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典故紀聞/卷十四

卷十三 皇明典故紀聞
卷十四
作者:余繼登 
卷十五

禮君喪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越紼而行事,不敢以卑廢尊,以己喪廢公祀也。天順八年正月,英宗崩,憲宗初即位,禮臣引此為言,謂:「春二月祭大社大稷,請上如禮行之,釋奠先師,遣官如故,但免傳制。」制曰:「可。」

仕途之升沉,其遲速自有定數,非可因人而僥倖也。典璽丞王綸事憲廟於東宮,頗見幸,希後福者遂多與之通。侍讀學士錢溥嘗教綸於內書館,時尚寶丞朱奎以幼童陪讀館中,相親暱。及英廟不豫,溥意綸必典機務,密遣奎通綸,綸即偕奎至溥家,痛飲,極歡而罷。及英廟崩,溥預有入閣之喜,綸亦以當柄用甚驕恣。遂為司禮監太監牛玉所譖,執下獄,發南京。諸與綸交通者皆得罪,溥謫順德知縣,奎鹽課提舉。此可為士君子妄交之戒。

錦衣衛指揮門達機警有才幹,然恃才使勢,怙寵張威。既掌衛事,乃建議遣校尉分行緝訪,搜求幽隱,索取貨賄。由是詐冒者接跡於途,中外官僚重足而立,天下騷然不安。大學士李賢、指揮袁彬亦幾為所中傷。天順七年十二月,錦衣衛大門忽為狂風所摧折,眾讙傳曰:「錦衣衛門倒矣!」纔兩月,憲廟立,達為科道所劾論斬,詔戍廣西南丹衛而死。人以為先兆云。

高廟嚴宮闈之慮,《祖訓》內明載寺觀燒香降香禳告之禁,違者領送之人皆處死。憲廟初,番僧有入內誦經者,又左右有傳送銀物於寺觀者。大學士李賢等指以為言。得旨:「卿等言是,《祖訓》具在,敢不祗率!」

初,巡關御史有二員。成化初,御史張璇巡居庸關至龍泉,祝祥巡山海關至古北口。

英廟天順八年正月崩,梓宮尚在殯。四月初一日享太廟,當奏祭祀,禮部請上具黃袍、翼善冠,陞殿。鳴鐘鼓鳴鞭,樂設而不作。百官淺淡色衣朝參。從之。

匿名帖子,舊有明禁。而不逞之徒不便己私者,往往指人姓名揭于內府及京城內外,明加傷害。憲廟初,諭都察院禁約,許諸人首出,并緝拿者皆處死,首者緝拿者視捉獲強盜例陞賞。

成化初,御史呂洪建言:「鎮守總兵等官,一蒙差遣,輒奏添在京軍官及自帶家人,支給行糧,在營安坐。遇有征戰,反奪軍士功級,冒報升賞。乞行禁革。」其後編修丘浚亦言:「總兵帶去旗牌及報效等項,在營哨則凌轢將卒,過州縣則劫制官吏,當矢石則在後,報功次則爭先。多致將領不協,軍士離心,可一切革去不用。必不得已,亦須編成隊伍,與隨征官軍一例差遣。」此弊不獨當時為然,而在今為尤甚,故漫記二公之言于此。

先朝於謫官皆不次升擢,如憲廟初升江浦知縣彭烈為河南府知府,嘉定知縣龍晉為徽州府知府,束鹿知縣盛顒為邵武府知府,博羅知縣邵銅為溫州府知府,衡山知縣鄭冕為衡州府知府,襄陽知縣李人儀為荊州府知府。皆以御史言事左遷者。

憲宗初,太監陶榮乞寺額,敕禮部曰:「京城內外寺院已多,而勢力之家往往增修不已。或豪奪民居,詭稱古額,假名禳災,而實因以生災。今後不許妄自增飾,輒求寺額。」未幾,禮部尚書姚夔因皇太后誕日,建設齋醮,會百官赴壇炷香,為禮科都給事中張寧等所劾,言「臣之於君,願其福也,當勸以修德善;願其壽也,當勸以去逸欲。今不能盡所當為,乃瓣香尺楮,列名其上,宣揚於木偶之前,相率而拜,日為朝廷祈福祝壽,為後世笑。昔英廟復位,屬有足疾,其時一二大臣不察古人行禱之義,亦嘗為此舉,非以扶名教全治體也。」得旨:「所言有理,今後齋醮,不許百官行香。」

永樂以來,夷人來降者,多散處於畿輔之地,謂之韃官韃舍,給以月糧,久而生息漸繁,獷悍如故。成化初,南京御史鄭安言:「門庭之內,非豺狼所宜伏。萬一四方有警,彼時伺變而動。昔晉徙戎內地而五胡雲擾,近曹欽用達軍謀叛,其明驗也。願將畿甸降虜,設法處置,或遠徙邊郡,或分置外衛。配隸軍伍之中,治以中國之法,其原管頭目,亦調隔別衛分,不得群聚一處,坐生其心。夫人少則易制,勢分則易制,庶戊心永遏,中國底寧。」此疏甚是,於時部覆乃謂,徙戎之論,朝廷往因言者有達官不必動之詔,事遂寢。

成化初,南京給事中王徽言事疏中,有開言路一款,甚切時弊。大略言:「皇上下求言之詔,始命諫官直言,覆許諸人直言,是以讜言日進於朝,然發下所司施行者,多因不便己私,託以他故,妄奏不行。或有施行,亦虛應故事。言者見其如此,皆曰:「言既如此,不如不言。」此言路所以不開也。至於奸佞在位,尤懼直言,故於進言之人,多方鉗制。或指為輕薄,或目為狂妄,或尋其瑕疵,或幸其差失。凡有更張,則曰變亂成法;凡有薦舉,則曰專擅選官;凡有彈劾,則曰排陷大臣。明則加以重刑,暗則私懷怨恨。言官見其如此,皆曰:「非徒無益於國,實足自禍其身。」此言路所以不開也。」

徽又言:「禁庭之內,未有不用內官者。人君因委以國政,授以大權,使壞國亂家,然後治以重刑,戮於朝市。遠如趙高、李輔國之徒,近如王振、曹吉祥之輩,皆始愛之而終殺之。伏願遵高皇帝舊制,今後內官不許在外管軍,亦不許置立田產房屋,其家人義男,悉令所司究其來歷,發回原籍當差。亦不許文武官員僧道人等與之私相交接,凡朝廷事無內外政無大小,悉斷自宸衷,不使內官得與其謀。至於奉侍左右,亦惟擇謹厚者為之。且彼之所欲者,不過富貴,陛下厚其賞賜,使之豐足有餘,無復外望。則天下蒙至治之澤,而宦官亦享悠久之福矣。」

祖宗朝,以國子監錢穀為養賢之用,例不鉤考。天順己卯,祭酒劉益為監丞閻禹錫所訐,言會饌久廢,而椒鹽等物折錢鈔者不以時給諸生,為他用。戶部以聞,遂下益與典簿徐敬於獄鞫問。敬謫戍,益從末減。而國學錢穀自此遂鉤考矣。

都御史軒輗性廉介,其按察浙江,屏去一切供應,俸資外一無所取。朝夕蔬食布袍,待賓客無兼味,約束同僚,三日一市肉,不過一斤,官吏畏之。親喪聞訃,次日即行,僚屬尚有未及知者。

給事中李森言事疏內,有重名器一段,其略言:「名爵者天下之公器,近乃有五軍功而升侯伯都督者;有無才德而升大臣重任者;有因琴棋繪巧而陞文職者;有因醫卜技能而升軍職者。爵祿日輕,廩祿日費。請今後陞侯伯都督者,必考其有何軍功;大臣重任者,必察其有何才德。至於各處方面,既公同推舉,有不當者,許科道指實糾劾,治以重罪。如此則爵祿日重,而廩祿不費矣。」

舊制,祭陵惟遣駙馬一員,而各衙門官隨行陪禮。天順八年秋祭,禮部言:「今加裕陵為四,相去隔遠。各官往復奔走,不無倦怠失儀。乞遣駙馬二員,率陪祀官分詣行禮。」從之。遂為定制。

寧遠州本中國地,國初,屬雲南布政司。宣德初,黎利叛,朝廷予之故地,乃併寧遠州及廣西太平府之祿州為所占。當時有司失於檢察,至今遂陷於夷。

天順八年十月,立武舉法。凡天下諳曉武藝之人,兵部會同京營總兵官,於帥府內考其策略,於教場內試其弓馬。能答策二道、騎中四箭以上、步中二箭以上者,官自本職量加署職二級,旗軍舍餘,授以試所鎮撫;民人授以衛經歷,月支米三石。能答策二道、騎中二箭以上、步中一箭以上者,官自本職量加署職一級,旗軍舍餘,授以冠帶總旗;民人授以試衛知事,月支米二石。俱送京營總兵官處,贊畫方略,量用把總管隊,以聽調遣。果能建功,請命升擢。

祖宗以來,凡遇聖節、正旦、冬至,皆賜群臣宴。官卑祿薄者免宴,賜以鈔,謂之節錢。俾均惠其家屬。自正統以來,內臣用事者畏侍宴上立,遂罷宴。皆給以鈔,因而成例。

南京科道官李鈞等,因太監牛玉事敗,因建言鑒往事以防後患。其略言:「防患之道,非欲使內臣遠去左右也。惟不許內官與國政;不許外官與內官私相交結;不許內官弟侄在外任事並置立產業而已。自古內臣,當無事之時,似為謹慎,一聞國政,便作奸欺。如聞陛下將用某人也,必先賣之,以為己功;聞陛下將行某事也,必先泄之,以張己勢。人望月歸,威權日盛,而內官之禍起矣。所謂不許內官與聞國政者,此也。內官朝夕在陛下左右,大臣無恥者多與之交結,或饋以金銀珠寶,或加以奴顏婢膝,內臣便以為賢,朝夕稱美之;有正大不阿,不行私謁者,便以為不賢,朝夕讒謗之。雖陛下天縱聰明,而日加浸潤,未免致疑。稱美者驟躋顯位,讒謗者久屈下僚。怨不歸於內臣,而歸于朝廷;恩不歸于朝廷,而歸於內臣。賄賂月行,威權日盛,而內官之禍起矣。所謂外官不許與內官私相交結者,此也。內官弟姪人等授職任事,倚勢為非,聚姦養惡,家人百數,貲貨萬餘,田連千頃,馬繫千匹。內官因有此家產,所以貪婪無厭,姦弊多端,身雖在內,心實在外,內外相通而禍亂所由起矣。此臣等所以勸陛下不許內官弟姪在外管事並置立家產者,此也。」疏入,調外任。

天順八年十二月陞左正一、孫道玉為真人。給誥命,道士乞恩膺封自此始。

成化元年正月朔,適值立春,百官行慶賀禮。順天府官進春,致詞云:「茲遇紀元成化,正旦逢春,氣節會同,天人交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納祐,奉天永昌。」

給事中秦崇言:「師克在和,今鎮守者有善謀,而巡撫者或言其否;巡撫者有奇榮,而總戎者或指為非。進止殊途,戰守異見,何以成功?」憲廟報曰:「人各有長,朝廷所以參用文武內外之臣,以任邊計,正欲其彼此相資,可否相濟,以共成王事耳。苟或各懷私妒,護己之短,沮人之長,幾何不遺邊患?大抵天下之事,同則成異則敗者,皆然也。戒其異而勉於同,豈特邊臣為然哉!」

編脩丘浚言:「兩廣之賊所以多於前者,起於前日總戎者之濫殺無辜也。蓋此輩俱是平民,方無事時,輸賦稅,供力役,養兵奉吏,將賴以為己之保障。一旦外寇入境,焚蕩其室廬,戕殺其親屬,欲入城則閉門不納,將入山則又與賊遇。四顧無依,不幸為賊所虜,姑從之以延頃刻之命。賊劫持而虐使之,行則使負擔,息則使樵爨,攻城則驅之以當矢石,反奔則棄之以遺官軍。僥倖不死,賊去之後,仍趨官府輸賦役如常。時其心固自忖曰:「我之從賊,豈得已哉!他日賊平,我等故良民也。」忽聞大軍之來,喜得更生。大軍既至,其真賊遁入深山,顧將不得已從賊者誘而出之,殺以為功。由是聞者皆甘心為賊矣。宜曲加寬貸,許其殺賊贖罪。按,散賊黨與,以孤其勢,其計無便於此者。」

成化元年二月,巡撫湖廣都御史王儉言時事內有挨查僧道一款,謂:「我朝裁損二教,明示禁約。今游手之徒,冒名僧道,動計萬千。乞如律禁革,私自簪剃者,勒令還俗,解發原籍當差。仍嚴官民人等布施之禁,及雲游行腳,寺觀潛匿者,一體治罪。如此則人少游惰,戶口可增矣。」

反賊趙鐸,四川德陽縣人。兵敗,為千戶田儀所斬,傅首京師。好事者稱其首重可十八斤。

倉大使李添瑀,官考滿不稱。貸千金賂內官郭聰。聰以手帖囑吏部,得湖廣倚北湖河泊所。事覺,尚書王翱等認罪。得旨:「姑貸之,今後有以帖子囑託者,隨即奏聞,不許隱匿。」

毛吉,餘姚人。舉進士,為刑部主事。執法不避權貴,偶以失朝,下錦衣衛獄,指揮門達選健卒撻之幾死。既得釋,操法愈勵。後升僉事,屢擒巨盜,陞副使。追賊至密岫山,眾寡不敵,力戰而死。方吉出軍時,以官帑金四千兩為犒賞,委餘文司出納,已用三之一矣。文憫吉死而貧,其家無以為歸,計以所餘金密授其僕,使持歸。是夜,僕之婦忽據中堂,舉止如吉狀,顧左右:「請夏憲長來!」舉家驚惶。胡僉事榮亟往,視之,瞪目視曰:「非也。」頃之夏至,乃起揖而言曰:「某受國恩,不幸死于賊。固無餘恨,但餘文所遺官銀,已付某家,雖官府無所稽考,然汙我於地下矣,願亟以還官。」言畢而仆。於戲!生能殺賊死無所憾,真忠臣也!生不愛錢死不受污,真廉士也!

成化初,命光祿寺:今後一切祭祀筵宴等項買辦牲口,每年不許過十萬,果品不許粘砌。

祖宗以來,凡閹割火者,皆罪極之人,或俘獲之虜。景泰以來,近畿民畏避差徭,希圖富貴者,往往自宮赴禮部求進。自是以後,千百為群。禁之不能止,為國之蠹甚矣。

成化時,廣東按察使夏塤言:「兩廣越在嶺表,天生猺獞不可盡除。今乃乘威武不振之時,撫字乖方之日,逼脅平民,使為賊黨。賊之糾合者纔有數百,民之脅從者無慮數千。進則驅我民以當矢石,退則殺我民以抒怨怒。是害常在我,而利常在彼也。況用兵不已,供費日煩,以易搖之人心,供不已之軍費。臣恐外患未除,內變將作。若善為撫綏招致,俾見在之民懷惠而不動搖,被脅之眾聞風而皆歸附,則賊黨自消矣。」

憲宗嘗諭六部臣曰:「天工,人其代之,若事當行而緩於覆奏,是忽天工也。其可乎?自今各衙門一應奏題旨意,即明白覆奏發落,毋得稽緩。五日內不覆奏者,該科劾之。」

成化初,禮部言:「近年哈密不時來貢,動以千百,名為進貢,實則貪饕宴賜。朝廷保小懷遠之仁,固不恤此,然道路疲於遞接,府庫竭於賞賜,合酌量事體。哈密使臣歲一入朝,不得過二百人,癿加恩蘭五十人;其土魯番,亦力把力等或三年五年入貢,不得過十人。乞敕甘肅等處總兵巡撫等官,嚴加防範,仍敕哈密王母等依期來朝。」從之。

成化初,大學士李賢言:「荊湘賊寇,雖已往征,其間山林深阻,流民積聚眾多,賊聞大軍南下,必邀劫流民以為黨助。其流民亦恐官軍一概剿殺,因而黨賊偷生。如此則賊勢益眾,愈難撲滅。宜降榜文,開諭流民,俾各安業。有能率眾擒賊首或斬首來獻,比軍功加倍升賞。其有被賊脅從走脫來首者,免其罪,有功一例升賞。」從之。

成化時,諭德孔公恂言:「京師天下根本,今內政不脩,將老兵弱,何以應變?北虜近為邊患,兵部榜諭各處,召募壯勇。夫朝廷養兵百年,纔有小警,輒欲募兵,似有示弱之意。萬一黠虜窺我虛實,擁眾南下,不知誰可禦之者?臣見京師以南,德州、臨清、東昌、徐州等處,皆襟喉要路。除運糧操備之外,守城不過疲卒二三百人,間亦有空城者。小有阻滯,糧道不通。請於德州抵徐、揚及真定、保定等處,起集民壯,分屬軍政官訓練,以備不虞。」詔下其奏於所司。

成化時,禮部言:「南京兵部尚書李賓奉敕賑濟南京饑民,議浙江、福建、江西并直隸生員及軍民子弟納米送監讀書。竊惟國子監乃育才之地,朝廷資以致治者也。近因各處納草納馬生員已不勝其濫,今又行此令,將使天下以貲為賢,士風日趨於卑陋。安望有資於治理哉!」憲宗曰:「祖宗設太學以教育賢才,非由科貢者不得濫進。今賓等建議,欲令官民子弟出錢穀以賑饑民補太學生。古無此比。且天下財賦所出其途孔多,學校豈出錢穀之所哉!禮部議是,其勿許。」

成化時,兵部郎中楊琚言邊事,內一款云:「各邊殺賊官軍,遇有生擒斬首,多為管隊官旗詭為己功。亦有俟於中途,見有虜首,以財挾買,不從則恃眾強奪者;亦有依將領之勢挾取他人功次以為已有者;亦有將領見部下獲有二功欲取其一以惠所親者。如此之弊,不可縷數。」

成化時,禮部尚書姚夔奏:「今京城街市,多有疲癃殘疾之人,扶老攜幼,呻吟悲號,亦足以干天地之和。而四夷使臣見之,將為所議。昔文王發政施仁,必先鰥寡孤獨。伏望皇上以恤民為心,特敕巡街御史,督五城兵馬,拘審道途乞丐殘疾之人,有家者責其親鄰收管,無家者收拾養濟院,照例時給薪米。其外來者,亦暫收之。候天道和暖,量與行糧,送還原籍。有司一體存恤,務令得所。此亦調攝和氣之一端也。」憲宗可其奏,曰:「無問老幼男女有無家及外來者,順天府尹盡數收入養濟院記名,設法養贍,母令失所。」

國家優厚運軍,許其帶土產物貨以資用度。成化元年,漕運總兵楊茂復奏免其各關之稅。而今乃嚴為之禁,不許順帶物貨,浸失祖宗初意矣。

成化元年秋,南京吏部郎中夏寅奏:「馬快船隻,供應艱苦,所載官物,一箱一櫃而已。輒用一船,夾帶客商,裝載私貨。所至騷擾,法宜禁約。」部覆,從其言。凡送官物,務盡船裝載,每船添夫上水二十名,下水五名,軍衛三分,有司七分。違者並應付之人,皆治以罪。

成化元年十一月,上謂戶部臣曰:「律條明開收受稅糧聽令納戶親自行概,平斛交收。比來收糧者作弊多端,且每石加耗米一尖不過五升,今軍官願明加一斗,可見官攢人等侵害過多。今後收糧俱用平斛,聽令旗軍行概。每石耗米五升,二十斛加與一石。落地餘米旗軍自收,不許隨斛上倉,亦不許官攢人等勒要,囤基財物。仍嚴加禁約,敢有仍前作弊,許令巡倉御史參奏究問。」

都督過興鎮廣西還,道經祁陽,怒知縣李翰應接不以時,令子得隆率部卒拽翰及其子釗撞掠之,俱死河下。翰妻愬於朝,勘得實。時興以疾卒於道,興妻為子求免死,憲宗不允,命即誅之。

高州府知府劉海者,湖廣人。知高州時,值廣西徭賊入境。民攜家避賊者,海皆閉門不納。城外積尸數里,犬食皆肥腯,海乃烹犬食之。時有「城裏人食狗,城外狗食人」之謠。

祖宗時,鈔法通行,故官員以鈔折俸。其後新鈔一貫時估不值十錢,舊鈔纔值一二錢,甚至積之市肆,過者不顧。以十貫折俸一石,是斗米一錢也。小吏俸薄,無以養廉,莫甚於此。

光祿寺卿蔚能者,陝西朝邑人。雖出身吏胥,而盡心職事,每宴會,躬自檢視,必求豐潔。在光祿三十年,未常持一臠還家,其尤可稱者。能嘗率其僚請清查入內供應器皿,有旨逮問,能謂其僚友曰:「上怒不可惻,某老矣,請獨任之。諸公方嚮用,不以相累也。」既而獨受青降,調官南京,退無後言。今之士夫,平日以意氣相處者,位相軋則相傾,過相累則相諉者,視此胥有愧矣。

舊例,中鹽者皆戶部定則例,出榜召商,無徑奏者。成化二年,有富人呂銘等投托勢要,奏中兩淮運司存積鹽五萬五千引,有旨自中出允之。時戶部不能執奏,鹽法之壞,自此始。

祖宗朝,河道但命巡鹽御史兼巡之。成化二年冬,始命御史一員提督通州以南抵臨清及衛輝一帶河道。

成化三年三月,命戶部尚書馬昂,都御史林聰,給事中潘禮、陳越清理京營軍士。賜之敕曰:「朕以京營軍士視其名則案牘充盈;究其實則隊伍空虛。關糧之際,填塞倉衢;受賞之日,溢滿禁塗。及至收集部曲,往赴邊鄙,累旬日不能得數萬。蓋總兵等官縱之歸休,役之私用,受賄買閒,應付權貴,其弊難以枚舉。今特命太監懷恩會同爾等,將見在軍士點閘,且以十五萬實數來報。有隱蔽不報,抗拒不服,即奏聞拿問削奪。清理之後,仍創為良法,以備調用。夫朝廷勞天下之民以養兵,而耗天下之兵於奸弊。兵民日困,奸弊日深,及至有事之時,爾等付之長歎息而已。則曷若今日不避怨怒,盡搜其弊源而窒塞之,以復祖宗時兵制之盛乎!」按此敕極悉營制之弊,此舉三十年一行之可也。

成化初,四夷館譯字官生見有一百五十四員名,而教師馬銘又違例私收子弟一百三十六名,為禮部所劾。憲廟命禮部會官考選,精通者量留,餘送吏部改用。子弟俱遣寧家,後有私自教習者,必罪不赦。

成化三年,國子監助教李伸言,欲蔭大臣之子。事下廷議,謂:「爵以待賢,理不可濫,教養之法,義不可缺。」乃命在京三品以上官子孫各一人,入監讀書。

成化初,國子監學錄黃明善《疏陳都掌禦寇事宜》內,請用毒球行煙,謂毒球所薰,口眼出血,行煙所向,咫尺莫辨。近日亦有以此獻於巡撫山東都御史宋應昌,謂可用以御倭者,然試之無驗。

兵部侍郎兼學士商輅言:「從祀諸儒有未加封爵者,於所被章服殊不相稱。」於是追封董仲舒為廣昌伯、宋胡安國為建寧伯、蔡沉為崇安伯、真德秀為浦城伯。

陝西茶馬司,舊制每歲再遣行人巡視。成化三年,巡撫陝西都御史項忠言:「近日勢家及射利之徒,往往交通守備官,私販入番,茶馬之政遂壞。行人職卑言輕,難以禁治。乞依巡鹽事例,暫遣風力御史一員,往督其事。」陝西茶馬之差始此。

成化時,禮部言:「學校端本澄源之地。孟子切切於義利之辨,誠恐學者利蠹其心也。近年學校生員,聽令納馬納牛納草納米入監,殊非教養本意。且前代雖有納粟補官之法令,而不用以補士子。為士子者,知財利者可以進身,則無所往而不謀利,或買賣,或舉放,或取之官府,或取之鄉里。視經書如土苴,而苞苴是求;棄仁義如敝屣,而貨財是殖。士心一蠹,則士氣士節由此而喪,他日致用,何望其能興治有補於國家哉!自今伊始,雖有邊事緊急艱難之處,亦不許以監生生員納粟納馬等項出身。若再以此例開端者,許該部六科十三道糾正之,用以端士心而美教化。」

成化時,學士商輅陳言時政,內廣儲積一款言:「臣切見各處預備倉所儲米穀本以賑濟饑民,每歲官司取勘口數,里老止將中等人戶開報。其鰥寡廢疾無所依倚者,一概不報,蓋慮其無力還官負累賠納故也。今後各處預備倉,饑民關過米穀,不拘豐中,年歲通取息一分。有係鰥寡廢疾無所依倚之人,不必追徵。將所收之息抵補其數,抵補之外或有餘剩,自作正數入倉。仍乞令巡按分巡等官,嚴督府州縣正官。收放之際,務在親行提調,痛革出納之弊!庶幾官無虛費,民得實用。」

憲宗嘗謂禮部臣曰:「京城內外,居民輳集處所,多有內外官員人等增修寺觀廟宇。禮部其嚴加禁約。」尚書姚夔等請揭榜禁約,繼今不許於原額外增修請額。違者許巡街御史、五城兵馬司擒治。仍行順天府曉諭鄉村,一體遵行。

成化三年,有訓導高瑤者上疏於朝,請加景泰廟號。下部議,左庶子黎淳疏言:「正統十四年八月,已冊立陛下為皇太子。至九月,群臣又奉郕王即帝位。臣惟朝廷既立皇太子,則異時居天子之位乃皇太子也。乃又立一親王為天子,則所立之太子將何為哉?當時雖曰主少國疑,四方多事。然周成王時姬旦實有功之叔父,何不遂取天位?特以君臣有定分而不敢耳。今如高瑤此言,有死罪二:一誣先帝為不明,一陷陛下於不孝。乞究主使之人。」疏入,上曰:「景泰已往過失,朕不介意,豈臣下所當言,顯是獻諛希恩,俱不必行。

成化三年冬,以明年上元將張燈,預命翰林院詞臣撰詩詞。編脩章懋、黃仲昭,檢討莊昶疏言:「今兩廣弗靖,四川未寧,遼東賊情難測,北虜尤當深慮,江西、湖廣亢旱數千里,正宵旰焦勞不遑暇食之時,兩宮母后同憂天下之日,豈宜張燈為樂哉?至如翰林官以論思為職,雖曰供奉文字,然鄙俚不經之詞,豈宜進於君上?固不可曲引宋祁、蘇軾之教坊致語,以自取佞慢不敬之罪也。」疏入,上曰:「元宵張燈,儒臣應制撰詩,歷代有之。祖宗以來,不廢此典。朕今視舊減省,止存其概,以奉兩宮聖母,豈至妨政害民?懋等不通典故,妄言譏議,難居文翰之職。命杖之調外任。」於是懋得臨武知縣,仲昭湘潭知縣,昶桂陽州判官。

成化間,樂舞生李希安以積官加禮部尚書,掌太常寺事。說者謂本朝革中書省立六部,以分掌國政,不宜令雜流參之。後又令希安經筵侍班,為科道所劾。乃得旨:「經筵之設,所以講明道學,關係甚重。故侍從皆用文學之臣,希安既非儒流,可罷侍班。」

成化初,西僧以秘密教得幸,服食器用僭擬王者。出入乘棕輿,衛卒執金吾仗前導,達官貴人莫敢不辟路。每召入大內誦經咒,賜予駢蕃,日給大官牲餼酒饌至再,錦衣玉食幾千人。中貴見輒跪拜,坐而受之,法王封號有至累數十字者。

成化初,尚膳監太監潘洪奏,令其侄潘貴中納兩淮運司積餘鹽,戶部奏其阻壞鹽制。憲宗曰:「朝廷存積鹽課以待邊用,祖宗明有禁例,食祿之家尚不可中,況內臣乎?內臣給事內廷,凡所以養生送死,皆朝廷為之處置。固不必營私以殖生,況乃損國課以益私家乎?其勿與。」

靈山縣知縣林錦者有能名,陞試廉州府知府,益脩其職,招集流亡,捕滅賊盜。守臣薦於朝,乃升廣東僉事。

成化四年六月二十六日,慈懿皇太后崩。禮部言:「孟秋享太廟,正在哭臨之內,乞移至初七日。」令仍於初一日祭。

慈懿皇太后崩,憲廟奉皇太后意,不欲合葬,止於裕陵左右擇地。於是內閣諸臣及五府、九卿、翰林、科道交章極言其非是。章既上,跪伏文華門前以待,必從而後已。憲廟悉覽其奏,為懇請於皇太后,自己至申,稍見從。於是批允合葬,群臣皆呼萬歲而退。

成化時,戶科左給事中丘弘言:「近嘉善公主累請文安等縣閑地,西天佛子扎實巴奏求靜海縣地及宛平佃戶。夫公主食祿之家也,扎實巴佛之徒也。乃反慈愛之教,而以削剝為事,谿壑之欲,必至無厭。承行者受其囑託,略無執辯之詞;勘報者畏其權勢,俱作空閑之數。原其所由,皆無籍之徒竊假投獻而漁獵其中,奸狡者投為管業而囊橐其內之所致也。況地踰百頃,百家之產也,豈可徇一人之好惡而奪百姓之恒產哉!」疏上,詔以「田土除勘明給賜外,其餘仍核實以聞。繼今凡有求者,一切不許,著為令。」

成化時,戶部會議漕運事宜,內一段言:「鄰近河道南北往來馬快流船,晝夜不絕起集。軍夫接遞常以一二千計,凌冒風雨,送往迎來,艱苦萬狀。而經過官船,往往附載私鹽客貨,應付稍緩,輒將官吏高懸痛箠。不徒索夫,兼且求賄。原其所由,皆其隨從僕隸指使之也。宜禁約內外公差官員,船運載官物,不許附帶私鹽客貨,其隨從僕隸姓名及上水下水夫數,悉於關文明白開寫。敢有多索一夫一軍及分關前驅逼取錢物者,許巡河禦史、按察司官將各人隨從僕隸并附船客商拿問,民編口外,軍發戍邊,鹽貨入官。」

成化時,御史劉璧等言:「吏部之選舉,雖下僚末職,亦不過具實奏聞。上請裁處,未敢自專。或薦非其人,士論得以攻之,臺諫得以言之,朝廷得以罪之。列聖立法,所以不自簡除,正以此耳。陛下雖明見萬里,果盡知其孰為賢而可用,孰非賢而不可用,萬一知有未盡,則必詢諸一二近侍之臣,然能保其果無受賂市恩,而所舉非所用乎?在外者以為專主於陛下,而不敢言其失,彼自以為得計,方且夤緣作弊,賣官鬻爵,無所不至,則其為患也大矣。且君上之職與臣下不同,君總其綱,臣任其煩。若在京四品以上官,陛下悉自簡除,非惟勞煩聖體,毋乃以萬乘之尊而行有司之事乎?竊以為此非出陛下本意,必有不恤國體偏為身謀之人,欲假陛下之專以塞天下之口,竊朝廷之權以濟一之私耳。

舊制,頒詔皆置詔于櫝,以繩懸之,自承天門頒下。成化四年秋,頒慈懿皇太后尊謚詔,執事者不恪,以致繩斷櫝毀。為御史所劾,竟宥之。人皆誦聖度之寬如此。

成化五年,以正一嗣教真人張元吉凶暴貪淫,或囊沙壓人致死,或投之深淵,前後凡殺四十餘人,為族人所奏械繫至京。刑部尚書陸瑜等奏:「張氏遠祖,假以符錄,繆稱玄宗,無補於國,無益於世。前代雖間有封號,未有品級。至我朝,革去天師之號,止稱真人。今其子孫不肖,罪惡深重。元吉當凌遲處死,其妻子當流,其黨當絞斬,其族當籍而徭役之。仍宜毀其府第,革其勾管都目諸人,勿令印行符錄以誣惑斯世。」憲廟令元吉如所擬,妻子免流。仍擇其族人蔭封。當時不能執論絕其根源,致令其徒奉行,至今自若,深可惜也。

成化五年,內使杜衡盜內府金二兩、銀二百兩。事覺,都察院擬罪當死,例得贖。憲廟命即斬之於市。

成化中,都督同知武忠,貌雄壯善射。嘗使朝鮮,國人請閱兵,因以弓矢請射。忠挽弓輒嫌其軟,並張兩弓折之。會有鴈橫空而過,國人跪請射。忠授弓射之,應弦而落,國人懼服。

都督同知馬良,館陶人。嘗以幼童侍憲廟於青宮,甚見親暱。後良喪妻,不數月娶繼室,鼓樂聞禁中。憲廟聞知謂左右曰:「良喪婦未久,何以即娶?夫婦之情何其薄也?」自是寵遂衰,不復召見。聖情之篤於倫理如此。

成化時,兵部以都督劉玉當聽調征西,所統馬軍缺少,乞於別營選補。憲宗曰:「團營軍選補未久,如何又要選補?不允。有警,令全營以往。然此中必有惰弊,其令內外提督并坐營官具實回奏。」於是撫寧侯朱永及玉等引咎自劾。憲宗曰:「初簡閱士馬,委爾等提督訓練,正欲兵精以備調遣也,何乃因循廢馳輒至於此?玉等平昔坐營怠惰,及臨調又稱軍馬不足,論法本難容恕,姑宥之。仍各慎乃事,以副委托。數有不足,即與選補,勿致有誤。

憲宗因有自宮求進者,姑宥其罪,發原籍當差。不許投托王府勢家潛住,違者論死,隱匿之家發邊遠充軍。

成化時,吏部尚書姚夔言:「舊例,選授外官,隨即領憑赴任。近多潛住京城,揭借財物,置辦衣裝,娶妻買妾,枉道回家。自今限五日赴科畫字領憑,有延過半月不辭朝出城者,送法司治罪。有已出城複入潛住者,降用。違憑一年以上者,革職為民。

成化間,禁京城九門並通州等處抽分,內外官不得違例多取商稅。違者治以重罪,命都察院榜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