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谷達意稿/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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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語七言律

西湖讌別詩送吳憲長赴汳台

使君弭節待除書，閑共錢塘看畫圖。大澤清涵千澗闊，小山中對萬峰孤。林林松竹琅玕立，處處菱荷錦綺鋪。明到汴梁懷別夜，一天雲水夢西湖。

洛水神龜錫禹書，滎河龍馬授羲圖。九疇八卦心傳遠，二聖千年道統孤。此地澄清銜帝命，對天休美待君鋪。胸中別有明刊鑒，秋月寒波湛一湖。

讀書兼讀八分書，經世知公負遠圖。欽恤端能心造化，爕調何必位公孤。三川月曉漁歌息，七邵風行草色鋪。後日潁昌今浙水，泛舟遊處有西湖。

宴別西湖之作，予既倡焉，諸公以韻險和之，各極其思致，每出愈益奇，而語若天然，似非賡韻，可歌、可詠、可愛也。予復不覺興動，爰搜索遺意再成二章，以續貂云。

釣台次石齋陳先生韻

天地應窺道顯藏，漁竿終始此韜光。清風北海人千古，名節東都子一昂。漢鼎已緣垂釣重，桐江長帶濯纓香。只論隱逸當冠冕，豈獨區區絕紀唐。

故舊有情聊北往，君臣不偶合東還。高懷仁義三王上，肯事遨遊二帝間。桐水煙霞長灼灼，漢書遺逸故班班。英風一代奸雄沮，節義元來是大閑。

夫子行藏今亡疑，一生心事幾人知。功於宇宙風非雨，跡在文章史亦碑。天上星辰他我客，世間仁義孰吾師。青山此意曾不識，欲問無言漫著詩。 昔賢雅志豈忘民，甘老經綸寂寞濱。伯業中興先有佐，故人垂老可堪臣。詩書共學心猶隔，良党齊征禮謾頻。帝也同符況高祖，商山不屈見還真。

和曹時中寅長留別韻

勇退如君能幾何，紛紛喬木附藤蘿。君臣誼分聊三仕，天地風雲又一過。居近玉屏宜晚對，行扶藜杖省前訶。閑中揮灑新詩畫，頻寄吳山莫厭多。

此身天地立三才，行止非人所尼催。二老虛盈誰獨會，一丸消息自相推。宿雲場有時還雨，宜晚堂無處可埃。留詠甘棠遺愛在，召南千古又溫台。

北山清隱處如何，翠壁蒼松帶女蘿。三逕竹深藏鳥語，八窗天大放雲過。匡時志業收經濟，有道心情絕譴訶。晚節人偏宜晚景，歸來樂事靜中多。

道堪匡濟是真才，歸去甯須杜宇催。樂水偏舟時獨往，愛山幽戶日頻推。梅花竹外皆宜雪，鶴髮鷗邊雨絕埃。自古仁人窮亦達，九峰端未謝三台。

二首代作

和松窗屠老先生葬其夫人值晴詩並跋

生兒有德贊施主，久矣夫人已乞晴。一事公家兆如此，百祥天道驗分明。雨收不假鞭陽石，詩出爭傳付管城。莫謂蒼蒼高在上，日監厥士頌雲誠。

天佑夫人及死生，送終日吉更逢晴。比風夜靜森群象，東旭朝升上四明。桐杖哀深開淚眼，松窗吟動破愁城。三才一本元非二，應感無他患未誠。

於戲！天人之際有感斯應其神矣哉。在《易》大有之上九，蓋處富有之極者也。其詞曰：「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夫吉且利，在人事則爾。而聖人每求其原于天，何耶？蓋天者理而已矣。人惟順理則動與吉，會無往不利，是即天之佑之也，天豈有意以助之哉。今觀鄞川松窗先生之配。都憲屠朝宗之母，封太夫人。氏之葬也，其日蓋前已卜吉久矣。然蔔亦直雲辰良耳。固非有術能預擇夫日之風雨陰晴也。而大事舉，正值夫風雨，前後之間，天地晴暖之會以為偶然亦可也，然事固有非偶然者矣。以夫人之賢，相先生之賢，共成都憲之賢。行道佐時，洗冤澤物，其積累沾被則溥矣。同沐帝恩，薦受封命，貴為夫人，富享祿養，生死榮光肇慶於一家者，方自今則自天佑之，吉，無不利，有大於此者，事則不偶然也。並以此為不偶，亦其理歟。先生推其原，以歸之夫人生平孝誠所致，非漫浪云者。詩以示其子，命和而識之，蓋將傳於家以訓，非以誇觀也。其子哀方殷，重違父命，受而抆淚，謹紀其事，復勉為依韻詩以寓哀感焉。在禮蓋非得已於言者也。觀其特表出先生詩，末語以為此，可知為人子若婦者，生能孝，雖死猶被天休，有關世教，不可不傳，則於其親之善，蓋兩有不忍其無傳焉者，其用心可知矣。予廿餘年前與朝宗同朝相識，故人也，督學至鄞，往吊於其家，進拜先生，獲觀此卷，深有感焉。因其屬和，和己跋諸卷末。如此，蓋懼觀者或不能無疑于先生之命，朝宗之言，故云。

高志軒詩並序

以隱為高未是高，中庸能道古今豪。一藏一顯此天地，或樂或憂吾遇遭。與道巷舒心自泰，隨時用舍意何勞。神明報爾軒中主，爾志人間第一曹。

同寮於公年未六十即乞致，浙憲使事章既上，一夕，公夢在舊山處一小軒，大書扁曰「高志」。次日具以語同列，曰：「吾夢若是，吾事諧矣。」已而朝命果從之。公曰：「豈鬼神前知以示予耶，吾歸，當構軒，揭斯名以符吉兆。」同列咸高之，先各賦詩，且為征記焉。率多以公得歸休，不事事為高。予不然，夫天之生賢以為民也，君之用賢亦以為民也。賢者之事天仁也，事君義也，仁義行，民乃乂，此賢者之志也。故隱居則求其志，出往則行其志，比古今賢達之高致也，孰謂其專以隱為高哉。謂隱為高，吾故知其非天意也，非神意也，神乎聞吾言，當為一撫掌。

庚戌重九前一日

滿城風雨近重陽，天地東南此一方。千里湖山尚吳越，十州風俗自文章。分中職事兼身事，愁外家鄉與帝鄉。不待登臨多感慨，黑頭安得不星霜。

滿城風雨近重陽，海畔登高思渺茫。萬里乾坤聊俯仰，一元造化又收藏。偶因吾姓同山姓，才悟他鄉是我鄉。今古千憂消一醉，陶然莫放菊花觴。

庚戌重九杭州作用杜工部九日韻

吳越江山天地寬，登臨聊借酒為歡。蕭蕭白髮紛垂領，采采黃花滿插冠。西北風煙浮望遠，東南雲水入吟寒。幾行鴻雁遙空度，孤客傷心不忍看。

次韻寄友人張世禎

百年強半鬢將秋，孰作克虞問所愁。未肯羨人先白帢，深期致主復黃收。非心自愧銷難盡，是戶誰能出不由。萬里趣司吾子在，初盟寧忍負忠謀。

蟾宮又負桂花秋，肯向明時詠□愁。女有愆期終待聘，農無罪歲晚多收。靈台非成□□□，□路于人要自由。仰上子與三省意，還將忠赤為□謀。

浙台送楊德澄歸賨城

卜居闤闠接芳鄰，無事從容話養真。蹤跡偶然分出處，歲華倐爾兩冬春。端為後會巴山裡，忽謾相逢越水濱。世路悠悠俱白髮，可堪獨作未歸人。

送楊德澄歸賨城問訊南莊耕叟時喪偶

猊峰鶴嶺東清江，相送天涯憶舊邦。樓上秀屏晴靄靄，枕邊流水夜淙淙。故人此日耕南郭，逋客何時臥北窗。若過平灘煩問慰，鰥愁宜問借功降。

璜溪雷處士哀詩

終隱璜溪天地間，應無澗愧與林漸。泳飛自得天機妙，富貴誰知世味甘。孝友賢稱符內外，詩書慶澤重東南。是非一鑒今亡矣，明月依然滿素庵。

辛亥十二月五日淳第初度次韻

汴台別後又三秋，宦海茫茫各一舟。吳楚東西頻夢到，江湖日夜每神遊。桑弧蓬矢期重度，弟勸兄酬歎未由。腸斷鴻沉雙雁在，幾時薑被秀屏樓。

許侍御挽詩

才名卓卓冠時髦，瑞鳳來儀聽舜韶。晚向柏台操象簡，早于花縣試牛刀。百年禮樂留千室，一道風霜肅眾寮。木壞山頹歌忽罷，卻歸何許解天弢。

天上逢君喜識韓，白頭重見此心丹。風生銹斧吳山動，月上霜台浙水寒。千里一身甘殉國，黃泉白日竟題䘾。薦賢輔德今皇聖。留取忠謨後代看、

清時學道愛人人，舊試牛刀刃尚新。月上烏台光不夜，雨隨驄馬潤生春。故園棄梓沾遺澤，行府冰霜近至仁。今日天涯成永訣，哭君空有淚盈巾。

二首代作

次韻寄姚上舍大本赴選兼書所懷

出峽仙舟上玉京，飛龍指日拜延英。文章首中天官選，雨露躳承帝澤榮。禮樂世方需賈誼，菊松興已動淵明。醉吟樂共南莊叜，聞道平灘路更平。

平灘古有石橋圮于大水，大木乃翁，南莊耕叟，復治之，可騎而過，路通南莊，故云。

紀夢

辛亥冬十二月十有八日，夜宿慈溪分司，夢獨上賨城北門壘，忽聞張松庵語聲，四顧俯視，人家皆樓居，遙見先生腰弓矢，作戎裝，與吾妻兄歐大孝立園中晤語。時霜後木落，林塘蕭索，先生見予，疾趨而前，邀予飲，予辭以疾，徐行。忽覺在天涯，不勝感愴。詩以紀之。

寒夜天涯海角人，夢中獨上故鄉城。霜余落落林塘景，風外琅琅語笑聲。卻俯高樓看別野，遙看明府對先生。忽然覺是慈溪客，枕上冬冬報五更。

浙台送劉生濟歸黃陂

巴山燈火新書院，桐水風煙舊釣台。負笈曾從天末至，持竿又向海邊來。不求言外非真趣，未得魚時是浪回。幸有文宗焦內翰，方敷化雨作人才。

送別林進卿方伯赴廣東詩有序

牧伯旬宣帥一方，錦袍雲鶴煥恩光。山河十郡同天地，島嶼諸蠻仰帝王。路口多歧夷險異，源頭活水澤流長。成康繼統臣周召，滄海行看貢貫桑。

用唐姚合《送中丞使新羅》韻。

漳南林公進卿，舉進士于庚辰，仕屬冬官。而予癸未中會試，甲申方試於庭，得賜同進士出身。官棘下，與公同朝十有餘年，又同出皆為藩臬大夫之末，淹滯不相見者二十年。及公來參兩浙，而予亦方副憲於此，則皆鬚髮如銀矣。十年之合而離廿年之離而合，合未幾而又離焉。公與予烏能無情，情無窮而言以達之宜，其有未能盡者哉。公何以處我？

送吳一震通守致仕歸田詩〔次送是夫韻〕

昔在汴台，故人丁是夫以古道宰確山，不得志，拂衣而歸。予嘗作近體詩四章送之。時一震方尹西平，以豈弟宜下，以清白獲上。今判杭又且六年矣，聲實不改于其初，而事勢難為有甚於是夫之所遭者。未及年，遂以病決其去，有欲留之者，不可得也。予於一震，分則監司，而誼則交友也，既無能使安其位，有愧分誼焉。於其行也，詩以道其去留之情。嗚呼！鄰山隈，渠水涘，吾亦胡為在泥滓，青鞋布襪從此始。

林泉歲晚夢相牽，宦海回船去似翩。多少未歸人白髮，衣冠合讓子青編。雲深水竹溪邊屋，雨足山城郭外田。行止有時時有義，知時適義在高賢。

萬里車書正混同，高岡鳴鳳集梧桐。功成者退天之道，興盡而還海未風。滾滾江長浮去鷁，冥冥天闊送歸鴻。一官到處留清白，此是孤臣報國忠。

樊籠日月嘆從前，復得山林返自然。白璧難完非晚節，黃金易散是朝煙。閑吟每傍東籬下，清夢時朝北極邊。俯仰丈夫無愧怍，烏紗隨處頂青天。

學得宣尼太古琴，曾於花縣振徽音。黃堂偃蹇今非昨，白髮蹉跎昨異今。榮願人間醒大夢，清閒物外足幽尋。理絃欲和南風操，為德難忘翊舜心。

壬子除夕

平生報國寸心忠，自許終身一日同。廊廟江湖隨地位，風霜雨露代天工。異鄉白雁孤愁外，雙壟青山每夢中。五十明朝又三歲，茫茫於穆命難窮。

次壬寅韻一首

平分百歲又三年，身世吳山越水前。五教功慚微化雨，孤生力莫挽流泉。道心還共春心長，氣節終期晚節全。故去新來今夜半，天機人事恰同然。

追和典莊先生輯理學續編成示子姓詩韻

誓將疏薙道堙蕪，一掃乾坤舊所無。閑辟當年宗孟氏，攘尊今日小夷吾。二家巢穴曾親搗，萬世綱常更手扶。多少同胞躓荊棘，先生指引出迷途。

追和典莊先生寄示仲子知金州詩韻

與子官箴真藥石，都存五十六言中。但期治作循良吏，盡使恩沾百萬終。﹝十終為同，千里百終也。而曰萬，侈言之耳。﹞報國朴忠崇潔白，傳家舊學謹愆風。貽書今古無私語，老范先生意獨同。

送吳通府致仕歸鄰水

故鄉山色夢中佳，惆悵無因與子偕。去路天長經楚澤，征帆日暮落秦淮。思林倦鳥還青嶂，含雨歸雲傍白厓。應對菊松三徑畔，永言人尚海西涯。

浙江送劉惟健還賨城，時盛夏，酷熱彌月，有旱勢。腐儒早計有雲漠之憂，因憶戊申蜀中大旱，民死於災者太半。

忡忡天地東南旱，逮客何堪又別離。痛定正思三蜀苦，愁多聊對兩峰詩。潮生漁浦帆飛疾，水落桐江棹去遲。老我憂家憂國意，故鄉消息早教知。

送太平萬贊府致仕歸蜀

敢負明時即掛冠，江山撩我以□□。□□季子何勞話，有傳唐臨永不刊。十畝桑麻饒活計，四時松竹共平安。知還倦翼西飛急，萬里寧辭蜀道難。

萬里寧辭蜀道難，航安行處即人安。秋高灩澦江初落，路古岷峨木久刊。故里菊松堪對客，幽居泉石足遊觀。烏台老我成何事，白髮盈簪尚薦冠。

次韻贈海昌世醫郭孟丘

疲氓無日不相求，陰德傳家積有丘。但使元元同壽考，敢望袞袞出公侯。藥方早得桑君秘，庭樹先看桂子秋。醫國藥誰將瞑眩，能教上下疾俱瘳。

右憲副張庭芳韻

宗元未悉宋清賢，焚券無求意本專。作傳自先迷義利，至今人尚惑媸妍。君家世業兼儒術，心事天知可石鐫。安得孟丘千百輩，普醫率土盡長年。

右曹北山先生韻

予觀唐宋清焚券，終不言，且不以怠，或出其真心，本非計後利而為之者也。柳子學不明於義利之辨，故以清為遠取利觀，或以清為有道者，清不自居，亦必皆有見清，若果有遠取利心，當時肯以為有道乎哉。子厚蓋不自知，一有計利之心，則不得為善而誤者，其言累清多矣。子每讀傳，蓋嘗竊疑之如此，昔劉靜修疑魏史書，高允告翟黑子有罪，當首實，而史繼遽，以庶或見原一語至，于史事不欺，又以為恐負翟黑子，故以謂皆史臣不明義理，遣詞之際，輕為增損，使允心事不白於天地間，其此類也。夫詩故云云，當有同予見者，孟丘亦未可忽也。

次韻張憲副與行醫黃生

夕飲丹眠旦搢紳，為醫也用讀書人。乾坤否後能回泰，蒲柳秋來解復春。消息三關先脈理，肺腸一雨淨埃塵。伊川亦有丹誰信，用著還堪壽萬民。

與行醫嚴生

年來多病覺浸衰，一日何堪不近醫。風雨幾番勞送藥，俸錢頻卻索題詩。活人心用活人術，種德方為種德基。濟世吾儒丹更大，非傳後即澤當時。

予平生少病，疏於藥，逾五十，浸覺病，日相尋不能不與藥裡親矣。在杭五年，病輒召嚴生泰，其事予最久。黃生泰蓋今歲始用之，病輕不視脈，重則診，每每一二劑即有喜。維茲一瘧閱兩月而始灑然脫去，恍若再生于混沌之餘者，藥功神矣哉。每分俸錢以酬之，輒辭，雖勢迫之不受也。覘其誠，不欲強，一日從容從予索詩，予非能詩者，為韻語二章，別書與之，知言者或有取焉。

石谷達意稿卷之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