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甪里先生文集
卷之六
作者:高聖謙
1895年
卷七

山海遊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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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淸凉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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淸凉古稱小金剛。固域內名嶽。得退陶夫子而杖屨焉。之山之剩石閒卉。無不衣聲光而動精華。是又吾東之一區武夷也。余自髮髧髧。已抱高山之仰。歲靑龍夏。將爲東海遊。轉道玆山。時當積雨餘。巉崖斷壁。隱見於蒸雲宿霧間。非不畫中境。以未得廬山眞面目。歸猶懊恨。𨓏𨓏夢囈之發。未嘗不在蓮花峯御風臺矣。是歲之春暮。會士于淸凉之吾山堂。文事也。南中章甫。相率而後先焉。余於淸凉。有息壤在。且斯文盛擧。義不敢自後。遂執經往赴。命小奚負詩囊以從。是日。庚戌之三月念四丙辰也。

宣城。憶約中舊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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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宣城。宣城之詩社舊伴仲文,驪應。西爲未返。謹休惸然在疚。交伯已作各天人。追憶往時淸凉之約。換成獨過黃壚之感。不覺滿口一唏。

淸凉云是小蓬萊。點綴雲霞道帳開。我有登山臨水願。此行隨柳訪花來。傷心午夜南樓月。如約春風大嶺梅。詩社故人俱不在。亂峯秀色自虛臺。

葛仙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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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砂南壁。訪高世葛仙臺之所在。

溪山明媚九華屛。地號丹砂合鍊形。危峽有心回作局。層崖無面不宜亭。稜磨疊石還機巧。影澈圓潭自性靈。爲唱望江仙一曲。葛洪臺畔數峯靑。

孤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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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丹砂溯江而北。路皆犖确。左右石峽如束。行十數里。東望隔水蒼崖上古松疎篁裏。有的㿨孤亭。點得一種風致。孤山亭也。在昔惺齋琴公之所居也。固所願言者。時被雨師阻。便作蓬萊船子風引去光景。爲之遠盱一悵。

淸江一道鏡如空。隱約孤亭細彴東。日午蘿陰生曲檻。春晴山色入虛櫳。點來世界煙霞裏。起得樓臺錦繡中。立馬長洲空悵望。滿林凄氣雨涳濛。

淸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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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淸凉外局。遙見雲霞縹緲間。梵宇仙庄。明滅隱見。異鳥名花。聲香俱絶。令人耳醉心沁。頓覺六根都爽。

繞壁飛流匹練斜。水聲多處客停騧。紅霞晝護眞人窟。碧樹春藏帝釋家。古壑千年蹲虎石。深林三月杜鵑花。固知天下無仙子。否則靈園此不遐。

吾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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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路一轉。丹崖翠壁。合沓回護。茂樹嘉卉。掩䒣稠匝。呀然成一區洞天。吾山堂之所在。堂于是竆崖絶峽間者。盖以先生講道之地。後人之所莊修寓慕也。亦武夷第五曲之有仁智堂之意也。

碧霧紅雲重不頹。百巒深處小堂開。溪通六曲蒼屛去。洞得千年白鹿回。海內同尊夫子里。江西猶有侍郞臺。林泉自是吾家地。起起諸君到得來。

與南中同志。竟夕登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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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巳聚士之夕。四方來者八百人。多嶺中名碩。得與周章於奇巖絶巘古松流水間。顧半生塵海。得此數日淸境。亦有所謂業緣者存耶。

左海尼邱自一岡。隔岡霜鬂已蒼浪。春三麗日雩壇會。旬五泠風列子裝。社鼓傳盃松葉滑。僧盂分粥杏花香。如期宇內同聲至。劍佩星冠又一行。

金塔峯御風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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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山堂左束聳一岡爲金塔峯。峯之作臺者三。中曰御風臺。臺高不知幾千萬尋。石面如削。凜乎其不可俯視。登斯臺者。常屛息累足顧瞻錯愕之不暇。

浮生一快御風臺。苦海煩襟盡意開。除匪羽毛無路至。緣何筇屐近天來。峯餘瘦骨千尋石。壁掩麁顔一甲苔。惆悵古人今不見。亂山無主夕陽回。

聦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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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臺而東。路如一線。蟻附壁行數弓許。得所謂聦明水於穹巖巨石間。不甚深。可甕而有之。飮亦不見其有異味也。名以聦明。不知何據。甞聞古之得道人金生者。往來玆山云。是其浴丹之井耶。不然。奚所取於水也。古有貪泉,盜泉,廉泉之號。則非水之性異也。顧不在遇不遇之如何耶。

井上千丈石。井中千年水。那知井中水。不是石頭髓。

不信潢汚物。能使愚者聦。無或源頭水。曾有洗丹翁。

風穴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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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進而東百餘步。忽見路左一小逕掛在壁顚亂确間。意者其上有異觀。攀壁緣藤手地膝行者。幾數十丈。有臺掌平。有巖環如列屛。而臺西二大石。上闔中開。恰受滿山風氣。臺以風穴名。豈爲是歟。其東南隅。有穴陰深。淸冷之氣。爽人神骨。所謂風穴。此其非歟。旣題名臺石上。當風緩帶。始知羾寒濯淸。不是別寰物事。

登登臺上逕。逕盡又高臺。巨石中心鑿。淸風四面來。路逶逢白衲。雲與宿靑垓。更欲聳身去。天高一尺纔。

動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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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而下御風東階。又抱壁一回。有干雲巨石。高與金塔齊。更以一塊巖之如蹲虎樣者。欹貼其顚。無所持拄。勢若墮在頃刻。每風雨至。輒先動搖。故謂之動石。有法殿逼在其下。動石之警。無時可忘。居僧慮是。嘗推石下之。忽有大風雷。雷霽石還故處云。語涉不經。然余見石之動而不墜者。已疑有宰物之勞。且志怪之論。有轉石浮石磨石之類。動石亦其一耶。

搖搖石上石。欲落已千年。凌壓三空界。危臨一握天。向非造化力。早碎釋迦顚。識得淸癯面。前身爾亦禪。

修眞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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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殿之東。有曰修眞庵者。不甚巨麗。亦自要妙。庵之北。以巖爲面。而巖之架者。覆庵如廡。可備風雨之至。入其厨。有一線淸流。從巖穴深深中來。隨筧入于釜鬵。已而繞壁根虬折以去。淸湸之聲。恒在枕簟。決決如環佩鳴。

矗矗庵頭石。幽幽石畔櫳。客跫雲宿處。厨語水聲中。花發山如曙。禽喧樹盡聾。仙人期不至。惆悵倚東風。

金生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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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修眞庵而外淸凉諸勝始竆。因還尋來道。自御風臺俯瞰吾山堂。更取北壁危磴以進。有谽呀洞穴在石面高處。每春夏際。澗溪生源。則一道飛流。從穴中倒瀉。望之如浮空玉虹。向所謂得道人金生者之所居也。生喜爲書寫。甞拾取山間之落葉而題之。題已。輒付之流水去。其不爲魚龍之所得而留在人間者。數紙殘墨。至今爲寺中寶藏云。

金生羽去藥欄餘。盡日晴山石氣虛。隱約溪邊漁父路。分明花處道人廬。丹厨晝宿通經鶴。綠葉春潛識字魚。惟有世間光價在。佛龕無恙數行書。

文殊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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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金生窟緣壁而北。於藤蘿轇轕中。得小迦藍。歲久而風雨之。楣間舊題。剝落殆盡。惟彷彿文殊庵三字。至此而谿壑益邃。林木益暢。澗鳴禽語。韻益淸爽。怳然如登天庭聽廣樂。

萬綠陰中一逕斜。雲巒嘉處興隨嘉。穹林晝永深啼鳥。㬉谷春殘不盡花。暫踏層崖眠石塔。却從飛錫禮金沙。如何在在江山局。容易分張與佛家。

滿月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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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殊庵北千尋石嶂上。有一小寮如鷰巢樣者。滿月庵。

尋尋直上白雲邱。不到蟾宮也不休。山靜神仙行且遇。臺高霄漢卧能遊。林端積靄濃如雨。巖角懸泉烱似秋。乃爾靑天難上處。古來何許一禪樓。

蓮花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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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峯全體皆石。在金塔西。拔地三千丈。亭亭若出水芙蓉。其斯爲蓮花峯耶。峯下當有濂溪發源處。而溪獨無聞焉。可惜也已。

山晴瑞色鬱葱瓏。一朶芙蓉泛碧穹。澗氣長噓千谷曙。鶯歌乍歇萬林空。全身石骨雲俱白。滿頂花簪日傡紅。峯下淸溪溪上室。幾時重見愛蓮翁。

蓮臺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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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臺庵。在蓮花峯下。與吾山堂屋角相望。內淸凉可名之勝。至此而無所慳秘。

空林積氣晝常寒。鷰樣危樓起石端。禽語爽如希瑟聽。巖容癯作老禪看。紅流曲曲桃花水。翠壁層層薜荔冠。便把太華分一半。吾家山畔釋家巒。

祝融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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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蓮臺庵南望。截雲高峯。秀麗明媚。如艶粧佳姬從八疊畫屛中來者。祝融峯也。想像浪吟飛下當日事。令人意氣如山。

竿步登登百尺岑。到頭猶有祝融嶔。經霜阧立煙霞骨。不雨包藏霹靂心。螭瀑舂撞將碎壑。鶻巢依約忽晴林。三盃濁酒猶餘氣。只麽靑山自古今。

登六六峯最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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淸凉十二峯。南而義湘。北則硯滴,卓筆。爲沙門初祖達摩。佳冶秀雅。或遜於蓮花,金塔。而崎崛嶔崟。當使諸峯退輸一局。

漸覺看山似看心。十分高處十分尋。東風力盡中腰散。午日光遮半面陰。九倒危巖元氣護。百磨峭壁化翁臨。誰知一簣成功地。夫子家中六六岑。

講畢。次白鹿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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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午。設講于吾山堂。時與會者已復千數。庭揖畢。執經序進折旋問答之間。禮貌可觀。實百年以來吾林盛會也。越三日庚申。講事告成。訓長李漢膺。及座上耆德。命數三名彦安行準,柳星鎭,金龍鎭,許禧。皆直日。與不佞錄其顚末。幷記當日問辨。編成一冊。更以朱夫子白鹿洞講會韻責和。諸生書于記末。以備淸凉古事云。

一淚山頹二百年。淸凉猶有舊林泉。靑衿復結滄洲社。絳幄重開孔氏編。吾道東南歸定論。斯文今古得單傳。君看指路先生訣。肯向迷途枉沓騫。

速盡東南大小年。蟬聯襟佩入雲泉。吾家自有佳山水。聖學猶餘古簡編。三日春風和氣坐。一江秋月道心傳。從玆來學承承地。看取蓮峯翠不騫。

恭愍城舊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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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各就歸道。宿雨晩晴。山色益可人。登恭愍城墟。回望十二岡巒。如活畵。月庵蓮臺。隱隱若霧中仙閣。

東路雲霞錦步帲。玆遊吾不負尙平。經來絶峽同麁夢。別去名山似薄情。鴶鵴啼歸春寂歷。棠梨開徧洞分明。回看一一登臨處。頓覺三宵宿太淸。

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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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路入陶山。訪院中舊蹟。光明所藏墳籍圖書。以五車數。其中多內賜御帙。有硯畫以梅竹。浡浡有生意。有杖靑藜凡數十節。長可齊肩。皆先生手澤中物。不覺斂容起敬。

入廟禮先師。入室參古籍。歷歷光明藏。璨璨如弘璧。內多芸閣書。襲以猩紅帛。亦有匣中硯。斲來崑岡石。旖旎玉梅花。石面生粉白。靑藜太乙杖。長不逾尋尺。昂藏卄二節。一節還一格。甞經夫子手。斑斑手中澤。悚爾起敬欽。衋然旋自惜。彼以木石姿。得近凾丈席。遂爲琬琰重。見者猶踧踖。吾生苦已晩。相去歲過百。未聞大道要。踽踽行冥擿。願言不可從。懊恨徒何益。且讀古人書。更蹈古人跡。以玆保餘年。庶無尤悔積。浩歌出門行。千里大江碧。

寧越子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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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之明月門內。舊有梅竹樓。奉端廟所題子規詩二疊。改梅竹爲子規樓。

登樓休趁子䂓辰。啼子䂓辰又暮春。春夜聲聲歸蜀道。一聲頭白一羈人。

落花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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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在亭北一弓許。卽當時侍女輩投水處也。名之以落花巖。

念昔紅粧滿水華。至今江上夕陽斜。崑岡碎下紛紛玉。石井明生片片霞。向日園葵香不沒。先春城李夢還賖。東風無賴年年到。寥落行宮寂寞花。

錦江亭。次板上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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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䂓之西有觀風樓。端廟臨御所也。東有錦濘江。亭于上曰錦江亭。

錦水淸泠夕棹還。浦光人影有無間。傷心梨院千秋月。何事梅樓百粤山。龍馭終飛旋魏闕。鳥聲良苦怨巴關。可憐寒食三壇飯。慰藉忠魂太等閒。

禁夢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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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泉碑在陵所丁字閣下。平時無水。每於祭享時涌出云。三壇碑在紅箭門內。爲忠臣宦寺宮女輩死義者設。每年寒食。祭以飯羹。陵東有寶德寺。傍有禁夢庵。端廟在禁中時所夢。與遜位後所見相符。故感而名庵。

百粤東鄰海。君王夢裏臨。江山如有約。天地抑何心。巖雨明花落。城春綠草深。錦關無處覓。杜宇又啼林。

淸泠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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淸泠浦。卽端廟升遐之所。三面澄潭。一面絶壁。壁後曰九疑山。

萬事蒼穹說欲休。淸泠浦上客誰留。人心不與天時去。忍見長江日夜流。

永春島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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峭巖怪石爲島於潭中者三。角稠疊者又無數。石門在上。如長虹連亘。而其中十二潭石筩凡十二。更有石鍾斜懸。非匍匐不可見。

石爲潭島島名潭。一路相傳古老談。縱道靈源多海左。孰知尤境在湖南。巖淸仙佛身如現。波烱魚龍手可探。鍾壁虹門明似畫。畵中光氣萬人酣。

丹陽舍人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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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壁四圍如屛。而水抱壁環。壁紋蒼白可賞。而苔蘚間之。作魚鱗駁。

到得丹州境始眞。舍人泉石解留人。三臺白瀑疑通漢。四面靑山合避秦。洞府淸虛多鶴氣。巖紋濃滑散魚鱗。劇知仙界遊仙侶。無或今行舊業因。

堤川義林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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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之周洽五里。有蓴菜錦鱗名於世。有千丈懸瀑。可灌千畒種。其上舊傳自點亭閣。撤而墟矣。置後人數間搆。

陂澤緣何號義林。連天水色綠平潯。餘波潤及三千頃。高瀑源來一萬尋。躍月松鱗金滿尺。泛風蓴榦玉抽簪。西湖早晏秋波動。留待張君海帆臨。

淸風玉笋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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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江石峯。淸秀奇麗。如玉樹抽笋。亭亭嫋嫋。多是藍田之種得。化工之栽培。

石宜峯號玉何爲。玉以笋稱又一奇。特地魁梧廬嶽丈。滿庭璀璨謝家兒。根培滄海塵生日。春葆天皇歲起時。縱有崑岡炎火熱。其如元氣好扶持。

寒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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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臨大江。沿江十里。曲渚重沚。一望明麗。至如巴子湖靑草等洲。俱是江南名物。雖使岳樓在。吾不信其多讓。

江南佳麗又玆州。巴子湖邊靑草洲。楣上分明寒碧字。醉毫忘却岳陽樓。

觀海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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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東海上。年且二毛。不知東海之爲何狀。局於見也。是歲之孟夏。家大人往焉。略記所覩以歸曰。是記也。特日月之所出。螭龍之所藏。鯨濤鰐浪雲霞霧雨之朝暮變幻。而猶非海之至也。其至也。天下之辯無所容其夸大。班馬李杜之文且詩而無所得以模寫矣。是惟寓之目而得之心。而河伯所謂不至子之門則殆者也。於是願言者。衆約爲仲秋之觀。及期。或病不克爲勢。故尼並未從。余有一驢一僮。載縹囊與俱。癸卯八月十二日壬子。書于京津店舍。

秋日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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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新雨。驛路凈塵。馬頭羣山。如淡粧美人。秋色益可意。

聞說東溟好。午罷牕間眠。騎驢行出郭。秋意已居然。

烏湖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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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烏浦。雨後湖水甚盛。不知所渡。使奴遜問津于岸上耕者。耕者不答。指隔浦小舴艋。舴艋弊着也。所謂古渡無人行孤舟盡日橫者也。

渡頭秋水至。行者却迷津。莫向岸上問。多是耦耕人。

逆旅遇李文五晩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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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遜持馬先渡。募慣水兒以至。得其兩臂力。幸而無事渡江。旣到店。李上舍文五。出自無何。握余手而歡迎。逆旅涔寂中。團做一話界。亦勝事。問其所之。到記行也。余曰。唶。爾年妙矣。業已小成大者。何不順俟其時至也。何不乘長風破萬里浪。從我遊於廣漠之野乎。因大笑。須臾席散。强余以別章。口占律語以贈。

八月江西驛。孤樽意內人。飯山逢社日。旅舍送郊晨。休矣靑雲事。爭如白鷺隣。此行蓬島去。榮辱問羣眞。

仙夢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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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至烏湖一里許。隔水南望。有亭翼然出斷壁峭崖間。仙夢亭也。亭之背。石嶂千仞。松檜濃陰。湖水㶁㶁循階環。舂撞之響。無時不在戶。湖外十里。明沙如鏡面。亦一山水局。亭楣有先祖溪亭公詩。而家大人甞足之。謹伏次。

淸江十里鏡如平。鳧背亭陰渡水輕。仙子不來松桂老。隔欄惟見暮雲生。

蘇山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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蘓山十里。霧峀雲巒如嶂屛。可作活畫看。

暇日行尋亂水邊。郭南秋晩草連阡。遙巒恰似東墻女。遮盡雲眉露半顚。

留道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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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兜院。早發踏水行山二十里。至道津。時舅氏年已七十。猶矍鑠。書史不撤。地行仙也。留二日告行。命之前曰。勉矣。古之作者。得助於江山之觀者在在。東溟固大矣。爾觀誠壯矣。猶且遊於局定之內。盍亦求海於無形之域而至妙之門也。有說焉。爾其執觚。遂口授序若詩若干行。書畢再拜。謹以七律伏謝。

百轉湖山一局圓。乙藜燈裏老眞仙。無愁白髮三千丈。有約靑林七十年。悟道冥觀形外海。牖迷硬着指南鞭。長亭步步頻回首。晼晩西暉渭水阡。

燕尾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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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道津東南行十里。得燕尾寺。有巨石負山臨道。高可百尋。斲其頭爲老佛狀。垂其臂而拱諸腹。指拇宛然若動。是其好事者事。意者爲羅麗尙佛時所造也。藏之以閣。閣之高又出佛頭幾十丈。從閣後巖确間進。其北牖可攀。自北牖附壁側足而行。據南軒頫下。目眩神悸。懔乎其若墜。不可久坐。返而下樓。仰視欄頭俄者俯頫處。却是雲霄界也。

匹馬東瀛客。西風燕尾樓。棟雲眠不去。欄日謝還留。郡角烟端語。樵謠木末酬。千年遺石佛。花雨滿顔秋。

花南大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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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過花城之南。沿江十里。大堤如山。藪樾蓊鬱。亭午而日光不至。異鳥奇禽上下流響。令人耳根淸凉。

花城一面大江平。極浦林深不見晴。滿樹珍禽如宿契。別來猶有未舒情。

訪臨淸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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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府之東門。抱山而小北。萬綠陰中。有閣翼然如翬者。臨淸閣也。軒外淸江如掌平。階砌間築小塘。荷葉甚盛。訪主人不遇。悵賦一絶。

層欄高出烱如秋。江左湖山第一樓。盡日空簾人不見。藕花風落小塘洲。

橋上古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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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臨淸閣左行樹陰數十步。得石橋。橋下小溪。水聲甚淸冽。溪上有六層古塔。以石之類玉而小如塼者。積累而成高。高三數尋。眞所謂積功塔也。

積累溪上塔。功處乃爾艱。一簣如不息。平地可能山。

過川前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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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午馬于法洞。將向川前。聞川前有里警。徑到臨河。河與川前隔水相望。萬樹陰翳之間。樓閣隱見。閭閻櫛比。宜其爲嶠南古閈也。

樹密疑無地。川回又一鄕。靑山謝眺宅。玄草子雲堂。福地陰陽合。靈區日月長。古稱多壽耉云。絃歌餘舊譜。喬木海東坊。

泣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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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自臨河東行五十里。至角山而止。又明日。自角山東行五十里。皆巨峽無掌許寬閒地。路出亂确間。騎步俱不適。余緊靠鞍。累顧僕步輒相戒曰。愼旃愼旃。至腰院有嶺摩天。路益懸。騎不得行。命步輿以進。干雲之巖。凌霄之木。挾道麻立。蒼藤轇轕之中。水響禽聲。淙然如玉碎。目謀耳應。令人神骨俱淸。問嶺之所以得名。壬辰亂。倭奴。以道路之難。號泣度此。故因稱泣嶺云。

眞城東出亂山回。驛路斜懸一縷纔。鳥棧直登雲際去。鯤溟遙向日邊開。秋深樹色連霞重。谷暖禽聲碎玉來。盡日肩轝行木末。却疑從此到天台。

禮州望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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旣下山。回視所從來。若隕自天。困甚。日未昳。止宿于山下二十里倉水店。翌日午。抵禮州。州東十里以海爲界。西北臨廣野。南有一麓突如而來。爲邑基。雉堞臺榭樓閣頗宏麗。儘沿海諸邑大都護也。其政堂曰望月堂。倚望月堂東楹。見東北縹緲之間。如一帶松林彌亘無際者。海水云。

蝸角孤城寄海陬。東南佳麗古寧州。千尋石面雲齊堞。萬里波心月上樓。繞郭閭閻通蜃氣。隔簾島嶼泛鰲頭。蓬壺咫尺留仙吏。簿署何妨汗漫遊。

觀漁臺。望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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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北李令公爲禮州之數月。貽書走价曰。玆州僻在遐陬。苦無可意。惟萬里滄溟在。不審尊山海之癖。已爛盡耶。何不早圖爲也。翌年春過余。面速又如之。至是相見。懽然握手曰。余來此一年。迄未命軒外淸溟一片舟者。待君也。近幸獄訟不興。簿牒多暇。當借萬里船。上一席風。以與君爲御冷之遊。越三日辛酉。天氣淸朗。風聲藏而瘴霧不起。遂從令公向大津。妓樂隨之。旣抵津。有兀然高嶂突起面前者。觀漁臺。陟其頂。浩渺瓊海。卒然當前。直令人口呿而不下。目張而不合。茫然喪我於無形之域矣。

層崖東北界天回。容上臨瀛百尺臺。遠勢積成靑嶂合。圓形分與碧霄開。螭頭霽日溶溶出。螺背遙山點點來。始覺乾坤無限大。更遺餘地闢重垓。

大津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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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而下津。津吏已拿舟來待。鋪筵設帳。張帆兩頭。離浦口數十里。放乎大洋。左右顧眄。只有斷雲微霞。外與天齊。更不知一隅中原寄在何邊。昔莊生曰。中原之在海內。猶太倉之𥺀米。余始猶不信。以爲莊生好夸。乃今知其果然。時微風作。波文如繡縠。余唱凌波曲一闋。使二侍女和之。不害爲瑤池席上。有飛瓊雙成佐觴也。舟中呵呵大笑。益促篙師進舟。午至柄谷而止。

一席秋風萬里舟。乾坤初闢海東頭。棹隨獨鶴來無際。波撼三山散不收。風迫直從天上去。日鋪如坐鏡中浮。蓬壺繫纜須臾事。剗却桑瀛下界愁。

柄谷觀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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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津舟行三十里。下船于柄谷。官隷挈鐺奉壺。從陸路先至。已令津民備漁具以待。午茶歇。有二大船。載網而入。兩道張羅。周圍半洋而歸。於是浦丁數百人。分立左右。齊聲拿綱。綱索大如椽。熟視不見其運動。而拿之益力。久而徐徐迫岸。旣迫岸。擧網倒刷。魚之巨細方圓之百千其形者。與江族大不相侔。環視而譁然笑之。至夜久乃還。

風末靑牙萬斛舲。棹謳聲裏閙滄溟。標繩拿䍡千匀力。尺玉粧鱗百種形。閱價市聲朝似雨。掛篷燈影夜環星。詩成滿載漁𦨣返。錦槖猶生海氣腥。

水馳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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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柄谷之前數日。聞浦民捉致水馳魚于海岸。是日。移船往觀之。皮已去矣。而從頭至尾。可四五把。體亦稱此以大。固知其爲魚。而見之終不見其爲魚也。噫。爾以鱗族。之大者。得東海之水以爲家。得其所矣。何不潛藏隱畜於萬尋之中。呑日月之精華。隣蛟螭之窟宅。以終爾生。而一貪漁者之餌。卒隕身乎罣䍡之間。爾其不靈者也。吾聞神龍死於餌。以其有欲也。爾其有欲者也。吾見世之燥進者。一爲好爵所餌。不思所以勇退。噫。獨不念罣䍡之戒耶。

紫海遠。碧海深。何遠不可到。何深不可沉。何去不得安身地。曬骨斜陽亂水潯。

竹山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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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觀漁臺之五日。從州南二十里訪所謂竹島。島西通陸。三面逼當大海。於海上諸山爲最高。由島南亂石間。右瞰海側足左行。至中臺。地寬掌許。島民以爲有守宰道伯至則於玆乎休憇云。玆以上竹林環合。路無所從。使官隷排竹開道。折竹掃陳葉。石确益崎嶇。受趾不穩。緣木拚巖。扶携而陟其顚。東南海色。於是畢出。銀濤漠漠。以吾眼力之所窮爲界。舟楫之來去。鯨鯢之噴薄。蒸霞宿霧之眩幻晦明。莫能逭於前。而擧而爲己有。儘乎其觀海以來第一光景。半世苦海之外。豈意有此竹山島耶。

竹山高百尺。平手揖天吳。獨嶼中浮沒。遙檣半有無。銀濤齊鶴背。珠沫散鯨鬚。一席蓬壺事。惘然已喪吾。

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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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西通陸之地。可容百室。居民皆以舟楫爲利。曉頭乘潮。或夜久而至。或經宿而返。逐浪上下。濱死謀生。噫。舟。死所也。一失其利。飄泊傾覆。無所不至。而早已索之於魚龍之腹矣。彼非不知也。安於土而不能一朝捨去。則所以答王稅應邦徭者。捨此其無以也。用是觸風霧犯晨昏。圖活計於長鯨鰐魚之背。得其情則吁亦可悲也已。

問爾水中船。何如陸上家。長鯨儘可畏。風浪也應多。儂亦匪不知。可奈三世永州蛇。

島下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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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島下民家之面海爲門者。萬里滄濤。只隔一窓紙。蜃氣鯨息。與人夢魂相交。

夜宿浦邊屋。滄溟隔一幃。鹽烟呑野去。漁舶帶星歸。蜃氣明生戶。潮聲暮打扉。閱來塵界事。將信夢耶非。

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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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觀日出。晨起攝屩。喚土人指路。陟島南巖确上。時微風不起。海色益淸爽。俄見一抹紅光起自東隅。已而波底照耀。五色眩目。而隱隱若有物頭戴銀盤。盛出一團火輪於碧海之心。其欲出未出之際。溶溶漾漾。濤波震盪。宇宙蒼凉。如是者久之。宛轉而離海。於是萬象分形。星月逃輝。忽不知暗從何處去明從何處來也。

萬里扶桑地盡東。溟波呑日滿心紅。須臾玉宇蒼凉曙。極目河山熒若空。

銀盤盛出火輪紅。何物丹靑似許工。轉轉移時離海底。一天如水去從容。

竹山。望鬱陵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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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朗海霽。眼界益快活。遙見東北浩渺之際。有峯三角。乍隱乍見。如霧如雲。隨波出沒於大洋之中。余指異之。問于土人。曰是鬱陵島也。島在海中三千里。毓氣最厚。故物之産者。竹大於棟。葦大於椽。人畜有甚焉。朝家以其地僻而遠。慮爲逋逃之所歸。故廢爲棄地。勿許人住接。每歲。差官乘槎而入。取其香蕭諸物。以供宗廟之事云。

遠嶼中洋點痣靑。孤鴻輕鶴去旋停。隨波漾漾浮還沒。浮認爲雲沒認萍。

觀漁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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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魚。海族之絶小而隊行者也。是午隊入竹山浦口。滿海漁船。四會如雲。先以大網圍之。更以數罟之兩頭張木者。有若汲水㨾。汲之愈勤。魚聚愈衆。余笑夫魚之智不及於潛水逃網而以其愚而就死也。已而。有捉水狗者。其大如牛。魚首而足。而足之指相連如扇子狀。故其行水如陸。間人之無。刷毛于海中巖石上。爲炮者之所獲。噫。是其巧足以逃網。疾足以避人。而恃其巧且疾。弄險于人。終亦死於人。余然後知幾魚之死未必死於愚而水狗之巧無益於救死也。向使二者深潛而不見。無示人巧愚。則巧者得以全其巧。而愚者得以保其愚矣。惜乎。

水狗死於巧。幾魚死於愚。秪以見機晩。烏在巧愚殊。

鬱陵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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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竹島之日。島民得一本葦以獻。大如椽。余甚異之。售之以價。問其所從。云於海水中得來。意其爲鬱陵之産。而風拔而水漂。而民得以貨於余也。斷取三節。爲盛詩筒。爲簪筆凾。無待於巧斲而各適其用。然後余疑夫有數存於其間也。欝陵。海島也。雖有嘉筠美箭。可充珍用。而顧安所易致耶。於是颶風拔之。海水漂之。能不破折不腐。而又不爲斧斤者之所得。而與余遇於丹邱之日。而爲文房之器。物之幸也。詩亦不爲無助。余有所感焉。

島竹千年盡意長。爲誰款款渡重洋。虛能受物藏詩句。瑤草琪花滿肚香。

丹邱客邸。送朴德仲英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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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此境。問境內之有可遊處與可與遊者。曰。大津也竹島也。有朴英燦德仲甫。海上豪傑士也。凡有東溟之觀者。未甞以德仲爲後。於是。爲大津之遊。爲竹島之觀。以未與德仲遊爲恨。日德仲訪余于丹邱之客邸。一見握手。懽如舊相識。與之論古今得失皇王帝覇之略。若響斯應。甚相得也。噫。世未嘗無傀偉倜儻之士並時同調。而至老死不相見者何限。余以東海之行。得德仲而知之。是則東海之若爲之价也。夫豈偶然哉。明日將解携。覓余詩甚勤。口授短章以別。

德仲江海士。家畜海山琴。相逢海水緣。相送海水深。綠水,海水深。幷曲名。

訪月松亭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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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松亭。關東八景之一也。距丹邱爲不遠。故竹島歸日。將往尋焉。有曾觀者。皆不可曰。月松之大觀。滄溟居最。而此則漁臺竹島。子之目已飽矣。其餘惟十里海棠一壑松林。而沿海以往。無往不得。何必月松爲也。余曰諾。是其鐵爐步矣。殆柳子所謂位存焉而德無有者類也。何觀之有。然甞見家大人之月松記。每紅日出水。水光耀軒。則滿庭虛明氣像。頓令人四相一空。斯其爲月松亭耶。謹次家大人月松韻。

棠花紅盡澗林靑。軒壓東南萬里溟。煖日澄濤明四壁。瑤空浮下月松亭。

歸日登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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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將尋歸道。登州南門。東北望海水。西南挹丹山爽氣。

蓬壺餘興更登樓。極目東南勢盡收。日月生時天可際。山河竆處海仍周。城楓葉落家家雨。塞鴈聲寒水水秋。歸去商顔明月夜。也應淸夢繞丹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