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編 (四庫全書本)/卷095

卷九十四 稗編 卷九十五 卷九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稗編卷九十五     明 唐順之 撰封建
  六代論         曹 冏
  昔夏殷周歴世數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則三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制其民故傾危而莫救夫與人共其樂者人必憂其憂與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獨治之不能久也故與人共治之知獨守之不能固也故與人共守之兼親疎而兩用參同異而並建是以輕重足以相鎮親疎足以相衛并兼路塞逆節不生及其衰也桓文帥禮包茅不貢齊師伐楚宋不城周晉戮其宰王綱弛而復張諸侯傲而復肅二覇之後浸以凌遲吳楚慿江負固方城雖心希九鼎而畏廹宗姬姦情散扵胷懐逆謀消于唇吻斯豈非信重親戚任用賢能枝葉碩茂本根賴之與自此之後轉相攻伐吳并於越晉分為三魯滅扵楚鄭兼於韓暨乎戰國諸姬微矣唯燕衛獨存然皆弱小西廹彊秦南畏齊楚救於滅亡匪遑相恤至於王赧降為庻人猶枝榦相持得居虚位海内無主四十餘年秦據勢勝之地騁譎詐之術征伐闗東蠶食九國至于始皇乃定天位曠日若彼用力若此豈非深根固蔕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繫于苞桑周徳其可謂當之矣秦觀周之弊以為以弱見奪扵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棄禮樂之教任苛刻之政子弟無尺寸之封功臣無立錐之土内無宗子以自毗輔外無諸侯以為蕃衛仁心不加於親戚恵澤不流於枝葉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胷腹浮舟江海捐棄楫櫂觀者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為闗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豈不悖哉是時淳于越諫曰臣聞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餘人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無輔弼何以相救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始皇聴李斯偏説而黜其議至於身死之日無所寄付委天下之重於凡夫之手託廢立之命於奸臣之口至令趙髙之徒誅鋤宗室胡亥少習刻薄之教長遵凶父之業不能改制易法寵仕兄弟而乃師模申商諮謀趙髙自幽深宫委政讒賊身殘望夷求為黔首豈可得哉遂乃郡國離心衆庻潰叛勝廣倡之于前劉項斃之於後向使始皇納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論割裂州國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後報功臣之勞士有常居民有定主枝葉相扶首尾為用雖使子孫有失道之行時人無湯武之賢奸謀未發而身已屠戮何區區之陳項而復得措其手足哉故漢祖奮三尺之劒驅烏集之衆五年之中而成帝業自開闢以來興立功勲未有若漢祖之易者也夫伐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漢鑑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諸吕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諸侯彊大磐石膠固東牟朱虚授命於内齊代吳楚作衛於外故也向使髙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則天下已非劉氏有也然髙祖封建地過古制大者跨州兼域小者連城數十上下無别權侔京室故有吳楚七國之患賈誼曰諸侯彊盛長亂起奸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勢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則下無背叛之心上無誅伐之事文帝不從至扵孝景猥用晁錯之計削黜諸侯親者怨恨疎者震恐吳楚倡謀五國從風兆發髙祖釁成文景由寛之過制急之不漸故也所謂末大必折尾大難掉尾同扵體猶或不從況乎非體之尾其可掉哉武帝從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後齊分為七趙分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遲子孫微弱衣食租稅不豫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無後國除至於成帝王氏擅朝劉向諌曰臣聞公族者國之枝葉枝葉落則本根無所庇䕃方今同姓疎逺母黨専政排擯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國嗣也其言深切多所稱引成帝雖悲傷歎息而不能用至於哀平異姓秉權假周公之事而為田常之亂髙拱而竊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漢宗室王侯解印釋綬貢奉社稷猶懼不得為臣妾或乃為之符命頌莽恩徳豈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於恵文之間而叛逆於哀平之際也徒以權輕勢弱不能有定爾賴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扵已成紹漢嗣於既絶斯豈非宗子之力邪而曽不鑒秦之失策襲周之舊制踵亡國之法而僥倖無疆之期至於桓靈閹豎執衡朝無死難之臣外無同憂之國君孤立於上臣弄權於下本末不能相禦身手不能相使由是天下鼎沸姦凶竝争宗廟焚為灰燼宫室變為榛藪居九州之地而身無所安處悲夫魏太祖武皇帝躬聖明之資兼神武之略耻王綱之廢絶愍漢室之傾覆龍飛譙沛鳯翔兖豫掃除凶逆剪滅鯨鯢迎帝西京定都潁邑漢氏奉天禪位大魏大魏之興於今三十有四年矣觀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長策覩前車之傾覆而不改其轍迹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扵閭閻不聞邦國之政權均匹夫勢齊凡庻内無深根不拔之固外無磐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以為萬世之業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軍民之任或比國數人或兄弟竝據而宗室子弟曽無一人間厠其間與相維持非所以彊榦弱枝備萬一之慮也今之用賢或超為名都之主或為偏師之帥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縣之宰有武者必置百人之上使㢘髙之士畢志扵衡軛之内才能之人耻與非類為伍非所以勸進賢能褒異宗族之禮也夫泉竭則流涸根朽則葉枯枝繁者䕃根條落者本孤故語曰百足之蟲至死不僵扶之者衆也此言雖小可以譬大且墉基不可倉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為之有漸建之有素譬之種樹久則深固其本根茂盛其枝葉若造次徙於山林之中植以宫闕之下雖壅之以黒墳暖之以春日猶不救於枯槁何暇繁育哉夫樹猶親戚土猶士民建置不久則輕下慢上平居猶懼其離叛危急将如之何是以聖王安而不逸以慮危也存而設備以懼亡也故疾風卒至而無摧拔之憂天下有變而無傾危之患矣
  後周書封建論      令狐徳棻
  史臣曰昔賢之議者咸云以周建五等歴載八百秦立郡縣二世而亡雖得失之迹可尋是非之理互起而因循莫變復古未聞良由著論者溺於貴達司契者難於易業詳求通變之道未窮於至當也嘗試論之夫皇王迭興為國之道匪一賢聖間出立徳之指殊塗斯豈故為相反哉亦云治而已矣何則五等之制行於商周之前郡縣之設始於秦漢之後論時則澆淳理隔易地則用舍或殊譬猶干戈日用難以成垓下之業稷嗣所述不可施成周之朝是知因時制宜者為政之上務也觀民立教者經國之長策也且夫列封疆建侯伯擇賢能置牧守循名雖曰異軌責實抑亦同歸盛則與之共安衰則與之共患共安繫乎善惡非禮義無以敦風共患寄以存亡非甲兵不能靖亂是以齊晉帥禮鼎業傾而復振温陶釋位王綱弛而更張然則周之列國非一姓也晉之羣臣非一族也豈齊晉强於列國温陶賢於羣臣者哉盖勢重者易以立功權輕者難以盡節故也由此言之建侯置守乃古今之異術兵權勢位盖安危之所階乎太祖之定闗右日不暇給既以人臣禮終未遑藩屏之事晉蕩輔政爰樹其黨宗室長幼竝據勢位握兵權雖海内謝隆平之風而國家有磐石之固矣髙祖克翦芒刺思𢎞政術懲専朝之為患忘維城之逺圖外崇寵位内結猜阻自是配天之基潛有朽壤之墟矣宣皇嗣位凶暴是聞芟刈先其本枝削黜遍扵公族雖復地惟叔父親則同生文能附衆武能威敵莫不謝卿士於當年從侯服於下國號為千乘勢侔匹夫是以權臣乘其機謀士因其隙遷龜鼎速於俯拾殱王侯烈於燎原悠悠邃古未聞斯酷豈非摧枯振朽易為力乎向使宣王采姬劉之制覽聖哲之術分命賢戚布扵内外料其輕重間以親疎首尾相持逺近為用使其勢位也足以扶危其權力也不能為亂事業既定僥倖自息雖使卧赤子朝委裘社稷固以久安億兆可以無患矣何后族之地而勢能窺其神器哉
  政典          劉 秩
  自漢以降雖封建失道然諸侯猶皆就國今封建子弟有其名號而無其國邑空樹官僚而無蒞事聚居京輦食租衣税國用所以不足也按文中子後序言太宗嘗讀周官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之言慨然嘆曰不井田不封建不足以法三代之治然則詔羣臣議封建必是時事也後之儒者往往追恨當時諸臣不能将明英主之美意使生民復建三代之治以為遺憾愚嘗竊論之以為必能備究古今之事情然後可以斷其議論之是非法制之得失盖封建一事漢以來未嘗廢也然行之輙利少而害多其故有二一則不能存三代之公心二則不能存三代之良法公心者何昔文武成康之衆建諸侯也有徳有功者則畀之初未嘗専以私其宗親雖曰兄弟甥舅之邦然所封皆極一時之選若其果賢則微子尹東夏蔡仲君蔡邦雖仇讐不廢也若其不賢則管蔡為戮五叔無官雖同氣不恕也至漢則私且忌故始則𠞰滅異代所建國而盡以畀其功臣繼則𠞰滅異姓王盡以畀其同宗又繼則𠞰滅疎屬劉氏王而盡以畀其近親而其所建置若濞若長之徒初無功徳足以君國子民特以其近親而王之故不旋踵而犯上作亂墟其國而殞其身矣盖有先王之公心則其弊不至於此良法者何昔先王之建邦也上有方伯連率下有公侯伯子男小大相維尊卑相制如公侯受封之地雖多而制禄不過十倍其卿成國不過半天子之軍名山大澤不以封必賜弓矢然後征必賜珪瓚然後鬯有廵狩有述職有慶有讓綱紀未嘗一日隳也若漢初諸侯王則畀以大城名都連數千里未嘗為分限山澤蓄積在其國者不領於天子之大農五嶽四瀆在其國者不領扵天子之祠官故為諸侯者一受封之後即自負其富强摘山煑海招納亡命擅爵人赦死罪天子不能訶謀臣不敢議所以縱恣之者如此及景武之後則作左官之律嚴附益之法吹毛求疵積毁消骨所以猜防之者復如此盖方其縱恣也則畏之有同乎敵國及其猜防也則抑之不啻如謫徙矣盖有先王之良法則其𡚁不至於此由漢而來有天下者未嘗不王其昆弟子姓而名之曰封建然其得失與漢無以大相逺盖其初也惟務私其宗親未嘗有擇徳而授之意故有國者不皆可使南面之人而復不能固結之以恩義繩律之以法度故仁恕者則流於縱恣西晉是也剋核者則過於猜防曹魏是也而晉魏皆以亡是豈封建誤之哉先王之意之法不存而强慕美名則適足以為禍亂之階耳唐太宗亦好名之主然審時量已固自不能存帝王之心而行帝王之事矣故刺史世襲之詔不久而遂停而當時諸臣雖以魏鄭公之賢亦以為事雖至善時即未遑而有五不可之説盖其度之審矣如顔師古之議欲封建與郡縣竝行王侯與守令錯處則漢初已嘗如此至景帝令諸侯王不得治民補吏而漢置内史以治其地則封建之地悉為郡縣矣盖古之所謂諸侯即後之所謂守令然自漢中葉以後王侯之與守令始判然為二承流宣化而實有治人之責者守令也食租衣税而但襲茅土之封者王侯也今欲竝建則凡王侯受封之地必盡廢内史之官即付之兵民之任而後可但恐恣縱専擅犯上作亂復如漢初之事容之則廢法而貽子孫之深憂誅之則傷恩而失封建之初意矣又況魏晉以後王侯多是虚封有三分食一四分食一五分食一者又有非其境内之地而遥封者如元魏之以㑹稽蒼梧建業丹陽等郡封其臣為公侯之類是也盖户封既為虚名則受封者之俸禄必仰給於縣官而出納之吝有所不能免於是遂有虚食真食之異今欲盡復舊制則王侯受封之地其户邑之入必合盡捐以予之地既𤓰分租賦隨之京師府藏頓鮮無以供軍國之用非君上之利也又王侯於所受封之郡邑既無撫字之責而徒利租賦之入於是一意侵漁不顧怨讟為封户者甚於征刑非百姓之利也又所謂王侯者非子弟即勲臣素號名貴人華屋玉食之奉於京師為宜今使之塊處外郡朝不坐宴不預憂讒畏譏此綘侯之所以恐懼長孫司空之所以怨望然則又非受封者之利也夫封建者古帝王所以建萬世之長策今其公心良法一不復存而顧强希其美名以行之上則不利於君中則不利於臣下則不利扵民而方追咎其不能力行此書生之論所以不能通古今之變也
  唐書封建論       歐陽修
  贊曰景元子孫當草昧之初乘運而奮方髙祖攘除四方所以宣力皆顯顯為世豪英至河間之功江夏之略可謂宗室標的者也始唐興疏屬畢王至太宗稍稍降封時天下已定帝與明臣蕭瑀等喟然講封建事欲與三代比隆而魏徴李百藥皆謂不然徴意以唐承大亂民人彫䘮始復生業遽起而𤓰分之故有五不可之説百藥稱帝王自有命厯祚之短長不縁封建又舉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禍亟於哀平桓靈而詆曹元首陸士衡之言以為繆悠而顏師古獨議建諸侯當少其力與州縣雜治以相維持然天子由是罷不復議至名儒劉秩目武氏之禍則建論以為設爵無土署官不職非古之道故權移外家宗廟絶而更存存之之理在取順而難逆絶之之原在單弱而無所憚至謂郡縣可以小寧不可以久安大抵與曹陸相上下而杜佑柳宗元深探其本據古驗今而反覆焉佑之言曰夫為人置君欲其蕃息則在郡縣然而主祚常促為君置人不病其寡則在建國然而主祚常永故曰建國利一宗列郡利百姓且立法未有不敝者聖人在度其患之長短而為之建國之制初若磐石然敝則鼎峙力爭陵遲而後已故為患也長列郡之制始天下一軌敝則土崩俱潰然而戡定者易為功故其為患也短又謂三王以来未見郡縣之利非不為也後世諸儒因泥古彊為之説非也宗元曰封建非聖人意然而歴堯舜三王莫能去之非不欲去之勢不可也秦破六國列都㑹置守宰據天下之圖攝制四海此其得也二世而亡有由矣暴威刑竭人力天下相合刧令殺守圜視而竝起時則有叛民無叛吏漢矯秦枉剖海内立宗子功臣數十年間奔命扶傷不給時則有叛國無叛郡唐興制州縣而桀黠時起失不在州而在於兵時則有叛将無叛州以為矯而革之垂二百年不在諸侯明矣又言湯之興諸侯歸者三千資以勝夏武王之興㑹者八百資以滅商徇之為安故仍以為俗是湯武之不得已也不得已非公之大也私其力於已也秦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云觀諸儒之言誠然然建侯置守如質文逓救亦不可一槩責也救土崩之難莫如建諸侯削尾大之勢莫如置守宰唐有鎮帥古諸侯比也故王者視所救為之勿及於敝則善矣若乃百藥推天命佑言郡縣利百姓而主祚促乃臆論也
  封建論         柳宗元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勢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封建非聖人意也彼其初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聴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衆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懲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為羣羣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後有兵有徳又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屬於是有諸侯之列則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有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聴焉以安其封於是有方伯連帥之類則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有大者方伯連帥之類又就而聴命以安其人然後天下㑹於一是故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自天子至於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夫堯舜禹湯之事逺矣及有周而甚詳周有天下列土田而𤓰分之設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羅四周于天下輪運而輻集合為朝覲㑹同離為守臣扞地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歴于宣王挾中興復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陵夷迄於幽厲王室東徙而自列為諸侯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萇𢎞者有之天下乖盭無君君之心余以為周之䘮久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得非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與遂判為十二合為七國威分于陪臣之邦國殄于後封之秦則周之敗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㑹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内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載而天下大壊其有由矣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鋤謫戍之徒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羣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殺守刼令而竝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數年之間奔命扶傷而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後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國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宜也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時則有叛将而無叛州州縣之設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跡斷可見矣列侯驕盈黷貨事戎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跡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漢興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姦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于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漢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馮唐聞黄覇之明審覩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設使漢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令其亂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術莫得而施黄覇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譴而導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締交合從之謀周於同列則相顧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謂知理者也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繫於諸侯哉或者又以為殷周聖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復議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也是不得已也盖以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商武王不得而易狗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於已也私其衛於子孫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盡臣畜於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而以一其人之視聴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盡其封畧聖賢生于其時亦無以立扵天下封建者為之也豈聖人之制使至於是乎吾固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
  辨柳子封建論      胡 寅
  致堂管見曰封建與天下共其利天道之公也郡縣以天下奉一人人欲之私也太宗慨然議復古制而魏徴諸臣不能詳考卒使聖人之制不復見於後世誠可惜矣而蜀人蘇公亦謂封建不可行至以始皇李斯柳宗元之論雖聖人復起不復能易嗚呼豈其然乎宗元之論曰周之衰也諸侯彊盛而有不掉之患秦之亡也則有叛人而無叛吏非郡縣之制失也方三代盛時諸侯或自其國入為三公王室有難諸侯或釋位以輔王室及其衰也五覇雖强大猶且攘夷狄以尊周凡若此類宗元皆畧而不稱乃摘取衰亂之一二欲舉封建而廢之是猶見刖者而欲廢天下之屨也使周徳未衰誰敢問其鼎周不伐鄭誰敢射其肩使周常能守文武成康之法諸侯安能有不掉之患哉秦之亡也陳吳奮其白梃劉項從而斃之兵車所向下城以數十計無為秦死守者安得謂秦無叛吏也哉宗元又曰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殷資三千諸侯以黜夏武資八百諸侯以剪商故不敢變易也是聖人於未舉兵之前要結衆力及成功之後姑息求安此五代庸主之所行而謂湯武為之乎蘇子講之不詳乃以宗元之論為是而以封建為争之端不知聖人正所以息争也果以為争者夏有天下數百年茍無桀則商不得而取也商有天下數百年茍無紂則周亦不得而取也豈非息争之效乎若以為不足以息争則秦建郡縣不二十年而漢争之漢纔二百年而王莽争之又二百年而三國争之三國各不數十年而晉争之晉不數十年而夷狄争之是後争者益衆分裂益多享國益促唐最久矣不三百年而争者四起未及中葉而失天下之半是郡縣已後崇殖大利掲示争端皆不如三代千八百年纔三姓也安得以封建為争之端而亂之首歟
  評柳胡封建論      吳 萊
  予嘗觀柳宗元封建論言封建之法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莫能去之是非不欲去也勢不可也故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胡氏讀史管見則曰封建之法聖人所以順天理承人心而為公天下之大端大本也宗元說非是予盖因是而求之則天下古今之變日趨於無窮又不可以一槩論矣夫自夏后氏之衰有扈之戰洛汭之畋商丘之徙斟尋斟灌之依禹祀之不絶者如綫昆吾之强自衛遷許又彰彰然自號於世曰覇此一變也而商周亦以是而得天下及周之衰諸侯削弱世室擅權魯有三桓晉有六卿鄭有七穆孫寗在衛崔髙在齊滔滔者天下皆是鷄澤一㑹溴梁一盟君如贅旒於上而大夫自相㰱血於下此又一變也而三晉田和亦以是而得國孔子曰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此盖通論天下之勢也夫何戰國之世兵力日用游說肆行申韓以法術商李以耕戰蘇張犀首以合從連衡各以其能分適諸侯之國始皇雖大索逐客卒就其吞併六國之謀者又客之功也此天下之一變也而卒歸于士及天下既一始皇自以為前世莫能及遂舉封建而廢之郡縣自置殺豪傑銷鋒鏑墮名城欲盡屛天下之兵而不用又且貪鷙亡厭科讁日發民不堪命陳勝吳廣攘臂一呼執農器以為兵而民之從亂十室而七項羽以亡楚故将之子劉季以泗上亭長分割天下立十八王又五嵗而盡屬漢此又天下之一變也而卒歸於庶人嗚呼聖王不作世道愈下天下之變則亦不知其所終者矣是豈宗元之所謂勢者非耶抑又考之堯舜禹湯逺矣及周而始詳商紂之亂天下歸周者三分之二武王既以是而勝商商之頑民雖遷於洛猶且弗率則又告之以商之自絶於天與周之受有天命勞來安集無所不用其心然猶不能已夫商奄四國之禍也當是時周幸不至於犇潰動揺者豈無其故哉盖周都豐鎬而文王之徳化南被於汝墳漢廣之域自洛以東冀青兖三州昔本屬紂且大封同姓與異姓功臣以鎮之魯周公之國也齊太公之國也表在東海淮夷徐莒之屬有所畏焉而不敢動燕召公之國也成王滅唐以之封唐叔介在北邉北戎追貊之類有所懼焉而不敢越成王在豐周公又自居洛以統之商奄既滅康叔國於衛微子國於宋雖曰治之以徳亦以示天下形勢也始皇始一天下據闗中廢封建勿王子弟及二世而闗東盜起郡縣吏或降或死無一肯堅守者漢興鑒秦之弊當項羽専制之餘燕趙梁楚太原淮南多王異姓故終髙帝之世用兵不息韓王信上所親幸盧綰又故人也使當匈奴卒亡入匈奴吳芮乃以長沙卑濕之國使當南越則以國小僅存耳故又大封同姓荆以王賈楚以王交代以王喜齊以王肥吳以王濞然非制也是以卒有吳楚七國之亂何則漢天子止有闗中巴蜀等十五郡而諸侯王連城列邑被於三邉固不可與成周並論矣記曰禮時為大順次之三代封國後世郡縣時也因時制宜以便其民順也是又豈宗元之所謂勢者非耶於乎自予前説而觀之則天下古今之變至漢而勢有不同管見之説守儒之常論也然而又曰欲行封建先自井田始夫封建井田二者盖同出於堯舜禹湯文武之盛時上之則分土列爵以建國下之則分田畫野以居民井田小封建也封建大井田也秦漢以來井田廢矣則是封建之法雖欲不廢而為郡縣也尚可得哉
  評諸人封建論      馬端臨後同
  秦既并天下丞相綰請分王諸子廷尉斯請罷封建置郡縣始皇從之自是諸儒之論封建郡縣者歴千百年而未有定説其論之最精者如陸士衡曹元首則主綰者也李百藥柳宗元則主斯者也二說互相排詆而其所發明者不過公與私而已曹與陸之説曰唐虞三代公天下以封建諸侯故享祚長秦私天下以為郡縣故傳代促柳則反之曰秦公天下者也眉山蘇氏又從而助之曰封建者争之端亂之始簒弑之禍莫不由之李斯之論當為萬世法而世之醇儒力詆之以為二氏以反理之評詭道之辨而妄議聖人然則後之立論者宜何從以封建為非耶是帝王之法所以禍天下後世也以封建為是耶則柳蘇二子之論其剖析利害指陳得失莫不切當不可廢也愚嘗因諸家公私之論而折衷之曰封建郡縣皆所以分土治人未容遽曰此公而彼私也然必有公天下之心然後能行封建否則莫如郡縣無公天下之心而欲行封建是授之以作亂之具也嗚呼封建之難行久矣盖其弊不特見於周秦之際而已見於三代之初何也昔者唐虞之世建國至衆也天子廵狩而諸侯述職然後敷納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書之所載如此而已不聞其爭土地以相侵伐干王略以勤六師也舜之時蠻夷嘗猾夏矣而命臯陶以修五刑五流之制有苖嘗弗率矣雖命禹以徂征卒之以舞干羽而格則是亦不戰而屈之也夫蠻夷有苖皆要荒之外王政所不加者也而士師足以治之不戰足以服之則當時四嶽十二牧所統之國其謹侯度以奉其上而不勤征討也審矣又安得如柳氏所謂羣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後有兵如蘇氏所謂爭之端而亂之始乎所以然者何也則堯舜公天下之心有以服之也盖堯在位七十載詢于衆庶以帝位授之舜舜在位三十有三載詢于衆庻以帝位授之禹而當時之衆建諸侯也有徳者爵之功加於民者爵之堯舜無容心也居天下之上而與天下之賢且能者分治之逮其倦勤則必求天下之有聖徳者而禪之夫惟天子不以天下自私而後諸侯不敢以其國自私是以雖有土地之廣人民之衆甲兵之强其勢足以為亂而莫不帖服於其下如臂指相使以為當然是則唐虞以公天下之心行封建而當時封建所以無𡚁也盖家天下自夏始大封同姓而命之曰藩屏王室自周始二者皆聖人隨時制變以綱維斯世未容以私議之也然上視堯舜則少褊矣故封建之弊始於夏而成於周是以禹一傳而啟有有扈氏之征再傳而仲康有羲和之征夫以天子而征諸侯諸侯弗率而上干天子之征禹之前無有也而始於有扈夫有扈之罪曰威侮五行怠棄三正而已羲和之罪曰沈湎于酒畔官離次而已二罪者以法議之則誅止其身使二人生於漢世則一廷尉足以定其罪而啟與仲康必命六師以征之者則必恃其土地甲兵不即引咎而悍然以抗其上矣書紀其事曰大戰曰徂征而觀其誓師之辭有不恭命之戮焉有愛克厥威之戒焉殱渠魁釋脅從之令焉則兵師之間所傷衆矣夫治一人之罪而至於興師使無辜之人受用兵之禍則封建之𡚁也故曰已見於三代之初此之謂也夫有扈羲和之罪雖王政所必討而比之猾夏則有間矣舜之時士師明刑足以正蠻夷猾夏之罪而啟少康之時非天子總六師不足以治怠慢沈湎之過則可以見當時諸侯擅其富强非文誥禁令之所能詰也自是而後天子私其天位而世守之諸侯亦私其國之土地兵甲而擅用之幸而遇賢聖之君徳足以懐而威足以制則猶可攝服而其中衰之際人心未離而諸侯先叛之至於周列五等邦羣后雖曰親賢竝建而終不以異姓先諸姬文昭武穆之封遍於天下封建之法益詳經制益密而示人益𥚹矣是以夏商有國數百年茍未至扵桀紂之暴猶足以制宇内而朝諸侯而周數傳而後即有末大不掉之憂故景王之責晉曰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藩屏王室亦其廢隊是為豈如弁髦而因以敝之而李斯之説亦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衆然後屬疏逺相攻擊如仇讐周天子弗能禁也然則其效可覩矣盖時不唐虞君不堯舜終不可復行封建謂郡縣之法出扵秦而必欲易之者則書生不識變之論也夫置千人於聚貨之區授之以梃與刃而欲其不為奪攘矯䖍則為之主者必有伯夷之㢘伊尹之義使之靡然潛消其不肖之心而後可茍非其人則不若藏梃與刃嚴其檢制而使之不得以逞此後世封建之所以不可行而郡縣所以為良法也而王綰淳于生之徒乃欲以三代不能無弊之法使始皇行之是教盜跖假其徒以利器而與之共處也則亦不終日而刃劘四起矣或曰禹之傳子周之封同姓皆聖人之經制也而子顧妄議其私天下而以為劣於唐虞何哉曰世之不古久矣聖人不能違時不容復以上古之法治之也而世固不能知聖人之心也記曰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之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㑹而民始疑然則殷周豈果劣於虞夏乎而或畔或疑於誓㑹者以時人之不皆聖人也禮運載夫子言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而繼之以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以為大同大道既隠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而繼之以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以為小康然則官天下與家天下者其規模之廣隘治效之優劣雖聖人不能比而同之矣萬章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徳衰不傳於賢而傳於予而孟子累數百言辨之以為皆天也然則知禹之傳子非私者千載而下一孟子而已豈可復望之當時諸侯乎世本稱有扈氏以堯舜傳賢而禹傳啟故啟立而不服遂征之然則非愚之臆説也
  論秦異姓侯封爵
  秦爵二十等起於孝公之時商鞅立此法以賞戰功按古之所謂爵者皆與之以土地如公侯伯子男以至附庸及孤卿大夫亦俱有世食禄邑若秦法則惟徹侯有地闗内侯則虚名而已庶長以下不論也始皇遣王翦擊楚翦請美田宅甚衆曰為大王将有功終不得封侯然則秦雖有徹侯之爵受封者盖少考之於史惟商鞅封商於魏冉封穰侯范雎封應侯呂不韋封文信侯嫪毐封長信侯及始皇既稱皇帝東游海上至琅琊羣臣議頌功徳惟列侯武成侯王離通武侯王賁倫侯索隠曰爵卑於列侯無封邑者倫類也亦列侯之類建成侯趙亥倫侯昌武侯成武信侯馮無擇如是者不數人而已然鞅冉不韋毐皆身坐誅廢雎雖幸善終而亦未聞傳世王離以下俱無聞焉盖秦之法未嘗以土地予人不待李斯建議而後始罷封建也
  異姓諸侯王表      班 固
  昔詩書述虞夏之際舜禹受禪積徳累功洽於百姓攝位行政考之於天經數十年然後在位殷周之王乃繇卨稷修仁行義歴十餘世至於湯武然後放殺秦起襄公章文繆獻孝昭嚴稍蠶食六國百有餘載至始皇廼并天下以徳若彼用力如此其囏難也秦既稱帝患周之敗以為起於處士横議諸侯力争四夷交侵以弱見奪於是削去五等墮城銷刃箝語燒書内鋤雄俊外攘胡粤用一威權為萬世安然十餘年間猛敵横發乎不虞適戍强於五伯閭閻偪於戎狄響應㿊於謗議奮臂威扵甲兵鄉秦之禁適所以資豪傑而速自斃也是以漢亡尺土之階繇一劔之任五載而成帝業書傳所記未嘗有焉何則古世相革皆承聖王之烈今漢獨收孤秦之弊鐫金石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其勢然也故據漢受命譜十八王月而列之天下一統廼以年數訖于孝文異姓盡矣
  論遣列侯就國      馬廷鸞
  漢初封列侯猶有君國子民之意故文帝遣列侯就國之詔謂其居長安無繇教訓其民也景帝既不令諸侯王治事故亦省徹侯之國盖事權皆在其相所謂侯國者與郡邑無異矣
  又           馬端臨
  按文帝二年詔列侯就國而多辭未行三年乃免絳侯相印令率列侯就國是强之使行也絳侯既就國毎河東守尉行縣至絳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人遂告其欲反夫既曰畏罪恐誅而乃被甲持兵以待守尉欲何為耶勃不學無術不能處功名之際而徒以來讒賊之口倘非遇孝文長者則不能全之矣然即此可以見當時之功臣侯之就國者憂讒畏譏不能不見陵於守尉方其身都将相則聲勢赫奕與人主朋儔及其退就國邑則心懐畏懼視守尉如官長盖封爵之寵同乎黜徙廹之乃行與古人建侯之意異矣
  論奪列侯國       洪 邁
  漢自武帝以後丞相無爵者乃封侯其次雖御史大夫亦不以爵封為間唯太常一卿必以見侯居之而職典宗廟園陵動輒得咎由元狩以降以罪廢斥者二十人意武帝隂欲損侯國故使居是官以困之爾表中所載酇侯蕭夀成坐犧牲痩蓼侯孔臧坐衣冠道橋壊鄲侯周仲居坐不收赤側錢繩侯周平坐不繕園屋㫿陵侯張昌坐乏祠陽平侯杜相坐擅役鄭舞人廣阿侯任越人坐廟酒酸江鄒侯靳石坐離宫道橋苦惡戚侯李信成坐縱丞相侵神道俞侯欒賁坐雍特犧牲不如令山陽侯張當居坐擇博士弟子不以實成安侯韓延年坐留外國文書新覉畤侯趙弟坐鞠獄不實牧丘侯石徳坐廟牲痩當塗侯魏不害坐孝文廟風發瓦轑侯江徳坐廟郎夜飲失火蒲侯蘇昌坐泄官書弋陽侯任宫坐人盜茂陵園物建平侯杜緩坐盜賊多自酇侯至牧丘十四侯皆奪國武帝時也自當塗至建平五侯但免官昭宣時也下及晉世此風猶存恵帝元康四年大風廟闕屋瓦有數枚傾落免太常荀寓五年大風蘭臺主者求索阿棟之間得瓦小邪十五處遂禁止太常復興刑獄陵上荆一枝圍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犇走道路太常禁止不解盖循習漢事云
  又           馬端臨後同
  按漢之所謂封建本非有公天下之心故其予之甚艱而奪之毎亟至孝武之時侯者雖衆率至不旋踵而褫爵奪地方其外事四夷則上遵髙帝非功不侯之制於是以有功侯者七十五人然終帝之世失侯者已六十八人其能保者七人而已及其外削諸侯則采賈誼各受其祖之分地之説於是以王子侯者一百七十五人然終帝之世失侯者已一百一十三人其能保者五十七人而已外戚恩澤侯者九人然終帝之世失侯者已六人其能保者三人而已功臣外戚恩澤之失侯也諉曰予奪自我王子之失侯則是姑假推恩之名以析之而苛立黜爵之罰以奪之與賈誼所謂一寸之地一人之衆無所利焉者異矣禁網既苛動輙得咎而坐宗廟酎金失侯者尤衆食貨志言帝因卜式上書願輸財助邉下詔褒美以諷天下而莫有應者於是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盖當時國計不給方事誅求雖庻人之多貲者亦必立告緡之酷法以取之宜其不容列侯坐享封君之富也
  論列侯表傳之誤
  按班孟堅述西都列侯除王子之外以功臣為一表外戚恩澤為一表盖功臣者以勲績顯著而得之者也外戚恩澤者以遭逢忝竊而得之者也然裔夷之降虜有何勲庸乃儕之功臣宰相而封侯未為恩澤乃儕之恩澤又博陸之定大策輔幼主長平冠軍之征匈奴取朔方破祁連其殊勲偉績本不縁椒房至李貳師則秪縁女寵以進伐大宛得名馬之事又不足言且不能終守臣節今列貳師於功臣列博陸長平冠軍於外戚抑揚之意殊所未喻
  良平不與十八侯議    江潤身
  褒功特定於一時之等級論功難泯於萬世之權衡漢初元功十八侯位次髙帝有詔定之矣張良陳平功揆之功狗功人之論豈不可兄蕭何而弟之然不得爼豆於奚薛諸人之列是不可不深求其説也盖髙帝起豐沛顛嬴蹶項武夫徤将多椎埋寡學販繒屠狗之人韓彭英盧各分王其地而列侯受封者日夜争功不決張良陳平素為帝謀主方是時良辭齊受留翩然起赤松子游之念平受封户牖亦曰此非臣之功則二公措心積慮與拔劒擊柱者度長挈大不可同年語矣意者元功位次良平自執謙退而髙帝亦有以諒其心歟然帝於良則曰運籌決勝子房功也於平則曰吾用先生計謀克敵非功而何良平雖不與十八人而帝明示其功以詔萬世則元功之位何足為良平榮哉烏乎髙帝天資明達最易吿語當時安知非良平輩周旋其間而為之論定哉觀張良有軍吏計功不能盡封之對而髙后二年復詔陳平盡差列侯之功藏之宗廟則前乎帝之詔定實可見良平之與計而已不與焉者矣考之髙帝功臣表百四十有三人平居四十七良居六十二良平之功豈在十八人下而身為帝謀臣顧自躐居於羣臣争功名者之右智者不為也良平雖不得與元功之列而功與蕭相國同科者自不可泯此所以為良平歟
  論列侯虚名受禄     馬端臨後同
  按秦漢以來所謂列侯者非但食其邑入而已可以臣吏民可以布政令若闗内侯則惟以虚名受廩禄而已然西都景武而後始令諸侯王不得治民漢置内史治之自是以後雖諸侯王亦無君國子民之實不過食其所封之邑入況列侯乎然所謂侯者尚裂土以封之也至東都始有未與國邑先賜美名之例如靈夀王征羌侯之類是也至明帝時有四姓小侯乃樊氏郭氏隂氏馬氏諸外戚子弟以小年獲封者又肅宗賜東平王蒼列侯印十九枚令王子年五嵗以上能趨拜者皆令帶之此二者往往皆是未有土地先佩侯印受俸廩盖至此則列侯有同於闗内侯者矣
  論漢魏封土
  按漢人嘗稱萬戸侯盖列侯之大者多食萬户魏則雖親王所食未有及萬户者漢光武封功臣如鄧寇輩皆以元功食四縣范𣋌猶以為懲韓彭之戮存矯枉之志故不大其封土使之得以功名自終魏則諸王所食不過一縣盖封建之制至曹魏而規模益貶矣然以天下户口之數攷之西漢盛時至一千餘萬而魏氏不過六十六萬有竒盖郡國所上户口猶不及漢十之一則宜其分封之户數不能如漢制也又兩漢户賦輕而魏晉以來户賦重受封者皆食其户賦則輕者不容不多而重者不容不少矣張繡傳言時天下户口減耗十裁一存諸将封未有滿千户者而繡獨以功封二千户亦一證也
  唐功臣襲刺史      唐 書
  唐貞觀十一年令與諸功臣世襲刺史詔曰周武定業胙茅土於子弟漢髙受命誓帶礪於功臣豈止重親賢之地崇其典禮抑亦固磐石之基寄以藩翰魏晉已降事不師古建侯之制有乖名實非所謂作屏王室永固無窮者也隋氏之季四海沸騰朕運屬殷憂戡翦多難上慿明靈之佑下賴英賢之輔廓清㝢縣嗣膺寶厯豈予一人獨能致此時迍共資其力世安専享其利乃睠於斯甚所不取但今刺史即古之諸侯雖立名不同監統一也故申命有司斟酌前代宣條委共理之寄象賢存世及之典司空齊國公無忌等竝策名運始功參締構義貫休戚效彰夷險嘉庸懿績簡於朕心宜委以藩鎮改錫土宇無忌可趙州刺史改封趙國公尚書左僕射魏國公𤣥齡可宋州刺史改封梁國公故司空蔡國公杜如晦可贈密州刺史改封萊國公特進代國公靖可濮州刺史改封衛國公特進吏部尚書許國公士亷可申州刺史改封申國公兵部尚書潞國公侯君集可陳州刺史改封陳國公刑部尚書任城郡王道宗可鄂州刺史改封江夏郡王晉州刺史趙郡王孝恭可觀州刺史改封河間郡王同州刺史吳國公尉遲敬徳可宣州刺史改封鄂國公并州都督府長史曹國公李勣可蘄州刺史改封英國公左驍衛大将軍楚國公段志𤣥可金州刺史改封褒國公左領軍大将軍宿國公程知節可晉州刺史改封盧國公太僕卿任國公劉洪基可朗州刺史改封䕫國公相州都督府長史鄅國公張亮可灃州刺史改封鄖國公餘官食邑竝如故即令子孫奕葉承襲無忌等上言曰臣等披荆棘以事陛下今海内寧一不願違離而乃世牧外州與遷徙何異乃與房𤣥齡上表曰臣等聞質文迭變皇王之迹有殊今古相沿致理之方乃革緬惟三代習俗靡常爰制五等隨時作教盖由力不能制因而利之禮樂節文多非已出逮于兩漢用矯前違置守頒條蠲除曩弊為無益之文覃及四方建不易之理有逾千載今曲為臣等復此奄荒欲其優隆錫之茅社施于子孫永貽長世斯乃大鈞播物毫髪竝施其生小人踰分後世必嬰其禍何者違時易務曲樹私恩謀及庶僚義非僉允方招史冊之誚有紊聖代之綱此其不可一也又臣等智效罕施噐識庸陋或情縁右戚遂陟台階或顧想披荆便蒙庭拜直當今日猶愧非才重裂山河愈彰濫賞此其不可二也又且孩童嗣職義乖師儉之方任以褰帷寧無傷錦之弊上干天憲彛典既有常科下擾生民必致餘殃於後一挂刑網自取誅夷陛下深仁務延其世翻令勦絶誠有可哀此其不可三也當今聖厯欽明求賢分政古稱良守寄在共理此道之昭為日滋久因縁臣等或有改張封植兒曹失於求瘼百姓不幸将焉用之此其不可四也在兹一舉為損實多曉夕深思憂貫心髓所以披丹上訴指事明心不敢浮辭同於矯飾伏願天澤諒其愚欵特停渙汗之㫖賜其性命之恩太宗覽表謂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義意欲公之後嗣翼朕子孫長為藩翰傳之永久而公等薄山河之誓發言怨望朕亦安可强公以土宇耶於是遂止





  稗編卷九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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