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集 癸辛雜識
後集
續集上 

理宗初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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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陵之誕聖前一夕,全夫人欲歸東浦母家,榮文恭王時待次。閩縣尉遣仆平某者,即平幕使之父也,贖黑神散與之同往。時天尚未曉,啟門則見甲士盈門,意謂過軍,亟驚入報。尉曰:「軍行自應由上塘,何緣至此?」遂出觀之,了無所睹。方艤小舟,欲登,忽有大黑蛇有兩小角,壓船舷而臥,船為之側,疑其有異,遂不復往。未幾誕男,即理宗也,小字烏孫,以蛇異也。其初被選也,史衛王當國,先命趙宗丞希言與權之,並選宗室子「輿」號十歲已下者,各與課算五行,於是就其中選到十人。輿膺、輿爽、輿休、輿蔽、輿應、理宗、福王。時侍郎王宗輿權善五星,指理宗、福王二命謂衛王曰:「二者皆帝王之命也。」於是理宗改訓輿莒,福王改訓輿芮,蓋取二國以為名也。始下大宗正司盡召十人,時入和尚師禹領宗司皆伺於王府土地祠,久之皆餒,遂就市肆呼麵。方及門而拌覆地,眾方餒甚,交責之,獨穆陵凝然略不變色,反以言慰藉之。史相聞其事,遂大異之。既而私引入書院中試,令寫字,即大書「朕聞上古」,衛王慄而起曰:「此天命也。」 於是立儲之意已定云。

魏子之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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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峻字叔高,號方泉,娶趙氏,乃穆陵親姊四郡主也理宗第六、福王第八。庚午歲得男,小字關孫,自幼育於紹興之甥館,實慈憲全夫人之愛甥也。慈憲每於禁中言其可喜,且為求官。穆陵以慈憲之故,欲一見而官之,遂俾召至皇城。法凡異姓入宮門,必懸牌於腰乃可,惟宗子則免,此一時權宜,遂令假名孟關以入見焉。時度宗亦與之同入宮,欲其故,遂倡為魏太子之說。既而外廷傳聞浸廣,於是王伯大、吳毅夫得其事,遂形奏疏,而四方遂有魏紫姚黃之傳。其實則不然也。關孫後溺死於榮邸瑤圃池中,魏洪則自地以繼關孫之後焉。當吳毅夫為相日,穆陵將建儲,吳不然之,欲別立汗邸,承宣專任方甫以通殷勤。吳以罪去國。紹陵既為皇子,嘗遣人俟於汗邸,欲殺之。方知之,乃自後門逃去,後為謝堂捕之,送兵馬司,自刎而死。此事福王親聞之穆陵云。

徽宗梓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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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欽宗初葬五國城,後數遣祈請使,欲歸梓宮。六七年而後許以梓宮還行在。高宗親至臨平奉迎,易緦服,寓於龍德別宮,一時朝野以為大事。諸公論功受賞者幾人,費於官帑者大不貲。先是選人楊煒貽書執政李光,以真偽未辨;左宣義郎王之道亦貽書諫官曾統,乞奏命大臣取神櫬之下者斫而視之。既而禮官請用安陵故事,梓宮入境,即承之以槨,仍納袞冕翬衣於槨中,不改斂。遂從之。近者楊髡盜諸陵,於二陵梓宮內略無所有。或云止有朽木一段,其一則木燈檠一事耳。當時已逆料其真偽不可知,不欲逆詐,亦聊以慰一時之人心耳。蓋二帝遺骸飄流沙漠,初未嘗還也,悲哉!

成均舊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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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均舊規,後來不復可見矣。謾言所知者數則於此,亦可想見當時學校文物之盛,庶異日復古或有取焉。太學私試以孟、仲、季分為三場,或司成無暇,則並在歲晚。有公試則無私試,試為監中司成命題,就差學官充考校封錄之職,不復經由朝廷。至第三日即揭曉,每十人取一,孤經則二三人亦取二名。第一等常缺。第二等謂之放等,魁當三分,第二名二分半。第三等魁二分,率從第二三取起,魁二分,第二、第三一分半,第四、第五一分三厘,餘並一分。太學公試遇省試年,則在省試後二月下旬,凡引試二日經賦一日,論策一日。非省試年分,則隨銓試後引試,係朝廷差官,士子則襴襆入試。大約七人取一,第一等缺。第二等三分,入等人數視卷人多少,約四十人取其一。第三等二分,所得人數倍第二等,約二十人取一。餘約七人取一,第四、第五並一分。公試魁縱不該升補,他日登第,亦是部注教官。若三名前,例是教官。有外校次年公試中第二等,謂之入等升,又謂之正升。或外舍成校人前一年已中第三等,本年再中第三等,謂之本等升。或外舍成校定人前一年中第四等,本年中第三等,謂之進等升。若先在三而今在四,謂之退舍,不能成事。此外又有追補法。前一年或不成校,本年忽中公試第二等,名為入等。卻用本年私試,二場並得;如中魁,亦當一場,謂之追升,可以陳乞追升內舍。或止中兩場則無用。又前一年外校八分以止,或優本年公試,不同得失,得之升榜。若下就試者非內舍校定,以升補做內舍校定者,一年止有兩試。一試中則又試兩試,若一年兩試俱失,謂之折腳,不復試第三試。以三試不中,則當退舍。每年二十一人,或於內有未升上舍而過省者,或有事故者,許二十一人之後分數少者,依資次來豁校。如正升內外舍人,亦用狀射,某人已成事,缺新升內舍。一年無兩升,縱當年上舍試入優,止理為內舍校定,不可升上舍。內舍一年無三色試,已試公試者,不許赴私試;已試私試者,不許赴公試。上舍試每三人取一人,優等十人賦三,書二,餘經各一,通榜魁十分,亞鼎各九分,餘七名並八分,平等六分。內舍未有校定,本年中舍平等者,理為內校。升補上舍有三等。內舍平校試舍試平等;或內舍優校,不中上舍試;或有季無校定,試入上舍試優等,亦與隨榜升補下等上舍。謂之赤腳升,其升補名字依上舍試榜資次。蓋舍試壓公試。內舍新升及無季人雖中舍試,隻作內校分數。然舍試一中優等八分,平等六分,五名以前,又有加分,盡可趕優。或前一年已有平校,本年有平等,上舍試入兩中舍試平等,已上謂之俱平,或一優一否,皆為下等上舍。謂如內舍優校人試入上舍試平等,或上舍平校人試入上舍優等,當舉免省到殿。元有求免人理作升甲用,已升甲者升名,謂之一優一平為中等上舍,謂如內舍優校人又中上舍試優等,以優中優皆是釋褐,不拘名數,先賜進士出身,謂之上等上舍,法注教官。續有此附黃甲第三人恩例,注推官,自方熙孫始。當年間有內舍優校內優三人,當年積八分已上者,可成舍試。次年白分已上者,不可成,偶舍試當年分人多,亦止以三人為限,第四名縱積十分,亦不理。若以優中優,則謂之兩優狀元。其試兩年一次,率在季秋,聖旨差官命極難之題,重於省試。優校赴舍試,如不中,守三年後徑到殿中,平即免省到殿。平校人赴舍試,中優即赴殿。自甲子年後,上舍人多陳乞解褐出身,不到殿,應當舉免解,次舉免省赴殿,謂之待年。若本自免解,謂之兩免相充,此學法也。或本未免解,當年實請免,謂之請免相衡,並相衡免省赴殿。國子生寄理法,國子生補入者,升補內舍,謂之寄理內舍。升補上舍,謂之寄理上舍。未許行正食,止借一日食而已。升中等、下等上舍,合後到殿者,未許到殿,直待元牒主補外方,理為正行食,及許到殿。以此牒官有請一月或半月暇者,蓋欲其早成事故耳。解褐舍法,下等上舍先免解,後免省,待三年後到殿。中等上舍徑到殿,或特旨徑行解褐。釋褐恩數成而優者,謂之狀元。擇日於崇化堂鳴鼓集眾諸生,兩廊序坐,學者穿秉立堂上,狀元亦襴襆立,同舍班俟揖。揖訖,詣堂下香案前,面東南望闕謝恩,跪受敕黃,再拜。次入幕換公裳,其所換下之衣,盡為齋仆持去,以利市。再至階上,面西北再拜謝恩。畢,與學官同舍講拜者,再次詣忠文廟。次詣直舍,通門狀謝學官,亦止稱其齋學生,再拜,遂歸本齋團拜。次詣諸齋謝,亦稱同舍生,不書齋名。禮畢,到堂上換衫帽,與學官相見交賀。監中備酒七杯,次本齋三杯。訖,臨安府差到客將,備轎馬、從人、差帽,迎至祥符寺狀元局。凡學夫、齋仆以次,平日趨走之人,皆以大小黃旗,多至數百面,嗬喝狀元,與唱名一同。遂擇日謁先聖。其局錢酒支用,並天府應辦。次日,謝宰執台諫,然後部中送缺,初任文林郎、節察推官,視殿試第三人恩例。謝宰相,用啟事,見主司,有拜禮。太學解試與舍試無相干。太學十人取三人,若參未滿年,七人取一人,係不滿年太學生。升補一請求免,已經特恩正免,又一請者亦免。曾於方洲請舉不改名者,謂之帶胎入學,異時於學中請者亦免。在學三十年,公私試曾一中者,永免在學;曾一請後二十日永免。太學解試都魁,雖不升舍,將來在第,亦許升甲,部注教官。

光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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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先達歸齋,各有光齋之禮,各刻於齋牌之上。宰執則送真金碗一隻,狀元則送鍍金魁星杯柈一副,帥漕新除,各齋十八界二百千、酒十尊。

諸齋祠先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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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諸齋各祠本齋之有德行者。存心齋、果行齋並祠栗齋鞏豐,循理齋祠慈湖楊簡,果行齋祠李紹,觀化齋祠梅溪王十朋、菊坡崔與之。

學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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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規五等。輕者關暇幾月,不許出入,此前廊所判也。重則前廊關暇,監中所行也。又重則遷齋,或其人果不肖,則所選之齋亦不受,又遷別齋,必須委曲人情方可,直須本齋同舍力告公堂,方許放還本齋,此則比之徒罪。又重則下自訟齋,則比之黥罪,自宿自處,同舍亦不敢過而問焉。又重則夏楚屏斥,則比之死罪。凡行罰之際,學官穿秉序立堂上,鳴鼓九通,二十齋長渝並襴襆,各隨東西廊序立,再拜謝恩,罪人亦謝恩。用一新參集正宣講彈文,又一集正權司罰,以黑竹篦量決數下,大門甲頭以手對眾,將有罪者就下堂毀裂襴衫押去,自此不與士齒矣。

太學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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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以來,太學文體之變,乾、淳之文,師淳厚,時人謂之「乾淳體」,人材淳古,亦如其文。至端平江萬里習《易》,自成一家,文體幾於中復。淳祐甲辰,徐霖以書學魁南省,全尚性理,時競趨之,即可以釣致科第功名。自此非《四書》、《東西銘》、《太極圖》、《通書》、《語錄》不復道矣。至咸淳之末,江東李謹思、熊瑞諸人倡為變體,奇詭浮豔,精神煥發,多用莊、列之語,時人謂之換字文章,對策中有「光景不露」、「大雅不澆」等語,以至於亡,可謂文妖矣此則有商量

兩學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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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上巳暇一日,武學則三日;清明太學三日,武學乃一日,殊不可曉。

學舍燕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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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舍燕集必點妓,乃是各齋集正自出帖子,用齋印,明書「仰弟子某人到何處祗直本齋燕集。」專有一等野貓兒卜慶等十餘人,專充告報,欺騙錢物,以為賣弄生事之地。凡外欲命妓者,但與齋生一人相稔,便可借此出帖呼之。此事不知起於何時,極於無義,乃所以起多事之端也。

三學之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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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學之橫,盛於景定、淳祐之際。凡其所欲出者,雖宰相台諫,亦直攻之,使必去權,乃與人主抗衡。或少見施行,則必借秦為喻,動以坑儒惡聲加之,時君時相略不敢過而問焉。其所以招權受賂,豪奪庇奸,動搖國法,作為無名之謗,扣閽上書,經台投卷,人畏之如狼虎。若市井商賈,無不被害,而無所赴訴。非惟京尹不敢過問,雖一時權相如史嵩之、丁大全,不恤行之,亦未如之何也。大全時極力與之為敵,重修丙辰監令,榜之三學,時則方大猷實有力焉。其後諸生協力合黨以攻大全,大全終於得罪而去。至於大猷,實有題名之石,磨去以為敗群之罰。自此之後,恣橫益甚。至賈似道作相,度其不可以力勝,遂以術籠絡。每重其恩數,豐其饋給,增撥學田,種種加厚,於是諸生啖其利而畏其威,雖目擊似道之罪,而噤不敢發一語。及賈要君去國,則上書讚美,極意挽留,今日曰「師相」,明日曰「元老」,今日曰「周公」,明日曰「魏公」,無一人敢少指其非。直至魯港潰師之後,始聲其罪,無乃晚乎!蓋大全之治三學,乃懲嵩之之不敢為;似道之不敢輕治,乃鑒大全之無能為。至彭成大之為前廊,竟摭為平日之贓,決配南恩州,學舍不敢發一語,此其術亦有過人者。

賈相制外戚抑北司戢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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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道誤國之罪,上通於天,不可悉數。然其制外戚、抑北司、戢學校等事,亦是所不可及者,固不可以人而廢也。外戚諸謝,惟堂最深險,其才最頡頏難制。似道乃與之日親狎而使之不疑,未幾不動聲色,悉皆換班,堂雖知墮其術中,然亦未如之何矣。北司之最無狀者董宋臣、李忠輔,前是當國者,雖欲除之,往往反受其禍。似道談笑之頃,出之於外,餘黨懾伏,惴惴無敢為矣。學舍在當時最為橫議,而啖其厚餌,方且訟盛德、讚元功之不暇,前廡一得罪,則黥決不少貸,莫敢非之。福邸,帝父也,略不敢以邪封墨敕以丐恩澤,內庭無用事之人,外閫無怙勢之將,宮中、府中俱為一體,凡此數事,世以為極難,而似道乃優為之,謂之無才可乎?其所短者,專功而估勢,忌才而好名,假崇尚道學、旌別高科之名,而專用一等委靡迂緩不才之徒,高者談理學,卑者矜時文,略不知兵財政刑為何物。垢面弊衣,冬烘昏憒,以致靡爛慚盡而不可救藥,此皆不學而任術,獨運而諱言之罪也。嗚呼!古人以集眾思、廣忠益為相業,真萬世之名言也歟!

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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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除夜各齋祀神,用棗子、荔枝、蓼花三果,蓋取「早離了」之讖。遇出湖,則多不至「三賢堂」,蓋以樂天、東坡、和靖為「落酥林」故也。可發一笑。

簿錄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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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權臣之敗,官籍其家,每指有違禁之物為叛逆之罪。若韓侂胄家有翠毛裀褥、虎皮,及有織龍男女之衣,及有穿花龍團之類是也。近世籍賈似道,至以籍御書、龍團錦袱之類為違法。此則大不然。蓋大臣之家平日必與禁苑通,往往有賜與,帝后之衣謂之御退,衣服皆織造龍鳳,他如御書,必籍以龍錦,又何足為異。余妻舍有兩朝賜物甚多,亦皆龍鳳之物。至於禦退羅帕,四角皆有金龍小印凡數十枚,亦皆御前之物,諸閣分遞相饋,無足怪者。今若一切指此為違法,恐不足以當其罪,適足以起識者之笑耳。大臣誤國,其罪莫大,以此為罪,死魄遊魂,不得而逃。若借此以重其罪,則恐九泉有知,反得以有辭耳。昔侂胄敗,捕其黨於大理獄,獄吏加以不道,欲以違法諸物文致之。大理卿奚遜明其不然,曰:「侂胄首兵權,自有定罪,若欲誣之以叛逆,天不可欺也。」廟堂無以奪其議。

韓平原之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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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平原被誅之夕,乃其寵姬四夫人誕辰,張功甫移庖大燕,至五更方散,大醉幾不可起。幹辦府事周筠以片紙入投云:「聞外間有警,不佳,乞關閣門免朝。」韓怒曰:「誰敢如此!」至再三,皆不從。乃盥櫛,取瑞香番羅衣一襲衣之,登車而往。旋即殿司軍已圍繞府第矣。是夕所用御前樂部伶官皆閉置於內,饑餓三日始放去。時趙元父祖母蘄國夫人徐氏與其母安部頭皆在府中,目擊其事。其後斥賣其家所有之物,至於敗衣破絮亦各分為小包,包為價若干。時先妣母謾以數券得一包,則皆婦人弊鞋也。方恚恨以為無用,欲棄之,疑其頗重,則內藏大北珠二十粒。蓋諸婢一時藏匿為逃去之計,適倉惶遺之云耳。

馬相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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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淳甲戌之夏,丞相番陽馬公廷鸞字翔仲,以翻胃之疾,乞去甚苦,凡十餘疏始得請,則疾已棘矣。以暑甚病危,不可即途,遂出寓於六和塔。余受公知,間日必出問之。時公偃臥小榻,素無姬妾,止一村仆煮藥其傍。嘗淒然謂余曰:「吾家素貧,少年應南宮之試,止草履袱被而已。一日道間餒甚,就村居買螺螄羹,泡蒲囊中冷飯食之,遂得此疾。既無力治藥,朋友憐之者以二陳湯服之,良愈。是歲竊冒省魁。後為兩制日,疾復作,醫者復以丁香草果飲,亦三兩服即愈。因念前疾之所以不死者,蓋有後來之功名故也。今承乏廟堂,分量極矣,過矣。今疾復作而眾藥不效,勢無生理必矣。所恨者時事日異,無以報國,為不滿耳。」因泣下數行。然賈師憲終疑其托疾引去,欲相避者,因奏知自出關訪問之,其實覘之也。及見其骨立羸然,乃始驚曰:「碧梧乃真病也」次日奏聞,以大觀文知鄉郡,以榮其歸,且特賜東園秘器,以為沿途緩急之備。公即日輿疾以歸,及還番陽,疾乃安,閱月而全愈。未幾,以吳堅為相。是冬北軍渡江,督府軍潰,而國墮以亡矣。使公不病,病不亟,則位不可釋,位不可釋則奉璽狩北之責,公實居之。今乃以疾而歸,歸而疾愈,安處山林,著書教子者,凡十四年而後薨。此非天相吉德,曲為之庇,安能若是哉!公嘗自著《番陽遺老傳》,及門人所述年譜,備載出處之詳,茲不贅云。

荔枝梅花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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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舒元輿《牡丹賦序》云:「吾子獨不見張荊州之為人乎?斯人信丈夫。然吾觀其文集之首有《荔枝賦》焉。荔枝信美矣,然而不出一果,所與牡丹何異,但問其所賦之旨何哉?」皮日休《桃花賦序》云:「余嘗慕宋廣平之為相,貞姿勁質,剛態毅狀,疑其鐵腸與石心,不解吐婉媚辭。然睹其文而有《梅花賦》,清便富豔,得南朝徐、庾體,殊不類其為人也。」二序意同。《梅花賦》人皆知之,《荔枝賦》則人未有用之者,何耶!然《梅花賦》今不傳,近徐子方以江右所刊者出觀,其文猥陋,非惟不類唐人,亦全不成語,不善於作偽者也。

金龜稱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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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宗東封回,至兗州回鑾驛覃慶橋酺,賜輔臣、親王、百官宴於延壽寺。有金龜集遊童衣袂,大如榆莢。丁謂以獻,上命中使齎示群臣。余為兒童時,侍先大夫為建寧漕屬官,廨後多草莽,其間多有此物,有甲能飛,其色如金,絕類小龜,小兒多取以為戲,初非難得之物也。鶴相善佞而欺君,乃遽指以為祥瑞,載之史冊,真可發後世一笑也。

許占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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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之初,中原士大夫之落南者眾,高宗憋之,昉有西北士夫許占寺宇之命。今時趙忠簡居越之能仁,趙忠定居福之報國,曾文清居越之禹跡,汪玉山居衢之超化。他如範元長、呂居仁、魏邦達甚多。曾大父少師亦居湖之鐵觀音寺,後選天聖寺焉。

須屬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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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之論人須、眉、髮,皆毛類而所主五髒各異,故老而須白眉髮不白者,髒氣有所偏故也。大率髮屬於心氣,如火氣,故上生。須屬腎氣,如水氣,故下生。眉屬肝,故側生。男子腎氣外行,上為須,下為勢,故女子宦人無勢,亦無須,而眉髮無異男子,則知不屬腎也。此沈存中所記如此。余老來每掀髯,則須或易脫,每疑為腎氣衰乏使然,今益知此說為信。

短小精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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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小精悍之稱凡數人,如《史記》之郭解,前漢之嚴延年,唐之李紳是也。

綱目用武后年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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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向聞林竹溪先生云:「歐公修《唐書》,作《武后紀》,依前漢例也。天授以後唐雖改號為周,而史不以周新之,蓋黜之也。晦翁病其唐經亂周,史遂有嗣聖二十四年之號,年之首書曰:『帝在某。』『帝在某』,蓋以春秋之法正名也。每年之下又細書武氏所改年號垂拱,則曰武氏垂拱,天授則曰周武氏天授,此意甚嚴。但武氏既革唐命,國號為周,既有帝而又有周,有周則無唐矣,無唐則無帝矣。同一疆域也,而帝與周同書,則民有二王,天有二日矣,豈無窒礙?若春秋公在乾侯,則魯國未嘗有他號。」

遊閱古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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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丁亥九月四日,余偕錢菊泉至天慶觀訪褚伯秀,遂同道士王磐隱遊寶蓮山韓平原故園。山四環皆秀石,絕類香林、冷泉等處,石多穿透嶄絕,互相附麗。其石有如玉色者,聞匠者取以為環珥之類。中有石谼,杳而深,泉涓涓自內流出,疑此即所謂閱古泉也。谼傍有開成五年六月南嶽道士邢令開、錢塘縣令錢華題名,道士諸葛鑒元書,鐫之石上。又南石壁上鐫佛像及大字《心經》,甚奇古,不知何時為火所毀,佛多殘缺。又一洞甚奇,山頂一大石墜下,傍一石承之如餖飣然。又前一巨石不通路,中鑿一門,門上橫石梁。又有一枯池,石壁間皆細波紋,不知何年水直至此處。然則今之城市,皆當深在水底數十丈矣。深谷為陵,非寓言也。其餘磴道、石池、亭館遺跡,曆曆皆在,雖草木殘毀殆盡,而岩石秀潤可愛。大江橫陳於前,時正見湖上如匹練然,其下俯視太廟及執政府在焉。山頂更覺奇峭,必有可喜可噩者,以足憊,不果往。且聞近多虎,往往白晝出沒不常,遂不能盡討此山之勝,故書之以諗好事之尋遊者。

種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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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聞九曲寺明闍黎者言種竹法云:「每歲當於筍後,竹已成竿後即移。先一歲者為最佳,蓋當年八月便可行鞭,來年便可抽筍,縱有夏日,不過早晚以水澆之,無不活者。若至立秋後移,雖無日曬之患,但當行鞭之際,或在行鞭之後,則可僅活,直至來秋方可行鞭,後年春方始抽筍。比之初夏所移,正爭一年氣候。」 此說極為有理。

律文去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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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云「去避來」之文,最為難曉。太宗嘗問孔恭承曰:「令文中貴賤少長輕重,各有相避,何必又云去避來,此義安在?」恭承曰:「此必戒於去來者,互相回避耳。」上不然,曰:「借使去來相避,此義止是憧憧於通衢之大路,人密如交蟻,烏能一一相避,但恐律者別有他意耳。」余嘗扣之棘寺老吏云:「所謂去避來者,蓋避自我後來者,以其人自後奔走而來,此必有急事故耳,故當避之也。」此語亦甚有理。

廖瑩中仰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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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師憲還越之後,居家待罪,日不遑安。翹館諸客悉已散去,獨廖群玉瑩中館於賈府之別業,仍朝夕從不舍。乙亥七月一夕,與賈公痛飲終夕,悲歌雨泣,到五鼓方罷。廖歸舍不復寢,命愛姬煎茶以進,自於笈中取冰腦一握服之。既而藥力不應,而業已求死,又命姬曰:「更欲得熱酒一杯飲之。」姬復以金杯進酒,仍於笈中再取片腦數握服之。姬覺其異,急前救之,則腦酒已入喉中矣,僅落數片於衣袂間。姬於是垂泣相持,廖語之曰:「汝勿用哭我,我從丞相,必有南行之命,我命亦恐不免。年老如此,豈復能自若?今得善死矣。吾平生無負於主,天地亦能鑒之也。」於是分付身後大概,言未既,九竅流血而斃。

先君出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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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子於紹定四年辛卯,出宰富春,九月到任。未幾,值慈明太后上仙,應辦梓宮,百色之冗,先子優為之,略無科擾,民稱之為「周佛子」。撙節浮費,百廢俱舉,修建縣學,一新釋奠祭器,刻之於石。又重定釋奠儀,重建合江驛。驛後為大閣,扁曰「清涵萬象」。辟縣圃,鑿池建堂。適有雙蓮之瑞,因名之曰「合香」,取古詩「風合雨花香」 之句。壬辰歲,余實生於縣齋。其時李文清方閑居於邑中,其家強幹數十,把握縣道,難從之請蓋無虛月。先人惟理自循,不能一一盡奉其命也,以此積怨得罪焉。邑有官妓曰蔡閏,為文清所盼,每欲與之脫籍而未能。一日,酒邊曰:「此妓某未塵忝時,已見其在籍中矣。」意欲言其係籍已久矣。先子因顧蔡曰:「汝入籍幾何時?今幾歲矣?」蔡不悟,直述所以。考之則李公登科之歲,此妓方生十年耳。李不覺面發赤,以為先子有意於相窘,其實出於無心也,於是銜之。及入台,先子已滿去,乃首章見劾焉。

向氏書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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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興向氏,後族也。其家三世好古,多收法書、名畫、古物,蓋當時諸公貴人好尚者絕少,而向氏力事有餘,故尤物多歸之。其一名士彪者,所畜石刻數千種,後多歸之吾家。其一名公明者,騃而誕,其母積鏹數百萬,他物稱是,母死專資飲博之費。名畫千種,各有籍記,所收源流甚詳。長城人劉瑄,字<囗水>道,多能而狡獪。初遊吳毅夫兄弟間,後遂登賈師憲之門。聞其家多珍玩,因結交,首有重遺。向喜過望,大設席以宴之,所陳莫非奇品。酒酣,劉索觀書、畫。則出畫目二大籍,示之,劉喜甚,因假之歸,盡錄其副。言之賈公,賈大喜,因遣劉誘以利祿,遂按圖索駿,凡百餘品皆六朝神品。遂酬以異姓將仕郎一澤公明,箘載之,以為謝焉。後為嘉興推官,以贓敗而死,其家遂蕩然無孑遺矣。然餘至其家,傑閣五間悉貯書、畫、奇玩,雖裝潢錦綺,亦目所未睹。未論畫也,佳研凡數百隻,古玉印每紐必綴小事件數枚,凡貯十大合。有雪白靈璧石,高數尺,臥沙,水道悉具,而聲尤清越,希世之寶也。其他異物不能盡數,然公明視之亦不甚惜,凡博徒酒侶至,往往赤手攫之而去耳。景定中,其祖若水墓為賊所劫,其棺上為一槅,盡貯平日所愛法書、名畫甚多。時董正翁楷為公田,分得其《蘭亭》一卷,真定武刻也。後有名士跋語甚多,其精神煜煜,透出紙外,與尋常本絕異,正翁極珍之。然屍氣所侵,其臭殆不可近,雖用沈腦薰焙,亦不能盡去。或教之以檀香能去屍氣,遂作檀香函貯之。然付之庸工裝潢,頗為裁損,所謂金龜八字云。

誤書廟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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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石壁穎為憲日,嘗出巡部。適一尉格目忘書名,胡大怒,遂批銀牌云:「縣尉不究心職事,至於格目亦忘署名,可見無狀。」追問,尉亦狡者也,遂作一狀,錄憲狀判於前而空署字,以黃覆之。及就逮投狀,胡見益怒云:「汝尚敢侮我如此。」遂索元批銀牌觀之,則有署字,蓋一時盛怒中所書,忘其廟諱也。於是徑不敢問而遣之。

修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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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嘗聞李雙溪獻可云:「昔李仁甫為《長編》,作木廚十杖,每廚作抽替匣二十枚,每替以甲子誌之,凡本年之事,有所聞必歸此匣,分月日先後次第之,井然有條,真可為法也。」

過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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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中有所謂過癩者。蓋女子多有此疾,凡覺面色如桃花,即此證之發見也。或男子不知,而誤與合,即男染其疾而女瘥。土人既皆知其說,則多方詭作,以誤往來之客。杭人有嵇供甲者,因往莆田,道中遇女子獨行,頗有姿色,問所自來,乃言為父母所逐,無所歸,因同至邸中。至夜,甫與交際,而其家聲言捕奸,遂急竄而免。及歸,遂苦此疾,至於墜耳、塔鼻、斷手足而殂。癩即大風疾也。

十二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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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以二十八宿配十二州分野,最為疏誕。中間僅以畢、昴二星管異域諸國,殊不知十二州之內,東西南北不過綿亙一二萬里,外國動是數萬里之外,不知幾中國之大,若以理言之,中國僅可配斗、牛二星而已。後夾漈鄭漁仲亦云:「天之所覆者廣,而華夏之所占者牛、女下十二國中耳。牛、女在東南,故釋氏以華夏為南贍部州,其二十八宿所管者,多十二國之分野,隨其所隸耳。」趙韓王嘗有疏云:「五星二十八宿,在中國而不在四夷。」斯言至矣。

吹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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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霎二字,每見劉長卿用之,作傷寒感冷意,問之,則謾云出《漢書》,然莫可考也。繼閱方書,於《香芎散證治》云:「吹霎,傷風頭痛發熱。」此必有所據也。

故都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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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垂齠時,隨先君子故都,嘗見戲事數端,有可喜者,自後則不復有之,姑書於此,以資談柄云。呈水嬉者,以髹漆大斛滿貯水,以小銅鑼為節,凡龜、鱉、鰍、魚皆以名呼之,即浮水面,戴戲具而舞。舞罷即沉,別復呼其他,次第呈伎焉。此非禽獸可以教習,可謂異也。又王尹生者,善端視。每設大輪盤,徑四五尺,畫器物、花鳥、人物凡千餘事,必預定第一箭中某物,次中某物,次中某物,既而運輪如飛,俾客隨意施箭,與預定無少差。或以數箭,俾其自射,命之以欲中某物,如花須、柳眼、魚鬛、燕翅之類,雖極微眇,無不中之。其精妙入神如此,然未見能傳其技者。又太廟前有戴生者,善捕蛇。凡有異蛇必使捕之,至於赤手拾取如鰍、鱔然。或為毒蝮所齧,一指腫脹如椽,旋於笈中取少藥糝之,即化黃水流出,平復如初。然十指所存亦僅四耳。或欲捕之蛇藏匿不可尋,則以小葦管吹之,其蛇則隨呼而至,此為尤異。其家所蓄異蛇凡數十種,鋸齒毛身,白質赤章,或連錢、或紺碧、或四足、或兩首。或僅如稱衡而首大數倍,謂之飯揪頭,云此種最毒。其一最大者如殿楹,長數尺,呼之為蛇王。各隨小大以筠籃貯之,曰啖以肉,每呼之,使之旋轉升降,皆能如意。其家衣食頗贍,無他生產,凡所資命,惟視吾蛇尚存耳,亦可仿佛豢龍之技矣。又嘗侍先子觀潮,有道人負一簏自隨,啟而視之,皆枯蟹也。多至百餘種,如惠文冠、如皮弁、如箕、如瓢、如虎、如龜、如蟻、如蝟,或赤、或黑、或紺,或斑如玳瑁,或粲如茜錦,其一上有金銀絲,皆平日目所未睹。信海涵萬類,無所不有。昔聞有好事者居海瀕為蟹圖,未知視此為何如也。杜門追想往事,戲書。

馬裕齋尹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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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裕齋光祖之再尹京也,風采益振,威望凜然。大書一榜,揭之客次,大意謂僚屬自當以職業見知,並從公舉,若挾貴挾勢,及無益儷語以屬者,不許收受,達者則先斷客將。於是客之至者,掌客必各點檢銜袖,惟恐犯令得罪。余時為帥幕,一日以公事至,見有薛監酒方叔在焉。薛雖進納,出入福邸貴家甚稔,余因扣其何為?薛笑而不見答,覘袖間則有物焉。余指壁間文曰:「奈何犯初條乎!」薛笑曰:「非惟犯初條,將並犯所戒矣。」既而速客僚屬白事畢,薛出袖中函書,馬公顰蹙不語。既而又出儷卷,傍觀皆悚懼,而典客面無人色,謂受杖必矣。及退,乃寂然無所聞。又旬日,余復以事至,則薛又在焉。余因扣其所投何如,薛笑曰:「已荷收錄矣,余袖中乃謝啟也。」扣其所主,則南陽貴人也。以是知人不可無勢,以馬公峻峭壁立,亦不能不為流俗所移,況他人哉!

賈廖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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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師憲常刻《奇奇集》,萃古人用兵以寡勝眾如赤壁、淝水之類,蓋自詫其援鄂之功也。又《全唐詩話》乃節唐《本事詩》中事耳。又自選《十三朝國史會要》。諸雜說之會者,如曾慥《類說》例,為百卷,名《悅生堂隨抄》,板成未及印,其書遂不傳。其所援引,多奇書。廖群玉諸書,則始《開景福華編》,備載江上之功,事雖誇而文可采。江子遠,李祥父諸公皆有跋。《九經》本最佳,凡以數十種比校,百餘人校正而後成,以撫州萆抄紙、油煙墨印造,其裝褫至以泥金為簽,然或者惜其刪落諸經注為可惜耳,反不若韓、柳文為精妙。又有《三禮節》、《左傳節》、《諸史要略》及建寧所開《文選》諸書,其後又欲開手節《十三經注疏》,姚氏注《戰國策》、注《坡》詩,皆未及入梓,而國事異矣。

賈廖碑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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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師憲以所藏定武五字不損肥本禊帖,命婺州王用和翻開,凡三歲而後成,絲髮無遺,以北紙古墨摹榻,與世之定武本相亂。賈大喜,賞用和以勇爵,金帛稱是。又縮為小字,刻之靈璧石,號「玉板蘭亭」,其後傳刻者至十餘,然皆不逮此也。於是其客廖群玉以《淳化閣帖》、《絳州潘氏帖》二十卷,並以真本書丹入石,皆逼真。又刻《小字帖》十卷,則皆近世如盧方春所作《秋壑記》,王茂悅所作《家廟記》、《九歌》之類。又以所藏陳簡齋、薑白石、任斯庵、盧柳南四家書為小帖,所謂《世彩堂小帖》者。世彩,廖氏堂名也。其石今不知存亡矣。

濟王致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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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王夫人吳氏,恭聖太后之侄孫也,性極妒忌。王有寵姬數人,殊不能容,每入禁中,必察之楊後,具言王之短,無所不至。一日內宴後,以水精雙蓮花一枝,命王親為夫人簪之,且戒其夫婦和睦。未幾,王與吳復有小競,王乘怒誤碎其花。及吳再入禁中,遂譖言碎花之事,於是後意甚怒,已有廢儲之意。會王在邸新飾素屏,書「南恩新」三大字,或扣其說,則曰:「『花兒王』王墉之父,號花兒王與史丞相通同為奸,待異日當竄之上二州也。」既而語達,王與史密謀之楊後,遂成廢立之禍焉。蓋當時盛傳「花兒王」者穢亂宮闈,市井俚歌所唱「花兒王開者」,蓋指此也。

十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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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試吏部,銓第十三人。外舅楊泳齋遺書賀先君,其間一聯云:「第十三傳衣缽,已兆前聞;若九萬摶扶搖,更期遠到。」蓋用和凝登第名在十三,及為知舉,取範質即以第十三處之,場屋間謂之傳衣缽。蓋外舅向亦以十三名中選故耳,以此用之,最為切當。蓋張時先輩筆也,時乃張武子良臣之子,昔為張功父之客云。

舞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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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得故都德壽宮《舞譜》二大帙,其中皆新製曲,多妃嬪諸閣分所進者。所謂譜者,其間有所謂:

左右垂手: 雙拂 抱肘 合蟬 小轉 虛影 橫影 稱裏;
大小轉攛: 盤轉 叉腰 捧心 叉手 打場 攙手 鼓兒;
打鴛鴦場: 分頸 回頭 海眼 收尾 豁頭 舒手 布過;
鮑老掇: 對窠 方勝 齊收 舞頭 舞尾 呈手 關賣;
掉袖兒: 拂 躦 綽 覷 掇 蹬 焌;
五花兒: 踢 搕 刺 攧 係 搠 捽;
雁翅兒: 靠 挨 拽 捺 閃 纏 提;
龜背兒: 踏 儹 木 摺 促 當 前;
勤步蹄: 擺 磨 捧 拋 奔 抬 擫。

是亦前所未聞者,亦可想見承平和樂之盛也。

知州借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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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知州軍皆例借紫魚袋。先子為衢倅時,外舅楊彥贍知郡,既而除工部郎官,交郡事甫畢,則自便門至倅廳相謝,則已衣緋矣。余時在侍旁,不曉所謂,先子語之曰:「蓋知州則許借紫,今既滿任交事,法當仍還元服故也。」因言今浙西憲亦許借紫,若聖節隨班上壽,則仍元服也。獨帥漕居輦下者,則雖聖節朝謁,亦許服所借耳。若元為知州軍而既除本路監司者,仍舊帶借,或除別路,則不可就矣。然亦莫曉立法之意也。

記方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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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林避暑錄》載蔡州道士楊大均善醫,能默誦《素問》、《本草》、《千金方》,其間藥名分量皆不遺一字。因問其此有何義理而可記乎?大均曰:「苟通其義,其文理有甚於章句偶儷,一見何可忘也。」餘向登紫霞翁門,翁妙於琴律,時有畫魚周大夫者善歌,每令寫譜參訂,雖一字之誤,翁必隨證其非。余嘗扣之,云:「五凡工尺,有何義理?而能暗通默記如此,既未按管色,又安知其誤耶?」翁歎曰:「君特未深究此事耳!其間義理之妙,又有甚於文章,不然安能強記之乎?」其說正與前合。蓋天下之事,雖承蜩履稀之微,亦各有道也。

大父廉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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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父少傅素廉儉,僑居吳興城西之鐵佛寺,既又移寓天聖佛刹者幾二十年。杜門蕭然,未嘗有毛髮至官府。時楊伯子長孺守湖,嘗投謁造門,至不容五馬車。伯子下車顧問曰:「此豈侍郎後門乎?」為之歆歎而去。時寓公皆得自釀,以供賓祭。大父雖食醋亦取之官庫。一日與客持螯,醯味頗異常時,因扣從來,蓋先姑婆乳母所為鬥許,以備不時之需者。遂令亟去之,曰:「畢竟是官司禁物,私家豈可有耶!」其自慎若此。待子弟仆甚嚴,雖甚暑,未始去背子鞋襪。

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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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亮窺江之時,步帥李捧建謀,欲斷吳江長橋以扼奔突。時洪景伯知平江,以為無益,奏止之。既而又有建策於常熟福山一帶多鑿坑阱,以陷虜馬者。德祐之際,朝臣亦建議斷橋於吳江者,又斷北關之板橋者。嗚呼!疾已入於膏盲,且投膚革之劑,亦秖取識者之笑耳,尚忍言哉!

饋送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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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雜記》所載韓平原送壽禮物,各列之天慶觀廊間,觀者為之駭然。以近世觀之,每有饋遺,惟恐外人之窺,何肯張皇以眩眾目哉?嘗聞有閫帥饋師憲三十皮籠,扃鐍極嚴,誤留寄他家。其承受人不過齎書函及魚鑰小匣投納而已,籠中之物雖承受人亦所不知也。其視平原之事,何翅萬萬。又記吳曦出蜀入朝,多買珍異,孔雀四、華亭鶴數十,金魚及比目魚等,及作粟金台盞遺陳自強者。在今觀之,皆不足道,豈當時人有廉儉之風,視此已為異事。不若今人視以為常耶!抑秀岩蜀產,耳目之隘故𫆀

桐蕈鰒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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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所出桐蕈味極珍,然致遠必漬之以麻油,色味未免頓減。諸謝皆台人,尤嗜此品,乃並扌舁桐木以致之,旋摘以供饌,甚鮮美,非油漬者可比。賈師憲當柄日,尤喜苕溪之鯿魚,趙與可因造大盤,養魚至千頭,復作機使灌輸不停,魚游泳撥刺自得,如在江湖中,數舟上下遞運不絕焉。余嘗於張稱深座間,有以活鰒魚為獻,其美蓋百倍於槁幹者。蓋口腹之嗜,無不極其至,人乳蒸肫、牛心作炙,古今皆然也。

縱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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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席闡為東陽太守,在郡有能,悉放獄中囚,依期而至。後漢虞延為細陽令,每至歲時伏臘,輒休遣囚徒,各使歸家,並感其恩德,因期而還。南史何胤在齊為建安太守,為政有恩,人不忍欺,每伏臘放囚還家,依期而返。嗚呼!中孚之信及豚魚,蓋非一日之積也。

趙孟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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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亥歲,國事將危,忽傳當塗孟之縉妻趙氏孟桂見為伯顏丞相次妻者,朝廷遂以太后命,遣人齎金帛與之,俾讚和議。繼得孟桂回奏云:「和議將成。」遂復賜手詔云:「敕孟桂,吾老矣,不幸遭家多難,嗣君在疚。不謂似道失信北朝,致開邊釁,生靈荼毒,宗社阽危,日夜思此,惟有流涕。忽覽來奏,知爾身在邊方,心存宗國,且拳拳以講信為請,自非孝順一念,發於天性,疇克有此。得書喜幸,莫有云喻。已詔丞相遺使通問,以全兩國生靈之命。尚賴爾委曲讚助,速成議和,以慰老懷。」復遣人以金帛慰之,繼而寂然無報。及事定,孟桂南歸霅川,蓋未嘗為伯顏次妻,亦未嘗得詔及賜物也。蓋奸人乘危造為此說,以騙脫朝廷金帛耳。問探不明,有類兒戲,國安得不亡哉!孟桂乃趙忠惠與𥲅之妹,今為尼,改名子桂,住湖州廣福寺云。

紫紗公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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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見近客章服有花紗綾絹或素紗者,或者譏笑之。余嘗見《演繁露》載白樂天《聞白行簡服緋》詩,云:「彩動綾袍雁趁行」之句,注云:「緋多以雁銜瑞莎為之。」則知唐章服以綾織花。又《舊聞證誤》云:「今宗室外戚之親貴者,或賜花羅公服,宣和間又有紗公服。」然則此亦不以異也。

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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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之稱,見《禮記》,云:「東方曰寄」,言傳寄內外言語:「南方曰象」,言放象內外之言;「西方曰狄鞮」,疑,知,通傳夷狄之語,與中國相知; 「北方曰譯」,譯,陳也,陳說內外之言。皆立此傳語之人,以通其志。今北方謂之通事,南蕃海舶謂之唐帕,西方蠻徭謂之蒲義去聲,皆譯之名也。

秘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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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力、精神、精氣、精血、精明、精爽、精到、精詳、精妙,皆以精為主。衛生者當謹之,苦海、愛河,狂瀾弗返,其涸也可立而待。《素問》曰:「法於陰陽,和於術數。」又曰:「凡陰陽之道,陽密乃固。」注曰:「交會之要者,正在於陽氣不妄泄耳。」此語餘聞之謝奕修待制,云:「此先公密庵平日之所受持也。」密庵名采伯,亦謝後之諸父也,天台人。

雅流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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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克莊云:「自義理之學興,士大夫研深尋微之功,不愧先儒,然施之政事,其合者寡矣。夫理精事粗,能其精者,顧不能粗者,何歟?是殆以雅流自居,而不屑俗事耳。」此語大中今世士大夫之病。

張氏至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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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慶丙戌,莆陽境內小民張氏至孝,家貧養母。嘗有所適,歸而母亡,張追慕不已,既祥而不除,欲喪之終其身。太守楊叔昉聞而哀之,賜以錢酒,且書其門曰:「何必讀書,隻此便是讀書;何必為學,隻此便是為學。」

五行間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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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所主:金白,木青,水黑,火赤,土黃。然間色亦相克成,木克土,則青黃合為綠;金克木,則青白合為碧;火克金,則赤白合為紅;水克火,則黑赤合為紫;土克水,則黃黑合為騮。

杓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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枃音進,凡織前綬以枃梳,係使不亂也,出《埤倉》,見《唐韻》。近世張定叟所云則杓字,一點,三音標的,若非此構字也。

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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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農家打稻之連架,古之所謂拂也。《王莽傳》「東巡載耒南載褥」,注:鈕也,薅去草。「西載銍,北載拂」,注:音佛,以擊治禾,今謂之連架。慶曆初,知并州楊偕伏所製鉘連枷,鉘簡藏秘府。狄武襄以鉘連枷破儂智高,非特治禾也。按《天官書》杯亦作柈及棒,又連枷也,見《玉篇》。此杯杖之桔,其字從木咅,非止於擊禾。又以鐵為之,短兵之利便也。

正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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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閏之說尚矣。歐公作《正統論》,則章望之著《明統論》以非之;溫公作《通鑒》,則朱晦庵作《綱目》以糾之。張敬夫亦著《經世紀年》,直以蜀先主上繼漢獻帝。其後廬陵蕭常著《後漢書》,起昭烈章武元年辛丑,盡後主炎興元年癸未,又為吳、魏載記。近世如鄭雄飛亦著為《續後漢書》,不過踵常之故步。最後,翁再又作《蜀漢書》,此又不過拾蕭、鄭棄之竹馬耳。蓋欲沽特見之名,而自附於朱、張也。余嘗聞徐誼子宜之言,云:「立言之人,與作史記之體不同,不可以他文比也。故聖人以《秦誓》次於帝王之後,亦世衰推移,雖聖人不能強黜之。漢儒雖以秦為閏位,亦何嘗以漢繼周耶!若如諸公之說,則李昇自稱為吳王恪之後,亦可以續唐矣。」余嘗見陳過聖觀之說甚當,今備錄於此,云:「《綱目》序例有云:『表歲以首年,而因年以著統。』自注其下云:『正統之年歲下,大書非正統者,兩行分注。』或問《綱目》主意於朱子,曰:『主在正統。』又曰: 『祇是天下為一,諸侯朝覲獄訟皆歸,便是正統。』夫正閏之說,其來久矣,甲可乙否,迄無定論。蓋其論無論正統之有無,雖分裂之不一,或興創而未成,必擇其間強大者一國當之,其餘不得與焉。此其論所以不定也。自《綱目》之作,用《春秋》法,而正統所在有絕有續,皆因其所建之真偽,所有之偏全斟酌焉,以為之予奪,此昔人所未及,今曆考之,自周之亡,秦與列國分注而為首,此正統之一絕也。始襄王五十二年至始皇二十六年,初並天下,遂得正統,此正統之一續也。二世已亡,義帝雖為眾所推,不得正統,特先諸國而已,此正統之再絕也。義帝亡而西楚為首,至漢高帝之五年,始得正統,此正統之再續也。王莽始建國之年,盡有漢天下矣,雖無他國亦從分注,此正統之三絕也。更始之主,雖漢子孫而為諸將所立,猶不得紹統。光武即位,乃得正統,此正統之三續也。漢獻帝之廢,昭烈承之,雖在一隅,正統賴以不絕。後主亡而魏、吳分注,此正統之四絕也。晉武平吳亦得正統,此正統之四續也。湣帝亡而元帝中興,雖在江南而正統未絕,安帝為桓玄所篡,未幾返正,以至恭帝禪宋而與魏分注,此正統之五絕也。自是曆齊、梁、陳,魏、齊、周,南北分注,比之隋文平陳,而後得正統,此正統之五續也。隋恭帝侑廢,而越王侗與唐高祖分注,此正統之六絕也。高祖武德五年乃得正統,此正統之六續也。昭宣帝為朱全忠所篡,而晉與淮南以其用唐年號,特先梁而分注,此正統之七絕也。自是曆後唐、晉、漢、周,皆不得正統,可謂密矣。然正統之兼備,自三代以後,五季以前,往往不能三四,秦亡而漢高以興,隋亡而唐高以王,正統之歸吾無間。然他如秦以無君無親,嗜殺人,隋以外戚有反相,而皆得天下,是皆始不得其正者。得其次如晉武帝襲祖父不義之業,卒以平吳一統而與秦、隋俱得正統,此其所未安也。有正者,其後未必有統,以正之所在而統從之,可也;有統者,其初未必有正,以統之所成而正從之,可乎?以秦、晉及隋概之,羿、莽特其成敗有不同耳,顧以其終於偽定而以正歸之,殆於不可,故嘗為之說曰:『有正者不必有統,非漢唐不與焉,有統者不必有正,雖秦、隋可濫數。夫有正者不責其統,以正之不可廢也。有統者終與之正,是不特統與正等,為重於正矣。無統而存其正,統猶以正而存也,無正而與之統,正無乃以統而泯乎!』若曰紀事之法,姑以是提其要耳。正與不正,萬世自有公論,則昔人正閏之論,猶不能一,而以是斷漢、魏之真偽,吾恐猶以彼三者籍口也。何以言之?以正言之,則正者為正,不正者為僭。以統言之,則正固正也,統亦正也。今而曰朝覲獄訟皆歸,便是正統,卻使不得。正統如南北十六國,五代十國,有能以智力取天下而不以道,如秦、晉與隋者,其必以正統歸之矣。莊周有言『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蓋南北十六國,五代十國,竊鉤者也;秦、晉及隋,竊國者也。彼惛惛不知,有如曹丕憑藉世惡,幸及其身,而舜、禹之事,吾知之矣。然世有公論在也。今以朱子正統之法,而使秦、晉及隋乃幸得之,使其尚存,其以計得者,將不以曹丕自說,而幸己之不與同傳,其以力得者,將又不曰湯武之事。吾知乎,是後世無復有公論也,而可乎!夫徒以其統之幸得而遂畀以正,則自今以往氣數運會之參差,凡天下之暴者、巧者、僥幸者,皆可以竊取而安受之,而梟、獍、蛇、豕、豺、狼,且將接跡於後世。為人類者也,皆俯首稽首厥角以為事理之當然,而人道或幾乎滅矣,天地將何賴以為天地乎!竊謂三代而下,獨漢、唐、本朝可當正統,秦、晉與隋有統無正者,當分注。薰蕕碔玉,居然自明,漢、魏之際,亦有不待辨者矣。」

奉倩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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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奉倩以六籍為聖人糟粕,據子貢言性與天道也。此與象山與學者言六經幾個不分不曉底,子曰:「賢,信得及否」數語相似,元言與頓悟本相近也。

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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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乃不返之辭,見《昌邑王傳》韋注,平聲。理宗之喪,湖州教官劉億讀祝,依《文選》注作去聲,所謂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此雖諡法而實不然也。《前漢書音義》云:「《禮》有大行人、小行人,主諡號官也。」韋昭云:「大行,不返之辭,崩未有諡,故稱大行。」《穀梁傳》曰:「大行受大名。」《風俗通》云:「夫子新崩,未有諡,故且稱大行皇帝。」義兩通,又見《安帝紀》注。

龍有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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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之名有三。龍見而雩,此謂東方七宿為蒼龍。蛇乘龍,此謂歲星木精,木為蒼龍,故歲星亦以龍名。並見《左傳》。又《淮南子》青龍為天之貴神,即太歲異名,王莽《銅權銘》「歲在大梁,龍集戊辰」者,以歲為歲星,龍為太歲也。魏文昌《殿鍾虡銘》「歲在丙申,龍次大火」,是則以歲為太歲,龍為歲星。義得兩通。若《張純傳》所謂攝提之歲,蒼龍甲寅,按是歲太歲而言駁右見吳鬥南《兩漢刊誤補遺》。今按龍集者,歲星所集也。魏《銘》所指星也,莽《銘》乃易置為太歲。今世皆以太歲為龍集,蓋名用莽《銘》而實用魏《銘》也。若《張純傳》語則疊指太歲,其誤甚矣。又蒼龍甲寅在東宮,此以歲在寅德與甲相值,甲位在東方故也。《王莽傳》亦云:「蒼龍癸酉,德在中宮。」注云:「癸德在中宮。」按杜欽云:「戊土,中宮之部,今癸北宮而云中宮者,以癸為戊妃也。」此與《純傳》小異。《莽傳》又云:「今年刑在東方,是歲壬申,申刑寅,故也」。歐陽公《集古錄》載隋《李康碑》云:「歲在亥,大將軍在酉。」公謂出於陰陽家,前史所未見。按此即張晏所謂歲後二辰為太陰者也。《抱樸子》有諾皋太陰將軍之稱,碑用其說。

押字不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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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近見先朝太祖、太宗時朝廷進呈文字,往往隻押字而不書名。初疑為檢底而末乃有御書批,殊不能曉。後見前輩所載乾淳間禮部有申秘省狀,押字而不書名者。或者以為相輕致憾,范石湖聞之,笑其陋,云:「古人押字,謂之花押印,是用名字稍花之,如韋陟五朵雲是也。」豈惟是前輩簡帖,亦止是前面書名,其後押字,雖刺字亦是前是姓某起居,其後亦是押字。士大夫不用押字代名,方是百餘年事爾。

蕞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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蕞蕝二字,上音祖外反,小貌;下音租稅反,束茅表位,出《國語》。叔孫通為綿蕝野外。注:「立竹及茅索營之,習禮儀其中也。」師古曰:「蕞與蕝同,皆子說反。」然十七薛韻內隻有此說,蕝字乃在十四泰,音最。木待問輪對,誤讀蕞爾之國作撮音,壽皇厲聲曰:「合作在最反讀為是。」按毛晃韻十七薛出蕝蕞二字,於十三蔡內,亦有一字,內蕝字下注子芮反,束茅表位,正叔孫通綿蕝之儀。《春秋傳》云:「置茅蔭也。」蕞字下注:「《史記》禮書作綿蕞」。徐廣曰:「表位標準。」如淳曰:「置設綿索,為習肄處,謂以茅剪植地為纂位。」又於十四泰亦出二字,皆有祖外反,別出一蕞字,祖外反,小貌也。則二音皆可通用無疑。

五月五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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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生子,俗忌之,然不可一概論也。姑書數事於此:田文以五月五日生,父命勿舉,母私舉之。文長,以實告之,啟父曰:「不舉五月子,何也?」 父曰:「生及戶損父。」文曰:「受命於天,豈命於戶?若受命於戶,何不高其戶?誰能至其戶𫆀?」父知其賢。後封孟嘗君。俗以五月惡月,故忌。苑史紀傳王鎮惡以五月五日生,家人欲棄之,其祖猛曰:「昔孟嘗君以此日生,卒相齊。此兒必興吾家,以鎮惡名之。南史王鳳亦以五月五日生者,父欲不舉,曰:「俗語舉此子,長及戶則自害,否則害其父母。」其叔父曰:「昔田文以此日生,非不祥也。」遂舉之。《西京雜記》胡廣以五月五日生,本姓黃,父母惡之,藏之葫蘆棄之河流岸側。居人收養,及長,有盛名,父母欲取之。廣以為背其所生則害義,背其所養則忘恩,而無所歸,托葫蘆而生也,乃姓胡名廣。後登三司,有中庸之號。《世說》唐崔信明亦以五月五日正中時生,太史令占曰:「五月為火,火為離,為文采,日正中,文之盛也。」及長,博文強記,下筆成章,終秦川令。徽宗亦以五月五日生,以俗忌改作十月十日為天寧節。近世省吏翁應龍亦以五月五日生,後受極刑。屈原則以五月五日生,投汨羅江而死。楚人哀之,每至其時,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續齊諧記》孝女曹娥,其父以漢安二年五月五日溯濤迎神溺死,娥年十四,乃號泣十七日,投江而死,三日後與父屍俱出。《東漢列女傳》

度宗祔廟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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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廟自宣、僖、翼、順四祖為祧,別於太廟西上為祧殿以奉之,與大廟諸室並同列,而各門以隔之。自太祖以下至理宗為十四室,度宗之祔,在理宗東,已無所容,乃外辟東廡以處之,亦不祥矣。

徐留登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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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忠齋夢炎、徐經畋霖在衢校,俱受之於俞教任禮。俞善濮鬥南,俞以二人屬之,徐魁南宮,留亦中選。每同詣濮,又同寓邸,而徐日湎於酒,無所聞知。時穆陵書「後乂」「克艱」二語以錫丞相史嵩之,謝表及記,皆濮所為。留刺知之,不以語徐,遂以自擬對策,遂冠多士云。

私取林竹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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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溪希逸字肅翁,又號鬳齋,福清人。乙未,吳榜由上庠登第,凡三試,皆第四。是歲真西山知舉,莆田王邁實之亦預考校。西山欲出《堯仁如天賦》立說,堯為五帝之盛,仁為四德之元,天出庶物之首,西山以此題為極大。實之云:「題目自好,但矮些個。」西山默然。林居與王隔一嶺,素相厚善,省試前,林衣弊衣邀王車,密扣題意。王告以必用聖人以天下為一家,要以《西銘》主意,自第一韻以後皆與議定,首韻用三極一家次韻云:「大聖人之立極,合天下為一家」,四韻堯宅禹宮,大鋪敘《西銘》。至是西山局於無題可擬,乃謂實之曰:「日逼,無題奈何?」王以位下辭避,西山再四扣之不已,王久之若不得已,乃以前題進,並題韻之意大略,西山擊節。至引試日,題將揭曉,循例班列拈香,眾方對越,聞王微祝云:「某誓舉所知,神其鑒之。」是時鄉人林彬之元質亦在試中,上請,以鄉音酬答,亦授以意,亦預選云。

吳益登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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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益為院轄官日,因輪對上殿,理宗忽問曰:「白鹿之功,何如淮、淝?」奏曰:「不同。」又問所以不同,奏曰:「淮、淝之功,成於已濟。」上首肯之。賈師憲以此喜之。

朱王二事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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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晦平生議論,前無古人,獨廟議以僖祖東向及社倉祖述青苗二事,與王介甫正同,殊不可曉。廟議見《中庸或問》及宋祁《祖宗配侑議》《文鑒》卷百五,元晦以東向之說出於韓退之《禘袷議》,殊非公論。南史臧燾駁鄭元以二祧為文、武之謬,其語甚切,當並考之。

方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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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塘人褚生以右科官與賈巨川涉有舊,初為揚州一令,有妻,又贅於一宗姓之家。既而挾其資以逃,因遭褫剝,夤緣復官,既得廉州,蓄徒二百,專事采珠。有舶商得方珠,褚知之,因矯朝命,籍而取之。經司風聞,復遭廢停,已過滿半年,後至者擠之,遂飲冘而殂。方珠者竟莫知所在且珠者貴圓,貴色,貴大,如珠不圃,更無色,何足貴

張約齋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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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約齋甫初建園宅,傭工甚眾。內有一人,貌雖瘠而神采不凡者,張頗異之。因訊其所以,則云本象人,以事至京,留滯無以歸,且無以得食,故不免為此。張問其果欲歸否?答曰:「雖欲歸,奈無路途之費。」張曰:「然則所用幾何?」遂如數周之。且去,不復可知其如何也。未幾,張以罪謫象州,牢落殊甚。一日,忽有來訪者,審則其人也。於是為張營居止,且貸以資,使為生計,張遂賴以濟。後張歿於家,其人周其葬,事畢亦莫知所在。

禁男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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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傳所載龍陽君、彌子瑕之事甚醜,至漢則有籍孺、閎孺、鄧通、韓嫣、董賢之徒,至於傅脂粉以為媚。史臣讚之曰:「柔曼之傾國,非獨女德。」蓋亦有男色焉。聞東都盛時,無賴男子亦用此以圖衣食。政和中,始立法告捕,男子為娼者杖一百,賞錢五十貫。吳俗此風尤盛,新門外乃其巢穴。皆傅脂粉,盛裝飾,善針指,呼謂亦如婦人,以之求食。其為首者號師巫行頭。凡官府有不男之訟,則呼使驗之。敗壞風俗,莫甚於此,然未見有舉舊條以禁止之者,豈以其言之醜故耶?

趙春穀斬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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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暨守衢日,所任都吏徐信,興建佑聖觀,斂民財甚多。未幾,詹寇作,信以致寇抵罪而死。然民之詣祠如故,特太守不復往。趙孟奎春穀始至,以典祀亦往致敬。已而得堂帖,從前守陳蒙所申,命加毀拆。民投牒求免,而主祀祠黃冠遇大蛇於道,謂神所憑,率民以禱,曰:「果神也,蓋詣郡。」遂以蛇至倅廳,以白郡。趙曰:「此妖也。」以黃冠為惑眾,械係於獄,繼取蛇貯以大缶,加封閉焉。三日獄成,黃冠坐編置,而戮蛇於市,人咸壯之。

三山詔歲舉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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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舊例詔歲試,每場兩日,帥於譙樓揖士,蓋貢院在樓之內也。樓頭讚揖,士子同應,聲如奔雷者,無慮數萬。雜以市人群不逞旗號,紛然搶案占廊,奔突可此下有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