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雪齋集/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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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答李夢白布政

《衡湘先生傳》曾有便羽抄寄,不知到否?弟刻近稿凡二十餘卷,今已近半,此傳亦在刻中矣。澹居過荊,傳尊兄一字。渠自尊兄處來,留連蘇雲浦處,即馳驛飛奔吳開府幕下矣,未到公安也。

弟近體中已安善,閉門讀書。眼見世上學道者專一說謊,殊不如田父野老之近情也。仁兄以為然否?近刻四卷寄覽,後成者當嗣致之。

○答須水部

仁兄此番關政,寬大簡易,所捐以予商民者多矣。行裝蕭然,弟所深知,故刻敝集,弟口不言及者,不欲以此累清郎也。乃今分遺過厚,令弟心大不安矣。作得送行一律,聊以紀別,當書扇頭,今先錄呈。數日內,間有俚言,並求教,尚容詣別並謝。吳老公祖齒及,何袞如之。

○寄李當陽

玉泉住庵僧來,得聞老父母齒芬見及,麼麽袁生荷蒙世外賞識,何袞如之。舊愛玉泉之勝,治一蘭若,將效陶弘景華陽洞天故事,而抱屙一載,遂與堆藍暌隔。慈台竹箭才名,煙雲氣骨,雖函牛之鼎,不當以烹雞鶩,而藏出世於治世,亦孰非修行徑路耶?時方送兒輩考校,稍閑即走山中,快譚十日,以罄積衷也。

度門老僧,乘戒兼修,年已七十餘,與愚兄弟為法門至契。今得在部下,萬望推不肖之愛大盼睞之,則感入骨矣。拙稿二冊求教,尚有新刻未完,統容嗣致。臨楮無任惓惓。

○寄雲浦

居公安,親戚輩爭訟,數數來訴,故逃之天皇寺中,頗覺閑適。遊冶熟習,近來已大生,稍覺有幾分道力,為可喜耳。若得至龍湖,聆大教,與死心老同聚首數月,得此大薰習,或更不同也。

○答度門

即欲走玉泉,而雲浦相約一會。生且欲久住玉泉,作消夏計,大約五月二十間便得登拭鏡樓矣。雲浦意思甚好,生意欲以檀資治田,接十方人,俟相見再商之。

○答夏道甫

來詩清新雄豁,甚為兄喜。故知兄大有才情,特懶於拈筆耳。隻如此作去不輟,且熟看唐詩以充之,便可名世矣。高常侍五十始學詩,卒為詩人之冠,今兄方四十六也。況舊已學,特不專耳,肯不倦,則五十時便有集可流布矣。兄之才,豈下某子甲等哉!一事無成兩鬢斑,丈夫之所恥也。知兄相信,故言之切切。

○答王天根

龍灣回,即走玉泉,值風雨大作,幾同叩頭搏頰之阪,苦莫可喻。方至度門,烘衣洗泥,而上價遠至此求孫太史壽文。弟兩年來,以苦思得血疾,誓不作應酬文。今集中俱遊記耳,更無一首應酬文也。孫太史壽文須用大手筆,弟亦不肯率爾呈醜。且既有此意,兄在郡中何不言之?十日一水,五日一山,始略有致也。遠使來,實不安,但算記構思成章,須四五日之力,恐復發前病,是以壽人而成不壽也。一笑。

○答沈水部

棨戟泛舟江上,時偶過僧舍飯伊蒲,來使相左。及至,則江幹暮矣。少伯、玄真,生何敢效顰,但不著夷光、樵青,差有道人風味,似較勝之耳。近來入水不濡,入火不燒,即奉常公亦未能信之也。笑笑。屢分清俸,實所不安,即欲躬謝,知肘柳作祟,恐煩起居,故中止耳,然心鏤甚矣。口占二絕,書粗扇上求教。幸管存之。

○與段幻然

久不晤言,懷想殊切。伏惟道履日益康泰,忻慰,忻慰。弟輩學問無他病痛,不過是貪世樂之心放不下,受不得苦,總輸兄一耐字耳。若毛道所云「酒肉不礙菩提,淫嗔無妨波若」者,弟深憎之惡之,惟恐其與此等意見人相親近也。拙刻一部,知道人留雙眼為貝葉資,何暇入目,然其中亦有激揚波若者,謹附來求教,幸存之不一。

○答蔡觀察元履

中道自抱屙後,即走柴紫山中,借冷雲以消煩火,遂未得摳衣戟下,少謝恩紀。忽枉手翰,兼之盛貺,蒙國士之知,存素交之誼,感入五內,非言可宣。及取《爨語》讀之,如入五都之市,遊萬花之穀,彩溢光騰,目眩心悸。自非具雕龍繡虎之才,窮酉室、延閣之秘,安能筆底役萬卷書,行間生五色雲,若斯之巨麗也。年未五十,而三不朽事業已具。遠比公孫僑,近方杜征南,不啻超乘過之。而先生厚自挹損,欲附於粗有藻澤之高常侍,此自若穀之語,非定論矣。

不肖粗知慕古,而盛年蹉跎,大半為舉子業耗卻精神。近歲始發窮達有命,十年讀書之歎,而年已迫望五。去秋奄奄伏枕,惟恐一旦溘先朝露,則過雁一唳,竟從湮滅。不得已取而付之於梓,大都輸寫之致有餘,鍛煉之功不足。都無言外之意,而姑吐其意中之所欲言。庶幾千秋而後,知有袁生而已矣。不肖謬謂垂世之業,亦必置其身於世間毀譽稱譏之外,而後一段精光不可磨滅。而有意於不朽者,其勢且速之朽。故往往衝口信筆,不復刪汰。以為果出雅士之口,即俗亦雅也;果出俗士之口,即雅亦俗也。姑賅而存焉,聽後之人愛我者留,不愛我者去,以付諸虛心平氣之定論焉。而豈逐逐於今日之觀場逐塊者哉!每以語人,人未能喻。自非先生洪流之量,若大海之控八河,又安所縱不肖之狂言也。篇首數字之袞,直以鈴閣餘暇,一付之怒猊渴驥,足了吾事矣。舌理七重,引領望之。

不肖少而聞道,周旋於李溫陵、陶會稽諸君子間,稍有所契。而慎軒先生,針芥投合,尤以第一理相期。二十餘年以來,屢豁屢疑,至今智不入微,道難勝習。將欲捐此餘生,合並精神,歸之一路,直到纖疑不留之地,庶冥冥中無負良友。即功業文章,等之夢幻泡影,俱有龍勝利刀切泥之戒矣,況其他乎!顧哲人既萎,霧露之益窅如,安得日侍先生函丈,得聆提誨,使卒有所就也。至於舉業文字,久已棄擲,更不知作何語。每拈一題,甫伸紙,頭已涔涔作楚,覺狂花病葉,紛紛從眼中出。又自抱恙以來,一入塵緣,則神思燔熾。惟看山聽泉,百骸皆健,宿纏若脫。恐此生與圭組無分,已於柴紫山中建一蘭若,後枕藍堆,門臨雪瀑,將有終焉之志。而先生猶以入宮西子為期,不知夷光今已素服道裝,在範少伯舟中矣。慎軒先生往來尺牘極多,但每至輒為好事者攘去。今遍覓之親識中,尚得十餘首,並詩數首抄呈。劄中皆生死交情之語,讀之不覺淚數行下。檢笥中得書唐一絕,妙得龍爪遺法,今以奉往。表海先生遷去,羊叔子行矣,奈鄒湛何!外拙刻一部求教。良晤何期,言之惘惘。使旋,肅謝不一。

○寄黃慎軒長公

令尊大人之於不肖,朋友也,而實兄弟也。其相知相信,相憐相愛,又豈世間兄弟之所敢望耶?自西陵分手,淚下如雨。十餘年間,圖一合並而不可得,乃今遂千秋耶!不肖薄命,頻遭家難,父兄相繼而亡。比聞尊大人訃音,正在衰絰之中。去年方襄家嚴大事,兼之憂鬱之極,疾病相仍,其不從尊大人於地下者幾希耳!至今年始大痊可,訊問之私,闕然已久,不肖實負心人也。時已於當陽玉泉寺治一室,祠兩兄並尊大人其中。高山流水,聊以慰仰止之私。不肖亦老矣,當畢此生安住泉石間,奉二三過去兄弟香火,夢寐神交,足吾願矣。聞訃之後,得詩十首以當哭,久無便羽,今書奉寄,幸讀而焚之。兄生計若何?有幾位令嗣?甚欲聞之。尊大人集已刻出否?如已刻,幸寄一本;如未刻,或以原稿付生,二三月內即可卒業矣。因禪人之便,附字奉候,言與淚俱,不一。

○賀蘇憲副(代)

恭惟台下道兼修悟,學貫天人。至德旁悰,若玄元之備四氣;靈源普攝,似大海之控八河。從虛玄以抒經綸,自妙湛而恢作用。豈特吐珠霏玉,作慧業文人;實能植朽噓枯,號愷悌君子。有明有膽,至方至圓。自登車攬轡以來,見請劍埋輪之節。王翁孺出使,全活者萬餘人;張文紀登朝,條陳者十五事。澤同河潤,操比恒高。當激揚之政方新,而枕漱之興偶動。置鐵冠而暫曳蕙帶,舍鷺羽而特赴鷗盟。樂在煙波,跡絕城市。鑿開魚鳥忘情之地,卷盡江湖極目之天。雪舫煙帆,筆床茶灶。桃花竹葉之偈,銀鉤鐵畫之書。墨妙則驚鴻遊龍,禪鋒而吞牛陷虎。伊蒲送日,貝葉銷時。嗅三千灌頂之香,聽十二池心之漏。與世泊若,殆將終焉。而屬者朝思碩人,世急賢者。白波湖上,忽來鵠頭之章;流水聲中,乍傳虎爪之板。五長佐夏,十聯綏周。正人在朝廷則朝廷重,君子居郡國則郡國安。當此紛紜多議之時,正賴實心任事之匠。功名富貴,雖過眼之煙雲;而凋瘵阽危,實切身之膚發。屈伸在世,龍蠖何心。漢室思賢,未許留侯祠黃石;晉庭需德,願留謝公答蒼生。以入廛為出廛,借功業佐道業。高翔遠舉,猶辟支枯寂之風;而興慈運悲,實大士弘通之度。必有遍吉之事行,乃圓曼殊之理知。以移星換鬥機鋒,作旋乾轉坤事業,此非一人之榮,而實世道之幸也。

某辱在甄陶,備於藥物。無《梅花》之賦,可冀大人以吹噓;而有葵藿之心,仰祈世運之亨泰。中懷雀舞,外切魚欣。徒以匏係轅中,未得衣摳戟下。特遣一介,少申賀私。某無任踴躍歡忻之至。

○答韓求仲

夏長卿來,得手教,恍如麵覿。弟五載再入都門,舊友無一在者。追思仁兄與受之、函伯同聚首極樂寺時光景,便如昨夢矣。弟體中已健,但文機甚槁,恐無得雋之理。明年必乞一廣文,若在吳越間,則會仁兄之期近矣。如此世界,陸沉下僚,以官為隱,亦何不可。我輩祇要有壽,不經世則垂世出世,盡有生活也。揭曉前二日,便中附候,心緒如麻,統容嗣致。

○答陶孝若

相別久矣。前者過門不入,意兄之忘弟也。今讀來劄,尚未忘弟也。弟伏枕一年有餘,近日始調暢。欲以半年計,酒以一勺計。弟自謂世念漸灰,可以入道也。而兄喃喃滿紙,豈猶以昔我相視耶?豈謬意其必如是,而勉為戒敕耶?弟之事障未除,誠不足道,而學道者必欲盡除事障而後可,則兄何不直入深山,而猶然冠進賢圖升斗耶?猶然不舍周妻何肉耶?若猶然不舍周妻何肉,則皆未具戒也。皆未具戒,則但當苦參密究,而不必拘拘求之形跡間矣。千里相訊,兄作此語,可謂真切。想此時必棄官,絕妻子,入山林矣。必剃去鬚髮,作老頭陀矣。一佛去世,大可喜也。弟拭目俟之矣。

○與愚庵

叨得一第,聊了世法,所恨慎軒先生及兩兄皆不及見耳。世外之契,上有吾師,得在京華,常領玄唱,何幸如之。珍品種種,不敢過卻,稍暇當過蘭若,千萬不必至寓,吾輩豈以苛禮相煩耶?幸照。

○答丘長孺

弟六年困苦,百念俱灰。今者幸得一第,雖卑卑無奇,足了書債矣。今年定然考館,若得濫竽詞林,差可藏拙。但世道急於避嫌,緩於得才,亦未可必耳。若不得此,或有中行之望,可免於縣,即與懶拙之人相應也。

自到京華,聞仁兄久滯遼陽,心甚念之。與酉卿相見即商確,兄雖不言及,然弟輩自當為之計。昨會蕭大茹,云:「要推都司事,須少緩之,以前麵有人也。」酉卿亦云:「近日議論,密於牛毛,稍越次忽致人言,則彼此不便。不若京營參戎為不爭之地,以為後圖,不亦可乎?」此說亦甚是。

一詩一調妙甚,令人思吳越舟中枕藉光景也。《度遼集》極有奇趣,但其中稍有二三率易語,須少汰,乃可入梓。然亦無多也。弟意欲於兄數十年全集內,選其精緊奇古,稍示人以難,而不示人以易者,刻為二冊,以行於世。至妙,至妙!兄即不好名,然弟惟恐兄名之不美也。大嫂處,弟薄有所資。此復若官京師,當續致赤米之俸耳。承寄俸及參,寒官何如此!謝謝。

○寄王以明居士

一別又半年矣!追思不肖抱病園中,與先生對床共語,忽忽如夢中事也。卑卑一第,聊了書債,若不與館選之列,則八月中可抵家矣,又得領先生麈譚也。京師人可與論學者甚少,此事不拈弄著,恐日就墮落,奈何!

○與四弟五弟

卑卑一第,聊了書債。若不與館選,七月中即可回矣。中秋之夜,可醉呂仙台也。我望五之年,得此一第,已足結局。意在閑適,不樂仕進,便欲從此掛冠,遍遊天下山水,何往不樂?歌兒尚不可輟教,湖山之間,亦不可無此妝點也。我久住在外,甚得寡欲之效,精神日以強固。百凡仗惟修料理,頗有心力。人便,草草寄字,不一。作此字,正誇官之日也。

○答陶不退

先儒雲舉業是人生一厄,過了此關,正好理會性命。弟之卑卑一第,誠不足喜,喜過此關,可以專精此一事耳。但京師近日無開口處,止一李夢白,又往山東矣。弟若不得館,即南歸,當一晤尊兄而去。數十年奔波,且往紫蓋、堆藍少住許時,稍得安閑快活,俟明秋八月來候選耳。

舍妹夫龔生有書來,極感尊兄致書當事,為之護持,從此外侮不生,可以高枕而臥矣。先舅即在九原,感且次骨。所雲《卓譚》,楊修齡取去發刻,早晚刻成,當寄一帙。如不刻,俟少暇令人取原本抄來奉覽。蓋此書亦無佳處,總似嚼飯與人也。人旋,草率奉寄,不盡欲吐。

○答王天根

宿好復得世講,真可忻慰。年來與天根泛舟看花,亦覺有少致。今名網絆人,求如往者之快活,恐不可得矣。弟竟以一表見收,學古未必無益,天根勉之。老當益壯,況未老乎!若不與館選之列,弟一騎即還里中,又得縱譚也。晤裒中先生,幸為致聲。

○寄度門

不肖幸得一第矣,護法堂桂花先開,可謂靈異矣。字之曰靈桂,而堂曰靈桂可也。雖兩試皆不高,而書債已了,世局可結,想吾師亦為之忻喜耳。若不與館選之列,則秋來必歸,與吾師看山聽泉之期近矣。令孫甚康泰,第後甚得其力,轉覺此番偕來之有益也。不肖無心用世,有意還山,此後欲於玉泉大作功德。山中樹木,囑長老善守為望。方觀政,不及遍寄書。

○答蘇雲浦

吳使來,得手教,並賜之寶帶,謝謝!弟應選推,知力不能任也,惟有改教最穩便相宜,已定計矣。目下閣中雖上館選之疏,尚未得旨。雖往應之,未可必得也。若不可得,則秋中且圖歸,三湖雪濤中又有袁生之跡矣。酷暑中想尊兄維舟柳下,清風徐來,荷香撲鼻,便是三禪天樂,羨之羨之!人便草草,尚容嗣致。

○答周侍御

當今塞上事體,糾纏如不櫛之發,蕭條若無米之炊。此事勢極難之時,正有需於實心任事之人也。惟台颻具用世之偉才,得應變之妙用,昔王翁孺出使,全活者萬餘人,張文紀登朝,條陳者十五事,方之台颻,千古一揆。鎖鑰無虞,煙氛永淨。紓朝廷北顧之憂,貽上穀安堵之福。台颻真社稷臣也。

不肖卑卑一第,聊了書負,尚未具一函奉候戟下,而溫語盛貺,儼然下臨,何以當之。使旋草謝,不盡欲吐。

○答錢受之

弟大對名次最後,當為縣令。縣令於弟不宜,幸有館選一途可以藏拙。然秘書有限,非不競之地,恐亦未可必得也。打疊乞假南歸,徘徊山水間半年,至明歲秋初來選,乞兩京一教職。青氈我家舊物,尤與懶拙之人相宜。大端我輩畢竟是一肚不合時宜,弟入廛數月,已悉知之矣。況世道日下,好以議論相磨戛,即不能效鳥飛魚沉,為長往之計,而庶幾處非仕非隱間,聊以藏身而玩世。四五年間,得列郎署,山資稍足,便脫身歸矣。館職亦自好,祇是借債太多,恐身子不得脫。然受之勸弟俯就之,就之而得固欣然,就之而失亦可喜也。

聞道體日益康泰,忻慰,忻慰。弟近頗知棨嗇之道,而弟婦憐弟邸中寂寥,特遣人送弟素所刮目之一婢來,差足慰懷。幸其人謹願,可代收藏,但不敢令其收烏須藥耳。弟前歲一病幾殆,故取近作壽之於梓,名為《珂雪齋集》。蓋弟有齋名珂雪,取《觀經》「觀如來白毫相如珂雪」意也。近轉覺其冗濫,不欲流通,正思取一生詩文之精警者,合為一集。時方令人抄寫,完後當寄一帙受之,為我序而傳之可也。日記係另一書,目下亦未可出耳。

詩文之道,昔之論氣格者近於套,今之論性情者近於俚,想受之悟此久矣。古人云:「舉業是人生一厄,過了此關,正好理會性命。」如弟二十年學道,隻落得口滑,畢竟得力處尚少,以此深自悔恨。欲於此後打疊精神,歸並一路,期到古人大休大歇之地乃已。年迫望五,即世間受享,寧有幾時。趁此時了卻,免至出沒生死海中,真大快也。但此事須友朋夾持,安得與受之數數合並,互相策勵耶!漢卿兄來未半月即南還矣,行忙未能為之地,奈何,奈何!因其還,草率寄報,不盡欲言。

○答李開府夢白

棨戟一臨齊、魯,而甘霖立澍,翁兄真福人也。前生不知作多少如意業,乃能爾耶!考館尚無定期,久候邸中,苦甚,再一月槁矣。真不若由廣文而國學,浮沉郎署間,半仕半隱,十年間取黃蓋金章,即還故隱去也。若翁兄所雲,乃祝也,非詛也。弟不得館,即乞假南歸,當以今冬了匡山之願。明年入京謁選,如濟南可得,真是快事。以開府上賓,來師魯諸生,日飲大明湖上,豈不暢哉,政恐不可得耳。長孺久無耗,眷屬寓此,苦甚。

○答李百藥

尊大人一至齊、魯,而甘霖立澍,非前生大修行,安得有此福緣也。某刻甚莽莽,大率近代人作事,隻圖外面好看,不顧中間誵訛,往往如此。

《入齊錄》平平寫去,便有無限煙波,楚中又添一不朽人矣,可畏也,可喜也。李園大會詩寄覽,聊見一時聚集之勝耳。唐抑之貧病如昨,何以振之?草草奉復,不盡欲言。

○答馬遠之

別兄丈後,不多見快人聆快語,殊為怏怏。《珂雪集》殊不愜意,而仁兄若有會者,豈亦痂好耶?近以生平著作,選成數十卷,都為一集。時抄錄已成帙,秋後可附梓人,又得請教也。居此半載,為寫冊書扇者嬲之不置,鎮日為人忙。思還故山,有如饑渴。中秘之選,弟亦何敢逃之。但秘書之與朝請,有競不競之分,恐不必得耳。如不得,當取道平原,一晤兄丈,並會開府公,借其力一了泰山之緣未可知也。居衙舍,想著作日富,何時得盡讀耶?尊公救荒之政冠東侯,不久入金台矣。忻慰!

○寄吳觀我太史

癸丑歲,曾有一字附敝鄉周二尹人來,奉謝厚唁,不知已徹覽否?生雖與先生未及麵晤,而神交已久。近讀諸刻,知先生乘理洞徹,直接龍溪、近溪之脈,不勝忻慰。先伯修、中郎,具正知見,而汰煉之功未到,無生之力尚柔。天假之壽,方駸駸其未有涯。如先生者,屏居山中,一意此事,知既入微,道能勝習。人不可以無年,信哉,信哉!

生已了卻舉業之厄,正好留心性命,而孤掌難鳴,悼歎無朋。安得與先生合並一處,淨盡餘疑也。得附令婿年丈籍末,稍悉先生起居,寄一字奉候,有便幸垂法語,以鞭策鈍蒙。草率不一,惟原亮。

○答段二室憲副

旌旄自去郢後,遂不得祗領話言。己酉之秋,先兄中郎自秦中歸里,備知台清況,令人懷想。不意庚戌秋,中郎竟以微恙,至於不起。逾年老父以哭子過痛,相繼去世。不肖當此苦境,外支門戶,內撫孤孀,中間患難侮辱,所不忍言。憂傷之餘,疾病繼之,幾無生理。至去歲始獲痊可,逐隊入都,叨附賢書。正欲覓一便羽,奉候台端,而溫語盛貺,儼然臨之。台用情,何其肫至也!讀來教,方知六載山中,頻遭患難,五濁世間,不如意事甚多,全仗無生知見之力,一一消之。於霹靂火中,現清冷雲。台悟理已深,真不堪洪爐一點雪耳。自入京華,無一故人,過蒲桃社幾欲雪涕,真不啻如華表鶴來也。欲不灰心,其可得耶!

○寄吳表海觀察

駐節荊、郢時,郡人沐恩最深。若不肖當家門凋落後,而台台扶翼之者不遺餘力,且以薄技得蒙賞識。枯木朽株,一經品題,不覺蒸出芝菌,翻為世瑞。台之功德於寒家父子兄弟者,恩若摩天,不可涯涘矣。計偕道出邯鄲,欲一見顏色,而以玄英見迫,匆匆入都。及得附賢書之末,亦不獲致一字報謝,歉如之何,比聞台已入秦中,問俗之暇,結撰已多,當與子美秦中諸作並驅,何時一披覽也。

○寄度門

世局初完,得還梓里,差足慰喜,想道顏亦忻然也。懷想之甚,即欲一見,但歸家尚有半月應酬,月杪即當入山,決不勞道駕遠出耳。令孫田事,亦有次第,總在麵時了之。令孫忠實而靈慧,相伴一載,纖毫無過,且有大益。故知度門兒孫未落莫也。草率不次,惟台亮。

○寄受之

考選事竟成不了之局,弟亦束裝歸矣。即旨下亦不能待也。我輩了卻頭巾債,便為至足,豈可得隴望蜀,如世間人哉!王無功之六合丞,邴曼容之六百石,弟之師也。明年秋,乞兩都一校官不可得,則新安、吳興有佳山水處,可得一也。弟已漸老矣病矣,攬鏡白須不可勝摘;又右臂常痛,夜睡不安。二十餘年,哀魂悸魄,思歸山中少息。恨吾受之相隔數千里外,不得共晤言,消永日耳。退藏是大便宜處,想亦見及此也。因起田歸,草寄字不盡欲吐。

○寄君御

周山人來,得入晉佳什;及程大參來,又得手教,正慰饑渴。館選一事,竟成不了之局,候考者各星散去。弟已束裝南歸,在此月之廿一二間。總之官職自有定數,非人所能為。庚辰諸公安在,而巍然為魯靈光者,惟翁兄一人而已,固不以彼易此也。分藩無事,正好揮灑。《㶏編》若成,自是天地間一種必不可無之書,弟何幸快睹之。弟已決意冷氈,所居既閑,亦欲有所撰述。明年將從水道入都,晤期未卜,不勝惘然!

○寄仲暘

弟已束裝南歸,明年將由水道入京,一至西湖,光景覽眺數時,不知此時兄在何處,可得一晤否?弟一片冷氈定矣,非北既南,或可得京兆也。廬阜之居定否?若已定,則聚首之期隻在二三月矣。舉業文字,間一拈弄,無妨學道。古廟香爐光景,勢未必能,何如畢力此番,天下事大未可知。望之,望之!因令叔祖之便,附字奉訊,不盡欲吐。

○餞茅老師請啟

恭惟道配清寧,才兼文武。澡心比於白雪,遵道擬之朱繩。花滿河陽,雨潤南國。名既顯於威鳳,功尤見於睢鳩。野無滯才,邊有良將。恒屈情伸法,不毀方為圓。世路一任風波,寸衷可質天日。永同顧弘瑋之達國體,非若江智深之厭下僚。偶思薜蘿,乍離鵷鷺。安石望重,豈宜久居山中;君實意恬,未免暫歸洛下。生等叨列函丈,深荷甄陶。方受朱藍之功,遽違霧露之潤。徒念法乳,莫附仙舟。梧雨楓霜,望行軒以惆悵;醴尊蔬實,借祖道以徘徊。伏惟俯念蟻忱,為之少停鶴蓋,生等不勝瞻仰企望之至。

○寄不退

弟歸矣。過晉州,晤舍親李素心,備道相念至意,且述尊劄中無忘魏、晉故人之語,不勝感切。二十年間,法門兄弟,或逝或隱,惟老兄與弟在耳。明年又當作令,不知晤期何時,何惜數舍之勞,不一傾瀉乎?故遣小價前來奉聞,弟當從邯鄲入,得役騎接之半途,尤為便也。相見在邇,不多及。

○與梅長公

看來世間自有一種世外之骨,畢竟與世間應酬不來。弟才入仕途,已覺不堪矣。榮途無涯,年壽有限,弟自謂了卻頭巾債,足矣,足矣!升沉總不問也。年兄年僅四十,即具解組之疏,乃知王微、陶潛,去人不遠。弟若不與館選之列,則八月外可還里中。晴川、大別之間,與年兄期一良晤。至期當以字相聞也。王大可又以製歸,一進賢冠,未易上頭如此,豈非命哉!衡湘先生長公,想文字日益奇矣,念之,念之!

○與黃取吾

每會田瑞陽年兄,即道尊兄近況,知山中清素之道業已成,為可喜也。梁朝五侯七貴,如沙如塵,惟陶弘景生前受享鬆風,去後受職仙監,相去寧止九牛毛哉!

弟卑卑一第,望五乃得之,自謂了卻頭巾債,足矣,足矣,升沉總不問也。若不與館選之列,則八月中可還里中,當遊於晴川、大別之間,不知可得一良晤否?貴門生周野王往頻相晤,自言為仁兄覓丹砂為藥物資,不意一病遂逝矣。都門友朋,本自寥落,復失此人,可歎,可歎!

○與無念

陳無異來,得手教,知道體安善為慰。不肖得一第,差了書債,然舊時相知相愛之兄弟友朋,無一存者,觸目頗增淒涼。秋間若不與秘書之選,則乞差南歸。不知晴川、大別之間,可得一良晤否?王大可回,草率寄候,不盡欲吐。

○答蹇素業門人

世間諍論,無非宿業,附之一忍,足以了之。以道眼諦觀,不直一笑。兄丈解此久矣,何足掛胸次乎!惟是努力取一第,以慰太保公在天之靈,是所望也。佳作趣致勃勃,太保公有子矣。即欲草一序以揚盛美,值上價行速,姑俟後寄。

承示有入都讀書之意,都門如海,是非不到,耳根清淨。視故鄉為恩怨之藪,日與塵緣相磨戛者,相去遠矣。以兄丈之才,一日千里,住此數年,一第安足論乎!曾與令親喻年丈商之,渠亦以為得策,想必有字勸駕也。

○寄戴巴縣忠甫

不肖弟往歲蒙蹇太保理庵先生特達之知,百出常情,且以季子宗呂見托,欲生始終陶鑄,使有所成以繼箕裘。不意蹇公即世,生亦落。楚、蜀相遠,莫踐前諾。比聞宗呂頗能自立,克紹家聲,初為之喜。但蘭芽初茁,尚借護持;鳳羽未成,猶慮侵侮。今得在尊兄宇下,是天讚也,萬惟推弟之愛,大加扶植怙冒,使得一心修業,以繼書芬。則不惟此子恩荷摩天,而生亦可藉手以報理庵於地下矣。恃愛瑣瑣,實出不得已之至情,伏惟原亮不一。

○寄石洋

去歲聞仙蹤欲久住匡廬,前得書始知家居,且喜道履清泰,喜慰,喜慰!家中雖塵緣未易擺落,然種花習靜,閉門即是深山,亦自快人。況有佳兒可教,尤是人生樂事。弟世局粗完,候考秘書,尚未得旨。若不得,九月即南歸矣。明春將取道漢上,遊匡廬、九華,從山東入都,兄幸於桃花開時待我,或同一遊匡山亦妙。至期當相聞也。

弟選應作令,今當改教。年已望五,浮沉郎署間以老足矣,無顯貴人之想也。非仕非隱之間,可以閑卻意根究性命事,便為大樂。弟於杯勺粉黛已無緣矣,非心能了之,力不能也,自不敢作少年調度。仁兄知之者,為我關心耳。前餉茶已領訖。朱卷二冊奉覽,並呈令郎。草率不盡欲言,容嗣致。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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