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馬異同 (四庫全書本)/卷17

卷十六 班馬異同 巻十七 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班馬異同巻十七
  宋 倪思 編
  袁盎鼂錯列𫝊第四十一 史記一百一
  爰盎鼂錯𫝊第十九   漢書四十九
  袁爰盎者楚人也字絲其父楚人也故為羣盜徙處安陵高后時盎嘗為呂禄舍人及孝文帝即位盎兄噲任盎為中郎中絳侯為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上禮之恭常自目送之袁盎進曰陛下以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方呂后時諸呂用事擅相王劉氏不絶如帶是時絳侯為太尉主本兵柄弗能正呂后崩大臣相與共畔誅諸呂太尉主兵適㑹其成功所謂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不弗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已而絳侯望袁盎曰吾與而汝兄善今兒廷迺毁我盎遂不謝及絳侯免相之就國國人上書告以為反徴繫清請室宗室諸公莫敢為言唯袁盎明絳侯無罪絳侯得釋盎頗有力絳侯乃大與盎結交淮南厲王朝殺辟陽侯居處驕甚袁盎諌曰諸侯太驕必生患可適削地上弗用許淮南王益横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謀反事發覺治連淮南王上徴淮南王徴上因遷之蜀轞車𫝊送袁盎時為中郎將乃諌曰陛下素驕淮南王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為人剛有如有遇霧霜露行道死陛下竟為以天下之大弗能容有殺弟之名奈何上弗不聽遂行之淮南王至雍病死聞上輟食哭甚哀盎入頓首請罪辠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寛此往事豈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之行者三此不足以毁名上曰吾高世行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時太后嘗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湯藥非陛下口所嘗弗進夫曾參以布衣猶難之今陛下親以王者脩之過曾參孝逺矣夫諸呂用事大臣専顓制然陛下從代乘六乘𫝊馳不測之淵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西向鄉讓天子位者再三南靣鄉讓天子位者三再夫許由一讓而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且陛下遷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宿衛不謹故病死於是上乃迺解曰將奈何盎曰淮南王有三子唯在陛下耳於是文帝立其三子皆為王盎由繇此名重朝廷袁盎常引大體忼慨宦者趙同談以數幸常害袁盎袁盎患之盎兄子種為常侍騎持節夾乘說諌盎曰君與鬬廷衆辱之使其毁不用後雖惡君上不復信孝文帝出於是上朝東宮趙同談參驂乘袁盎伏車前曰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之餘人共載於是上笑下趙同談趙同談泣下車文帝上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袁盎騎並車擥攬轡上曰將軍怯邪盎言曰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而不徼幸今陛下騁六騑飛馳下峻不測山如有如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奈高廟太后何上乃止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長布席袁盎引却郤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陛下既已以立后慎夫人乃迺妾妾主豈可與以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即則厚賜之陛下所以為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陛下獨不見人彘豕乎於是上乃迺說召入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然袁盎亦以數直諌不得久居中調為隴西都尉仁愛士卒士卒皆爭為死遷為齊相徙為呉相辭行種謂盎曰呉王驕日久國多姦今茍絲欲劾刻治彼不上書告君即則利劒刺君矣南方卑濕君絲能日飲毋亡何時說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脫盎用種之計呉王厚遇盎盎告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丞相從車上謝袁盎袁盎還愧其吏乃之丞相舍上謁求見丞相丞相良久而乃見之盎因跪曰願請間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與長史掾議之吾且奏之即則私邪吾不受私語袁盎即跪起說曰君為丞相自度孰與陳平絳侯丞相曰吾不如袁盎曰善君即自謂不弗如夫陳平絳侯輔翼高帝定天下為將相而誅諸呂存劉氏君乃迺為材官蹶張遷為隊率帥積功至淮陽守非有竒計攻城野戰之功且陛下從代來每朝郎官者上書疏未嘗不止輦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採之未嘗不稱善何也則欲以致天下賢英士大夫上日聞所不聞明所不知日以益聖智而君今自閉鉗箝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聖主責愚相君受禍不久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野人乃迺不知將軍幸教引入與入坐為上客盎素不好鼂錯鼂錯所居坐盎去輒避盎所居坐錯亦去避兩人未嘗同堂語及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鼂錯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受呉王財物抵罪⿱自幸詔赦以為庻人呉楚反聞鼂錯謂丞史曰夫袁爰盎多受呉王金錢専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其計謀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絶今兵西鄉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謀鼂錯猶豫未決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見竇嬰為言呉所以反者願至上前口對狀竇嬰入言上上乃迺召袁盎盎入見鼂錯在前及盎請辟人賜間錯去固恨甚袁盎具竟言呉所以反狀以錯故獨急斬錯以謝呉呉兵乃可罷其語具在呉事中使袁上拜盎為太泰常竇嬰為大將軍兩人素相與善逮呉反是時諸陵長者長安中賢大夫爭附兩人車騎随者日數百乘及鼂錯已誅袁盎以太泰常使呉呉王欲使將不肯欲殺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軍中初袁盎自其為呉相時嘗有從史從史嘗盜愛私盎侍兒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從史言君知爾女與侍者通乃迺亡歸去袁盎驅自追之遂以侍者賜之復為從史及袁盎使呉見守從史適為在守盎校尉為司馬乃迺悉以其裝齎置買二石醇醪㑹天寒士卒飢渴飲酒醉西南陬卒卒皆卧司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呉王期旦日斬君盎弗信曰公何為者司馬曰臣故為君從史盜君侍兒者也盎乃驚謝曰公幸有親吾不足以累絫公司馬曰君第去臣亦且亡避辟吾親君何患乃迺以刀決張帳道從醉卒直隧出司馬與分背袁盎解節毛旄懷之杖屐歩行七八十里明見梁騎騎馳去遂歸報呉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陸侯禮為楚王袁以盎為楚相嘗上書有所言不用袁盎病免居家居與閭里浮沈湛相随行鬬雞走狗雒陽劇孟嘗過袁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謂盎曰吾聞劇孟博徒將軍何自通之盎曰劇孟雖博徒然母死客送葬䘮車千餘乘此亦有過人者且緩急人所有夫一旦有急叩門不以親為解不以存在亡為辭天下所望者獨季心劇孟耳今公常陽從數騎一旦有緩急寧足恃乎遂罵富人弗與通諸公問之皆多袁盎盎雖家居家景帝時時使人問籌策梁王欲求為嗣袁盎進說其後語塞梁王以此怨盎曽使人刺盎刺者至關中問袁盎諸君譽稱之皆不容口乃見袁盎曰臣受梁王金來刺君君長者不忍刺君然後刺君者十餘曹備之袁盎心不樂家又多怪乃之掊棓生所問占還梁刺客後曹輩果遮刺殺盎安陵郭門外
  鼂錯者潁川人也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先生所與雒陽宋孟及劉禮帶同師以文學為太常掌故錯為人陗直刻深孝文帝時天下無亡治尚書者獨聞濟南齊有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徴乃迺詔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便宜事以書稱說詔以為太子舍人門大夫遷博士又上書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故人主知所以臨制臣下而治其衆則羣臣畏服矣知所以聽言受事則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萬民則海内必從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則臣子之行備矣此四者臣竊為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議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為也臣之愚誠以為不然竊觀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廟而劫殺於其臣者皆不知術數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不問書說也夫多誦而不知其說所謂勞苦而不為功臣竊觀皇太子材智高竒馭射伎蓺過人絶逺然於術數未有所守者以陛下為心也竊願陛下幸擇聖人之術可用今世者以賜皇太子因時使太子陳明於前唯陛下裁察上善之於是拜錯為太子家令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是時匈奴彊數㓂邊上發兵以禦之錯上言兵事曰臣聞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高后時再入隴西攻城屠邑敺畧畜産其後復入隴西殺吏卒大㓂盜竊聞戰勝之威民氣百倍敗兵之卒没世不復自高后以來隴西三困於匈奴矣民氣破傷亡有勝意今茲隴西之吏賴社稷之神靈奉陛下之明詔和輯士卒底厲其節起破傷之民以當乘勝之匈奴用少擊衆殺一王敗其衆而大有利非隴西之民有勇怯乃將吏之制巧拙異也故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繇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山林積石經川丘阜草木所在此歩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屬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歩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逺川谷居間仰高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陳相近平地淺屮可前可後此長㦸之地也劒楯三不當一萑葦竹蕭草木蒙蘢支葉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長㦸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阸相薄此劒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之音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宻與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逺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臣又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勢險易異備夫卑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飢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衆易撓亂也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鬬劒㦸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衆以誅數萬之匈奴衆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雖然兵凶器戰危事也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俛卬之間耳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則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衆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衆此萬全之術也𫝊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唯陛下財擇文帝嘉之乃賜錯璽書寵荅焉曰皇帝問太子家令上書言兵體三章聞之書言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今則不然言者不狂而擇者不明國之大患故在於此使夫不明擇於不狂是以萬聽而萬不當也錯復言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當世急務二事曰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南攻揚粤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粤者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夫胡貉之地積隂之處也木皮三寸氷厚六尺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毛其性能寒揚粤之地少隂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讁發之名曰讁戍先發吏有讁及贅壻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發之不順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凢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以富家室故能使其衆蒙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筭之復天下明知禍烈及已也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其勢易以擾亂邊竟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於廣埜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畮也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絶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逺縣纔至則胡又已去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今逺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具藺石布渠荅復為一城其内城間百五十歩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為中周虎落先為室屋具田器迺募⿱自幸人及免徒復作令居之不足募以丁奴婢贖⿱自幸及輸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迺募民之欲往者皆賜高爵復其家予冬夏衣廪食能自給而止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増至卿其亡夫若妻者縣官買予之人情非有匹敵不能久安其處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徳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埶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邉使逺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係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逺矣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錯復言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恵也下吏誠能稱厚恵奉明法存䘏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虚也相其隂陽之和嘗其水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草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製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内門户之閉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脩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䘏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百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䕶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内則軍正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㓜則同遊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陛下絶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後未易服也愚臣亡識唯陛下財察後詔有司舉賢良文學士錯在選中上親策詔之曰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賢士施及方外四極之内舟車所至人跡所及靡不聞命以輔其不逮近者獻其明遠者通厥聰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徳夏以長楙高皇帝親除大害去亂從並建豪英以為官師為諌爭輔天子之闕而翼戴漢宗也賴天之靈宗廟之福方内以安澤及四夷今朕獲執天下之正以承宗廟之祀朕既不徳又不敏明弗能燭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聞也故詔有司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帥其志以𨕖賢良明於國家之大體通於人事之終始及能直言極諌者各有人數將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當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親諭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徳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四者之闕悉陳其志毋有所隱上以薦先帝之宗廟下以興愚民之休利著之於篇朕親覽焉觀大夫所以佐朕至與不至書之周之宻之重之閉之興自朕躬大夫其正論毋枉執事烏虖戒之二三大夫其帥志毋怠錯對曰平陽侯臣窋汝隂侯臣竈潁隂侯臣何廷尉臣宜昌隴西太守臣昆邪所選賢良太子家令臣錯昧死再拜言臣竊聞古之賢王莫不求賢以為輔翼故黄帝得力牧而為五帝先大禹得咎繇而為三王祖齊桓得筦子而為五伯長今陛下講于大禹及高皇帝之建豪英也退託於不明以求賢良讓之至也臣竊觀上世之𫝊若高皇帝之建功業陛下之徳厚而得賢佐皆有司之所覽刻於玉版藏於金匱歴之春秋紀之後世為帝者祖宗與天地相終今臣窋等迺以臣錯充賦甚不稱明詔求賢之意臣錯草茅亡識知昧死上愚對曰詔策曰明於國家大體愚臣竊以古之五帝明之臣聞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處于法宮之中明堂之上動靜上配天下順地中得人故衆生之類亡不覆也根著之徒亡不載也燭以光明亡偏異也徳上及飛鳥下至水蟲草木諸産皆被其澤然後隂陽調四時節日月光風雨時膏露降五榖熟祅孽滅賊氣息民不疾疫河出圖洛出書神龍至鳳鳥翔徳澤滿天下靈光施四海此謂配天地治國大體之功也詔策曰通於人事終始愚臣竊以古之三王明之臣聞三王臣主俱賢故合謀相輔計安天下莫不本於人情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而不傷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莭其力而不盡也其為法令也合於人情而後行之其動衆使民也本於人事然後為之取人以己内恕及人情之所惡不以彊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樂其政歸其徳望之若父母從之若流水百姓和親國家安寧名位不失施及後世此明於人情終始之功也詔策曰直言極諫愚臣竊以五伯之臣明之臣聞五伯不及其臣故屬之以國任之以事五伯之佐之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誣奉法令不容私盡心力不敢矜遭患難不避死見賢不居其上受禄不過其量不以亡能居尊顯之位自行若此可謂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傷衆而為之機陷也以之興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亂也其行賞也非虚取民財妄予人也以勸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賞厚功少者賞薄如此斂民財以顧其功而民不恨者知與而安己也其行罰也非以忿怒妄誅而從暴心也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國者也故辠大者罰重辠小者罰輕如此民雖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罰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謂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請而更之不以傷民主行之暴者逆而復之不以傷國救主之失補主之過揚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内亡邪辟之行外亡騫汚之名事君若此可謂直言極諫之士矣此五伯之所以徳匡天下威正諸侯功業甚美名聲章明舉天下之賢主五伯與焉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極諌補其不逮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衆威武之重徳恵之厚令行禁止之勢萬萬於五伯而賜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識陛下之高明而奉承之詔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寜愚臣竊以秦事明之臣聞秦始并天下之時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然功力不遲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財用足民利戰其所與並者六國六國者臣主皆不肖謀不輯民不用故當此之時秦最富彊夫國富彊而隣國亂者帝王之資也故秦能兼六國立為天子當此之時三王之功不能進焉及其末塗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讒賊宫室過度耆慾亡極民力罷盡賦斂不節矜奮自賢羣臣恐䛕驕溢縱恣不顧患禍妄賞以随喜意妄誅以快怒心法令煩憯刑罰暴酷輕絶人命身自射殺天下寒心莫安其處姦邪之吏乘其亂法以成其威獄官主斷生殺自恣上下瓦解各自為制秦始亂之時吏之所先侵者貧人賤民也至其中節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塗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親䟽皆危内外感怨離散逋逃人有走心陳勝先倡天下大潰絶祀亡世為異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寜之禍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萬民絶秦之迹除其亂法躬親本事廢去滛末除苛解嬈寛大愛人肉刑不用辠人亡帑非謗不治鑄錢者除通關去塞不孽諸侯賓禮長老愛恤少孤辠人有期後宫出嫁尊賜孝悌農民不租明詔軍師愛士大夫求進方正廢退姦邪除去隂刑害民者誅憂勞百姓列侯就都親耕節用視民不奢所為天下興利除害變法易故以安海内者大功數十皆上世之所難及陛下行之道純徳厚元元之民幸矣詔策曰永惟朕之不徳愚臣不足以當之詔策曰悉陳其志母有所隱愚臣竊以五帝之賢臣明之臣聞五帝其臣莫能及則自親之三王臣主俱賢則共憂之五伯不及其臣則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遺而賢聖不廢也故各當其世而立功徳焉𫝊曰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待能明其世者謂之天子此之謂也竊聞戰不勝者易其地民貧窮者變其業今以陛下神明徳厚資財不下五帝臨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盜賊不衰邊竟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親而待羣臣也今執事之臣皆天下之選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猶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親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竊恐神明之遺也日損一日歲亡一歲日月益暮盛徳不及究於天下以𫝊萬世愚臣不自度量竊為陛下惜之昩死上狂惑草茅之愚臣言唯陛下財擇時賈誼已死對策者百餘人唯錯為高第繇是遷中大夫數上書孝文時錯又言宜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書數十上凢三十篇孝文雖不盡聽然竒其材遷為中大夫當是時太子善錯計策袁爰盎諸大功臣多不好錯景帝即位以錯為内史錯常數請間言事輒聽寵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變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傷内史府居太上廟壖堧中門東出不便錯乃迺穿兩門南出鑿廟壖堧垣丞相嘉聞大怒欲因此過為奏請誅錯錯聞之即夜請間具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錯擅鑿廟垣為門請下廷尉誅上曰此非廟垣乃壖堧中垣不致於法丞相謝罷朝因怒謂長史曰吾當先斬以聞乃先請為兒所賣固誤丞相遂發病死錯以此愈貴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地收其枝支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雜議莫敢難獨竇嬰爭之由繇此與錯有郤隙錯所更令三十章諸侯皆諠讙譁疾鼂錯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别疏人骨肉人口議讓多怨公者何為也鼂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錯父曰劉氏安矣而鼂氏危矣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及吾逮身死後十餘日呉楚七國果俱反以誅錯為名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及㑹竇嬰言袁爰盎進說詔召入見上方與錯調兵食上問盎曰君嘗為呉相知呉臣田禄伯為人虖今呉楚反於公意何如對曰不足憂也令破矣上曰呉王即山鑄錢煑海為鹽誘天下豪傑白頭舉事此其計不百全豈發虖何以言其無能為也盎對曰呉銅鹽之利則有之安得豪傑而誘之誠令呉得豪傑亦且輔而為誼不反矣呉所誘皆亡賴子弟亡命鑄錢姦人故相誘以亂錯曰盎策之善上問曰計安出盎對曰願屏左右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迺屏錯錯趨避東箱甚恨上卒問盎對曰呉楚相遺書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賊臣鼂錯檀適諸侯削奪之地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方今計獨有斬錯發使赦呉楚七國復有故地則兵可無血刃而俱罷於是上黙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謝天下盎曰愚計出此唯上孰計之乃拜盎為泰常宻裝治行後十餘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歐劾奏錯曰呉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廟天下所當共誅今御史大夫錯議曰兵數百萬獨屬羣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臨兵使錯居守徐僮之旁呉所未下者可以予呉錯不稱陛下徳信欲疏羣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呉亡臣子禮大逆亡道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産無少長皆棄市臣請論如法制曰可錯殊不知迺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市上令鼂錯衣朝衣斬東市鼂錯已死謁者僕射鄧公為校尉擊呉楚軍為將還上書言軍事謁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聞鼂錯死呉楚罷不鄧公曰呉王為反數十年歲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非不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拑口不敢復言也矣上曰何哉鄧公曰夫鼂錯患諸侯彊大不可制故請削地之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於是景帝黙喟然良久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鄧公為城陽中尉鄧公成固人也多竒計建元年中上招賢良公卿言鄧公時鄧公先鄧先時免起家為九卿一年復謝病免歸其子章以脩黄老言顯於諸公間
  太史公贊曰袁爰盎雖不好學亦善傅㑹仁心為質引義忼慨遭孝文初立資適逢世時以已變易及呉楚一壹說說雖行哉果於用辯然復身亦不遂好聲矜賢竟以名敗鼂錯為家令時數言事不用後擅權多所變更諸侯發難不急匡救欲報私讎反以亡軀語曰變古亂常不死則亡豈錯等謂邪銳於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其父睹之經於溝瀆亡益救敗不如趙母指括以全其宗悲夫錯雖不終世哀其忠故論其施行之語著于篇





  班馬異同卷十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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