實不以文者,雖是常談,實爲至理,實者非他,卽誠之謂也。不誠無物,況於上天之昭昭乎?臣不敢知今日殿下所以嚴恭對越,果能無愧於古聖,而猶有此災,則責之於天,容或可也。而如其不然,儆戒於遇災之初,而怠忽於事過之後;飭厲於廣庭之上,而得肆於幽獨之中,則心之所存,已自不誠,圭幣文辭,抑亦末耳。以此應天,天可格乎?爲今之計,斷自聖心痛加省改,不惟側身悔過,亦必責躬求助,至誠惻怛,精白一心。當燕居而常存齋沐之念,處不睹而恒若上帝之臨,無一毫之虗僞,無一息之間斷,要使此心,表裏交盡,終始一致。彌文末節,一切掃去;私意妄念,兩段斬截,修己則盡其誠,而必使有躬行心得之實;勤民則盡其誠,而必使有愛養蠲恤之實。推以至於聽言臨下之際,無不以此誠而貫徹,要以實心行實事,以實德行實政,則庶幾精神感通,天意可回,轉移之機,亶在是矣。
遇災恤囚,自是應行之典。蓋慮寃鬱之氣,感傷和氣,隨其輕重,分等理釋,不害爲好生之德。而從前或當疏决,不無混錯之弊,反爲姑息之歸,致使私恩太勝,公議拂鬱,此不可不戒也。今番蒙宥之類,臣未知果有幾人,而《書》曰:「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陽舒陰慘,兩得其宜者,自是王者之政。今若不顧罪名之深重,徒以歲月之稍久,一倂寬貸,則臣未知其可也。
今年兩麥,初頗向茂,風暵所傷,畢竟無實。比之上年,所收減半,卽今小民,已有絶食之憂,以何而糊其口,以何而輸官糴乎?於此之際,若竝責新舊還上,則必無準捧之勢,徒益駭散之患,此甚可慮。臣未知諸路牟麥,何處爲勝,而要其失稔,則無甚異同,新給則使之準納,舊逋則許令停捧,以寬一分之力,恐或得宜。且念民間形勢,如是困急,而各邑糴糶,分散已罄,設令前頭得雨,禾穀可望,其間接濟之策,亦不可不講。
此道三倉米,係是軍餉重需,誠不可輕議。道臣之擅許捧留,守令之不卽準捧,俱難免其責,而第念業已留置,節序已晩,炎路輸運,事勢甚難。況前冬收捧之際,雖有加升斛上,今過累月,不無耗縮,升斗之米,添補亦難。臣意則趁此民急之日,量宜還分,一以爲賑飢之資,一以爲改色之地,稍待新穀之出,卽令直納於本倉,實爲公私兩便之道,亦願速降指揮,以慰民望也。此外凡係恤民之方,當如救焚拯溺,剪爪及膚。又必節縮冗費,一意省約,然後庶可救得萬分之一。
竊聞朝廷之上,玩愒悠泛之習,已成積弊;豐亨豫大之色,猶夫前日,殿下之所以自處者,亦未能盡道。至於內間需用之費,多涉無名,該司取入之路,比前漸廣,馴致濫觴,無有限節。間有一二陳戒之言,未蒙採納,中外臣民,無不竊歎,而臣則以爲此皆群下之罪也。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上之臨下,道理猶然,況人臣之進言於君父者乎?
今以一事言之,奢侈之風日盛,謹節之道未聞,上自朝廷貴近,下至都市外方,漸染成俗,鮮自拔出,而不此之洗易,顧以抑損減剋之道,責之於君上。殿下之意,以爲「閭閻士庶挾中人之産者,猶且自快如此,以堂堂千乘之國,何獨爲此寒儉生活也?」以此之故,責難之言,無以感回,臣愚死罪。聖意或出於此,則今日群下誠有其罪,而亦豈殿下表率臣民,貽謨後嗣之道乎?況上行下效,捷於影響,爲人上者,雖力行敦朴,以示四方,旣頹之俗,尙難挽回,今乃以身倡之,益滋弊化,臣竊惜之。古語曰:「奢侈之禍,甚於天災。」不革此弊,無以爲國,雖欲救災恤民,亦不可得矣。
誠願繼自今克去己私,先定其本,愛惜財用,丕昭儉德,事或由於私逕,物不係於公用者,悉皆廢罷,無或留難。因又訓飭朝廷,斥去舊習,使一世之人,曉然向風,則天心可回,民怨可紓,其有光於聖德,不亦大乎?
今此築城之議,利害可否,臣固昧昧。而古人有曰:「勇夫重閉,況國君乎?」然則時世多虞,事變難測,及此閑暇之時,預講自固之策,議者之言,不爲無見,聖志堅决,蓋亦由此。而第臣之所憂者,卽今天災如此,民事罔極,目前架補,猶不暇給,秋間穡事,吉凶已判。而竊聞諸軍門募軍伐石之役,已至累月,所入財力,雖未知其幾何,而以今國力人心,誠不可保其必就。萬一秋間,又有不得不止之勢,則先用累千民力,輕散近萬財貨者,將不免浪費之歸。借曰「早晩必擧之役」,此時何時,而不思休民惜財之道乎?臣意則亟令寢罷,徐觀秋來,始築與否而爲之前却,以其餘財,移補賑需,則四方聽聞,必皆聳悅,其與興非時之役、捐不貲之財,得失相去,豈不遠乎?有民而後,城亦可守,此在聖上斷而行之耳。
自古爲治之道,必以人才爲主,況此艱屯之會乎?當今人物雖曰眇然,若使聚精會神,專心一力,則豈無隨事匡濟之效?而分離乖隔,景色不佳,好惡異門,形跡多端。夫朝廷者,是非之所在,辨白爭論,不是異事。而至於睢盱忿狠,務勝不已,考其要歸,無益於成敗存亡之數,只使朝著波盪,百度泮渙者,此何故也?《傳》曰:「我若群臣輯睦以事君,多矣。」今日廷臣,若持此義,則其於國事,思過半矣。誠願聖上先懋建極之道,次勉和衷之義,期至於保合蕩平之域,則豈非國家之幸也?
臣方構此將寫之際,伏見邸報中備忘記,辭旨懇惻,可泣鬼神,瞻聆所及,孰不感動?如是而天不享災不消者,未之有也。然此亦言而已,更願於臣所陳誠之一字,隨事而勉之,觸類而長之,持之悠久,行之不息,則應天之實,莫要於此。惟聖明益加留意焉。
臣之除授本職,在於十一日,而廿四日,始承有旨。封章乞免,因此稽遲,已不勝其惶悚,草草附陳之說,亦涉陳腐,有若應文塞責者然,尤增死罪。伏乞聖慈察臣情之難强,念言地之久曠,亟命鐫褫臣職。仍治臣罪,以安微分,以伸私悃,千萬幸甚。
辭全羅監司疏
编辑伏以臣情勢旣無冒進之理,館職又有應褫之嫌,纔上辭本,伏竢處分,庶幾得解匪據之任,粗安愚賤之分矣。不料千萬夢寐之外,忽叨湖臬新命,除旨遠降,寵數非常,光生蓬蓽,榮動門閭,感激惶惑,不知所以自措也。
噫!如臣無狀,本不足比數,而況自春夏以來,孤恩慢命,積有罪戾。雖蒙聖度寬大,不欲加譴,而其在公法私義,不可仍置職任。尋常遷除,尙且難安,況此外臺風憲之職,地望何如,責任何如,而乃反濫授乎?臣之空疎譾劣,百無一能,而至於世務吏事機會利害之間,性不相近,尤所昧昧,非但臣平生不曾留意,世之知臣者,亦何嘗以是期之也?是故屢忝言議,出入中外,而未嘗論列軍國之務,指陳通變之策,非不欲言,乃不能言也。言之且不能,況可望其從事乎?
頃歲湖西之命,亦出人望之外。臣不能自量,冒昧承當,得免罪何,寔出恩庇,而環顧自省,無一稱塞,至今追思,且悚且慚。而況湖南一方,乃是國家根本之地,事務之煩劇,民物之殷衆,最於諸路。從前差遣,倍加愼擇,必須才力名望允叶輿議,然後方可以處之,豈可使已試蔑效之身,復塵任使,重誤國事而莫之恤乎?
「人雖至愚,自知則明,器誠有極」,古人有言。今臣雖欲貪恩戀寵,强顔承命,未知以何才幹,剖斷酬應;以何風力,彈壓澄淸乎?且臣孱病虗薄,不比恒人,三年草土之餘,形骸僅存,精力都消,年近服政,衰落已甚,自量朽質,更無供世之望,而近傷酷暑,一倍澌削,有時昏痛,迷不知人。今若勉策疲頓,冒處鞅掌,則竊恐一朝支吾不得,畢竟公私,有損無益,臣身不足惜,其於國事何哉?
臣於前後,陳列私情,非止一再,伏想聖明亦已俯燭矣。以臣形勢,旣難久淹朝端,一意供仕,則當此寵命之下,卽臣報效之地,聖明之意,或未必不出於此。使臣才分少有可堪,則上酬國恩,下叶私願,在臣一身,可謂榮幸之極矣。而猶且號籲至此者,誠出於區區憂悶之至懇也。
抑又有一段切迫者。臣之所居,距湖營道里不過一宿之地,臣雖離親往赴,可以頻聞信息,而地界有限,不敢踰越。設令臣父疾病添加,及時歸省,其路無由,公私恩義,雖曰相奪,到此地頭,臣將何以爲心,亦何以爲計耶?此尤臣之所大懼也。
伏乞聖慈察臣不稱之實,諒臣難强之情,將臣職名,亟賜褫免,回授可堪之人,以重藩任,以安微分,不勝幸甚。
辭大提學疏
编辑伏以臣日昨伏奉敎旨,以臣擢授兩館之任。臣聞命震駭,五內爽惑,慚汗彌日,悸不自定。噫!此是何等職責?臣是何等庸陋?而誤恩之加,一至於此,此豈臣平昔夢寐之所到哉?
夫文衡爲任之重,固已聖明之所知,不假臣一二談。請以臣千不近萬不似之實狀,冒死略陳,惟聖明試垂察焉。臣本空疎譾劣,百不猶人,而至於文學,才具凡短,剽竊章句,倖占末第,通籍以來,放廢書冊,新知不長,舊學益昧。蓋以昏懶之性,不能自立;鈍拙之才,終有難强故也。以此前後課試,一無優等之考;間應詞命,只有畫葫之譏,以至尋常尺牘,亦且窘澁百出,此皆通朝之所目見,儕友之所嘗知。臣雖欲强以文士自命,其可得乎?
曾前經幄之任,已是才分之外,臣誠自愧,不知其故,而未敢爲力辭之計者,緣臣志節之素乏,只冀隨行逐隊,或可苟幸無罪。然其一念慚惶,則誠有食息靡安者。況此提衡館閣主盟詞垣,豈臣所可擬議於其間者哉?
自古山林之士,不與世接,純盜虗名者,則或有之矣。今臣則異於是,立朝二十年,本末俱見,底蘊畢露,文之爲技,尤有分限,巧拙長短,非可掩覆,而廷臣謬擧,聖簡誤注。臣恐國朝三百年來,藝苑之選,至臣身壞亡無餘,而臣之欺冒濫竊之罪,有不可勝贖者,豈非大可懼哉?
朝廷擧措,關係非細,今乃不問可否,不分名實,致令四方傳笑,有識寒心,則此豈但爲臣一身顚覆之憂而已哉?且伏念累朝以來,朝臣之膺此任者,不惟才望之允叶,亦視階級之相當。雖間有陞拜之人,歷數前後,僅止一二,而俱是文章大手老成鴻儒,爲一世所推服者,則如臣鹵莽庸賤,何敢比論於前輩之萬一?而超資越序,冒處於萬萬不敢當之地者,求之國體私分,寧有是理哉?
正使擧朝無一人,此任固不當及於臣身。況今先進宿望已試儲擬者,亦多其人,擧而授之,莫非踰臣,臣安敢苟貪一己之榮,不顧代斲之誚,辱朝廷而羞當世哉?人雖至愚,自知則明,臣於此職,斷不可就,區區至懇,天實監臨,以殿下則哲之明,亦必俯燭而矜許之,不待臣言之畢矣。
卽今文風日衰,士習日渝,振作導率之責,專在主文之臣,而以此爲辭,尤覺愧死。故亦不敢覼縷而悉陳之。伏乞聖慈天地父母,察臣不文之狀,諒臣瀝血之辭,將臣文衡之任及所授資級,一倂改正,回畀可堪之人,以重名器,以安微分,千萬幸甚。
答曰:「省疏具悉卿懇,提衡館閣,微卿伊誰?卿其勿辭,從速上來察職。」
別諭後,進伏中路辭職疏
编辑伏以臣無才而竊虗名,不學而叨文衡,上辱名器,下速身災,私心悸慄,若抱氷炭。而越品超授,事又稀闊,此在應施之人,尙有踰濫之懼,況如臣眇末萬萬無似者乎?
陳章祈扣,亶出血懇。雖其辭語短拙,未足上格,而乃若决無堪任之實,則或冀天日之少垂鑑燭矣。及奉聖批,過加褒予,非臣賤陋所敢承當,而又因大臣之言,特降別諭,促臣上來,屬之以撰述之任,責之以詞臣之事,臣於此一倍震惕,莫知所處。而經筵、史局之命,栢府長席之除,前後相續,竝萃一身,僬僥之擔千匀,瓦缶之受黃流,不幸類之,其覆跌之憂,玷汚之羞,至此而極矣。臣誠反省慚駭,益無置身之所也。
方今聖朝用人,雖未能盡如古昔,要亦量其人器,不至於太盭,難愼之意,猶在其中,庶官且然,況於掌國家之辭命,主一時之文柄者,責任如何而其可苟焉已乎?雖曰「文以代降,職由人輕」,必就其望實兼隆,才地特優者而處之,然後輿情愜而士論定,國體尊而公器重矣。
今臣文學,本不踰人,平生性懶,專不着力。至如經傳史集士子之所當講,文人之所常記者,不識其冊目者尙多。且於年來,喪禍疾病,精神消耗,抛棄鉛槧,亦已久矣。至於館閣騈偶之文,全未習,詩家有韻之作,尤昧體段。以故親知或問文字,而隨處懵塞,無以爲對;科儒來示述作,而批考錯謬,輒見非笑。臣之實狀,人孰不知?而今乃擢之人望之外,委以莫重之任,臣未知以何才學,討論潤色;以何鑑識,掄別裁定,以副委寄之盛意,而少酬職責之萬一乎?官無大小,有其名則必責其實,名爲主文之人,而不文如此,此豈可使之一朝居也?
古人以仕宦有三難,而翰林學士之職,居其一焉。蓋文詞,雖曰末技,力分之外,尺寸難强,苟非其人,立見僨敗故也。司馬光之辭翰林則尙矣,乃若王安石,自受知制誥,遂不復辭,史策書之,以爲至戒。如臣不肖,固不敢援比於光之所處,而亦不敢以安石之媒進,自取笑罵,終作無恥之鄙夫也。
臣本常調碌碌,懷祿耽寵,蒙被殊渥,致身此地,一身榮耀,無以復加。使臣才分少有可堪,則幼學壯行,豈非素願?而自顧菲劣如上所列,對人面騂,欲語口呿,怔營周章,寢驚夢愕,雖欲强顔承命,終不可得矣。第念臣自春間,連被召命,私情所迫,一未趨赴,逋慢之罪,已不勝誅。而聖恩如天,不施威怒,反加寵擢,感激惶霣,有不容一向退伏。況於別諭之下,尤有所難安者。
離違病父,忍抑作行,區區之意,只欲一進京輦,畢暴情實而退矣。不幸中路病作,困篤彌日,卽今病勢,無以前進,敢憑縣道,露章籲呼。臣罪至此,益無所逃,而重任不可以濫受,恩命不可以虗辱,只願速賜處分,毋令公私終有狼狽而已。
附錄撰出之擧,事體甚重,本非臣之所可與論;本兼諸任之重,莫非分外,亦非臣之所可疊叨,而此皆由於文衡誤恩之致。若解此任,則所謂「皮之不存,毛將安傅?」者,故亦不敢費辭煩陳。伏乞聖明諒臣肝膈之至懇,察臣人器之不稱,將臣新授文衡之任及其他職秩,盡許鐫降,使官方不至混淆,私分得以粗安,千萬幸甚。
辭禮曹參判及大提學,仍乞歸省,定入大報壇名疏
编辑伏以臣離違老父,黽勉趨朝,非敢謂職名之少可堪承,亦非敢爲久淹之計,而只緣寵數非常,嚴命難違,欲一祗謝,粗伸分義。而附錄之役,職事攸關,不揆蕪劣,冒昧承當。未訖之前,不敢言私,挨過數月,以至於今矣。
玆者撰輯告完,無所復事,此正臣乞身之時。而況臣年來在鄕,父子相依,未嘗一日離曠。今臣上來,涉秋徂冬,屈指流光,歲律已晏,非但臣之情理有難自抑,臣父老病之中,思戀切至,每見鄕書,輒問歸期。雖知公義之重,至情所在,自不得不然,臣以何心,更忍遲徊牽滯,不思歸養之道乎?
臣父本有宿疾,居常懍懍,若保嬰兒。雖聞近日,僅得支遣,老人氣力,朝暮難恃,人子情理,晷刻何安?玆敢冒死,哀籲仰干,仁覆之下,倘蒙曲賜矜諒,亟許歸省,以伸私情,則天地父母之恩,隕結難忘,而亦豈不有光於孝理之政乎?
且臣之所帶諸任,無非緊重,俱不容一日虗竊。而至於文衡之任,臣之前後力辭,實出腔血。畢竟冒出,可謂無恥,而第此區區所自矢者,惟以撰輯之限,爲臣必褫之期矣。今若因仍冒據,盤礴不去,則貽辱名器,更無餘地,笑罵譏姗,將無所不至。臣雖不肖,誠不忍以身蒙此詬也。
臣於赴朝以來,對吏胥而羞愧滿面,見官衘而駭汗浹背,一日在職,如坐針氊,此豈但爲臣一身之災而已?臣之此言,毫無假飾,天地鬼神,亦必鑑臨矣。
臣本至愚極陋,無一可取,而出身事君,願忠則有之,苟係力分之內,則死生殫竭,豈敢回避?而惟此文任,斷非所堪,叨冒至今,不量已甚,不亟解免,其罪如何?臣曾見前輩文集中,有解文衡志喜之作,解而爲喜,則不解而憂,可知矣。以前輩尙然,況於臣乎?
今臣請暇,固出切迫之私,而至懇危悃,惟在於得卸文衡,寤寐食息,一念如結,臣之情勢,其亦戚矣。仰惟聖鑑所照,物莫遁情,如臣不文不才,理宜退斥,何待臣自言也?伏乞聖慈念重任之難曠,察微臣之情實,將臣文衡,亟先鐫改,而其他儀曹、經筵、金吾等任,一倂褫解,俾臣得以任便往省,尤不勝大願。
且臣於壇號一事,有所不安者。當初使臣撰進,出於禮官之請,旋以會議爲定,而大臣又請還寢,有問議大臣以定之命。臣卽當承命擧行,而惟其二字之間,標揭未易,就議大臣,亦無的確之見,欲以臣所思量者,定入而未及矣。
伏聞「日昨宗伯之臣,請以泰壇爲號,陳達筵中」云。夫泰壇二字,卽古者圜丘之名也。《禮》曰:「燔柴於泰壇,祭天也;瘞埋於泰圻,祭地也。」此其名義,各有所主。今此不廟而壇,雖曰義倣郊天,以寓至敬,而乃欲借用郊祀之舊號,不顧名實之相嫌者,揆諸禮義,臣未知其可也。孔子之言曰:「必也正名乎!」以王者之祭,而用祀天之稱,無亦有違於正名之訓乎?
或者又謂「至尊之地,號用二字,不無可疑」云,而此則不然,方丘之祭,何等尊敬?而旣云泰圻,則兩字之號,何嫌致隆?況夜明、幽宗,獨非月星祭所之稱乎?
臣意則今日君臣上下之爲此擧,蓋出於極其崇奉之意,則定其壇號,固當以此爲主而已,而大報二字,亦是《禮經》之文義,天理人情,似皆允叶。故申議于大臣,則皆謂勝於泰壇,其他諸議,亦以爲然,反復商度,恐無以易此矣。玆以大報二字爲定,別單書入,恭俟睿裁之如何。而緣臣昏莽,遷就許久,致令成命稽延,群議靡定,此臣之罪也,而亦臣難冒之一端也。臣無任惶悚俟命之至。
答曰:「省疏具悉。定入二字,義理允叶,無庸更議也。卿其勿辭往省焉。」
辭大司憲兼陳所懷疏
编辑伏以臣伏蒙恩暇,歸省老父,私情獲伸,感祝冞深,而旋竊伏聞玉候違豫,遠外憂慮,有倍恒情。在臣分義,固當趁卽還朝,兼伸起居之禮,而臣本孱質多病,冒寒行役,傷敗備至。歸家之後,疾勢大作,晝夜叫呻,無路起動。栢府新命,承受已久,而病勢如此,旣未卽趨命,神思未逮,亦未能陳籲,淹延時日,倐已踰月,罪積稽緩,一味惶悚。
俟得少間,力疾作行,今始來伏私次,而適値酷寒無前,觸冒風雪,撼頓氷路,幾至顚仆於道路。所患諸證,挾傷添劇,渾身寒粟,頭腦如碎,火熱內熾,精神迷瞀,呼痛昏仆,若將垂盡。此蓋不愼少愈之戒,輕作累日之行,以致再感甚重。顧此病狀,難望復起,所帶職任,無非重大,向臣在朝,病不至此,猶且尸素竊位,一無所效。況今筋力,雖欲隨行逐隊,亦無其望。伏乞聖慈曲賜憐察,褫臣本兼諸任,以便調息,少延殘喘。
臣於前冬辭陛之日,伏見以撰輯廳事,有賜馬之命,而臨行卒迫,未及自列,至今慙惶,若無所容。玆事功役,不過裒集若干文字,編成一卷冊子而已。凡經數月,始乃告訖,揆以事體,宜責其慢,而今乃反加恩賞,若酬其勞,國家典章,不亦舛乎?臣之私心恧縮,已不可言,而恩數之屑越,所關非細,亟命收還,以重國體,尤不勝大幸。
且臣頃伏見藥院之批,聖體受病,根由心火。此敎一下,群下憂遑,幸今聖候已臻康豫,而第念凡人疾病,六氣之感,則容或易治,而七情所傷,則膠固難解。是以善養生者,必以淸心省慾爲第一義,雖在宴安私昵之中,紛華聲色之場,湛然凝定,無所撓汩,然後方可以怡性靈而延壽命。況人君居崇高之位,極富貴之奉,苟或不思保嗇,不務謹節,則尙何以端本澄源,頤神養性,以爲萬年無疆之圖乎?
然而一心之微,攻之者衆,投間抵隙,輻輳竝臻,天君一動,五志翕從,水火不相濟,而疾病於是乎生矣。若能消得一分人慾,長得一分天理,用力之久,査滓融化,馴致淸明在躬、志氣如神,則物來順應,廓然大公,雖有忤逆不平之事,譬如水止鏡明,不足以動吾之中而害吾之氣矣。
伏惟聖上臨御已久,勵精圖理,日應萬機,宵旰孜孜,其勞神費慮,固已多矣。而聖人之心,本無老少之異,血氣雖衰,心志常明,則今此聖躬之致傷,豈但專祟於酬應之煩哉?臣愚以爲聖上於治心工夫,或有所未盡,何者?聖人心學之要,莫先於克己。己私未克,心何以治?心苟不治,氣何由平乎?
竊觀殿下於朝臣之進言,事關貴近,則每示厭咈;語涉禁掖,則輒加聲色,其間是非,固不無可辨,言者之言,亦未能皆當,而大要如此者多矣。如近日諫院下隷事,可謂微細,而前後處分,未免過中,致令臺閣憂蹙,中外竊歎,此亦無乃殿下之心,不能公聽竝觀而然耶?昔唐臣王珪奏「三品以上,道遇親王,降乘非禮」,太宗曰:「卿輩輕我子耶?」魏徵曰:「今三品,皆九卿八座,爲王降乘,誠非所宜。」太宗乃從珪奏。夫王、魏非昧禮之人,太宗非溺愛之主,而一聞珪言,便疑輕侮,信乎人君聽言之難也。然而終爲理屈,卽賜敷納,此所以君臣兩美,上下相親,能成一代之治者也。
今日諸臣,志氣厭厭,若使有識者見之,則將不免李志、曹蜍之譏。雖同朝宰執,名位稍盛,則未聞有觸犯之事,豈於王子,敢生凌侮之心乎?
院隷之罪與不罪,固不足言。而竊意殿下於此,猶未盡燭群下之情實也。臣之此言,非爲此一事而發,深恐殿下病根不除,隨處爲累。故不任憂愛之忱,粗效匡救之義。伏願聖明深加省察,痛自檢防,毋使一毫私意,參錯於言動事爲之間,終造於正大光明之域,不勝幸甚。
臣纔自鄕來,耳目所及,民事方急,而湖西道臣,罪罷已久。當此春飢轉甚,賑政將始之際,區畫擧行之事,不容少緩,而上聞下布,皆廢不行,本道事勢,誠極悶慮。東萊府使黃一夏,除授已有月矣,促令往赴交龜,而在外移拜者,例有除朝辭之令,新監司李壄,亦令自任所,直赴湖營,似合事宜。適有所懷,竝此附陳焉。
臣於昨日,書呈此疏,政院諉以明將牌召,不爲捧入。夫臺諫所懷之疏,曾無還給之規,則在政院之道,惟當稟達捧入,以俟處分,而不此之爲,只以阻却爲事,累度送呈,終未上徹。臣疏所言,則固無足觀,然而事若有大於此,而理宜急陳者,亦將見塞於喉司。此等事體,未之前聞,而後弊亦將如何哉?吁!可異也。人雖輕微,職是臺長,而草草陳戒之言,無以自達,將何顔面冒就臺列乎?
此際又以春帖子出韻科次,召牌再降。臣雖無狀,亦知行不俟駕之義,而顧此病狀,夜來尤劇,寒痰塞胸,氣息不通,腹痛大作,泄痢無算。兼有惡心嘔吐之候,勺水粒米,殆莫下咽,外寒內熱,乍汗旋止,肢節痛楚,脚膝尤甚,不能暫時起立。雖欲忍死舁赴於禁扃之外,以請鈇鉞之誅,亦不可得,一息猶存,惶霣欲死,惟願早伏刑章,以正逋慢之罪。且治臣妄率進言,大隳臺體之失,以爲疲軟者之戒,千萬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