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亭先生詩集

1906年
卷一

瑋甞聞之師曰。詩不徒作。言必有物。故曰在心爲志。發言爲詩。夫所謂物者。關係天下盛衰存亡之故。而所謂志者。忠臣烈士憂傷慷慨之情也。非此二者則皆漫語矣。故曰詩三百篇。皆賢聖發憤之所作。盖非賢聖則不能作。賢聖而不發憤則又不應作。史公此論。實隆古太師採詩之主意而齊魯言詩家之標準也。故詩有以言作者。有以志作者。以言作者。往往遺志而徒言。若今徵逐遊讌。惟求工辭者之所作也。以志作者。良臣願治。畸士効節。各有其志。皦如出日。然昌辰稀遇。窮者易工。有才無用。有懷莫伸。則古有深居簡出以求其志者之所作也。故詩有由己作者。有由天下作者。由己作者。其辭止於嗟衰歎卑感時道景而作。唐宋而來。以詩名家者之所多有也。由天下作者。興與時會。聲與政通。聖神在上。則爲昌明博大之音以廣其聦。諂邪累位。則爲憤疾怨歎之辭以救其失。故有美有刺。以諷以正。所謂主文而譎諫。故言之無罪。聞者足戒而作。漢魏以上不著名氏者之所不能無也。然在孔子之時。已歎詩亡。則今之所存者希矣。瑋自弱冠。偶信及此。至今老白首不能易。然持而問世。未遇起予之賞。而往往與經生家齟齬。獨李聞庵先生聞而喜之。謂與其師玄皎亭先生之言相契。亟取蕪稿。以求正于皎亭先生。卽蒙印可。輒取大集。介聞菴以求評閱于瑋。渢乎泱乎。一揚一扢。幾皆關係世故。根柢風騷。而毫無徇世徒言之疵。烏虖盛矣。旣卒業。略注幾句于行間。以致敬賞之意而歸之。先生甚喜。以爲深愜作者之旨。復介聞菴求弁卷之文于瑋。自惟謭劣堅辭不敢當。約與聞菴及門。而先生遽遊岱。爲瑋沒齒之恨。先生哲孫雲艸甫。復述先志。固請不已。旣許之。而星霜再變。不能措一辭。非敢緩也。深懼先生著作之本意。倘有未契者存也。昔蘇文忠爲范丞相序文正之集。七年而始出。此事豈不大難矣乎。然范公文章。爲勳德所掩。而高雅妙麗。爲具眼者所必賞。自能行世而無待髯公之贊揚也。今皎亭先生品行峭潔。學問精鍊。識力忒大。有未易測。不欲以詩文小技自顯于世。而淵深博雅。爲必傳之作。豈藉瑋之諓詞也哉。特以曩日相契之深。必求蕪序之志。或有人所不能與者。故終不能已於言也。嗟呼。昔者丁酉山先生。以詩雄視海外。而獨心折於李藕船先生。求爲其詩弟子。瑋之淺薄。不敢望酉山先生萬一。而忻慕之殷則瑋於皎亭先生亦云。

歲在庚辰小春月。天水姜瑋謹書。

先生以文學世其家。而不以文學自居。故人亦莫測其涘焉。不佞從遊多年。得其梗槩。先生之才之學。實有過人。抽思摛藻。足聘大雅。而不屑爲也。甞曰。詩文之源。雖云一致。然詩言志。文載道。則其途不得不各殊。而終歸于一軌也。所謂古文。自班,馬,韓,柳,歐,蘇,曾,王以後。罕有接武。雖以北地麓堂諸人之才力。苦心復古。而終未免寄跡於兩京之籬邊。况下此者乎。叔世以還。文之稱古者。不見其古而尙不愜於今。則風氣所囿。孰能超乘。此吾所以未敢妄下一筆也。至若詩詞則固有正變之別。而各自流出於衷情。使人諷誦而觀感焉則一也。雖在草萊之中。漁樵之侶。遇境寄興。陶寫性靈。何不可者。是以寓心吟咏。登山臨水。居閒養疴。俱有所賦。賦輒不收。惟恐人知。只是自遣而已。此盖先生謙挹之辭耳。其爲詩也。出古入今。玉潤珠瑩。澹泊平和。不騖奇巧。不拘聲律。自鳴天籟。有非近日摹擬北學者所可同年而語也。胤君濟普。蒐輯遺草略干篇。將付剞劂。非所以耀其末光顯其聲譽。實欲分藏于同志。俾壽其傳之意也。故不求弁文於當世之高文大家。而乃求於不佞者。謂以不佞有舊於先生。慣承齒牙故也。義不敢辭。謹掇先生之舊日緖論以歸焉。南陽洪顯普謹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