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畏窩集
卷九
作者:崔琳
1899年
卷十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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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義會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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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義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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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學而首章三節。朱子以爲爲學之始終。夫時習則道得於己。朋來則善及於人。是固爲學之成始成終。而大學明德新民之功備矣。若夫人不知而不慍則是固爲之一端。而世之恬靜自守者。若可以能之矣。夫子又何以此句結語而予之以成德之終事乎。曰天下之學。患在爲人而不爲己也。蓋爲己者欲得於己。爲人者欲見知於人。學者立心之始。不以爲吾事之當然。而以爲可見知於人。則雖事親而三牲廬墓。朋友焉弊車羸馬。是皆有爲爲之。而其心已外馳矣。以之欲時習則事不忠信而日見其拙。安有可嗜之味。以之欲及人則所藏不恕。無以喩人。又安有可樂之實。旣無得於己。又無及於人。而責人不己知。又安有是理耶。故時習之說。朋來之樂。皆從爲己上做來。而若吾職分攸當。吾旣修之矣。性分所受。吾旣盡之矣。內省不疚。俯仰不怍則自然在己者重而在外者輕。不爲其有名勸。亦不爲其無名沮。不爲其有利爲。亦不爲其無利止。夫如是者。人知之囂囂。人不知亦囂囂。又何以人知爲喜而不知爲慍哉。此非成德而其可能與是乎。夫子之以是繼習說朋樂之後者。可謂竭兩端矣。記者之以是係首篇首章之末者。亦可謂知言者矣。或曰吾聞夫子論乾坤易簡之德。而曰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以至賢人久大之業。皆從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肢。發於事業。美之至也。今夫君子之學。何爲而莫之知也。且不慍在心。何如而見其爲不慍也。曰君子之道。卽其所居之位而循其日用之常而已。其學格致誠正。其行孝悌忠信。其文詩書禮樂。其服麻絲。其冠章甫。其居圭蓽。旣無奇絶。如異學之人索隱行怪而可以眩俗。又無顔情。如鄕愿之流。似忠似潔而闇然媚世。若夫治平之具經濟之志。又非白屋尋常間話說也。巨川未試。孰知舟楫之爲材。良玉未雕。孰知瑚璉之爲器。故布帛文菽粟味而莫識其貴。木石居草糗茹而固將終身。考槃獨寐。碩人其寬。素履獨往。幽人則貞。臯鶴唫而三淸夜扃。金雞叫而千山月溶。噫君子之心幾。許多灑落明瑩。而又安有一點私累。是其爲不知不慍者之襟懷意象乎。曰然則如老氏之守雌守黑。莊子之呼牛呼馬。不猶賢於不慍而得爲有道者哉。曰聖人之言。多少平易。只說不知不慍而已。又何嘗說君子之必人不知也哉。故君子之心。固不當以見知爲意。而博學兼善。是人之至願。貴德尊賢。亦理之當然也。衆人而不知賢則不能取友而輔仁。君大夫而不知人則不能擧善而爲治。然則人不知己。在我固非可慍。而惟彼不知者。又豈非不知者之不幸歟。又豈若異端之說。仄僻固陋。矯情抗辭而自以爲高哉。故夫子亦嘗曰不患莫己知。求爲可知也。又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論語之中。凡四致意焉。而末篇末章。又曰不知命。無以爲君子也。又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深哉聖人之言。周徧無缺。旣戒學者以求知爲心。又言及人之可樂。又言不知而不慍。又言人雖不知我。而我不可以不知人。論語首末皆此意也。學者何不以君子待其身。而又於知人上著力乎。

論語造次顚沛章旨。與孟子舍生取義章。語意相貫。蓋夫子之語從容。孟子語多激昂。夫子自富貴貧賤取舍之分。漸說入造次顚沛存養底工夫而歸宿於仁字。孟子以欲惡有甚於生死者。轉說出宮室妻妾。反失其本心。而扶竪得義字。夫子所謂富貴是所欲。貧賤是所惡。卽孟子所謂生亦我所欲。死亦我所惡。但夫子欲學者就理慾界分而全其本心之仁。故只以富貴貧賤說起而語勢順。孟子欲令衆人就慾浪奔波之中而認得本心羞惡之猶不容已者。故直以簞豆死生喚起而語轉急耳。孟子所謂生不爲苟得。卽夫子所謂不以道不處也。孟子所謂患有所不避。卽夫子所謂不以道不去也。至若萬鍾不辨則已自失其非道不處之義。而造次顚沛。孰有急於行道嘑蹴之時乎。集註於孟子章下云或能決死生於危迫之際而不免計豐約於宴安之時。是以君子不可頃刻而不省察。論語章下云君子爲仁。自富貴貧賤取舍之間。以至於終食造次顚沛之頃。無時無處而不用其力也。蓋孟子是就取義處說起而所謂本心者。卽仁之體也。論語是就求仁處說去而所謂取舍。又義之制也。論語集註又云取舍之分明然後存養之功密。存養之功密則其取舍之分益明矣。學者參看於論孟本章及集註而識得存養省察之爲互資。則孟子所謂仁心義路相爲體用之旨。亦將了然而無疑矣。

詩書爲三代以上帝王之治。四子爲三代以下聖賢之學。而詩書四子。相爲源流。王道聖學。豈異塗轍。今按書首欽字是開卷第一義。而九峯所謂一經之全體是也。朱子嘗言敬是徹上徹下工夫。如堯舜只終始是一箇敬。今看聖賢千言萬語大事小事。莫不本於敬。蓋書中所已著者。今不可備論。而歷選羣書。都不外是。如論語所謂修己以敬。大學所謂正心。中庸所謂篤恭。孟子所謂存養事天。皆從這裏叮囑。則書中一箇欽字。已是百王千聖相傳旨訣。至如其下所謂克明峻德以親九族。而次及百姓。次及萬邦。舜典之首亦自玄德升聞。愼徽五典。而以及百揆。以及四門。卽大學明德新民修身治國平天下之序也。是則大學之三綱八目。俱本於二典。與夫中庸所列九經之序。孟子所謂巨室一國四海之論。俱是此意。則聖賢之學。微堯舜其誰爲宗。至若禹謨所謂精一執中。又萬世心學之淵源。而執中一言。夫子發之於論語之終。以標道統之傳。子思又以其所聞於父師者。演而成書。以明斯道之傳於無竆。若書所謂惟精。卽中庸所謂學問也擇善也。書之言惟一。卽中庸所謂固執也篤行也。以至大學所謂格致卽惟精。誠正卽惟一。顔子所謂博文卽惟精。約禮卽惟一。孟子所謂知性知天。卽惟精之效也。居仁由義。卽惟一之謂也。其論子莫執中而譏其無權。又以明堯舜時中之旨也。然則四子之單傳密鑰。孰有出於三聖之心法乎。其若大禹所謂后克艱臣克艱。所以啓夫子興邦之一言。臯陶所謂知人哲安民惠。又以發孔門智仁之答問。若成湯有降衷恒性之語。而中庸之言天命。孟子之道性善。皆擴此也。武王發父母君師之論。而大學之絜好惡。中庸之贊化育。皆傳此也。至若終始典學之語。肇於說命。誠敬一德之訓。昉於伊尹。而無非爲庸學語孟之樞紐權輿。召公所謂九仞一蕢。夫子取之爲平地進止之譬。周公所謂念罔聖狂。孟子申之爲善利舜跖之分。克明德作新民。著於康誥而重爲大學經傳之張本。曰視聽曰言貌。陳於洪範而轉爲九思四勿之規模。凡此一經之貫穿四子。而指若口授者已如此矣。至如詩說。又可以全軆求之而不可以文辭害意。然大要風雅之分正變之別。已有制作時所定。先儒之所論。而今按三百篇大指。則夫子以思無邪一句。謂足以盡其義。蓋思無邪。卽大學所謂誠正。中庸所謂致和。而今欲本之二南。則周南首五詩。卽文王身修家齊之效也。桃夭下三篇。則家齊而國治也。漢廣汝墳則見天下可平之漸矣。召南鵲巢至采蘩。見當時國君大夫修身以正其家也。甘棠以下又見國君修之家而及其國。故朱子曰文王明德新民之功。至是而其所施者溥矣。又曰意誠心正之功不息而久則其熏蒸周徧。自有不能已者。蓋朱子以一部大學。櫽栝二南之旨者。眞得正經編詩之意。而夫子所語伯魚以二南者。其亦欲格致之先於斯而使無面墻之患也歟。大學始敎。宵雅肄三。又進之於雅也。今按小雅爲燕饗之樂。而中庸所謂尊賢親親勸士之義見矣。大雅爲會朝之樂。而中庸所謂柔遠人懷諸矦之義備矣。學者先讀庸學。以立其體。後觀風雅。以究其用。則其所謂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又豈待於他求哉。至若文王詩之緝煕敬止。周公之示人深矣。抑戒詩之淑愼爾止。衛武公之箴儆切矣。其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則孟子所謂修身以俟。而可以贊見義必勇。其曰昊天曰明。及爾出王。則中庸所謂體物不遺而可以警爲仁造次。至如白圭之玷。爲謹言之戒而南容一日三復。不忮不求。爲謹行之道而子路終身請誦。嗚呼。洙泗絃歌。何莫非詩。而商也起予。賜也知來。又豈獨章句之末哉。故聖人之道一而已矣。達而在上。行帝王治則被之當世而爲金石鳴。竆而在家。與師弟講則迪我來裔而垂丹靑炳。蓋經綸之業。韋布之學。或詳於施爲。或切於進修。而求其道與心則朱子所謂秋月寒水。神會默契者。在在皆是也。學者誠能潛心於六經四子。循其先後之序。而翫其辭審其義。沿其流溯其源。莫不析之極其精而不亂。夫然後合之。盡其大而無餘。則曾氏一唯。悟萬理之同源。顔子一喟。識四代之同用。而進可以聽鳳儀之笙鏞。退可以聞龜操之琴瑟。又安知詩之不爲書而書之不爲詩也耶。三王之不可四而四子之不可三也耶。易曰同心之人。其臭如蘭。

中庸言尊賢親親而次及於大臣羣臣。孟子論世臣親臣而後及於踰尊踰戚。蓋夫子據其本而列九經之序則尊賢親親。固在所先。而大臣羣臣。亦必自尊賢中得來。孟子就其末而論用材之急則世臣親臣。已在其前。而使疏使卑。亦不以世族而爲拘也。然夫子之言。天下之經也。親親仁也。尊賢義也。仁主恩義主公。親固當親而親而又賢則其所以親之者當益至。詩曰文王孫子。本支百世。言親之至於百世可也。賢固當尊而子孫又賢則其所以尊之者當愈久。詩曰凡周之士。不顯亦世。言尊之至於亦世可也。此則仁義幷盡而親賢互用也。有若親而有不賢則徒以其親而用之乎。書曰雖有周親。不如仁人。有若賢而子孫不肖則徒以其胄而用之乎。詩曰王之藎臣。無念爾祖。蓋至此而親而有不得私。賢而有不得廕。則先王所以長其仁推其義者。有世祿而無世官矣。故古者聖王。欲其恩之而施於無竆也則莫若敎之而使自爲賢。欲其敎之而授以官職則莫若聚之而敎於大學。聚之學而所以爲師友者則又豈不以天下之賢俊耶。先王所以敎元子衆子公卿適子於大學者以此也。升縣學州學俊秀之士於大學者以此也。故曰合諸學。夫旣合矣。又不論年位之相似。而所師者師其道也。無問勳貴之誰有而所友者友其德也。歡然交孚。粲然相接。日鍛月化。材全德盛。則又已知之豫察之精。故乃命以位而隨其德之高下。有學焉而臣之者。有論定而官之者。孟子所謂任賢使能。俊傑在位。此由尊賢而致之也。臯陶所謂敦敍九族。庶明厲翼。此由親親而致之也。夫如是則安有賢者能者而置諸踈賤。世臣親臣而必不可用然後。乃爲此不得已之擧哉。孟子則爲齊王之無前昔所儲而今日察用者發也。

書之首。以一箇欽字爲開卷之義者。朱子蔡氏已詳言之。而一經之全體。都不外是者。亦固然矣。以今就考於經中。則帝舜勑天之歌。又拈出幾字。伊尹一德之訓。又說出常字。蓋幾者動之微。常者德之守。而人心善惡之分。天下安危之萌。皆決於幾。聖人久成之德。天命不已之妙。俱由於常。若臯陶所謂一日二日萬幾。若成王所謂無以元子釗冒貢于非幾。易所謂知幾其神。又曰極深而硏幾。周子所謂幾善惡者。數數致意於此幾字。若武王所謂惟命不于常。易所謂言有物而行有常。又曰恒以一德。又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夫子所謂難乎有恒者。又皆致意於常字。又推而言其用力之實。則大學所謂愼獨。乃所以審其幾也。中庸所謂固執。乃所以守其常也。至若孟子所謂舜跖之間。大禹所謂吉凶惟影。何莫非幾字上著眼。又若五典之典字。秉彝之彝字。庸德之庸字。又皆以常字爲訓。而惟是二字。貫穿六經。綱維萬事。則讀是經者。又不可不知也。然非敬無以察其幾。非誠無以致其常。顔子之明。纖芥必見者。非以其敬乎。曾子之確。任重遠到者。非以其誠乎。夫敬卽欽也。欽字已首見於經。而克敬克誠之訓。又發於伊尹之是書。此可見伊尹之眞爲斯道先覺。而其曰堯舜之樂見知之傳。又豈無眞實做得。而孟子又空言道之耶。且聖賢之論心學。肇源於虞舜精一之訓。而細觀之則惟精所以辨其幾。惟一所以極其常。學者固不可以名義之殊。而反昧於指歸之一也。苟能深得於經中數字。而以是察之情性隱微之間。推而措諸政事施爲之際。則所謂兢兢孜孜。慄慄執競。無非誠敬中實事。而帝王之治。聖賢之學。又豈爲兩途耶。嗚呼休哉。

先王之敎以詩書禮樂。爲四時之學。而夫子所雅言。亦詩書執禮而已。其他語孟庸學。皆自孔氏門庭者。始爲成書。而傳授心法之要。尤爲詳備。然則詩之六義。書之六軆。昉於何時。而夫子序書則上自唐虞。詩始於二南止於三頌。虞夏之時。未有詩可言歟。舜之命夔曰詩言志歌永言。以至于八音克諧。又曰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又曰工以納言。時而颺之。然則謂之樂歌而播于管絃。載之黜陟。自虞時而已然矣。禹有九功之歌而大夏之作。必有其詞矣。豈可謂虞夏未有詩耶。

乾元亨利貞。故曰元亨利貞。蓋引之以見天道之賦於人而爲性也。愚嘗演其義而爲之說曰。天地者。萬物之首。三才之宗也。語其體則確然而覆。隤然而載。語其文則經緯成象。流峙成形而已。而其間自有一箇理爲之主。卽所謂形而上道也。是理也無方無體無聲無臭而造化流。卽孔子所謂天地之大德。子思所謂大德之敦化也。蓋理之體微。理之用著。體之微者必於用之著觀之。貯於氣而著於物。蓋理之在於內者。推盪出外則喚做元。而元者始之義也。如元月元日之類是也。生之極則草木之萌芽甲坼而枝葉暢茂者。自不能已矣。理之達外者收回向裏。則草木之斂華就實而皮殼至固者。自不能已矣。喚做亨而亨者通也。謂其生意發達也。此兩端各具始終。而天德四箇之名。於是乎定矣。蓋成之始則喚做利而利者從禾從刀。竊謂禾成而可刈也。成之極則喚做貞而貞者正而堅固也。如俗呼穀之實好者爲正實是也。至於一闢一闔。往來無竆。一生一成。循環無端。而萬物之所以生生不竆也。然其所以生所以成則理主之。能生能成則氣爲之。蓋將生之則其氣發散而爲暑之舒。將成之則其氣翕聚而爲寒之縮。其本一而已。而分之則寒暑而已。寒暑之中各具始終。氣之方出者必暑。暑之始則溫而人見之以爲時之春。暑之極則熱而人見之以爲時之夏。暑之極則必反而寒。寒之始則凉而人見之以爲時之秋。寒之極則慄。人見之以爲時之冬。此又天氣之流行而四時之名以定矣。

中庸道不遠人章。嘗以爲上章旣言道之費。自夫婦能知能行。至於聖人天地之所不能盡。而其所以然者則至隱存焉。然則就其用之費而察夫體之隱者。亦將何所用其力哉。蓋其所謂隱者。卽天命中從來而悉具於人心者也。故求之之妙。亦不過反吾身以體之。而常人之情。每不能於以取之。故有執柯爲遠之喩。而先爲治人者之說以開之。曰我之所以治汝之術。不用他法。只以在汝之心所當然者。爲汝身之所當行者耳。心所當然者理也。身所當行者事也。理與事常相貫。汝豈不知不能耶。且汝思之。事親當孝乎不當孝乎。事兄當悌乎不當悌乎。雖愚夫愚婦當知孝悌之爲當。而不孝不悌之爲不當。汝何不爲當爲之事。而爲此不當爲之事乎。其人曰我今知之矣。謹當爲當爲之事而不爲不當爲之事矣。治人者許之而止。至於愛人則常患於不及。愛己則常患於過優。故推優愛己之過而移於愛人之不及。則所以愛人者。可以幾於中矣。責己則常患於不及。責人則常患於過望。故推責人之過而移於責己之不及。則所以責己者。亦可以幾於中矣。言常患於過實。行常患於不及。故顧行而言之。過者損矣。顧言而行之。不及者進矣。所以顧言而得篤行之則。顧行而得謹言之則。嗚呼。道豈遠乎哉。却只在求吾心而已矣。

近思錄生之謂性章。竊以爲程子所論生之謂性。與告子所謂生之謂性。語勢雖同而其所指。實有不同者。蓋告子所謂生之謂性。是見其有生之後。人物所以知覺運動者而謂之生謂是性也。此生字專指氣而言。若與死字相對看。只他認得無此知覺運動則全是死漢。故生以能知覺運動者。此乃人物之所以爲性。而性不過如此云爾。若克其說則雖恣其氣之所向而肆欲妄行。亦將以爲無妨。不知以理帥氣之妙。而其終不幾至於滅天理乎。若程子所論生之謂性。卽指其有生之初。氣以成形。理隨具焉。而人物各得其所稟以生。則性之名。由是立焉。而此性字兼理與氣。從人物稟受處而言。若張子所謂合虛與氣有性之名云也。且以對在天爲命。而在人物則謂之性云爾。故其下卽云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此則又就性命一源上分別其形上形下之不同。而生之義益明矣。然此性字又兼指其理與氣。而就氣質之性言之。故其下更有淸濁多少之別。然此氣亦從天地大本中來。故澄治之則如孟子所謂浩然之氣。而天人一氣。更不分別。又非如告子所說性字。不知其所從來。而專任人物所作用者而名之耳。

蓋於聲色臭味而辨其姸媸美惡者。耳目口鼻之能也。知其美而欲之。覺其惡而不欲者。氣之攻取也。就其姸媸美惡之中。而見其是而當從。見不是而不當從者。是心本然之明也。蓋氣依形而流行。故外物之觸其形者。先撞著是氣。而氣與俱往則所謂化於物而失其正矣。理撘在氣中而本然全具。故氣方行而其所以昭㫼呈露者。自不可揜。孟子所謂心之思者。正在形交氣感之際。而照以本體之明。則見其當從不當從之決正。而姸媸甘悅之知。不得自由。回頭聽命於義理之主宰。此孟子所謂先立乎其大者而小者不能奪。而顔子所謂非禮勿視聽言動而克復爲仁者歟。七情多從干己事發。故軀殼上突起而易流於不中。四端多因不干己事見。故太虛中忽遇而全得其本正。此君子所以必欲正心而務於克者歟。蓋正心則七情之發。皆從太虛中來。而克己則七情之用。莫非天理之流行矣。

言性而不原於命。言命而不求諸性。則吾見其紛紜穿𮣡顚倒昏惑。而終不足以達道矣。蓋天者命之源。而性者命之流也。方其混淪而未分也。是曰無聲無臭而太極之全體具焉。及其運行而發育也。始有成象成形而品彙之萬殊備焉。譬諸水也。淵而靜泉而本。而達之爲江河。散之爲溪澗。分之則四椀水。合之則一箇水。人性之仁義禮智。其所謂第一坎耶。仁之爲事親。義之爲事君。其所謂第二坎耶。流而爲禮樂典章文物之懿。固此理也。流而爲起居飮食衣服之常。亦此理也。大而日月星辰之運。卽此天也。小而鳥獸草木之宜。亦此天也。中庸所謂費而隱者此也。大易所謂道亦器者此也。夫子所謂不惑知命者。知此也。孟子所謂盡心知性者。知此也。蓋將自其微者而觀之則冲漠無眹而萬象昭然已具。自其著者而觀之則卽事卽物而此理無乎不在。此程子所謂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者。可謂太露天機。而朱子所謂天之未始不爲人。人之未始不爲天者。可謂直照吾家矣。惟其一源也。故人之理不異於己。物之理不異於人。惟其一體也。故天之視自我民視。天之聽自我民聽。嗚呼。性命之奧。天人之際。豈可以一言盡哉。惟聖人也成位其中而全體此理者也。其存之也至虛至明而與天地同其體。其發之也至精至神而與天地同其用。察倫明物而無一事之或違。崇德廣業而無一理之不具。擧而措之則因其本然之妙而制爲當然之則。化而裁之則契彼無心之宰而立此有心之跡。凡所以範圍曲成。百姓與能者。又豈有一毫私意之撰出哉。莫非出於法象之自然。而彼聖人者。特一下手爲之耳。此其所以先天不違。後天奉時。而及其功化之極則又有一箇感應之充塞宇宙。脗合無間。體信達順。景貺潛周。而軒庭之蘭。堯砌之蓂。不爲誣矣。若其反是而斁法淪綱。獲戾神明。則乖氣致妖。菑害並臻。而夏庭之龍。殷郊之羊。有自來矣。下逮公卿有家。閭巷有室者。亦莫不隨其所處之位。因其所感之召。而惠迪之吉。從逆之凶。有若鏡考而符合。此董子所謂甚可畏。而召公所謂其敢知者。淵乎微哉。嗟夫。三代以前。明君哲輔。所以警戒之意。三代以後。聖師賢弟所以傳受之訓。無不惓惓於斯義。而散出於諸經。昭示乎來世者。可謂明如日月。信如神明矣。夫何以最靈之身。而知覺焉物化。舍光明之寶而腑肺焉塵積。日用飮食而不知其所由生。利用出入而不知其所以神。徒以七尺之軀。戴圓履方。偃息於氣化流轉之中。而白首倀倀。醉生夢死。則大道眞源。雖不爲堯存桀亡。而一身乾坤。已歸於浮花浪蘂矣。自玆之外。更有學幻而言哤則語極體而或謂之昭昭靈靈。眞有形影。談至道而或謂之窈窈冥冥。一向空寂者。均爲偏陂之說。虛妄之識而已。有能辨者。間有一種鬼怪。矯誣上天。禽心獸行。滅倫亂常者。罪有甚於裔戎緇髡之徒。幸而聖化淸明。螮蝀冰消。而民彝物則。依舊晴天。則吾東方億萬年敬天之休。蓋將愈久日新。而在今日復元回泰之道。又莫先於明天理定人心而已。蓋天理晦則人心盲而靈楊夜威。天理明則人心著而太陽朝旭。不過曰反經而已。經正之要。亦於講明本原而已。本原者何也。乾之大始。坤之效法。而人心一動一靜之機。天下萬事萬語。又豈有論學而淪於空虛。語治而溺於功利哉。嗚呼。天理無形而寓於人心。三綱五常之所以建。萬事萬化之所以出。江海之所以流。山嶽之所以峙。自至微至著。由至精至粗。混兮闢兮。其無竆也。體之立則回也見之謂之卓。用之行則點也見之謂之春。以至汝南之光風霽月。得其影子。河南之瑞日祥雲。可謂傳神。而帝王而不講乎此則無以盡財成輔相之道矣。公孤而不明乎此則無以盡燮理寅亮之職矣。學者而不究乎此則又何以立大本明大用而讀天下之書。論天下之事哉。嗚呼。觀百物然後識化工之神。聚衆材然後知作室之用。聖人者天地之用也。六經者聖人之神也。今之欲講明性理之奧者。旣不得親造聖門。則莫若從事於聖人之經。而經中之微辭奧義。散見而互發。初學之際。每患要領之難見。而况竆鄕晩出。孤陋罔聞。有志於格致則疑晦而難竆。有志於考究則浩漫而不精。寥落塵編。慨然有將安歸之歎。扁章短句間。取周程張朱格言至論中。宏綱大旨。有及於天人神化之妙。家國休咎之驗者。妄以管窺。天人之理。統言之則蓋將爲自家考閱之便。而其亦爲讀書竆理之一端歟。由是而進。觸長引伸則其於天地生物之心。聖人修道之敎。不暇乎強探力索。而本末之序。有不可毫髮差者。其自性情形體之間。以及政事施爲之際。又皆有先後之序。而脈絡分明。條貫通暢。然性命之奧。未易言也。智如端賜而尙有不得聞之歎。學如漆開而尙有未能信之語。無極翁指掌之圖。必待程夫子昆弟之後得傳。明誠子訂頑之訓。必待尹彦明半年而後得看。則嗚呼。性理之難言也如是夫。昔程子論近思之學云以類而推。蓋此理偪塞滿前。開眼便是。而至其入處則必從本原上立得門路然後。始可以著手迎刃。故記之佔𠌫之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