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窓遺稿
卷上

世常說文章與世高下。盖宋不如唐。唐不如漢。雖然。或有豪傑之士生乎輓世。能不爲風聲氣習所拘。而直與古之作者同其權度。此其材必有大過人者。嗚呼。吾於亡友具君。得之矣。君平生未甞苦學。而所造超詣。豈所謂於詞天得者耶。僕不才。辱知㝡厚。得忝詩席之末者數矣。每見君操紙傲睨。纍纍出數十篇。淸者冷然。麗者爛熳。無一句作今人語。非其材之過人。能若是乎。自壬辰兵亂。僕流落江湖間。君仕于遠方。平生文酒之樂。落莫夢中事。歲庚子。遇君於洛下。君出所作數紙。則其工於平昔。又十倍別。未幾而君病矣。又未幾而君逝矣。嗚呼。自夫子之亡也。吾無以爲質矣。從其家得遺稿草若干首。撰爲一帙。朝暮把玩。庶幾少抒我無窮之悲。今君之猶子具侯仁基氏。出宰定山。而君之甥沈侯光世氏。判兩湖水運。走書千里。求僕所撰。將鋟于榟。且命一言以弁其首。僕每念君生不得有所施。恐死遂泯沒。夫二侯能合謀幷力。圖所以不朽。其志亦勤矣。僕悲而喜之。作爲竹窓遺稿序。

萬曆三十年乙巳初春。石洲權韠書。

公道之亡於世久矣。惟文章家。獨有公論。盖子厚不掩退之之文。介甫猶稱子瞻之才。苟有不刊之業。難泯之實。雖怨敵。不能埋其光沒其長。謂可必傳而表章之。豈中世公道猶有所未盡亡而然歟。至于今日。此道亦亡。談藝之士。殊無定論。只取其名。不究其實。摸刻之路日以益廣。而惟彼寒士家業。雖有隋珠崑王之美。世所共寶者。無人表章。流落埋沒。終使蔡邕書籍泯泯無稱。余甚悲之。故竹窓具公容。卽石洲權公之神交也。天才卓絶。詩格高古。可徵於石洲諸公之評也。惜乎天嗇其壽。所著述不富。而操觚家亦秪以不富爲異。不幸子姓零替。旣不能傳守。世乏公道。又無人收拾。公之孫處士錫早有文行。克世其家。而抱病窮老。每對余。輒歎其先稿尙未入榟。將就泯沒。幾欲隕涕。余聞其言愍其志。而尤悲世之無公道也。居無何而錫甫又歿。後十餘年。余有北藩之命。來路求訪其遺稿一冊於本家子孫。觀石洲所撰序文。有具沈兩侯合謀鋟刻之語。而今未果焉。未詳其由也。遂乃繡板於咸山之舘。要以廣布。庶幾少補於未盡亡之公道云爾。

崇禎後甲申仲冬。烏川鄭澔書。